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直
汪直是朱见深的一个大特务头子,他主持西厂、专权擅政的情形,已分见第一、二两章,这里只是叙述他的侦缉事实。
汪直大概是有一点特务本领的,当成化十二年他第一次奉朱见深之命出外侦察,《明书》说他“布衣小帽,时乘驴或骡,往来京城内外,人皆不之疑”(72)。而且,“大政小事,方言巷语,悉采以闻”(73)。这样,便十分得到朱见深的欢心。第二年正月便设立西厂,叫汪直主持其事。汪直主持的西厂情形是怎样呢?《明史·刑法志三》称:
所领缇骑倍东厂。自京师及天下,旁午侦事,虽王府不免。直中废起用,先后凡六年,冤死者相属。
而《明史·汪直传》卷三○四亦云:
自诸王府边镇及南北河道,所在校尉罗列,民间斗詈鸡狗琐事,辄置重法,人情大扰。
他手下有几名得力的爪牙,其中最著名的害人最多的是韦瑛。韦瑛是当西厂成立时,便来告密因而和汪直结识得到信任的,其经过情形如下:
(杨)勰,少师荣曾孙也,坐与其父泰杀人,为仇家所讦……勰亡入京师,因其姊婿礼部主事董序求计于中官韦瑛。瑛素无赖子,鬻于宦官韦姓为家人,冒延绥功授百户,方欲从直刺事无由也。乃诺勰为营解,倾取其赀而潜报直,谓:“勰父子杀人惧罪,辇金巨万入序所,将贿诸用事者,以缓其狱。”直信之,即遣人捕勰序。顾勰赀已尽于瑛,大索序家,无所得,因拷讯勰……(勰)妄言寄金于其叔父兵部主事仕伟所,瑛遂夜率逻卒突入仕伟家,缚仕伟,拷掠及其妻子。(74)
这一案结果是勰瘐死狱中,泰论斩,仕伟、序并谪官。当韦瑛夜入仕伟家拷掠时候,隔壁有个翰林陈音胆量颇为不小,爬在墙上大喊道:“尔擅辱朝臣,不畏国法耶?”逻卒应曰:“尔何人,不畏西厂!”音厉声曰:“我翰林陈音也。”(75)后来,韦瑛似乎也并没有把他怎样。西厂是正月成立的,这事发生在二月,可以说是西厂第一次大出手。于是朱见深便越发信任汪直,而汪直,也就越发看重韦瑛:
直既发勰事,颇诬左右大臣多得勰贿,上隐不发,然愈谓直可信任。而瑛亦以此结直,直遂倚瑛为左右手,气焰熏灼。(76)
他们逮捕朝臣,许“先捕后闻”:
百户韦瑛为(汪直)鹰犬,遣人四出,所得赃吏一二,然自达官以下,许先报(疑捕字之误)后闻,凡文官无辜受屈者甚多。(77)
当时大学士商辂曾率同官奏引其事:
陛下委听断于直,直又寄耳目于群小如韦瑛辈。皆自言承密旨、得颛刑杀,擅作威福,贼虐善良。(78)
又称:
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收问,渠敢擅抄割剳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北门锁钥,一日不可缺人守者,渠一日擒械数人。南京祖宗根本重地,留守大臣渠敢擅自收捕。诸近侍渠敢擅自损易。此人不黜,国家安乎危乎。(79)
事实的例子就在四月间便发生多次:
夏四月,汪直令韦瑛执左通政方贤,太医院判蒋宗武下西厂狱(按:《明通鉴》卷三十三谓“瑛以索院中药不得”之故)。礼部郎中乐章、行人张廷纲使安南还(按:《明通鉴》卷三十三谓“厂校执之,鞫其受馈遗有迹”),刑部郎中武清广西勘事还(按:《明通鉴》卷三十三谓“厂校谓其有所齐载”),浙江布政使刘福起复至京,汪直并令韦瑛执击之。御史黄本云南、贵州清军刷卷还,汪直令韦瑛搜得象笏一,执送锦衣卫,问为民。(80)
至于对老百姓,则是预设圈套,引诱为奸,从而诈财逮捕,为害更不可胜言:
时西厂旗校以捕妖言图官赏,多为赝书诱愚民而后捕之,冤死相属,廷臣莫敢言。有通判曹鼎、知县薛方者,宁晋人也,会罢闲家居,厂校诬其邑人王凤与瞽者康文秀受妖书,株连及之。发卒围其家,拷掠诬伏。既论死,鼎方两家人数声冤,下法司复验,狱果妄。(81)
但是奏上之后,朱见深却置之不问,“而西厂之刺捕者如故”。同时,镇守宦特们也妄报妖言,如:
而分守怀来中官廖礼,复兴妖人赵大狱,所收系甚众,巡抚殷谦等具奏如礼言。狱成,命官按之亦妄。于是左都御史李宾奏请“今后妄报妖言者坐斩”。上但下诏责礼等,谕“法司慎鞫,毋或瞻徇,以虐非辜”(82)。
韦瑛这种诬陷良民的豹狼作风,直到他被斥后还是如此,但也终于因此而被处死:
百户韦瑛者,当为太监汪直羽翼,生事害人,人皆怨之。直败,调任口外,然其害人之心未已也。当掩捕百姓十余人,械送京师告变,上命会官鞫之,则皆诬也。盖瑛媒蘖其状,愿藉此以立功耳。反坐弃市,枭首于其掩捕之地。(83)
汪直爪牙除韦瑛外,还有一个叫吴绶的,大概是替他做一些设计参谋的工作:
(成化十三年)辛卯,太监怀恩传奉圣旨:“锦衣卫副千户吴绶于镇抚司同林峦问刑,千户杨瑛仍还本所治事。”绶貌陋而心险,颇通文移,善词翰。时西厂虽革,上犹密召汪直察外间动静,且令访能文事者,以为之辅。有一军卒报直云:“锦衣千户吴绶能写本,通行移。”直遂召至,拟三批答,封进,称旨,遂有是命。绶后以银壶一,谢其荐己者云。(84)
至于当时主持东厂的特务是太监尚铭,也俯首听命于汪直,如兵部尚书项忠被斥,便是汪直嗾使东厂诬奏的。《明史·汪直传》:
未几,令东厂官校诬奏项忠,且讽言官郭镗、冯贯等论忠违法事。帝命三法司、锦衣卫会问。众知出直意,无敢违,竟勒忠为民。
而朱见深有时也叫东厂缉事:
中官阿九者,其兄任京卫经历,以罪为(兵部郎中刘)大夏所笞。宪宗入其谮,捕系诏狱,令东厂侦之无所得。会怀恩力救,乃杖二十而释之。(85)因此当时东厂缉事为害之烈也仅次于西厂,当时给事中孙博便曾痛切言之:
成化十六年正月,兵科给事中孙博言:“东西二厂缉事旗校,多毛举细故以中伤大臣,旗校本厮役之徒,大臣则股肱之任,岂旗校可信反过于大臣,纵使所访皆公,亦非美事,一或失实,所损实多……”时汪直闻博奏涉西厂事,怒甚,呼博面加切责。(86)
汪直既然这样地得到主子信任,口衔天宪,专擅威福,于是特务中为了争权夺宠,便发生了矛盾。那时东厂太监尚铭久在汪直指挥之下,心中早已不服,有一次尚铭因获贼得厚赏,事前没有告诉汪直,于是汪直大怒,把尚铭叫来痛骂了一顿。尚铭气愤不过,便设法侦缉汪直的一些隐事,偷偷地报告了朱见深。这样朱见深才渐渐和汪直疏远,最后在成化十七年调往南京,停罢西厂。
西厂既停办,一切侦缉事权自然又归东厂,于是尚铭便得起势来,和汪直一样地罗织诬陷。
西厂废,尚铭遂专东厂事,闻京师有富室,辄以事罗织,得重贿乃已。卖官鬻爵,无所不至。(87)
尚铭专横凡三年之久,被他罗织诬陷的人不计其数,成化二十年因事被斥,但不久之后,朱见深也就死了。
朱祐樘的特务侦缉
见深的儿子祐樘,据《明史》上说是一个好皇帝,但这个好皇帝对特务侦缉一事却丝毫不肯放松。史称:
孝宗励精图治,委任大臣,中官势稍绌,而张天祥及满仓儿事皆发自东厂,廷议犹为所挠。(88)
满仓儿事发生在弘治九年,事件经过如下:
千户吴能以女满仓儿付媒者鬻于乐妇张,绐曰:“周皇亲家也。”后转鬻乐工袁璘所。能殁,妻聂访得之。女怨母鬻己,诡言非己母。聂与子劫女归。璘讼于刑部,郎中丁哲、员外郎王爵讯得情。璘语不逊,哲笞璘,数日死。御史陈玉、主事孔琦验璘尸,瘗之。东厂中官杨鹏从子尝与女**,教璘妻诉冤于鹏而令张指女为妹,又令贾校尉属女亦如张言。媒者遂言聂女前鬻周皇亲矣。奏下镇抚司,坐哲、爵等罪。复下法司、锦衣卫谳。索女皇亲周彧家,无有。复命府部大臣及给事、御史廷讯,张与女始吐实。都察院奏,哲因公杖人死,罪当徒。爵、玉、琦及聂母女当杖。狱上,(刑部典吏徐)珪愤懑,抗疏曰:“聂女之狱,哲断之审矣。鹏拷聂使诬服,镇抚司共相蔽欺。陛下令法司、锦衣会问,惧东厂莫敢明,至鞫之朝堂乃不能隐。夫女诬母仅拟杖,哲等无罪反加以徒,轻重倒置如此,皆东厂威劫所致也……臣愿陛下革去东厂,戮鹏叔侄并贾校尉及此女于市,谪戍镇抚司官极边,进哲、爵、琦、玉各一阶,以洗其冤,则天意可回,太平可致……”帝怒,下都察院考讯。都御史闵珪等抵以奏事不实,赎徒还役。帝责具状,皆上疏引罪,夺俸有差。珪赎徒毕,发为民。既而给事中庞泮等言:“哲等狱词覆奏已余三月,系狱者凡三十八人,乞早为省释。”乃杖满仓儿,送浣衣局;哲给璘埋葬资,发为民。爵及琦、玉俱赎杖还职。时弘治九年十二月也。(89)
张天祥事则发生在弘治十七年,已是朱祐樘临死的前一年了:
(张)天祥者,辽东都指挥佥事斌孙也。斌以罪废,天祥入粟得祖官。有泰宁卫部十余骑射伤海西贡使,天祥出毛喇关掩杀他卫三十八人以归,指为射贡使者。巡抚张鼐等奏捷,(巡按御史王)献臣疑之。方移牒驳勘,会斌妇弟指挥张茂及子钦与天祥有郤,诈为前屯卫文书呈献臣,具言劫营事。献臣即以闻。未报,而献臣被征。帝命大理臣吴一贯、锦衣指挥杨玉会新按臣余濂勘之,尽得其实。斌等皆论死,天祥毙于狱。
天祥叔父洪屡讼冤,帝密令东厂廉其事,还奏所勘皆诬。帝信之,欲尽反前狱。召内阁刘健等,出东厂揭帖示之,命尽逮一贯等会讯阙下。健等言东厂揭帖不可行于外。既退,复争之。帝再召见,责健等。健对曰:“狱经法司谳,皆公卿士大夫,言足信。”帝曰:“法司断狱不当,身且不保,言足信乎?”谢迁曰:“事当从众,若一二人言,安可信?”健等又言众证远,不可悉逮。帝曰:“此大狱,逮千人何恤。苟功罪不明,边臣孰肯效力者?”健等再四争执,见帝声色厉,终不敢深言东厂非。一贯等既至,帝亲御午门鞫之,欲抵一贯死。闵珪、戴珊力救,乃谪嵩明州同知,献臣广东驿丞,濂云南布政司照磨,茂父子论死,而斌免,洪反得论功。(90)
这不过是两件著名的冤枉案子,其他的像王献臣在弘治六年也被东厂侦缉陷害过一次,那时他以御史巡按大同,“尝令部卒导从游山,为东厂缉事者所发,并言其擅委军政官。征下诏狱,罪当输赎。特命杖三十,谪上杭丞”(91)。至于那时厂卫一般侦缉情形,则是挟仇诬陷,敲诈纳贿,不一而足。满朝大臣都不敢说话,只有几个大胆的小官冒死上言。其中所反映的厂卫情形,并不比汪直时代好多少,如弘治九年刑部典吏徐珪上疏言:
臣在刑部三年,见鞫问盗贼,多东厂镇抚司缉获,有称校尉诬陷者,有称校尉为人报仇者,有称校尉受首恶赃而以为从、令傍人抵罪者。刑官洞见其情,无敢擅更一字。上干天和,灾异迭见……如不罢东厂,亦当推选谨厚中官如陈宽、韦泰者居之,仍简一大臣与共理。镇抚司理刑亦不宜专用锦衣官。乞推选在京各卫一二人及刑部主事一人,共莅其事。或三年、六年一更,则巡捕官校,当无有作奸擅刑,诬及无辜者矣。臣一介微躯,左右前后皆东厂镇抚司之人,祸必不免。顾与其死与此辈,孰若死于朝廷。愿斩臣头,以行臣言,给臣妻子送骸骨归,臣虽死无恨。(92)
同年,御史胡献也奏称:
东厂校尉,本以缉奸,迩者但为内戚、中官泄愤报怨。如御史武衢忤寿宁侯张鹤龄及太监杨鹏,主事毛广忤太监韦泰,皆为校尉所发,推求细事,诬以罪名。举朝皆知其枉,无敢言者。臣亦知今日言之,异日必为所陷,然臣弗惧也。(93)
还有,朱祐樘也和明代其他的独夫一样,除了信任厂卫侦缉以外,他还直接派有宦官特务侦缉朝臣。如:
(弘治八年)文武大臣以灾异陈时政,(吏部侍郎周)经为具奏草,而斥戏乐一事,语尤切直。帝密令中官廉奏草者。(94)
刘 瑾
朱祐樘的儿子厚照是一个极其荒唐糊涂的人,先后信任大特务刘瑾、谷大用、江彬、钱宁等人。他在位一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之中,厂卫缉事之酷烈超过了他以前的任何一个独夫。
刘瑾原是厚照做太子时的一个听候使唤的宦官,厚照即位后立刻得到信任。于是,他便专擅朝政、作威作福的情形已分见各章,这里只说他的侦缉事件。
当他刚一抓到政权,第一件事便是攫取并增设特务侦缉机关。杀死政敌东厂太监王岳,以他的党羽邱聚代之。锦衣卫使石文义也是他的私人。又恢复西厂,令他的亲信谷大用主持。设立内行厂,直接由自己指挥。这许多特务机关连成一气,争着侦缉罗织,于是特务多如牛毛,布满天下,穷乡僻壤都有他们的踪迹。上至朝廷大臣,下至老百姓,都笼罩在极端恐怖的气氛中,有朝不保夕之感。《明史·刑法志三》有一段颇为生动的叙述:
两厂争用事,遣逻卒刺事四方……远州僻壤,见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转相避匿。有司闻风,密行贿赂……天下皆重足立。而卫使石文义亦瑾私人,厂卫之势合矣。
《明史·刘瑾传》也称:
瑾势日益张,毛举官僚细过,散布校尉,远近侦伺,使人救过不瞻。
其时侦缉之密,可以由此想见。甚至于江西一个偏僻县份的老百姓于端午节竞渡龙船,也被他们侦缉成为罪名:
正德三年西厂太监谷大用遣逻卒四出,刺访江西南康县民吴登显等三家于端午节竞渡,以擅造龙舟捕之,籍其家。(95)
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不问可知了。
至于刘瑾自己直接指挥的内行厂,更是无恶不作。有些事件,简直是离奇古怪,无中生有:
时既立西厂,以谷大用领之。瑾又立内厂自领之,京师谓之内行厂,比东西二厂尤为酷烈,中人以微法往往无得全者。市井游食无业之人,如酒保磨工鬻水者皆逐之四出,千余人集于城外东郊,持白梃劫人;声言自分必死,欲甘心刺瑾。瑾惧。乃复之。瑾又令寡妇尽嫁,及停丧未葬者尽焚弃之,京师哄然。瑾恐有变,乃罪其首倡言者一人,以安众心,皆立内厂后事也。(96)
其时锦衣卫便是石文义,但主要负责的是高得林和杨玉,因为:
石文义与张彩表里作威福,时称为刘瑾左右翼。然文义常侍瑾,不治事,治事者高得林。(97)
至于杨玉则是一个都指挥,他在卫里“考选军职,擅自去留,贪财坏法,奸恶万状,遍差旗校,多树爪牙,密共奸谋,亲为心腹,刘瑾之恶,由玉以成”(98)。
这样,东西厂锦衣卫彼此合作,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特务网。那时官吏被谪,或是出差到任,后面都有特务盯梢,他们一不高兴,立刻可以加上罪名,随意逮捕下狱。如:
韩尚书文……罢职为民。(刘瑾)仍令逻卒伺察于途。文知之,止乘一骡,宿野店而归。逻卒无所得。适郎中张玮、尚宝卿崔璿各以公差,御史姚祥以升任,在途各乘轿及带家小驰驿。逻卒回奏其事,逆瑾方欲窃柄张玮,遂差官校逮捕下狱。(99)
刘瑾甚至命令这些特务在半路上将人害死。如:
刘瑾操弄国柄……(王)伯安上疏言之,谪贬贵州驿丞,未行,寓杭州胜果寺……昼见二军校至。“有旨赐汝溺,不可缓。”窘迫之……为二校面缚,挟至江边投之。(100)所以那时官吏即使罢职闲居,也都提心吊胆。如杨一清家居时,安化王寘鐇反,朝廷派人起用他去讨伐,使者刚到,他疑心是特务,饱受一场虚惊。其所著《西征日录》云:
正德五年五月初一日,兵部差锦衣舍人王诰驰驿,赍文至镇江府属。时贼瑾用事,政令苛急。锦衣使者所至,人心惊动。比开,则吏部公文。有旨起臣一清赴京听用。
至于在任官吏被侦缉诬陷的那就更多了,如:
熊绣……正德元年擢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事……刘瑾以前汰勇士事深忌绣,伺察无所得。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寻以中旨罢之。(101)
又如:
正德五年,刘瑾乱政。(秦)纮家奴憾纮妇弟杨瑾,以纮所遗火炮投缉事校尉,诬瑾畜违禁军器。刘瑾怒,归罪于纮。籍其家,无所得。(102)
像这类事件简直多到不可胜计,有些也已散见各章,这里不一一再述。如若算一笔总账的话,那么《明史·刑法志三》所说在刘瑾时“官吏军民非法死者数千”,这数千人绝大多数便是东西厂锦衣卫侦缉来的。
钱宁、张锐等
正德五年,刘瑾伏诛,西厂内行厂都罢设,石文义也被杀掉,丘聚、高得林等均罢去,而以张锐领东厂,钱宁掌锦衣卫事,两人狼狈为奸,势焰薰灼,缉事罗织之风仍和刘瑾时一样。史称:
太监张锐领东厂缉事,横甚,而宁典诏狱,势最炽,中外称曰“厂、卫”。(103)
而正德十一年南京六科给事中孙懋等奏称那时厂卫缉事情形是:“旗校络绎于天下,缙绅骈首于狴犴,远近震骇,上下屏气”(104)。
钱宁原是宦官钱能的家奴,因刘瑾得和朱厚照接近。厚照非常宠爱他,认为义子,在豹房喝醉了酒,便枕着他睡觉。“百官候朝,至晡,莫得帝起居,密伺宁,宁来,则知驾将出矣。”(105)凭着这样气焰,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底下的爪牙们自然更是无恶不作了。如:
锦衣百户王注与宁暱,挞人至死,员外郎刘秉鉴持其狱急。宁匿注于家,而属东厂发刑部他事。尚书张子麟亟造谢宁,立释注,乃已。(106)
太仆少卿赵经初以工部郎督乾清宫工,乾没帑金数十万。经死,宁佯遣校尉治丧,迫经妻子扶榇出,姬妾、帑藏悉据有之。(107)
至于诬害老百姓,他手下的那些小特务毒计更多。如:
东厂锦衣卫每捕获妖言,辄蒙重赏。至有豫设逻卒于乡村,诱愚民为非,寻以妖言发之,文致以法。法司心知其冤,不敢与辨。至是厂卫旗校言:贼人刘学孟等为妖言,聚众数百人于河南地方,将为乱,寻捕获之,遂以为谋逆,命三法司官会鞫。拟凌迟处死,仍诏有司督捕未获者。(108)
嘉靖中给事中安磐曾追述这些情形是:
贪饕搏噬,有若虎狼。其捕奸盗也,或以一人而牵十余人,或以一家而连数十家,锻炼狱词,付之司寇,谓之“铸铜板”。其缉妖言也,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诡异之书,或购奸僧潜行诱愚民弥勒之教,然后从而掩之,无有解脱,谓之“种妖言”。数十年内,死者填狱,生者冤号。(109)
钱宁是朱厚照义子中最著名的一个。那时朱厚照义子多到一百二十七人,这些人都是些市井无赖,恐怕都负一些特务侦缉的任务:
正德七年九月……丙申,赐义子一百二十七人皆国姓。初,中官奴卒及市井桀黠,偶为上所悦者,辄收为义子。永寿伯朱德及都督朱宁、朱安为首,其次朱国、朱福、朱刚皆至都督,余则授都指挥、指挥千百户、镇抚、旗舍不等。时有朱静等五人皆亡虏,亦至千户。自后赐姓者日益多云。(110)
张锐在东厂则是“每缉事,先令逻卒诱人为奸,乃捕之,得贿则释,往往以危法中人”(111)。
当时也有少数官吏将厂卫专横情形入奏,但结果都遭到诬陷:
张锐、钱宁掌厂卫,连构搢绅狱,(欧阳)重皆力与争。锐等假他事系之狱……(112)
在朱厚照时期还有一大部分不属于厂卫系统的特务,如张忠吴经许泰等,他们也都派人四出缉事,为祸也不下厂卫,这里便不一一赘述了。
这些直到朱厚照死后,方才稍稍敛迹一点。但继位的朱厚熜却又另用一批特务出来,老百姓所遭受的灾害,仍是没有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