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1]。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2]。

素面翻嫌粉涴[3]，洗妆不褪唇红[4]。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5]。

[注释]

[1]“玉骨”二句：写梅花是玉骨冰肌、姿态如仙的美人。

[2]绿毛么凤：南方的一种珍禽名，绿毛红嘴，状似鹦鹉而小，栖集皆倒悬于枝上，俗称倒挂子。

[3]素面：面上不施脂粉，指梅花洁白的颜色。涴（wò卧）：玷污。《杨太真外传》载，杨玉环的三姐虢国夫人“不施妆粉，自炫美艳，常素面朝天”。杜甫《虢国夫人》诗有“却嫌脂粉涴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之句。

[4]洗妆：喻即使梅花谢了。褪：减色。唇红：指一种红梅花。《冷斋夜话》卷一〇《岭外梅花》：“岭外梅花，与中国异，其花几类桃花之色，而唇红香著。”又，庄绰《鸡肋篇》卷一〇载苏轼此词，谓岭南“梅花叶四周皆红，故有洗妆之句”。意思是即使梅花谢了，而梅叶仍有红色。

[5]“不与”句：宋人傅幹《注坡词》注：“公自跋云：诗人王昌龄，梦中作梅花诗。”《高斋诗话》载，“王昌龄《梅诗》云：‘落落寞寞路不分，梦中唤作梨花云。’方知东坡用此诗也”。《墨庄漫录》引苏轼此词末二句并注云：唐王建有梅诗，“题云《梦看梨花云歌》：‘薄薄落落雾不分，梦中唤作梨花云……’或误传为王昌龄，非也”。查《全唐诗》中王昌龄、王建诗，均无此诗。故此二句意谓高情梅花已随晓云（暗示“朝云”）飞散空了，不再像梨花一样入我梦中来。

[点评]

这首词是绍圣三年（1096）十月苏轼在惠州贬所的作品。有的本子题作梅花。宋人惠洪《冷斋夜话》和王懋《野客丛书》都说是苏轼为悼念侍妾朝云而作。朝云侍奉苏轼23年，忠敬如一，随苏轼赴惠州贬所，历经磨难，于绍圣三年七月病卒。苏轼至为悲痛，作有《朝云墓志铭》和《悼朝云》数首诗。细玩此词词意，确是为悼念朝云而作。词中描绘和赞美惠州梅花不假妆饰，而有白里透红的天然容貌，更有玉骨仙风，品质高洁，气度不凡，不畏瘴雾，最后对梅花的消逝表示了沉痛的哀悼之情。全篇绘形摄神，展现出惠州梅花独特的形色神韵。更妙在于明写梅花，暗写朝云，笔笔是亭亭玉立、风姿高洁的梅花形象，笔笔也是具有美的容貌和美的心灵的朝云形象。梅与朝云，两相契合，浑然无迹，而作者怀念朝云的深情、哀悼朝云之厚意，即从字里行间漫溢而出，含蓄空灵，寄慨遥深，这是高妙的象征境界。明代杨慎评：“古今梅花词，以坡仙绿毛么凤为第一。”（《词品》）虽不无过誉，却颇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