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只深深的看了常青礼和那骨灰罐子几眼,未说什么。她转了身,也是走向帘门内,帘子打起的时候,从内头传出些许欢语笑声。
常青礼神色怔怔,麻木的手,将骨灰罐子搂的紧紧的。而云微,则与神色复杂的玄汐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己垂了头,沉默不语。
宋氏进去没一会,陈妈妈就又从帘内出来了。她站到常青礼几人前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请道,“二老爷快快起来,老夫人请你们进去呢!”说着话,却眼神阻止欲上前搀扶的丫鬟。
常青礼抱紧骨灰罐子,想要站起身来,但双膝跪的时间太久,早已麻木,他试了二下没能站起后,便不在动了,只侧头看看云微和玄汐,见他们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常青礼心疼不已,面色一沉,看向陈妈妈身后的二丫鬟,正要发作,却听身旁的云微先咬着牙开口喝道,“还不过来伺候!”她的声音很是稚嫩,但是语气颇有主家人的风范。
二丫鬟却是不敢有动作,只把眼睛扫向陈妈妈。
“主子的话不听,到是去看个奴才眼色!难不成,这常家姓陈不成?”云微轻描淡写的把话说完后,看向那二丫鬟。
二丫鬟听云微这话,身子一怔,脸露害怕色,忙的不再看陈妈妈,上前将三人一一搀扶起。
陈妈妈银牙暗咬,这些许年来,她一直是老夫人心腹,这常家下人,哪个不把她当半个主子一样恭敬,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主子。云微的“奴才”二字,深深的刺疼了她的神经,她带出一脸蛋委屈色,针锋相对道:
“小姐年纪小小,嘴巴却是好不伶俐,当年若不是季夫人唆使了二老爷离家,这家里奴才,哪里会有不认识二老爷的?如今新进的奴才不晓得你们身份,怎能怪着老奴的不是?最后按那么大一条罪给老奴,小姐您是把老奴逼死的心都有了啊!”
“混帐东西,胡说什么!”常青礼把云微拉到近旁,铁青着脸对陈妈妈喝道。他能顺父母的意,能不计较奴才的刁难,但绝不允许女儿受到同样的欺负委屈。龙有逆鳞,常青礼的逆鳞,曾经是常季氏,现在,是他们的女儿,云微。
陈妈妈恭了身,面色难看,未说一语,但是眼中恨意,却浓浓浮现。她看了云微一眼,便将眼神放到常青礼抱着的骨灰罐子上。
常青礼低头看了眼罐子,沉思片刻,转了身,将它递给玄汐,“在此等候,好么?”
玄汐伸手接过,双手将罐子紧紧搂住,看了看云微,对常青礼点点头,“玄汐在这里等先生、云微妹妹!”
陈妈妈这才又上下打量了玄汐几眼,心里好不欢喜,果然那季夫人没得儿子。二房就此只有一个嘴巴尖利的丫头。
“哼,没有兄弟依仗,就算你是小姐,我也能让你吃苦头!”陈妈妈不动声色的想着,眼扫向云微。
常青礼和云微走进帘中,他们一出现,屋子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那些所谓的亲人,眼睛都盯看过来,大都人都是一样的表情,骄傲的,鼻孔朝上的。只是个别几人,神情温和含笑。前者云微只认识一个云锦,后者有宋氏,有那个让丫鬟给他们送垫子的女孩子。
一双头发花白、穿着富贵的老人盘腿坐在炕上。常青礼和云微一进帘子,那老者就神色激动,带着喜悦笑意,看看常青礼,再看看被常青礼牵着的云微,然后转头看向老妪。老妪耷拉着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只看着右手上三只宝石戒指,并不时的用另一手摸着。
“不孝子常青礼,拜见父母大人!”常青礼牵着云微,几大步上前,对着炕上那一双老人,跪地叩拜。多年不见,父母到底老迈了不少,就此一点,常青礼就不记恨父母刚才让他跪在冰冷石板上的事情。毕竟,他们生养他,而他,半点不曾反哺过他们。
孝字,他从来未曾尽到。
“孙女云微,请爷爷奶奶安!”云微学着常青礼,额头点头,嫩声道。她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从不曾亲近的爷爷奶奶,但是看到他们花白的头发,看着他们苍老的年纪,还是愿意先温和的做个乖巧孙女。
“云微,好孩子,起来,快快起来!老二,起来!”老者双手伸出,示意两旁丫鬟赶紧去搀扶,眼中带出浊泪。常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同,他对三个儿子,从来不偏颇,更甚至,他更喜欢老大和老二些,对老三的行事,怎么都有些看不惯,尤其是这几年,老三为了生意的不折手段。
丫鬟才走出二步,却因常老夫人鼻腔里“恩”的一声,生生退回原处。
“老婆子,你这又是做什么,儿子孙女大老远的来,你让他们外面跪了那么长时间,如今今来又是这般,你还有完没完!?”常老太爷交着眉,话语随有责问意,但是少了当家人的霸气,显然,常家的主权,在常老夫人那。
“我有完没完?”常老夫人眼皮一翻,看都不看跪着的常青礼和云微,沉着脸,对着老太爷追问道,“当年,是谁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是谁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可是养大了,是谁娶了媳妇忘了娘?做出忘情忘义那不孝之举来!让他跪着,没把他直接赶出门去,我这作娘的,已经是宽宏了!”
常青礼咚咚磕头,离家之举,是他的错,无论做何罚,他都愿意忍受。云微看爹爹这般,也咬着牙,跟着磕头。
“娘----老爷和云微刚在外跪在石板上很长时间,膝头要好好的暖暖才好,若不然,以后怕是要烙了病根子!”宋氏在一旁站起身来,摸着肚子,态度恭敬的说道,“老爷是有错,但如今他回来了,定是心里悔恨不已,还请娘看在媳妇面儿上,让老爷云微先把膝头暖上,可好?”
若是以往,宋氏根本不算什么,她说的话,老夫人也压根就不会听。但如今不同以往,宋氏的兄弟,可是太子身边的人,又加上宋氏从青州回来时就怀了身孕,老夫人对她,如今很是给脸。
此刻宋氏一说,老夫人略一沉思,那带满宝石金因的枯手一挥,“先下去休息吧,回来就回来了,什么话,以后再说!”跪了老半天,只换来老夫人这般冰冷不耐的态度和这几句疏远的话。云微心里完全明白了,当初为什么自己爹娘从不提常州老家人事。
“对对,先去休息,以后日子长着,再说再说!”老太爷讨好的看一眼老妻,“老二他们住哪?可是安排好了?”
常老夫人扫了眼左侧一位珠光宝气的少妇,“老三媳妇自然是安排好的!”
那少妇也忙的站起来,恭敬道,“这些儿媳妇早已经安排好了,请爹娘放心,是风荷院,虽偏了些,但是风景却是极好的,院子大,屋子多,地龙也通了,暖和的很。”
“那里湿气重了些,不好不好,怎么不安排了曲院?”老太爷不满意的皱眉头。
少妇尴尬的看向常老夫人,跪了下来。
“好了,曲院不是给了云锦了么,你这老头子,怎么事儿都弄不明白了”常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老三能住几天?为了他几人,腾来挪去的,麻烦不麻烦?”
老太爷哼了声,不说话。老婆子对老三家的维护,已经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
常青礼到并不介意住在何处,诚然,老家,他是住不长的。他对着常老夫人和常老太爷又磕了几记头后,才由着丫鬟搀起。然后牵着云微,缓缓的跟上亲带他们去风荷院的三弟媳妇。
为常青礼接风的午饭,极为丰盛,但是常青礼和云微都吃的不多。饭桌上,云微一一知道了桌上的亲人身份。
三叔常青书和他的女儿云锦,云微早就见过,并且影象深刻。那领他们到风荷的少妇,是常青书的发妻柳氏,除云锦外,她们还有二名女儿,八岁大的云绣和七岁大的云晶。宋氏云微也是认识的。另外还有大伯的发妻韩氏,而当日给云微他们垫子的小女孩,和云微一般年纪,是大伯收养的义女,云舒。
常家孙辈的男丁,单薄如此!所以同桌的玄汐,被常老夫人和柳氏不时的用眼扫过,弄的玄汐浑身不自在。
闷声吃过饭,常青礼被留下,而云微和玄汐,则随着张妈妈和绿儿,回风荷院。几人一路,均未说话。一直回到房中关上门,张妈妈和绿儿才舒出一口气。绿儿抚着胸口道,“也不知怎么的,在这里,奴婢这心,涔的慌,半点自在全无。”
张妈妈瞪了绿儿一眼,“胡说什么!”
云微道,“张妈妈不必责备绿儿姐姐,其实,我也心里涔的慌!对了”云微想起一事来,看着张妈妈和绿儿,“你们还没吃饭呢,那些人是怎么安排你们的,哦,还有雷飞师傅和胡庆呢,都没见着他们!”云微看向玄汐。
玄汐列嘴一笑。
张妈妈和绿儿对视一眼,也是笑起来。
“额,你们有事瞒着我!”云微手指对着三人点点。
张妈妈笑道,“这风荷院里有小厨,柴米油盐的都备有,原本把奴婢等人带去的老妈妈说了,以后奴婢等人伙食,就自己动手,他们会配了食材送来。老爷这老家别的没看出好来,但是下人的伙食,却是极好的!胡庆和雷飞师傅,现在正做着呢!”
“难怪这般香!”云微深深吸了下鼻子,兴奋道,“我也要吃!”
“还有我!”玄汐也忙的说。
“那么大一桌子,小姐公子都还没吃饱!”绿儿咯咯笑着道。
云微摇摇头道,“那时候看着他们脸,就饱了,现在看不着了,又饿了!不管不管,我要加进来!”她一拉玄汐,“走,先看看雷飞师傅和胡庆弄什么好吃的呢!”
张妈妈和绿儿笑看一眼,忙的道,“来来来,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