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上市,对我们这些乡下仔来说并不代表什么,董事长一直说我是光着脚丫趟过红河,然后抓住了这个工作机遇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股票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还是买了一些,感谢上帝,因为菲尔·格林跟我说,嘿,去买些股票吧,小伙子。我买了,一直留着,因为我相信沃尔顿先生,相信我们的店。就是这么简单。当他说我们能够把公司办得越来越好时,我相信他的话。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艾尔·迈尔斯,阿肯色州费耶特维尔6号分店首任经理助理后任沃尔玛公司高级主管,现已退休

我第一次向银行借贷是借了1800美元,用在给那家纽波特的富兰克林店买冰激凌机。从那时起,我一直都对背负债务感到很不舒服。不过我意识到,对于做生意来说,借贷是必须的,而且我真是借了不少债。有段时间,我常常就那么跑到当地银行,不管不顾地借上一笔钱,拿去开设新店,或是购买发展生意所需的某样东西。这种行为的后果就是,我几乎在阿肯色州及南密苏里州的每家银行里都欠下债务。当时他们都很相信我们的经营能力,相信我会偿清债务。我的确总是按时偿还贷款,不过有时候我会从一家银行借钱还给另一家银行。我曾经买下一家本顿维尔的银行,花了大概30万美元,那是家规模很小的老银行,只有大概350万美元的存款金额。不过它的确帮助我学到了不少金融方面的东西。我交了些新的朋友,开始更多地研究银行家以及他们做生意的方式。

我偶然间结识了一个叫作吉米·琼斯的人,他在达拉斯的国家银行工作,后来给我们提供了100万美元的贷款。当然,我还一直尽力从我们的分店经理和一些亲友那儿吸收部分产权投资。所以到1970年为止,我们公司已经有78位投资合伙人了,事实上,我们的公司不算是家公司,而是多人共同拥有的32家不同的商店组成的联合体。我们家在每家分店都拥有最大的一份股权,但海伦和我也背负着满身债务——数目高达数百万美元。我从来都不是个消极的人,但那些债务确实让我感觉不堪重负。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决定撤回投资,我们就完了。也许是因为成长岁月恰逢大萧条时期,我才会这么想,不过我还是祈祷债务方面不要出现最坏的情况。

我之前曾流露过一点儿将公司公开上市的想法,并向别人征求意见,像亚伯·马克斯以及同时期商会中其他一些折扣经销商,不过我从没真正采取什么行动。1969年的一天,我接到迈克·史密斯打来的电话,他说想过来同我们谈谈。迈克在小石城的威特与杰克·斯蒂芬公司工作。今天,斯蒂芬公司已经是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大的投资银行,也是全国信誉最好的银行之一。但在当时,它充其量不过是一家证券交易所。顺便提一句,杰克就是那个接手了我失败的小石城商业中心开发项目、并取得成功的家伙。总之,迈克·史密斯开车来了本顿维尔。当时我们还在镇子广场上那个只有三个房间、位于律师事务所和理发店楼上的办公室办公。我还记得迈克爬上那些楼梯的样子。不过可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他有许多新颖独到的见解——就在那天的会谈之中,他在我们心中播下了这样的种子:也许我们已经准备好公开上市,准备好在公司内部分配股权并公开发售股票了。

迈克·史密斯,斯蒂芬公司:

1969年秋天,我到那儿去会见他们,那真是一桩野心勃勃的举动呀。之前我们只做过一次股票上市的操作,是我做的,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个行家了。山姆迫切地想同我谈谈,因为他已经借了所能借到的所有钱款了。在从小石城到本顿维尔的路上,我每经过一家沃尔玛超市就会停下来看看,这样我就能了解一些他家的情况。当然,我们碰面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拉上他的飞机,一路飞到俄克拉荷马州和密苏里州的各个分店考察。

那之后没多久,我和巴德跑到俄克拉荷马州的罗伯森家牧场狩猎鹌鹑,收获颇丰。那天,我们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讨论该怎样走下去的问题上。我们想要扩大规模,而又意识到,我们所创造的利润不够同时拿来扩大发展和偿还债务。事实上,资金短缺的问题已经迫使我们放弃了5块已经计划拿来建造新店的地皮,所以我们知道,我们得干点什么了。那天晚上开车回来的时候,我们达成了一致,要认真研究公司上市的可能性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大步,我们都很担心失去对公司的控制。之前一年,我的儿子罗伯已经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在塔尔萨最大的一家法律事务所工作。我们,沃尔顿家族,正是他的第一个客户。作为我们的律师,他也一直在跟进关注沃尔玛各家店的合伙协议,于是我让他开始评估我们所有的可选方案。

我们还没有确定要不要将公司上市。同时,财政问题变得严峻起来,一些债权人开始对我们施压。我飞去达拉斯,试图向国家银行借更多的钱,但我们已经借下的债务让他们的主管很是紧张,所以他们向我们解释说,我们能从他们那儿借到的钱就那么多了,这使得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告吹。当时,吉米·琼斯已经调到新奥尔良一家银行——第一商业银行工作了,于是我从达拉斯飞到那儿,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一把。吉米向我们提供了150万美元的贷款,暂时帮助我们摆脱了眼前的困境,但依然不是长久之计。

出于各种原因,包括税额问题,罗伯建议我们重组债权结构,将所有债权合并为公司的一项大的贷款。当时,罗恩·迈耶和我,听说保德信保险公司正在向一些小型连锁零售店提供贷款,于是我们与他们的一位贷款部主管约定会面,然后飞往纽约。在那个时候,我们真的非常需要钱,一点儿不掺假。我去了保德信公司,事先已经在我的黄色小本本上写下了我预期的全部金额,确信他们会借给我们这笔钱。我阐述了我的五年计划——销售额、利润、分店数量;谈到了我们定位于小城镇的经营策略,那些地方没什么竞争;还告诉那位贷款部主管,我们认为在小城镇里蕴含着多大的商机以待开发。他完全不买我的账,告诉我们说,他不认为像保德信这样的公司,能够承担与我们一同碰运气的风险。我把这份五年计划书保存了很长时间,后来,我们达成的各项指标都超出预定目标15%~20%。

当时,我们还同另一家叫作“万通(Mass Mutual)”的保险公司有所往来,于是便顺道拜访了一下他们。他们答应借给我们100万美元,但作为回报,我们得同意他们提出的苛刻条件。我们不仅得付利息,而且假如我们公司上市,就得向他们提供所有种类股票的优先认股权。这真是完全吃定我们了。但我没得选择,我们需要钱。当我们的公司上市之后,他们从这个交易之中获取了数以百万计的利益。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厌倦了向认识的人借钱,但更厌烦向陌生人低声下气地乞求借贷。我决定了,要将沃尔玛公司上市。我向迈克·史密斯和杰克·斯蒂芬放出风声说,我们将执行股票上市的计划,不过我同时也让他们知道,他们得通过竞争才能拿下我们这桩业务,就像我在经商时一直做的那样,让其他人感受到来自于我们的竞争。我让他们知道,我对同小石城证券交易所合作的兴趣不是很浓厚,我们需要的是一家华尔街的大证券包销商。也许这个想法是对的,也许不是。不过我知道迈克和杰克对此都感觉不太高兴。而我则跑去了纽约,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包销商。

迈克·史密斯:

显然,我们想要接下沃尔玛公司上市的业务,但山姆一直犹豫不定。我记得事情是这样子的:山姆出差去纽约进货,然后决定顺便去趟华尔街,听听那儿的人的意见,来个出其不意的拜访——直接从大街上进去。他知道怀特-威尔德公司曾替奥马哈一家叫作帕米达(Pamida)的零售连锁店运作过上市业务,于是就去拜访他们。他向公司的接待员自我介绍说是沃尔玛百货公司的山姆·沃尔顿——他总是这么做——然后说:“我想找个人谈谈我们公司上市的事儿。”接待员说:“哎呀,你是从哪儿来的?”当他告诉她说自己来自阿肯色州的本顿维尔时,接待员说:“哦,我们这儿有位瑞梅尔先生,也是阿肯色州人。也许他能帮上你的忙。”于是她就把他引见给了巴克·瑞梅尔——来自小石城。

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巴克的了,不过迈克说的也许就是那么回事儿。我记得我向他作了自我介绍,然后问了些诸如“你们对接下我们公司上市业务的兴趣有多大”之类的问题。嗯,他的回答是得先看看,然后,果然,他们决定接下这桩业务。我现在依然觉得我们的股票上市发行得如此成功,他们功不可没,因为在当时,怀特-威尔德公司是数一数二的集团化投资银行之一。虽然我身边的人并非都同意这一点,不过我还是坚持这么想。

迈克·史密斯:

山姆认定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啦——怀特-威尔德公司比我们更了解股票发行的事情,于是就让他们接下了这笔生意。不过他告诉他们说:“我想你们能不能把斯蒂芬公司的人叫来一起做,因为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很靠谱的人。”于是怀特-威尔德公司问我们,愿不愿意包销三分之一的股票,他们包销三分之二。我就同杰克商量,他问我觉得沃尔玛公司怎样,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于是我们接下来了。后来,在另一次沃尔玛股票发行业务中,我们和怀特-威尔德公司各包销了50%的股票。

于是罗伯开始着手将所有合伙人全部纳入公司名下,然后将20%的股份上市销售。当时,我们家拥有公司股权的大概75%,巴德拥有大概15%,其他一些亲戚朋友也拥有一定份额,查理·鲍姆、威拉德·沃克、查理·凯特、克劳德·哈里斯,都拥有一些股份。所有那些早年间的经理都从我们的银行借钱购买分店的股份。威拉德最会搞钱,他平时就注意同一些银行界人士培养感情,所以贷款的时候很是容易。所以,他收到的回报惊人,比其他的经理们拥有更多的股份。

罗伯·沃尔顿:

父亲有张表格,列出了所有各家分店小额股份投资人的名字,但问题是,应该以什么为根据来计算他们初始投入的价值。我记得我们基本上是依据账面金额来计算的,没有把账面收益、增长潜力以及所有这类的东西算进来作复杂的相关评估。不过每个人都爽快地签了约。就我所知,时至今日大家都对当时的做法很满意。

1970年初,一切就绪,罗恩·迈耶和我到各地大肆进行宣传——拉斯维加斯、旧金山、芝加哥——告诉每个人我们公司的前途不可估量。但就在我们股票上市前夕,股市下跌了,我们不得不推迟计划。那时候我们常常召开不定期的经理会。我们号称是一起去钓鱼,不带家属,每次4~5天,然后大家一起讨论公事。我记得一次我们去了泰布尔罗克湖大坝,我不得不告诉大家我们股票上市延期的事情。不过后来股市有所回升,于是1970年10月1日,沃尔玛公司股票正式上市,在场外市场进行交易。我们的招股书标价为每股15美元,一共发行30万股,但实际成交价为16.50美元。发行状况很是喜人,不过投资人的面不太广;我们只有大概800位股东,大部分是我们认识的公司或个人。在这次发行中买进的人,以及那些拥有早期合作份额并在这次发行中转换成股份的人,真是赚大发了。

今天,众所周知,沃尔玛股票的表现以及它所衍生的财富,完全是个传奇。仅在15年前,沃尔玛公司的市场价值大概是1.35亿美元,时至今日已经超过500亿美元了。还有一个更简单的算法,假如你购进了100股原始股,花了1650美元,在那之后我们又进行了9次1:1比率的股票分割,那么现在你手头共有51200股。截止去年,每股的价格大约是60美元,所以你现在持有的股票价值大约是300万美元。很明显,我们的股票这么多年来一直让股东们非常满意,而且——一点儿不夸张地说——沃尔顿家族的资本净值就是这么产生的。它的回报超过了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想象。

这儿有张表格能说明100股原始股在这些年里面的股价变化:

股数 100%股票分割 股票分割当日市场价格(美元)

100

200 1971年5月 46/47 场外交易

400 1972年3月 46/47 场外交易

800 1975年8月 23 纽约证券交易所

1600 1980年11月 50 纽约证券交易所

3200 1982年6月 49.875 纽约证券交易所

6400 1983年6月 81.625 纽约证券交易所

12800 1985年9月 49.75 纽约证券交易所

25600 1987年6月 66.625 纽约证券交易所

51200 1990年6月 62.5 纽约证券交易所

关于这次股票发行,我还记得一个有趣的插曲。我和罗恩离开纽约那天,在机场碰到了一个普信集团的人,那是一家位于巴尔的摩的投资管理机构。当时,我们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怎么地让他坚信我们会大有作为。于是,他回到巴尔的摩后,为他们公司买进了一大堆我们的原始股。持有10到15年后,这些股票成了他们的摇钱树。我们不断进行股票分割,他们就不断出售股票。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上面赚了多少了。

海伦·沃尔顿:

在公司上市之前,我就知道我不想这事发生。我想,要是我会因为什么事情对山姆恼火的话,都比不上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我们不发行股票也会过得很好。在与沃尔玛有关的事情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对我影响更大的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决定要找寻一些公司之外的兴趣。我只是不喜欢想到,我们得把我们全部的财务状况摆出去给每个人看。当公司上市之后,人们就可以问你各种各样的问题,整个家庭都被牵涉进来。隐私全不存在了,我真讨厌这一点。

当然,在公司上市带来的不良后果这个问题上,海伦说得对。它的确给我们招来了许多不必要的关注。不过,那天我从纽约回家,想到我们所有的债务都清了,真是一生中感觉最好的一天。从那天起,沃尔顿家族只拥有沃尔玛61%的股份,不过我们能够偿还所有那些银行贷款了,而且从那天开始,我们再也不需要以个人名义借钱来维持公司发展了。公司自我推动向前,自己解决资金问题。公开上市实际上使得公司发展更为自由,而且除去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后来我们又发行了一次股票,目的是为了扩大投资人范围,这样我们就能在纽约证券交易所进行交易。不过在这次发行中,我们一家整个算下来只出售了非常有限的沃尔玛股票份额。我觉得这正是我们区别于他人的地方,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些股票是我们净资产的来源,我们就是要留着这些股票。大部分像我们这种情况的家族也许会说,我们不想再这样累死累活了。我们不需要再这样劳心劳力了,让别人来吧。而且我总有一天会退休,到时候公司的死活就不关我的事儿了,股票卖给那些证券投机商或是凯玛特呀联合百货公司之类的人就好了。但我是那么享受我的工作,喜欢看到公司不断发展壮大,看到我们的伙伴和股东们满意的样子,所以我绝不会撒手不管。

有件事情一直让我觉得很有趣,刚开始的时候,除了在我们公司工作的人,本地,也就是阿肯色州西北地区的人,对我们的股票反应很是冷淡。我一直有种感觉,就是这些地方的人对我们的印象,还停留在我们只拥有一家店、三家店的时候,或是只记得我当扶轮社主席以及商会会长那档子事,他们不知怎么地,觉得我们的成功是因为玩了些不可告人的花样,他们认为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而这种好运气不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我觉得这一现象倒不是这个地区独有或是针对我个人的。我想这就是人的本性吧,当某个跟你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伙发达了,有时候正是他的街坊邻居最后才意识到呢。

像其他公司一样,我们显然也想保持我们股票行市的上涨趋势,并且吸引尽可能多的新投资者。而早期我们为此采取的方式,也像我们在其他事情上那样非传统。大多数上市公司每年都会召开股东大会,有些公司还会专门邀请华尔街的股票分析家们参加,他们在会上报告公司的状况,尽力赢取听众对于他们股票的支持。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迈克·史密斯不是个普通人物,他满脑子的新奇想法和主意,有时候颇有些离经叛道。总之,当我们公司上市之后,迈克建议说也许可以把我们的股东年会办成一个大事件,我们听取了他的建议。

绝大多数股东会议,都是在某个大城市的酒店舞厅举行,会开得可快了,读会议记录以及通过股东提案,随着正式议程的进行就完成了。我听说许多公司把会址定在公司所在地,像特拉华州的威尔明顿之类的地方,满心希望不会有太多人来参加。我们则恰恰相反。我们知道我们公司的所在地太过偏远,本来就会叫人望而却步,但为了鼓励股东来参加会议,我们安排了一整个周末的会议流程。纽约、芝加哥以及其他任何地方的股东都在我们的邀请之列。他们往返的费用自理,但我们实实在在地给他们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迈克·史密斯:

没错,要把年会开得更隆重些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不过山姆没有告诉你我们这么做的全部原因。我永远不会忘记沃尔玛的第一次股东年会,或者我应该说,数次股东会。为了做准备,我提前一天到达会议地点,但山姆的一位朋友——来自纽波特的佛瑞德·皮肯斯——弄错了日期,也提前一天到了。于是山姆决定提前为佛瑞德召开一场股东会,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第二天我们召开了正式的股东年会,我们六个人,围坐在仓库附近一家咖啡店的桌子旁边。

第二年,我说:“山姆,我们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了,得开个像样的年会,尽量多邀请些人来参加。我们把会议地点定在小石城吧。你是阿肯色州人,而小石城是阿肯色州的首府,而且人们到那儿去比来本顿维尔要容易许多。”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建议,不过还是答应了。于是我们在小石城的一家汽车旅馆——马车夫旅店召开了第二届年会。但被邀请的人一个也没来。于是他说:“看,这就是你的主意,迈克。”好吧,我真的是很想弄来一些分析家参加会议,好让我们公司开始真正拥有一批拥趸,于是我孤注一掷地提出了把他们全邀请到贝拉远景度假酒店度周末的主意。那是一家高级会所,坐落在本顿维尔正北方的山区,有许多高尔夫球场、网球场和湖泊。我依然记得当我对山姆说出这个建议时他的反应,他说:“听起来我要大大地破费了。”不过他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被邀请的人都赴会了,我们特意安排了一位经理从总公司出发到机场迎接他们,并在周末的时候为他们开车。我们想让这些来自大城市的不同类型的投资者们,其中包括许多当时为我们提供贷款的银行家,能够亲眼看到我们在做什么,怎样在做。我们想让他们认识我们的经理、了解我们公司的原则。我们想要他们亲自到本顿维尔来看看我们是怎样的人,了解我们的诚意、我们的热忱、我们的行业操守,正是所有这些加起来,使得我们超越了我们的竞争对手。而他们只待在纽约的话是不可能了解这些的。绝大多数零售商的价值观和经营方式,都与我们这帮身处阿肯色州的疯子大相径庭,我们想让他们亲自来看看。于是他们来了,我们在星期五那天召开了股东大会,晚上则安排了一个盛大的野餐会。我记得一次晚餐时,一位女士穿了件正式的晚装前来,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接着,星期六早上,我们早早就叫他们起床开会,听取我们的销售规划、财务情况、物流配送方面的报告,总之就是所有我们当时在做的事情。

早年间的股东会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子,现在我们的股东会简直是全世界规模最大、容纳了最多数量吵吵嚷嚷股东的会议。不过那时候的股东会挺特别的。周六开完会以后,我们总是会安排一些别出心裁的活动。有一年是高尔夫球比赛,我想这个其实不算别出心裁啦。不过有一年我们去了布尔肖尔斯湖钓鱼。还有一年我们带着大家在“糖湾”上做了一次泛舟之旅。我印象中最疯狂的一次,是大家跑到糖湾岸边搭帐篷露营过夜。那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大帮从大城市来的投资分析家,好嘛,郊狼开始嚎叫,夜枭开始低鸣,他们中有一半人整晚待在营火旁边,因为不能入睡。我们明白了,带着这些不习惯在岩石上扎营、在睡袋里睡觉的人搞些露营这样的活动,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迈克·史密斯:

这些联欢性质的股东会非常成功。沃尔玛公司的人整晚都忙着烧烤,而那些分析家和其他大股东会待在我们身边“帮忙”。不过没过多久,事情就变得有点儿失控了——在山姆看来。一些北方佬喝得酩酊大醉,从船上掉到河里去了。还有些待在岸上烧烤的家伙也喝过头了。唔,山姆并不是个清教徒,也不是个极端禁酒主义者,但他不能容忍人们纵酒。于是从那以后,再举办这样的活动时,他便完全取消了酒类供应,不过当然,那之后的股东会也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在我看来,他们的确玩得有点过头了。别的不说,我们的会议的确引发了华尔街对于我们的许多谈论——我相信并不都是好话。不过那些留心观察的人,确实看到了我们是认真的实干家,具有长远发展的潜力,看到了我们具有成熟的金融策略,看到了我们不断完善我们的想法。他们也看到了我们是些活泼有趣的人,其中有些人也许会觉得我们有点儿活泼过头了。

那些会议只是一个例子,说明在上市初期,我们的确比其他大多数公司更努力地让华尔街认识我们、了解我们。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的经营方式与其他所有人都大为不同;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与纽约相隔甚远,那儿的许多人好像都认为,要想做生意,得先成为我们现在这种规模的大商家才行。当我们在华尔街游说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些分析家祝福我们,欣赏我们;有些对我们不屑一顾,始终认为我们不过是纸糊的房子,随时都会倒掉。

玛吉·吉列姆是我们最忠实的支持者之一,她是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的一位分析师,多年以来一直支持我们。因为这种信任,她为她的客户赚到了数目巨大的投资回报。这儿摘录她写的一份报告中的一段,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段。

玛吉·吉列姆,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

沃尔玛是我们关注过的公司中经营最好的一家。我们认为它可能是整个美国经营最好的一家公司,就我们了解,至少有一位投资者认为它是全世界经营最好的公司。我们一生之中再难找到另一家像沃尔玛这样的公司了……

另一方面,我还记得另一位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这儿来的分析师。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来访。那天我刚在外面打了一天猎,回来和她出去吃饭时浑身都脏兮兮的。我的儿子吉姆,当时是房地产部门的负责人,和我们一起,而他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实话实说,他看上去也总是邋邋遢遢的。我们带她出去,对她以诚相待。我们告诉她当时公司的软肋所在以及面临的问题。但我们也尽力向她解释了我们的经营理念,试图让她对我们自信所具有的潜力产生兴趣。她回去之后,写了一篇报告,可能是有史以来关于沃尔玛公司最不堪的报告了。你看了那篇报告以后得到的印象是,要是你还没抛掉沃尔玛的股票,可能已经太晚了。

在过去10到15年里,绝大多数支持我们股票的分析家都始终如一地支持我们,尽管他们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暂时变更投资。不过总的来说,他们总是同我们站在一起。

我并不非常赞同那些建立在设想之上的投资理论。除了沃尔玛以外,我从未在别的事业上作过什么投资,大多数人知道了这一点都会很惊讶吧。我相信那些一直支持沃尔玛股票的人,肯定是对公司有所研究,了解我们的实力和管理方式,于是像我一样决定对我们公司进行长期投资。

我们在苏格兰有一批长期投资者,在坚持对我们长期投资这一点上,他们可能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那是我们的发展初期,斯蒂芬公司的人带着我们去了伦敦,就是在那儿,我们第一次吸引了这批投资者的兴趣。他们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们说,他们相信我们,想对我们进行长期投资。他们说只要他们对公司的基本状况感到满意,对公司的管理充满信心,就不会把股票买进卖出,像一些资金管理人那样。哎呀,他们真是说到我心底里去了。几年后,我们在爱丁堡拜访了他们,他们果然是那么做的。我们在加利福尼亚州也有一群这样的股东。

我们在法国也有一位投资人——叫作皮埃尔,他也是这样做的。那年沿着糖湾泛舟而下时,我们差点让他淹死,当时我真担心他会拂袖而去,再也看不到他了。但皮埃尔却开始信任我们,开始购买我们的股票,并且向他的法国同行们推荐。他持有我们的股票大概有十五年了,从中获利丰厚。

我们的长期投资人都很开心,因为我们是美国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企业之一。从1977年到1987年,我们的投资人年平均回报率高达46%。即使是在1991年经济衰退期间,据报告我们的回报率也超过了32%。

我觉得对公司高管们——任何殚精竭虑管理像沃尔玛这样规模的公司的人——来说,有件事情很讨厌,就是那些短期资本经营者,老是在他们的投资人那儿掀风鼓浪。你知道的,要是股票价格涨到40或是42美元,他们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去跟大家说:“嗨,让我们把股票都卖掉吧,因为它不可能涨得再高了。它已经是被高估的个股了。”哼,在我看来,这话根本讲不通嘛。只要我们公司管理做得好,只要我们关心我们的员工和顾客,遵循那些基本原则,我们就能够成功。当然,只有那些善于观察、有眼力的人才能自己进行判断。要是我是沃尔玛的股东,或者打算买进沃尔玛的股票,我就会跑去10家沃尔玛店,问里面的员工说:“你感觉怎么样呀?公司给你们的待遇怎样呀?”他们的回答会告诉我不少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同样地,我也经常会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为了让我们的股票大卖,会不会迫使我们改变经营策略,更多地考虑短期收益而忽略长期的战略计划。我的回答是,我们会始终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当像我们现在这样,每年要开设150家新店时,必然有不少计划带有短期性。但是为了保持这样一种增长速度,你就始终必须考虑到今后5年的规划。我觉得股市的压力迫使我们把目光放得更长远,这样才能保证发展的可持续性——不仅仅在利润率方面,也包括销售额、毛利等等。

我从不在股票的事情上过度烦心。这么些年来,我们的股票也有过一些剧烈的起伏波动。有时候它会很红,因为零售业成为了投资热点;有时候它会大跌,因为什么人写了篇报告说沃尔玛的经营策略大错特错。当我们在1981年收购一家名叫库恩-比格-凯的连锁店时——那将我们的业务首次扩展到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具有里程碑意义——一些报道说我们的扩张已经超出了能力范围,说我们再也没法进军到亚特兰大或是新奥尔良。还有报道预测说,我们一旦扩展到了圣路易斯或者随便什么地方,遇到一些真正的对手,就再也不能保持现在的势头了。自从我们的股票上市以来,就不断有人预测我们的垮台。而只要某个大金融机构投资者读到一些那样的论调,就信以为真,然后抛售100万或是500万沃尔玛股票,在过去的确导致了一些我们股票价格的起伏。

就在几年前,有一些零售业分析家担心我们将不能保持20%的年增长率,因为我们的规模太大了。当时我说,每年20%的增长率,简直会让我做梦都笑醒。我的意思是,当我们每年的销售额为250亿美元时,20%就是50亿美元,这个数字本身已经比不少零售商的年销售额多了。但那些分析家却认为,50亿美元的增长会对我们是个灾难。说这话的时候,不妨去看看制造业的情况吧。今天,我们都是英雄,因为我们依然保持着两位数的增长速度。要是我们的增长率达到了20%,就会成为全国新闻报道的头条,因为人们把这当成一项经济指标。我说这些的目的在于,所有那些分析家,也许都有一套完美的逻辑理论,来说明为什么20%的增长率对我们公司来说会是个灾难。但他们却没能看到,在当时那个经济大衰退时期,当别人都遭受了沉重打击的时候,沃尔玛的基础实力能够让我们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不管怎么看,这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随着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投资者的数目越来越多,跳进飞机飞去底特律或是芝加哥或是纽约,去游说那些银行家和投资人购买我们的股票,变成了一件非常诱人的事情。不过因为我们的股票自上市之始就保持上扬势头,我觉得最好是把时间更多地花在我们自己的员工身上,花在我们的分店里,而不是跑到外面推销我们公司。我认为从长期来看,什么公共关系专家呀、在纽约或是波士顿的宣讲呀,对我们股票的价值都不会起什么大的作用。我觉得起作用的只是你的经营业绩。不过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再乐意花精力让华尔街了解我们公司的最新状况。事实上,最近几年里,因为我们与股东的良好沟通,一家叫作美国股东协会的组织将我们评选为美国最佳公司。

这些年来,真正让我担心的不是我们股票的价格,而是某天我们可能会满足不了顾客的需求,或是我们的经理不能激励、关照我们的员工。我也担心随着我们的发展,我们会遗失团队精神,遗失家族情谊或是公司内部踏实务实的敬业精神。相比某个人说我们公司走错了路的评论报告,这些挑战更为现实。

作为企业的领导者,我们绝对不可能被某些零售业分析师,或是纽约的金融机构牵着鼻子走,他们给我们设定了这样那样的目标,大声嚷嚷着你们公司应该以这样那样的速率增长。有时候你得把视线从球上转移开,才能更好地击中它。不过,只要我们能以每一天、每一周、每个季度的销售额和利润证明我们的业绩良好,我们自然会实现我们理应达到的增长,市场也会回馈给我们应得的回报。只要我们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始终如一地这样做,不管我们的增长率是15%、20%还是25%,我们的员工和顾客——其中有许多现在也是我们的股东了——都会得到更好的回馈。

要是我们没达成别人为我们设定的目标,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也许这会让我们的股票受到一点儿打击,不过从长远来看并无所谓。我们不用太在乎那些预测或是股市要求。要是我们把那些东西太当回事,从一开始就没法打进小城镇折扣零售业市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