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群饿虎无数饥狼01(1 / 1)

明代特务政治 丁易 3873 字 2个月前

朱翊钧时代矿税特务的罪行,真正是擢发难数。其中罪行最昭著的如陈增、陈奉、梁永、高淮、高寀、杨荣、马堂、孙朝、张忠、潘相等,兹分别叙述于下,其帮同作恶的著名爪牙也附述于后。

陈 增

陈增于万历二十四年奉敕开采山东矿山,兼征山东店税。他初到山东,便“劾福山知县韦国贤,帝为逮问削职。益都知县吴宗尧抗增,被陷,几死诏狱。巡抚尹应元奏增二十大罪,亦罚俸”(214)。朱国桢《涌幢小品》述吴宗尧被陷情形如下:

吴宗尧,歙人,为益都令。税珰陈增至,横甚。诬奏福山令下诏狱。余皆震恐,往往长跽如属吏。吏白公,公叱曰:“须眉男子乃为阉屈膝耶?”不往见,而之登州谒海防使者。德王使人谕增:“此非他令比也。”增阳诺。公退,王使两珰来,翼公舆而入,增无可如何,下堂迎,卒成宾主之礼而退。然耻为公所亢,衔之深。公过金岭镇,镇驿长金子登拥驺从如上官,公诃之。已盛供张,复麾不纳。孟丘山有铅矿,子登说增:“此可鬻金,幸以相付,月得金若干为寿。”增遂檄之,公数诘责。子登遂行谗抅。增逮诸富民,诬之盗矿,三日至五百人。公愤甚,疏其状。增反诬,遂被逮。(215)

而孟丘山矿,陈增终于还是开采了,每日征发一千多人去挖凿,捶打死的工人不计其数。(216)

从这以后陈增越发放肆,他手下有个参随程守训,杀人勒贿,遍于大江南北,陈增很受他煽动。后来凤阳巡抚李三才设计离间他们,揭发程守训贪赃四十余万,逮送京师论死(详见后面)。朱翊钧也就因此怀疑陈增吞没金宝,结果陈增愧惧自杀,其情形如下:

增既失上佐,迹已危疑,其部曲亦有戒心,所唆不能如岁额。上疑增屡岁所剥夺且不赀,又苛责之。李中丞(三才)又使人胁之,谓阁臣密揭入奏,上又允矣。又曰:某日缇骑出都门矣。增不胜愧悔,一夕雉经死。名下狐鼠惧罪,即时鸟兽散去。(217)

陈增万历二十四年来山东,三十三年自杀,肆恶山东整整十年之久。

陈 奉

陈奉原本是御马监奉御,万历二十七年命征荆州店税,兼采兴国州矿洞丹沙及钱厂鼓铸事。一人兼领数使,恣行威虐,“每托巡历,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吓诈官民,僭称千岁。其党至直入民家,**妇女,或掠入税监署中。”(218)“富家巨族则诬以盗矿,良田美宅则指以为下有矿脉,率役围捕,辱及妇女,甚至断人手足投之江。”(219)“伐冢毁屋,刳孕妇,溺婴儿。”(220)残暴酷虐,惨无人道,竟一至于此!还有一次他把兴国州境内坟墓完全掘开,原因是:“兴国州奸人漆有光,讦居民徐鼎等掘唐宰相李林甫妻杨氏墓,得黄金巨万。腾骧百户仇世亨奏之,帝命奉括进内库。奉因毒拷责偿,且悉发境内诸墓。”(221)但仇世亨所奏,与事实并不相符,只是想借端生事,敲诈百姓而已。当时审理这事的湖广巡抚王立贤曾奏称:

宵人言利太过,穷民赔补可悯,恳乞俯赐减免,并望停开古墓,以万世盛德事。腾骧卫百户仇世亨奏:“兴国州民徐鼎掘开唐相李林甫夫人杨氏墓,有金牌、金童、金壶、金杯、金炉、瓶烛台及金银窖未开。臣等誓天公审据徐鼎招上有金杯、金碗等数,事较原奏所开,百不及一,皆为穷民瓜分消化。”及查其地,则大冶县,而非兴国州,其坟则元卫国公吕文德,而非唐相李林甫,其夫人则程氏,而非杨氏,其年月则二十五年十月,而非二十六年四月。即此推之,奏词可尽信乎?乃陈奉执原奏必欲取盈,百般毒拷,闻者酸鼻。臣恐窭人佣工百骨棱棱于杖下,而金必无可得。伏乞从量减,停止开掘,则愚民更生而朽骨沾恩矣。(222)

至于陈奉在任上,威权之大,也莫与伦比,竟然侮辱王妃,吓诈财物。二十九年七月刑科右给事中陈继奏:

税使陈奉凌逼亲藩,以恶言侮襄王妃,吓作重贿,及前后赃银十五万,盗匿税银不计其数,乞追赃正法,并将参随沈事间等按究如律。(223)

他这种高度的剥削贪刮,连当时他同伙的特务们都看不下去,而上章弹劾,如督理江西湖口等处征收舡料税店御马监监丞李道曾言:

臣驻扎之处,与湖广奉御陈奉壤地相接。奉之在楚也,水则阻截舟商,陆则拦截贩卖,所辖十五府官,尽与为寇仇,周历数千里,民咸剥其肤肉。(224)

陈奉在湖广凡二年,“惨毒备至。及去,金宝财物巨万计”(225)。

梁 永

梁永原是御马监监丞,万历二十七年二月,朱翊钧派他往陕西征收名马货物。税监照例不带兵,但梁永却独畜马五百匹;招致亡命,用千户乐纲等,出入边塞,到处横行纳贿。“渭南知县徐斗牛,廉吏也。永责赂,捶毙县吏卒,斗牛愤恨自缢死。”(226)后来他又请兼镇守职衔,又请率兵巡花马池庆阳诸盐池,征其课。手下有兵,便越发横行起来,于是“帅诸亡命具旌盖鼓吹,巡行陕地。尽发历代陵寝,搜摸金玉,旁行劫掠。所至,邑令皆逃……税额外增耗数倍。蓝田等七关岁得七万”(227)。他在陕西贪虐情形,如:

(二十七年)陕西巡抚贾侍问疏参太监梁永赞画刘有源酷发生员王守胤等,不报。既而永以同知宋言交通生员许显吾等倡乱耸奏,有旨命永与抚臣提举等官公同审究。江西道御史杨宏科上言:“杀命重辟也,戮士异变也,今置之勿问,而独行永言,岂遣使之臣,其言皆信,而封疆之臣,其言皆虚耶?近日诸珰目不识丁,举手倚乎心腹,食必择肉,御货恃乎爪牙。群小横行,莫敢谁何。”(228)

到三十四年正月,时朱翊钧已下了停矿分税的诏旨,而梁永却越发横行起来:

梁永以利权去已坚执咸阳潼关委官不宜罢,益集无赖,纵横渔猎,滥捕平民高冲露数十人,拷掠索财,人心汹汹。抚臣顾其志擒党恶王遇义等置之法,永大恨之。先是永用事胡奉者,咸阳人,以他事怨知县宋时际,因嗾永檄县取绒毡千五百条,计值四千金,时际怒不与。奉又激永缚咸阳平民王治邦死杖下,其弟化邦诉于抚臣。永闻,又捕化邦,痛决桁杨以示。适咸宁县生员邹顾等道行遇劫,则税使常随人役也,知县满朝荐捕得之,方在鞫讯,永疏称时际等抗旨劫去税银,刑禁税役。命下,械逮时际,以朝荐莅任未久姑降一级。(229)

同年二月,陕西巡抚顾其志也曾疏称梁永的酷虐情况:

梁永怙恶不悛,擅作威福……擅置兵器,私匿军士千余,战马五百,窝集亡命李鄂、李朝江等多至千人。责死县丞郑思颜、指挥刘应聘、生员李洪远等。及杀死平民王治邦等,强夺良民子弟如张准等男数十人,私行阉割,纵乐纲等**占掳,家无宁室。(230)

当梁永在陕西肆虐的时候,咸宁知县满朝荐竟不为所屈,和他对抗。朝荐先曾捕获做强盗的税役,后来有个御史余懋衡巡按陕西,梁永派人去毒杀他,“事觉,朝荐捕获其人。永惧,率众擐甲入县庭。吏卒早为备,无所掠而去。城中数夜惊,言永反。或谓永宜自明,永遂下教。自白不反状,然蓄甲者数百。而朝荐助懋衡操之急,诸恶党多亡去”(231)。这些恶党亡去的时候,仍是十分凶暴:“其渠魁王九功、石君章等赍重宝,辎(左车右并)盈路,诈为上供物,持剑戟弓弩,结阵以行。而永所遣人解马匹者,已乘邮传先发。九功等急驰,欲追及与同出关。朝荐疑其盗,见九功等后至无验,逻兵与格斗,追至渭南,杀数人,尽夺其装。御史懋衡以捕盗杀伤闻。永大窘,听乐纲谋,使人系疏发中驰奏:‘九功等各贡名马、金珠、睛绿诸宝物,而咸宁知县朝荐承余御史指,伏兵渭南劫之,脔君章等,诬以盗。’帝怒曰:‘御史鸩无恙,而朝荐代为报复,且劫贡物’。敕逮朝荐。”(232)满朝荐能和残杀人民的特务对抗,人民当然是拥护他的,所以,“朝荐被逮旨到,彼中军民咸乱,梁永开门射死一人,砍伤一人”(233)。这是万历三十五年七月间的事(按:《明史·梁永传》说是三十四年的,兹据实录,《明史纪事本末》及《明史·朝荐传》)。

也就在这年,朱翊钧下命叫陕西巡抚护永等还京。计梁永在陕西作恶凡九年之久。

赵 钦

和梁永同时在陕西的还有开矿太监赵钦,其作恶程度虽不及梁永,但其凶横也和梁永差不多。如:

税使梁永赵钦肆虐,(富平知县王)正志捕其党李英杖杀之,因极论二人不法罪。钦亦以李英事讦奏,帝怒,命逮之。(234)

至其剥削百姓也是十分厉害,《明神宗实录》卷四一八云:

陕西开矿太监赵钦掊克无厌,积数十万,复命之驿递申报,除牛负马驮外,箱九十六抬,每抬用夫四名,尚颠踣不起。户科部给事中姚文蔚奉劾云:“陕西一省,有梁永之播毒,而赵钦佐之,遂无完肤,迄并行逮治。”不报。

高 淮

高淮是尚膳监监丞,万历二十七年三月派往辽东开矿征税,刚到不久,他的“委官廖国泰,虐民激变,淮诬系诸生数十人。巡按杨宏科救之,不报”(235)。于是,高淮便越发放肆起来:“恶辽东总兵马林不为己下,劾罢之……巡按何尔健与淮互讦奏,淮遣人邀于路,责其奏事人,锢之狱,匿疏不以闻……三十一年夏,淮率家丁三百余,张飞虎帜,金鼓震天,声言欲入大内谒帝,潜住广渠门外。给事中田大益、孙善继、姚文蔚等言:‘淮搜刮士民,取金至数十万,招纳诸亡命降人,意欲何为?’吏部尚书李戴、刑部尚书肖大亨皆劾淮擅离信地,挟兵潜往京师,乃数百年未有之事……巡抚(赵)楫劾淮罪恶万端,且无故打死指挥张汝立。”(236)这些劾奏对于朱翊钧自然丝毫不起反应,于是高淮就渐渐地干涉到军事来了。上疏自称“镇守协同关务”,兵部奏其妄,可是朱翊钧袒护他,竟向兵部撒谎,说是“朕固命之矣”。高淮从此更是毫无顾忌,“益募死士,时时出塞射猎,发黄票龙旂,走朝鲜索冠珠、貂马,数与边将争功,山海关内外咸被其毒”(237)。而其跋扈更是令人不可响迩,三十一年工科给事中宋一韩奏称:

淮在辽左杀人鬻狱,黩货无厌。其跋扈不可响迩……彼其所蓄者死士也,所驱者骁骑也,时时操演,在在射猎,俨然戎服而坐麾下,所少者大将军名号耳。且邮传惟其**,营卫惟其需索,山海惟其**,官兵惟其(左车右夌)轹,士夫惟其奴隶,军民惟其草菅,行人惟其劫掠。(238)甚至诬劾辽东地区以外的同知罗大器。当时顺天巡抚李一颐奏称:

内监外僚,初无统摄,且辽阳矿税何予蓟门?若皆效淮所为,有司将无遗类。(239)

这些奏论朱翊钧当然都是照例置之不睬的。

至于高淮酷虐辽东人民的情形,则是“吏民小拂意,父子老弱系累相属于道。征税私赋倍之。每开市,夺其善马,驽者强勒堡军,以重价购偿”(240)。“春间雪深丈余,人烟几断之时,带领家丁数百人,自前屯起辽阳镇江金复海盖一带,大小城堡,无不迂回偏历,但有百金上下之家,尽行搜刮,得银不下数十万,阁闾一空。”(241)而“辽阳城有四十七家,其家皆有数千之产,为淮搜索已尽,非死而徙,非徙而贫,无一家如故矣。”(242)

同时高淮还克扣军饷,三十六年协理京营戎政尚书李化龙奏称:“夫宁前卫弹丸之地,南至海,北至边,不过数里,此其军几何?乃淮扣银,一卫至六千余两,即此一处,二十五卫可知。”(243)

辽东在当时是国防重地,其时建州奴尔哈赤正在整军备武,招抚流亡,野心甚大。而高淮却在大肆残虐,压榨百姓,两两相较,民心何去何从,还不够十分明显吗?所以,在二十七年朱翊钧派高淮赴辽的时候,户科都给事中包见捷便看到了这点,曾奏称:

辽左三面逼虏,**难支,加以倭奴发难,士马疲露,死伤殆尽,兹一开采榷,有八可虑焉:税役往来如织,供亿如山,滋置邮之犹,一也。塞外吏卒,本以罪徒边,轻去其土,若椎骨敲髓,徒携边氓之心,二也。士卒乘障,出万有一生之计,以捍疆圉,又令之防矿防税,彼且谓上实土芥视我,是挫战守之气,三也。阃以外原假便宜,而中使所经,炙手熏天,孰不望风解体,是掣将吏之肘,四也。开原市易,往实宽其途,今必铢括寸累,则属夷以为非香火之情,不露刃相向,即掉臂以去,是开丑夷之隙,五也。朝鲜八道之奄奄尫赢,而税使以衔命往,将彼为鱼肉,此为刀俎,是增属藩之怨,六也。边关出入禁甚厉,而冠带名目,动称钦遣,侯吏莫敢问,倘有杰焉,而欲为中行说者乎,则军情泄而虏谍张,七也。东征之师,撤还伊尔,即不悲杨柳歌饥渴而已矣,而卒与矿卒值,则鸣剑慷慨,何堪苛索,恐激兵噪之端,八也。夫辽东为神京左臂,种种难危,何物奸弁,辄为祸首,此其结党,岂在林章王官下,陛下不惩以三尺,而并罢开采征税之令,则辽事必不可为,岂惟辽左,而国步随之矣。(244)

这些预言,后来都一一实现了,三十六年四月李化龙奏称:

若令淮依然虎踞边关,切齿痛心,日与辽人修怨,辽人且旦夕惊恐,转相告语,谓淮已深怒积怨于全辽,必且饰词诬构,家户受灾。情见鱼骇鸟惊,相率投虏。今奴酋方布德行仁,招亡纳叛,而我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不举二十五卫遗黎尽入穹庐不已也。(245)

就在这年,朱翊钧见到辽祸日亟,才把高淮召还,但辽东人民久在高淮虐政之下,早被逼得纷纷背井离乡,投向努尔哈赤。以后便兵连祸结,愈演愈烈,辽东终于丧失。追原溯始,这个祸首便是大特务高淮。高淮以二十七年赴辽,三十六年召还,在辽东肆虐凡十年之久。和高淮同样引起外患的还有高寀。

高 寀

高寀是福建税监,在他刚到任的时候,威势便十分煊赫:

寀衔命南下,金钲动地,戈旗绛天,在在重足,莫必其生命。(246)

开矿则是:

其开采之役,漳龙岩亦与焉。寀不论有矿无矿,但与富人庐墓相连处,辄命发掘,必饱行贿乃止。其应开之山,聚徒跃冶,竟得不偿失,虚縻县官为名而已。(247)

抽税则是:

寀在处设关,分遣原奏官及所亲信为政,每于人货凑集,置牌书圣旨其上,舟车无遗,鸡豚悉算。然税额必漳、澄之贾舶为巨。寀躬自巡历,所过长吏望风披靡。

自后每岁辄至,既建委官署于港口,又更设于圭屿;既开税府于邑中,又更建于三都。要以拦出入,广搜捕。稍不如意,并船货没之。得一异宝,辄携去,曰:“吾以上供。”(248)

甚至实行劫掠:

簪绅奉使过里,与寀微芥蒂者,关前行旅并遭搜掠。(249)

(施)德政擢神机营右副将军后军都督。(朱)文达私语寀,如许归装,悉异香大贝。寀心动,遣数百人邀之途,掠其装以去。(250)

在市面上买物件,从不给钱:

里市贫民挟赀无钱,寀朝夕所需,无巨细悉行票取,久乃给价,价仅半额,而左右司出入又几经横索,钱始得到手,如是岁岁为常。(251)

而据当时福建巡抚袁一骥所奏,其情形直同抢夺:

寀……私派一切行户,金行取紫金七百余两,珠行取大珠五十余颗,宝石行取青红酒黄五十余块,盐商每引勒银二钱,岁银万两。其他绸缎铺户百家,编定轮日供应,日取数百计……出入陈兵,家丁三百余人,宾客谋士及歌童舞女百人,饮食珍奇及一应米菜酒果,尽取商店,日用五十余金,各项物价分毫不给。又听魏天爵等拨置设立,看验使用,寀受其献。而各棍人人取足,百金之产,编派无遗,擒拿拷逼,非投水即自缢,冤号动天,赴臣泣诉,日以百计,皆甘心以命与寀博。(252)

高寀这样地大量搜刮劫掠,“计在闽一十六年,总得数十余万金”,其他珍宝不可胜计,而进献朱翊钧的“曾不满百中之一”(253)。

高寀除了这样劫掠压榨人民而外,还贩卖私盐,私与外夷通商,破坏海禁,甚至私下许以澎湖通市,以致引起外患。三十五年福建巡抚徐学聚曾胪陈高寀不法事实:

寀自数年以来,利尽山海,罪孽深重,诸细琐不具,姑举其著者。闽中盐政引目,旧止附海一例,续请依山佐之,引悉贮司。自寀入闽,奸民林世卿导之,私造南京户部盐引,俱称依山,每封四百引,勒银四百余金,凡引百封,伪者过十之七,商人破家,吞声切齿自经死者,不独朱家相、洪士雅等数辈而已。又以海禁不通,则方物不至,每值东西洋船,私寄数百金,归索十倍,稍不如意,则诬为漏税。一物相溷,动费千金,拷掠之毒,怨尽骨髓。又私遣人丁,私出越贩,动经年岁,搜求珍异,假国用以入私橐,褒皇灵以渔外服,尤王法之所以不容也。所最可异者,三十二年以抚按并缺,令奸商潘秀等往败和兰,勾引红夷,诈帛麻即钱三万,许以澎湖通市。臣等奉旨拒逐。今臣已告归,而红夷又至,杀戮商渔,洊窥内地,使沿海将士不得安寝者,是谁启之乎?自寀坏海禁,而诸夷益轻中国,以故吕宋戕杀我二万余人,日本声言袭鸡笼淡水,门庭**,皆寀为之也。(254)

他和外国通商主要的对象是日本,据袁一骥奏所运贩的货物大多是禁物:

(寀)打造通倭双桅海船二支……置办通倭禁物,如番缎、龙凤红袍,建铁刀胚、硝磺、铅、锡、毡单、湖丝,价数十万。(255)

这通倭大船往来海上,威风极大:

寀造船通倭,违禁之物无所不有,明竖上用黄旗,大书总督闽广,使官兵不敢盘诘,乘风往来海上,飞报旁午,谁得稽留。(256)

高寀一方面和外国通商,需要保护;一方面因为残虐人民,怕人民反对他,于是便招兵买马,私藏军火。而这些兵丁竟多半是海洋大盗,袁一骥奏云:

寀知神人共愤,无所自容,大出金钱,召募海洋巨盗,以为兵卫。(257)

甚至竟招养流倭:

顽凶狡贼日长月滋,养流倭于私室,以召募亡命传习刀法,辟教场于城外,以侍卫亲军训练行阵。匠作百人,大修攻战之具……近日摆列发(左火右贡)神飞炮,百子铳,佛郎机各样火器,放则百丸齐发,杀人千步之外。人情汹汹,无敢宁居。(258)

而据袁一骥奏,高寀竟有招倭谋叛的企图:

臣等因谍而得其凶谋首恨。往者冤聚之众,欲尽杀闽省官民,而据城招倭以叛。(259)

更骇人听闻的,是他竟敲食小儿脑髓,《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八:

近日福建抽税太监高寀谬听方士言,食小儿脑千余其阳道可复生如故。乃偏买童稚潜杀之。久而事彰闻,民间无肯鬻者。则令人偏往他所盗至送入,四方失小儿者无算。

据《东西洋考》卷八所载,献这个方子的是他手下爪牙魏天爵、林宗文两人:

原奏官魏天爵、林宗文百计媚寀,由是得幸。忽进一方云:“生取童男女脑髓和药饵之,则阳道复生,能御女种子。”寀大喜,多买童稚,碎胪刳脑。贫困之家,每割爱以售。恶少年至以药迷人稚子,因而就寀,幸博多金者。税署池中,百骨齿齿。

此事袁一骥曾入之奏疏中,云:“椎击童男女至死,而吮其脑。”(260)可见这事是千真万确。这说起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无怪乎沈德符说他是“飞天夜叉”化身了。

到万历四十二年,他在福建激起民变,这才奉召还京。他是二十七年来福建的,在福建肆虐凡十六年。

杨 荣

杨荣是云南的矿监,他于二十七年向朱翊钧妄奏,说是“阿瓦、猛密诸番愿内属,其地有宝井,可岁益数十万,愿赐敕领其事”(261)。于是,朱翊钧便派他到云南去开矿。他是二月间去的,八月间就被云南诸生骂了一顿,《明史纪事本末》卷六十五:“云南税监杨荣虐诸生,见诟,荣劾巡抚陈用宾,命下诸生于理。”于是杨荣便越发恃宠横行,“恣行威福,府第僭拟,人称之曰千岁”(262)。同时,对人民和官吏便尽量地肆虐诬陷。他原先向朱翊钧说的那个一年可得数十万的宝井,本是瞎说,至是“所进不得什一,乃诬知府熊铎侵匿,下法司”。又“诬劾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皆下诏狱。已又诬劾云南知府周铎,下法司提问。”又“怒指挥使樊高明后期,捞掠绝筋,枷以示众。又以求马不获,系指挥使贺端凤,且言将尽捕六卫官。”对官如此,对百姓自然更是残暴,“恣行威虐,杖毙数千人”。人民恨之入骨,便在万历三十四年群起反抗,把他杀掉了。(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