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第二，要发畏心。天地在上，鬼神难欺，吾虽过在隐微，而天地鬼神，实鉴临[6]之，重则降之百殃，轻则损其现福，吾何可以不惧？

不惟此也。闲居之地，指视昭然；吾虽掩之甚密，文之甚巧，而肺肝早露，终难自欺；被人觑破，不值一文矣，乌得不懔懔[7]？

不惟是也。一息尚存，弥天之恶，犹可悔改；古人有一生作恶，临死悔悟，发一善念，遂得善终者。谓一念猛厉，足以涤百年之恶也。譬如千年幽谷，一灯才照，则千年之暗俱除；故过不论久近，惟以改为贵。

但尘世无常，肉身易殒，一息不属，欲改无由矣。明则千百年担负恶名，虽孝子慈孙，不能洗涤；幽则千百劫沉沦狱报，虽圣贤佛菩萨，不能援引。乌得不畏？

译文

第二，要生发畏惧的心。天地在上，我们很难欺骗鬼神，我们的过错虽然很隐蔽，然而天地鬼神看我们的过错就如同照镜子一样清楚明白，过失重的就要降下种种灾祸给我们，过失轻的，也会减损我们现在的福报，我们怎么能不畏惧呢？

还不止这些。就是在一个人时，神明的监察也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们能把过失遮盖得很严密，掩饰得很巧妙，其实神明早已把我们的肺腑看透，最终自己难以欺骗自己；若是被旁人看破，就一文不值了，如此说来，怎么可以不存一颗戒慎恐惧的心呢？

还不止这些。一个人只要还有口气在，即使犯下滔天罪过，还可以悔改。古时有人做了一辈子恶事，在临死前忽然悔悟，发了一个善念，就立刻得到善终。这就是说，一个念头的猛烈，就足以把百年所积的罪恶洗干净。譬如千年黑暗的山谷，只要一盏灯照进去，光到之处，就可以把千年黑暗完全驱散。所以过失不论新旧，只要能改，就了不起。

然而尘世无常，生命易逝，万一你哪天突然死掉，就没有机会改正过错了。在阳间要承担千百年的恶名，即使你有孝子贤孙也不能替你洗清恶名；而在阴间还有千百劫的时间，沉沦在地狱受无量无边的苦。即使圣人、贤人、佛、菩萨也不能救助你，接引你，这如何不令人心生恐惧呢？

度阴山曰

西方的康德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世间有两种东西让我敬畏，一是头顶无比深邃的天空，二是人间的道德法则。”王阳明说过，良知能成鬼成帝，所以我们要对良知心怀敬畏。

无论人间道德法则还是良知，其实都是我们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而当我们畏惧内心的良知时，我们将无所畏惧。

人如果抱定了对过失必改的心，那他除了有羞耻心，必有恐惧心。表面看，他恐惧的是袁了凡所说的“苍天有眼”“不改过会在地狱受惩罚”，其实他真正恐惧的是不能再做人。因为人心即天意，苍天之眼其实就是世间大多数人的眼，他们会评判你。至于受地狱之苦，其实根本就没有实实在在的地狱。真正的地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当你作恶而不知悔改时，你的良知就会把你的心改造成地狱。

一个人如果对良知有畏惧之心，那他不但能改过，而且会有底线。底线就是道德和法律准则，就是做人的根基。拥有底线的人知错就能改正，按袁了凡的说法，无论你作了多少恶，只要突然改正，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回头是岸、光明在前。

所以成圣成神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死心塌地地修慈行善，第二条是立刻悔悟改过。

或许你会质疑，假设一个人吃斋念佛、面壁百年才成圣成佛，可一个屠夫突然悔悟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这种成佛方式对前一个老实本分修行的人公平吗？

表面看，当然不公平。但也正因为这种看上去的不公平，才更加让我们认识到悔悟改过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难，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