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祗恁[1]、愁闷朝夕。凭谁去、花衢觅[2]。细说此中端的[3]。道向我、转觉厌厌[4],役梦劳魂苦相忆。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但愿我、虫虫心下[5],把人看待,长是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6]。待这回、好好怜伊[7],更不轻离拆[8]。

[注释]

[1]祗:只。恁:如此。

[2]花衢:本指花市,此处以花代人,即是绮罗丛中的意思。

[3]端的:宋代俗语,此处指情节或事实、情事。

[4]向:此犹言爱。如陆游《朝中措》词云:“总是向人深处,当时枉道无情。”可参见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厌厌:指倦怠,百无聊赖之意。

[5]虫虫:当时歌伎名。

[6]举场:指科举考试时的考场。

[7]怜:怜爱。

[8]轻离拆:轻易地分离拆散。

[点评]

《征部乐》之调始见于《乐章集》。词中的“虫虫”在柳永词里屡屡出现,从下片所反映的情事看来,这首词颇有可能写的即是柳永自己的情感经历,时间则是早年中举登第之前的作品。起笔先点明自从那次“雅欢幽会”之后,便情难自控,无数的美景良辰,尽成虚掷,这是由昔至今。以下二句则是具体渲染,结构仍是由昔至今,每每追念的是“狂踪旧迹”,此乃呼应“雅欢幽会”;朝夕独处,日日愁闷,这是呼应“良辰可惜虚抛掷”。此数句点染结合,定下了全词的基调。“凭谁去”四句,是愁闷中人的凭空想像:谁能为我至绮罗丛中,寻得伊人的消息,代我向她细细诉说自己的此番相思情意。终于等到使者的回音,原来她也同样因爱我而心绪烦闷,倦怠无聊,梦萦魂牵,苦苦相忆。这种想像毋宁说是他的一种真切愿望吧。下片笔势不换,“须知”三句,谓风前月下,款款心曲难表。“但愿”四句,希望对方仍如初见时看待自己,即初心不变之意,大概二人当年初次相见,都是风流倜傥美少年吧。“况渐”三句,谓春光渐近,不久将入京相见。古时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于当年秋季经过地方上的乡试录取之后,即于次年春天至京城参加省试,或许词中男子前次即是在京城应试时与“虫虫”相识,此后落第而归,遂成两地相思。今番又将入都,则相见有期矣。“待这回”二句,则是说经过长久的分隔之后,终究情不能已,意之所属,念兹在兹,这回相见,定当深怜痛惜,终日厮守,再不轻易别离了。最后这几句,既可谓是对自己,也可谓是“虫虫”所许下的深深誓愿。全词尤其是下片,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委曲转折,情感真挚,颇有些温柔口吻。可以想像,经过几年“离拆”之后,风采依旧的他深情款款地奏起此曲,而“虫虫”则依声轻唱,自是一番温存旖旎之风光。宋代都市经济发达,外地进京赶考的举子,往往自去年秋天即到京城,而考完了以后,又须等候发榜,因此一住就是大半年。而这些风流才子,自然免不了要到秦楼楚馆中,去享受享受京城的繁华热闹。狎妓而游在传统观念中本是韵事,实际上,宋代就连国子监的太学生也可以传召官府管辖下的官妓,来为其宴会助兴。故此才子与歌伎的故事屡见不鲜,这在宋元话本小说中记载得很是不少,连柳永自己也往往成为小说戏曲中的人物,这首词正是当时这种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风习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