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余好洁，宜无子者一；和气能育万物，余善怒，宜无子者二；爱为生生[12]之本，忍为不育之根；余矜惜名节，常不能舍己救人，宜无子者三；多言耗气，宜无子者四；喜饮铄精，宜无子者五；好彻夜长坐，而不知葆元毓神，宜无子者六。其余过恶尚多，不能悉数。”

译文

“土地中越脏的地方越能生长万物，清澈的水中常常没有鱼。我喜欢干净，这是我不应该有儿子的第一个原因；天地间的和气能生育万物，我却容易发怒，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第二个原因；对万物的爱是天地生生不息的根本，残忍是不能化育的缘由，我却因为爱惜名声和节操，所以无法做到舍己救人，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第三个原因；讲话多会耗费精力，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第四个原因；喜欢喝酒会消耗精气，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第五个原因；喜欢彻夜长坐，而不知保养元气，养育心神，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第六个原因。其他的过失和恶行还有很多，我不能一一指出。”

度阴山曰

袁了凡对自己注定不应该有儿子的六条反省，乍一看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想搞懂这段，就必须先搞懂两个问题。

第一，古人对生儿子这事非常看重，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可以延续血脉。在古人看来，一个人如果生了儿子，就是上天和祖宗对自己的厚爱，一定是自己积累了无数阴德和善行才有此好报，所以，生儿子绝对是好命的标志之一。

第二，天人合一。所谓“天人合一”，一方面是天和人都要努力；另一方面则是人要按照天的规律行事，否则就是天人隔离。天人一旦分道扬镳，那生儿子这种天大的福气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明白了这两点，袁了凡反省不应该有儿子的六条原因，也就一目了然了。

我们依次来分析。

第一条，土地越脏（这个脏指的是泥土肥沃）越生万物，水越清澈越没有鱼，这是上天制定的规则。所以当人在品德上过于高洁，就会对别人求全责备、不近人情；对别人求全责备、不近人情，就违背了天意；违背了天意就是天人隔离，所以老天不会给他孩子。

第二条，天地之间要靠温和的日光，和风细雨的滋润，万物才能欣欣向荣。袁了凡常常生气发火，缺少和气，又造成了天人不一。

第三条，仁爱是万物生生不息的根本，若是没有慈悲、心怀残忍，就是断绝了生命。而袁了凡平时只知爱惜自己的名节，遇到不义之事，从不肯帮助别人，积些功德，这就是不仁，老天当然不会给这样的人孩子。

第四条，天地沉默寡言，只知积攒元气，袁了凡却是个话痨，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耗损许多元气，由此身体很差，不可能有儿子。

第五条，天地靠精、气、神生万物，人靠精、气、神活命；而袁了凡酗酒，总是消散精、气、神。一个人没有精、气、神，怎么可能有儿子？

第六条，天有白天和黑夜，人也应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袁了凡常常整夜不睡，只知静坐，不能保养元气，老天想给这种人儿子，这种人也生不出来啊。

所以这段袁了凡的自我反省的文字，表面看是在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儿子，其实他反省的是做不到天人合一的祸患，岂止是生不出儿子的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