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绣衾相向轻轻语。屏山掩[1]、红蜡长明,金兽盛熏兰炷[2]。何期到此[3],酒态花情顿孤负。柔肠断、还是黄昏,那更满庭风雨。
听空阶和漏[4],碎声斗滴愁眉聚。算伊还共谁人,争知此冤苦[5]。念千里烟波,迢迢前约,旧欢慵省,一向无心绪[6]。
[注释]
[1]屏山:即屏风。
[2]金兽:指铜制兽形香炉。兰炷:指香炉中所燃之香料。
[3]何期:怎能想到。
[4]漏:此指漏壶滴水之声。漏壶是古代的一种计时器。
[5]争:怎。
[6]一向:同“一晌”,此处指多时。
[点评]
《祭天神》之调亦首见于《乐章集》,本词八十五字,上片七句四仄韵,下片七句三仄韵,入歇指调(林钟商)。柳永另有“叹笑歌筵席轻抛亸”一首,八十四字,上片六句四仄韵,下片九句四仄韵,入中吕调(夹钟羽)。二者截然不同,宫调亦别。从调名来看,或许取自民间祭祀之曲。但填者不多,故清代的邹祗谟对这首词还读不断,认为它“不分换头”(见其《远志斋词衷》,后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一四中已有所订正)。
本词中的主角也是一位因相思而愁苦的女子。上片分为两层,一为记忆中与情郎相聚时分的欢乐,一为如今分别后的凄苦。首句“忆”字领起以下三句,皆为追忆的内容,当年同倚绣衾,灯下相看,轻声低语,互诉着款款情衷。曲曲之屏山,长明之红烛,青烟袅袅之香炉,既是当时之实景,又通过这些带有暖色调的典型闺中物件,营造了一个温馨**的氛围,来烘托当年二人美满的心境。“何期”二字一转,由当日之和美陡转入今日之凄凉,对比极其鲜明。而“何期”之语气,更是体现出一种莫可名状、无可奈何的情绪。当年酒边花下之种种情事,无限温柔,皆随风而去,如今再也无心玩赏,辜负了这“酒态花情”。时近黄昏,暮色无边,更何况风雨潇潇,满庭秋色,景色的暗淡与人物心理的黯淡融为一片,这般情致,实令人柔肠寸断。下片之情感倾诉又分为三层:“听空阶”二句是第一层,时间由上片之黄昏过渡至深夜,闺中独宿,辗转难眠,门外阶前的雨滴之声和着漏壶滴水之声,一声声仿佛都击打在愁人的眉间、心上。这一层是上片到下片的自然衔接与过渡。“算伊”二句是第二层,情绪则由相思转到担忧与埋怨,自己在这里独自忍受着相思之苦,而情郎此刻与谁相伴呢,会不会在他乡拈花惹草?他是否知道、是否能理解自己此时的“冤苦”呢?“念千里”以下为第三层,总束全词,并继续渲染情绪。与情郎相隔千里,烟波茫茫,临别之时所许下的种种约定,现在看起来是那么渺茫、那么难以企盼。当年两人相聚的欢娱尽管甜美,可重重的愁绪,已使人无心去重忆,亦不忍重忆,还是不去想的好,可又怎能做到不想呢?于是全词在她的一声深长而浓重的叹息中结束——“一向无心绪”!纵有千言万语,都已不想说,也不必说了。这首词结构简洁,层次鲜明,抒情氛围浓厚,词风亦介于雅俗之间,在柳词中应属中上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