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这样无孔不入的搜刮,明代特务们的家财是多到无法统计的,单从一些特务头子得罪后家产被籍没的清单来看,其数量之巨就足够令人惊骇得咂舌不下了。
宦官财富之巨,在朱瞻基时便已骇人听闻,如宣德六年籍宦官袁琦家,就得“金宝千万计”(223),而袁琦还并不是一个重要的特务。朱祁镇土木被掳后,朱祁钰籍没王振家,其财富直如内府,计:
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他珍玩无算。(224)
朱见深时籍没司礼太监尚铭家,“得赀数万”(225)。而太监梁芳家财更巨,成化二十年刑部员外郎林俊奏称:
(梁)芳倾覆阴狠,引用邪佞,排斥忠良,数年之间,假名干没,祖宗百余年之府藏殆尽。家赀山积,尚铭不足多,所在骚扰,汪直莫能过。(226)
这里所谓“百余年之府藏殆尽”是有事实依据的:
(成化二十一年)太监梁芳、韦兴,糜帑藏为奇伎**巧,结万贵妃。……上亦疑芳等,一日,视内帑,见累朝金七窖俱尽,谓芳、兴曰:“糜费帑藏,实由汝二人。”兴不敢对,芳曰:“建显灵宫及诸祠,为万岁祈福耳。”上不怿,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将罪汝矣。”芳大惧,遂说贵妃劝上废太子而立邵贤妃之子。(227)
“累朝金七窖”都被他干没,其数量之巨,当可想象了。
朱祐樘时籍没李广,单是文武大臣贿赂,金银便是各千百石:
帝疑(李)广有异书,使使即其家索之,得赂籍以进,多文武大臣名,馈黄白米各千百石。帝惊曰:“广食几何,乃受米如许。”左右曰:“隐语耳,黄者金,白者银也。”(228)
朱厚照时籍没刘瑾,计:
大玉带八十束,黄金二百五十万两,银五千万余两,他珍宝无算。(229)
但据彭孙贻《明史纪事本末补编》卷五所载,却更多。计:
没入瑾家资: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三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金甲二,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龙袍四领,八爪金龙盔甲三十副,玉琴一,玉瑶印一,共金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
钱宁、江彬两人籍没的财富,虽不及刘瑾,但也十分可惊,钱宁是:
金七十扛,共十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万两,碎金银并首饰五百二十箱,珍珠二柜,金银酒器四百二十副,胡椒三千五百担,苏木七十二扛,段匹三千六百扛余,祖母绿佛一座重数斤,匿题奏本四十余件,什物庄房,不计其数。(230)江彬是:
金七十柜共一十万五千两,银二千二百柜,共四百四十万两,金银首饰五百一十箱,金银**盅四百余,绵绣珠玉珍宝庄房不可胜计,阻抑边情本一百三十六件。(231)
此外一些二等特务,如廖鹏籍没时,单是貂皮袴就有六十件。(232)而宦官李兴因擅伐陵木得罪论死,他竟“令家人以银四十万两求变其狱”(233),其家财之巨也就可想而知了。
朱厚熜嘉靖三十六年司礼太监李彬伏诛,没入家赀是:
白金四十八万有奇,玉带金宝绦环八箱,余珍宝不可胜计。(234)
朱翊钧籍没冯保,其家财计:
金银百余万,珠宝瑰异称是。(235)
这里应该注意的是,特务们的财产被籍没,于人民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按规定,籍没的财产应该全部充公,这换句话说,就是特务向人民掠夺来的财物又全部被政府掠夺了去,只不过转一个手罢了。
但所谓充公也不过是表面的一句话,实际上多半是皇帝主子“笑纳”了。这例子多得很:如朱见深籍没尚铭的财物,据史称便是“辇送内府,累日不绝”(236),朱厚照籍没刘瑾后,据当时户部主事戴冠奏称是“逆瑾既败,所籍财产不归有司,而贮之豹房,遂创新库”(237)。朱厚熜籍没严嵩时也是如此:“所籍嵩等家财银两,诏悉送太仓,以一半济边饷,一半充内库取用。”(238)至于朱翊钧更是一个贪财好货的独夫,他籍没冯保,主要的便是艳羡冯保的家财。《明史·张居正传》载:“帝所幸中官张诚……谓其(冯保)宝藏逾天府。帝心动。”冯保籍没之后,他还疑心冯保藏了一些起来,以不能尽得为恨,这是他和他母亲谈话时亲口说出的:
时潞王将婚,所需珠宝未备,太后问以为言。帝曰:“年来无耻臣僚,尽货以献张、冯二家,其价骤贵。”太后曰:“已籍矣,必可得。”帝曰:“奴黠猾,先窃而逃,未能尽得也。”(239)
从这段谈话中,可见朱翊钧母子对冯保等的财产的攫取之心,是何等迫切了!后来这个张诚也积了无数家财,又引起了朱翊钧的艳羡,结果也是设法将他籍没,占为己有:
其侪类进谗,谓诚家富逾天府,上益心艳,思以法籍之。(240)
结果借了张诚家僮霍文炳冒功事将他籍没,家产不用说自然完全送进内府。
以上这些特务的财富数目,多半是籍没后方才明白的,至于那些未被籍没的特务的财富,史籍上有记载的如陆炳就“家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241)。史籍没有记载的,确切数目自然无法知道,但从他们日常生活中也可以看出他们财富之多,姑举底下两则故事以见一斑:
南京守备太监钱能与太监王赐皆好古物,收蓄甚多且奇,五日令守事者舁书画二柜至公堂,展玩毕,复循环而来。(242)
南京守备太监刘瑯自陕西、河南镇守至金陵,贪婪益甚。资积既厚,于私第建玉皇阁,延方外以讲炉火。有术士知其信神异也,每事称帝命以动之,饕其财无算。瑯有玉绦环值价百镒,术士绐令献于玉皇,因遂窃之而出。或为诗笑曰:“堆金积玉已如山,又向仙门学炼丹,空里得来空里去,玉皇元不系绦环。”(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