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奴辱朝臣,草菅民命(1 / 1)

明代特务政治 丁易 4205 字 2个月前

明代特务的威焰之盛,除了上面叙述的几个著名特务头子而外,其他的一般特务也是一样的凶横肆虐。这里略加分类,汇述如下:

诟骂鞭笞内外官员

明代特务随便侮辱朝臣的记载,真可以说得上史不绝书,而且被侮辱的只有忍气吞声,自认晦气。如:

弘治三年秋,诏修斋于大兴隆寺。理刑知县王岳骑过之,中使捽辱岳,使跪于寺前。(69)

这类的事,朱翊钧时代发生得最多,随便一个小宦官都可以侮辱御史给事中,甚至侍郎。如:

(万历初)南京有小奄,辱给事中。(70)(万历中)中官邢洪辱凌汉翀于朝。(71)

(万历中御史汤兆京)巡视西城,贵妃宫阉竖涂辱礼部侍郎敖文祯,兆京弹劾,杖配南京。(72)

有时竟聚众行凶,如万历四十七年国子博士徐大相曾劾司礼中官卢受,天启初迁吏部员外郎,因事谪降。“大相方候命,群奄党受者数十辈,持梃噪于门。比搜大相橐,止俸金七十两,乃哄然散。”(73)

到魏忠贤时,小阉们竟闹到了内阁:

(魏忠贤)欲杖御史林汝翥,诸言官诣阁争之。小珰数百人拥入阁中,攘臂肆骂,诸阁臣俯首不敢语。(黄)尊素厉声曰:“内阁丝纶地,即司礼非奉诏不敢至,若辈无礼至此!”乃稍稍散去。(74)

被侮辱的人如果申诉,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统治者往往不分青红皂白两方面都打一顿完事。如:

成化二十一年十一月,尚宝司丞许瀚道遇太监邓才护不之避,为其从人持杖击之。碎瀚所悬牙牌。奏闻,才护并从人及瀚俱下锦衣卫狱,才护送司礼监发落,瀚亦杖三十,释之。(75)

以上还只不过是侮辱而已,更厉害的是宦官们竟可以随便鞭打官吏,被打的也只有忍辱吞声。如朱见深时,汪直的爪牙韦瑛竟在路上打人:

御史黄本以道遇韦瑛失敬,遂为瑛鞭挞不可言……自后尚书以下人人自恐,至内官黄赐等亦受窘迫。(76)

又如:

弘治元年掌尚宝司事左通政李溥,尚宝监奉御姜荣,奉天门用宝,忿争,荣殴溥,至破鼻流血,事闻,下狱。上以荣逞凶殴辱京朝官,甚为不法,溥忍辱不言,有玷朝列,荣令司礼监杖二十,降小火者。溥亦冠带闲住。(77)

有时竟在午门外行凶殴打:

(天启)甲子,(给事赖)良佐患痰嗽,随例退班。又署掌科印,于午门外谢恩。突遇二人诘问,佐以实对。即以柳条扑打,衣冠毁裂,诟詈不已。讯其名,乃赵进忠、韩文远也。(78)

有时甚至啸聚一百多人,手持棍棒,当着百官上朝的时候,动手殴打:

隆庆二年七月,内使许义坐挟刃吓人财事发,巡视中城御史李学道不候参提,遂执而笞之。其党皆忿恨不平。是日朝罢,有内使百余人突出至左掖门外,捽学道众中,奋挺殴之踣地。百官相顾错愕。(79)

有时竟在朝廷之上哄聚殴打。如万历二十五年:

四月以张差闯宫一事,召方德清、吴崇仁二相入内商榷。方惟叩首唯唯,不能措他语。吴则口噤不复出声。及上怒,御史刘光复越次进言,厉声命拿下,群阉哄聚殴之。事出仓卒,崇仁惊怖,宛转僵卧,乃至便液并下。上回宫,数隶扶之出,如一土木偶,数日而视听始复。(80)

有时竟假传圣旨,打上门来,而且将人打死。如天启六年:

锦衣卫百户高守谦殴死翰林院检讨丁乾学。乾学于甲子年典试江西策问中,有触忤魏忠贤语,奉旨降调矣。已又因御史徐复扬参同典试官郝士膏,复传旨将丁乾学削夺。乾学籍居京城,守谦先时故与有隙,至是已夤缘珰门下为锦衣官,知乾学方以触珰惧祸,拥集二十余人,突入其家,称奉驾帖拿问,乾学方俯伏听旨,诸奸将棍石乱击,又倾抢财物,一哄而散。乾学竟以殴伤愤死。(81)

甚至以皇亲驸马之尊,得罪了宦官,他们照样可以动手殴辱:

今上丙戌正月望后,驸马都尉侯拱宸夜归府,遇一人,偃蹇太甚,执而挞之。少顷则有中使赵祚者倚醉入府,扭结拱宸,窘辱甚至。询之,则被挞者其家奴,而祚则永宁公主所役也。拱宸愤甚,上疏,旨下,笞祚而已,仍戒拱宸毋生事。(82)有时连公主也遭受诟詈:

壬子之秋,今上(神宗)爱女寿阳公主,为郑贵妃所出者,选冉兴让尚之,相欢已久。偶月夕,公主宣驸马入,而管家婆名梁盈女者,方与所耦宦官赵进朝酣饮,不及禀白。盈女大怒,乘醉抶冉无算,驱之令出。以公主劝解,并詈及之。公主怨忿不欲生,次晨奔诉于母妃。不知盈女已先入肤诉,增饰诸秽语,母妃怒甚,拒不许谒。冉君具疏入朝,则昨夕酣饮宦官,已结其党数十人,群抶冉于内庭,衣冠破坏,血肉狼籍。其仪从舆马又先捶散。冉蓬跣归府第,正欲再草疏,严旨已下,诘责甚厉,褫其蟒玉,送国学省愆三月,不获再奏……内官之群殴驸马者不问也。(83)

这事《二申野录》也有一段记载,略有不同,可以参看:

万历壬子七月内监赵进朝(84)与梁盈女殴驸马都尉冉德让(85)于府中,既而复殴于朝门,吏科等曹于忭疏劾妇寺恣横已极,恳乞奋乾纲速正典刑,不报。进朝殴之于府也,公主仓皇往救,进朝动骂无耻,至令公主造室跪谢。德让八日三疏,皆不得达。究其故,巨珰卢受李恩用事,进朝以数十箱金宝馈之,因而壅蔽,多方阻绝,进朝反得单词肤受。上第知两珰回复,东厂奏报,而驸马屡次被殴,与教习官贾之凤御史耿鸣雷各疏言国体凌替之极,皆不得上达。是以驸马挂冠于长安门而逃,东厂以闻。上大怒,下旨切责锦衣卫寻访,夺其父职为民,并罚教习主事贾之凤俸八月。

还有一次竟啸聚一千多人打到工部大堂,其目无法纪,跋扈嚣张,竟一至于此!

钟羽正……拜工部尚书。故事,奄人冬衣隔岁一给。是夏(天启三年)六月,群奄千余人请预给,蜂拥入署,碎公座,殴掾吏,肆骂而去。盖忌羽正者嗾奄使发难也。羽正疏闻,因求罢。诏司礼太监杖谪群奄,而谕羽正出视事。(86)

杀人不偿命

宦官特务既然可以随便殴辱朝臣,那么,对老百姓自然更是可以任意**,往往一不高兴,便将人打死杀死,为所欲为。如成化十八年:

有尚膳监中官赍荐新节物,道出南旺湖,辟行舟,或避之缓,缚其人悬于樯,笞之死。(87)

那时宦官杀死人可以不偿命,已经成为惯例:

成化二十一年,内官熊保奉命往河南……道出兴济县,怒挽船夫不足,杖皂隶一人致死……还京为东厂缉事官校所奏,下锦衣卫狱……上曰:熊保擅作威福,沿途贪暴,致死人命,不畏法度。免运炭,发海子充净军种菜……是时中官打死人者,多不偿命,后遂以为常,虽有言者,卒不听云。(88)

这以后宦官杀人的事也是时有所闻,如朱祐樘时有:

内官王明、苗通、高永杀人,减死遣戍。(89)

朱厚熜时有:

嘉靖二十五年,内使侯章之母笞杀使女,章恐事露,支解其尸,入瓮中,欲投之河以灭迹。事发拟绞。(90)

朱载垕时有:

(隆庆四年)校尉负尸出北安门,兵马指挥孙承芳见之,疑有奸,系狱鞫讯,词连内官李阳春。阳春惧,诉于帝。言尉所负非死者,出外乃死,承芳妄生事,刑校尉。帝信之,杖承芳六十,斥为民。(91)

朱翊钧时宦官杀人的事更多,如:

内使王文进杀人,下司礼议罪,其余党付法司。(刑部尚书孙)玮言一狱不可分两地,请并文进下吏,不听。(92)

内官张德殴杀人,帝令司礼按问,蔽罪其下。(给事中杨)其休乞并付德法司,竟报许。(93)

有内竖杀人,逃匿禁中。(刑部尚书孙)丕扬奏捕,卒论戍。(94)

狗仗人势的家奴

宦官特务们不仅自己横行霸道,他们的家奴更是狗仗人势、招权纳贿、白昼杀人。这些“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其凶恶殃民并不下于他们的奴才主子。

朱祁钰时太监金英的家人便时常犯法:

(景泰中)中官金英家人犯法,都御史陈镒、王文治之,不罪英。(95)

有些官员竟向他的家奴乞怜请托:

锦衣指挥佥事吕贵因贼侵境,升署都指挥佥事,出征。及还,贵恐调出失势,托(金)英家人锦衣卫百户金善以贿英,得辞升职,仍旧官。(96)

而有些事件竟是金英纵使的:

(金英)纵家奴郭廉、赵显多支浙盐,又运同郑崇受英家人贿,多支盐。(97)

朱厚照时宦官家奴杀人的事更时有所闻。如:

司礼太监萧敬家奴杀人。(98)

有时竟是太监指使的:

凤阳奉侍皇陵太监郭旺,监丞秦宗,往白塔寿春等王坟所,怒中卫指挥霍璋不迎,令家奴殴之至死。(99)

朱厚熜时太监崔文的家奴也时时犯法,事发之后,崔文则千方百计地袒护:

世宗即位……中官崔文家人李阳凤索匠师宋钰贿不获,嗾文杖之几死,下刑部治未决,而中旨移镇抚司。(刑部尚书林)俊留不遣,力争不纳。明日又奏,帝怒责陈状。俊言:“祖宗以刑狱付法司,以缉获奸盗付镇抚。讯鞫既得,犹必付法司拟罪。未有夺取未定之囚,反付推问者。文先朝漏奸,罪不容诛,兹复于内降。臣不忍朝廷百五十年纪纲,为此辈坏乱。”帝惮其言直,乃不问。(100)

有时因袒护家奴,竟侮辱到尚书身上,如嘉靖初给事中赵汉所奏:

太监崔文乱政,巧逞奸欺,不特庇一李阳凤而已。工部尚书赵璜发文家人罪。文辄捕其谍者,痛杖几死,曰:“此杖寄与赵尚书。”其无状至此。(101)

其他种种劣迹

朝臣可以随便殴打,人民可以随便屠杀,威虐至此,其他的事自然更是可以为所欲为。例如,他们可以随时强占别人田宅:

景泰二年司礼太监高显恃强夺人房屋,仍饰奏。(102)

(弘治中福建)中官夺宋儒黄干宅为僧庵。(103)

虽公主元勋的田宅有时也不免被他们霸占。如:

正德二年,夺故永平大长公主第为酒醋面局外厂,时署局事太监请之也。(104)

(正统十二年)六月,夺英国公张辅田。初,太监喜宁侵辅田宅,辅不从。宁弟胜,帅奄奴殴辅家人妻,堕孕死,辅诉于上,上宥宁胜而戍奄奴于边。至是宁嗾青县知县奏辅占民田二十顷,上命以田还民,而置辅不问。辅实未尝占也。(105)

此外,他们还窝藏盗匪:

弘治初……降人杂处畿甸多为盗,事发则投戚里、奄竖为窟穴。(106)

奸人阎姓者犯法,匿锦衣都督陆炳家,(刑部员外郎王)世贞搜得之。炳介严嵩以请,不许。(107)

或狎侮妇女:

(万历中)慈宁宫近侍侯进忠、牛承忠,私出禁城,狎妇女。逻者执之,为所殴。(108)

而京师宛、大两县每天审理刑名案件无不和他们有关:

礼科给事中周永春疏言……京师宛、大两县,日问刑名,强半干连宦官。(109)

至于狎侮官吏,更是常事,如朱翊钧时,虽地位最低之宦官小火者遇阁部大臣竟不避道,其他的可以想见了:

太祖旧制,内臣出外非跟随亲王驸马及文武大臣者,凡遇朝廷尊官,俱下马候道旁,待过去方行。今小火者值部阁大臣,俱扬鞭直冲其中道矣。(110)

他们可以随意玩弄大臣。如:

万历改元,中官不乐(礼部尚书陆)树声,屡宣诣会极门受旨,且频趣之。比趋至,则曹司常事耳。树声知其意。连疏乞休。(111)

甚至开玩笑似的和大臣们认同年谱籍之谊:

近见阉宦辈以年兄年弟相呼,盖同时选入内廷者。曾闻于中甫比部谈及同邑先达王恭简公为南中卿贰时,与彼中一守备大珰席间谈次,问王何科得第,答曰:“嘉靖丁未科。”珰大喜曰:“我亦以是年简进皇城,然则与公同年也。”因讲谱籍之谊,王惭怒无策,后竟以计避之。(112)

一些没骨气的官员也就阿谀逢迎,唯恐不至,兹举一例,以概其余:

司礼太监黄赐母死,廷臣皆往吊,翰林不往。侍讲徐琼谋于众,(编修陈)音大怒曰:“天子侍从之臣,相率拜于内竖之室,若清议何?”琼愧沮。(113)

主子的宠异

宦官特务们之所以敢如此横行,主要原因自然是得到主子的信任,而主子对他们的宠爱褒赏,也绝非一般阁部大臣所能企及。如蟒衣一事,在朱翊钧以前只有司礼首珰可以得到,功臣首相全没有份儿:

今揆地诸公多赐蟒衣,而最贵蒙恩者,多得坐蟒。则正面全身,居然上所御衮龙。往时惟司礼首珰常得之。今华亭、江陵诸公而后,不胜纪矣。(114)

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在专制时代是有关礼数,不能随便假借的。

至于平时的宠异褒赏,更是时时逾格破例。如朱瞻基宣德七年便曾赐司礼太监金英、范弘等免死诏,略云:“克勤夙夜,靡一事之后期,致谨言行,惟一心之在国,退不忍于欺蔽,进必务于忠诚,免尔死罪于将来,著朕至意于久远。”(115)朱瞻基时还有一个太监陈芜,一生之中也备得宠异:

御用监太监陈芜,交趾人,永乐丁亥入内府。宣庙为皇太孙,芜在左右,既御极,即升太监,赐姓名曰王瑾,字润德,又赐肃慎图书,武定州还,赐玉带、金鞍、厩马、金帛、宝楮。陈庐陵循志云,东夷、北虏、西戎、南闽窃发,芜皆与征行,皆被重赐。又尝被赐诗章,及范金为图书四:曰“忠肝义胆”、曰“金貂贵客”、曰“忠诚自励”、曰“心迹双清”以赐之,且予两夫人及养子陈琳一官,亦从其姓曰王春也。其景泰中疾,命太医官八人络绎赍御药往视,中官遗金帛饮馔,问安否不绝于道。既卒,官其族与从者十二人,赐祭赐帛,赐钞五十万缗。谓内臣恩宠,鲜有出其右者。盖芜又有保抱皇子之功,志秘不言也。中官之宠任,肇于文皇,如孟继诸人,可知自后益盛矣,尝记童稚时尝过太仓,封西洋宝船,势张甚,此志所不具。(116)

宦官而赐予两夫人,这真可谓“异数”了。至于赐图书,当时金英、范弘也都赐有,以后宦官之赐图书者,便时有所闻。王世贞曾约略统计了一下:

司礼太监金英、范弘各有银记之赐……景庙于兴安、王诚、舒良辈亦各有赐。宪庙赐司礼太监谭昌牙记二:曰“忠诚不怠”,曰“谦亨忠敬”;银记一,曰“才华明敏”;石记一,曰“补襄宣化”。世庙赐司礼太监张佐银记四:曰“集谋补德”,曰“端忠诚慎”,曰“辅忠”,曰“励忠”。麦福银记一,曰“公勤端慎”。右皆于墓碑中录得之,正史所不载也,然则内臣之膺赐者,盖不止于此矣。(117)

至于宦官弟侄封爵荫官更是常事,封爵始于朱祁镇时:“天顺元年封司礼太监曹吉祥侄钦为昭武伯。”(118)以后,朱见深初年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侄儿刘聚也封宁晋伯。到朱厚照时,封爵更繁而且滥,均见前节,不赘。

宦官弟侄荫官,也是始于朱祁镇时:

正统十年赐司礼太监王振并各监太监钱僧保、高让、曹吉祥、蔡忠白金、宝楮、彩币诸物。仍市振侄林为锦衣卫世袭指挥佥事,僧保侄亮,让侄玉,吉祥弟整,忠侄英俱为锦衣卫世袭副千户。(119)

这荫官有时竟荫到异姓戚友:

嘉靖五年十一月,日者官司礼监太监黄英家八人……为指挥者一,正千户者一,副千户者二,百户者三,镇抚者一。八人之中尚有异姓如陈吴者,亦获厕名。(120)

如果没有族属,便以家奴承袭:

嘉靖三年七月,上以司礼太监张钦有赞襄功,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钦朝鲜国人,无族属,以家人李贤承袭。至是贤故,其子儒乞袭职。(121)

而家奴也可以荫官,如曹吉祥“门下厮养冒官者多至千百人”(122)。而嘉靖四年四月兵科都给事中郑自壁言:

比者甘肃之捷,陛下嘉诸臣劳勋,恩荫有差……但参随人等,均任一级,似为过滥。臣查得……太监张忠至九十余名……冠裳滥及舆台,名器贱同瓦砾,非所以勤有功也。(123)

而宦官子弟也竟有登进士第者,如英宗时有司礼太监李永昌之子李泰(此当生泰后始自宫),景帝时御马监太监成敬之子成凯,司礼监监丞牛玉之侄牛轮等。(124)

宦官们的禄米也多得惊人,明代正一品的文武官禄米不过七十石,而宦官竟有多至数百石者:

汪直以功加岁米……累至四百八十石……张永累至三百余石。大约米至七十石,则视文武官为正一品,而傔从衣料亦累增益不可胜计,盖又王振、刘瑾之所无也。自永后,谷大用、魏彬、张成、张锐、张忠辈亦及之。案张司礼佐加至二百四十石数,麦司礼福至三百七十石,黄司礼锦至五百石,皆在嘉靖间,具神道碑,其他可以类推矣。(125)

宦官死后,往往建祠赐额。这种荣宠,一般大臣是很难得到的,而在宦官却是十分平常的事:

成化中,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祠曰“褒功”,弘治司礼太监怀恩祠额曰“显忠”,此二臣皆可纪者,自是而后,繁且滥矣。(126)

因为“既繁且滥”,有些宦官就索性预修起来,有的还附带修造坟墓和碑亭:

嘉靖九年工部尚书章拯等奏:“内官已故,往往赐葬造碑亭享堂,皆出特恩。或有因而盛兴土木,华靡逾分。又有豫修越制之工,以冀后来恩宠。积弊既久,玩袭为常,非止张忠、张永一二家而已。”(127)

还有,竟修建生祠,如前面说到的刘瑾。此外,朱厚照时还有两个——刘璟和王堂:

正德九年,赐镇守浙江太监刘璟生祠额获敕。(128)

正德十三年,赐镇守浙江太监王堂生祠额,并获敕。先是太监刘璟讽杭民为己请建生祠,堂袭璟故智,复讽杭民以请,且盛陈在浙有靖盗安民功。下礼部覆奏。以见位立碑,律令所禁,不可。诏特许之。堂既得请,乃择西山胜地,大兴土木,与璟祠相望,民居古墓多罹毁掘者。嘉靖初,祠皆没官,杭人快之。(129)

刘瑾建生祠于前,刘璟、王堂建生祠于后,到了魏忠贤就生祠遍天下了。

宦官不仅替自己和父母建祠立额,而且又欢喜修造寺院,祈求长生,修好后还请皇帝临幸。如景泰四年三月:

太监兴安,自金英废后,益专用事,佞佛甚于王振。又见振建大兴隆寺,请乘舆临幸,思有以敌之,乃请别建大隆福寺,费数十万。是月寺成,上命克期临幸。(130)

他们所修的寺院多到不可胜数,直到今天,北京城内城外还有许多存在的。

这些当然都是主子对他们的恩宠,而他们有所干请,也无不立应,于是他们便恃宠而骄,有时竟请主子出榜格购募自己的仇家来了:

或为匿名书列曹吉祥罪状,吉祥怒,请出榜购之。帝使(岳)正撰榜格,正与吕原入见曰:“为政有体,盗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岂有天子出榜购募者?……”帝是其言,不问。(131)

主子对他们既然这样宠爱,自然也就特别袒护,虽以驸马之亲,也敌不过他们:

戊子(神宗)冬,驸马万炜奏司宫老婢沈银蟾与内使李忠盗金银等物,反遭诟辱。上大怒,谓圣母生辰烦渎,尽革其蟒玉,并夺所掌宗人府印,送国子监习礼三月再奏。而宫婢内使盗窃诟辱等事不问也。(132)

至于锦衣卫特务们所得到的主子恩宠,虽不及宦官,却也十分优越,逾格破例的事也数见不鲜。如朱厚熜时的陆炳以太保兼少傅,“三公无兼三孤者,仅于炳见之”(133)。这便是极少见的破格,而陆炳关于这类破格的事还有,如:

故事锦衣官侍朝,俱乌帽玄服,以便拿人。炳自制朝服,立于本班之首。前乎此,后乎此,未有也。(134)

举进士恩荣宴时,陆为廷试巡绰官,乞与宴,诏许之,班尚书列中。(135)

而锦衣卫的一些爪牙走卒,其服用仪仗也都逾礼越份:

向见锦衣奉使出者,俱坐八人轿,覆褐盖,虽试百户亦然,不知始自何时。有一溧阳人蒋文兴者,史元秉继书家奴也。史为缇帅,文兴因冒功官百户,差至浙江拿人,亦用此体。今上庚子年事,予亲见于杭城中。若内官衔命而出,无谕崇卑真伪,遂无一青伞。要之,此辈不可理喻,亦不足深诘也。(136)

由于他们这样得到主子宠爱,所以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主管官吏见到了也不敢究问,如果认真起来,便立刻遭殃,如:

(隆庆三年)尚衣监右少监黄雄者,乾清宫近侍也。尝以番休日私出徵子钱,与居民哄斗市中,兵马司捕系之。明旦执送御史(杨)松所,事不决。而内监以雄不入直,令校尉趣之。校尉诡言有驾帖召雄。松验问无状。乃劾雄暴横不法,诈称诏旨。雄亦自辩不如松言。上以松奏事不实,不奉旨辄拘系内侍官,命降调。而黜兵马之捕雄者为民。雄亦降三级发南京。(137)

甚至连厂卫小卒也不能怠慢,如若开罪他们,照样请你下狱。如正德十二年七月:

丙戌,下大理寺评事沈光及司务林华于锦衣卫狱。时有厂卫校卒喧争三法司道上,华出,不避,因杖之。校卒仍不逊,光大复杖而囚之。钱宁遂奏“校乃执驾人役,二人擅辱之”。有旨,俱下狱拷讯。且令法司从重拟罪。(138)

同样,特务的家奴们也是不能得罪的。如万历三十八年十月:

尚膳监太监冯进朝家人相嚷致死,语告刑部,部发宛平县问究。知县李嗣善刑讯之。进朝怨,诬奏嗣善索钱,肆虐职官。有旨令部院查明具奏。而司礼监太监高并又党诉之。上震怒,命将李嗣善同进朝下法司推问。(139)

虽以尚书之尊,得罪了宦官家属,照样免官:

(万历五年八月)刑部尚书刘应节罢。时锦衣冯邦宁者,保之从子,与应节道遇不引避,应节叱下之。保不悦,属给事中周良寅劾之,遂坐罢。(140)

至于宦官奉令在外办事,地方官招待稍有不周,也立刻逮系降谪。如成化十六年二月:

逮河间府知府滕佐下狱。时中官陈喜,以事出河间,会岁饥,佐率属分振在外,失迎谒,仓卒治供具不当意。喜怒,归白于上,遂逮佐等,寻论谪戍有差。(141)

又如嘉靖元年:

逮济宁管闸主事陈嘉言下狱。先是太监温祥,赉册宝诣安陆,还诉嘉言欺侮,上震怒,遂命锦衣官校逮问。(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