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卫国
20世纪前,东亚发生过三场席卷中日韩三国的大战。第一场战争,乃是发生在663年的白村江(白江口)之战,唐与新罗联军击败了日本的军队,从而奠定了唐朝在东亚的支配地位,开启了日本向唐朝大规模学习的先声。万历朝鲜之役(1592—1598年),一场持续七年的战争,是东亚历史上的第二场国际战争。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号称借道朝鲜,以攻明朝,发动大规模的侵朝战争;明朝基于保护藩国的义务,派大军前往救援,使得朝鲜藩邦得以“再造”。但这场战争之中,明朝伤筋动骨,建州女真在此期间崛起,在不到半个世纪取代明朝,入主中原。日本也出现了新的政权更替,德川家康建立幕府政权。第三场就是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了,清朝战败,朝鲜与清朝的宗藩关系解体,朝鲜取得名义上的独立,实际上被日本控制,并最终在1910年被日本吞并。
这三场战争,可以说是古代东亚中华世界体系建立、演变、崩塌的标志性的事件,也是中日之间对东亚支配地位此消彼长的关键性较量。而有关这三场战争的研究,早已是学术界的热点问题。就研究的
原始资料来说,第一场战争原始资料甚少,其持续的时间也短。第三场战争,中日双方资料都不少。唯独第二场战争,主要资料是以汉籍为主,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出当时的东亚是汉字文化圈的时代。尽管中日韩三国皆保有相关资料,但主要资料都是以汉文书写的,汉籍成为研究这场战争的主要资料。
对这场战争的研究,揭示出汉籍的重要性。张伯伟先生提出域外汉籍的学术意义,可以从三方面来考察:新材料、新问题、新方法。山对于万历朝鲜之役的研究来说,当然可以从域外汉籍中获得很多“新材料”,而“新问题”层面可能更为重要。东亚视野的研究,其史料基石正是大量汉籍的存在,从东亚汉籍中,可以重新认识这场战争中的明朝将士,甚至可以重新评价这场战争的影响,因而东亚汉籍的地位相当重要,是东亚视野的史料基础。
一中日韩历史上有关这场战争的名称
有关这场东亚战争的主要史料是汉籍,但是中日韩三国对这场战争的称谓,则根据各自的历史,有各自不同的名称。
中国方面,有“万历朝鲜之役”“万历朝鲜战争”“明代抗倭援朝战争”不同的说法。最初明朝称之为“朝鲜之役”,与“宁夏之役”l2l“播州之役”[31合称为“万历三大征”。把一场影响整个东亚的战争与两场国内的叛乱相提并论,可见,明朝人对这场战争的重要性认识就不足。由此也就奠定了中国学术界对于这场战争的基本认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走出认识不清的怪圈。到了20世纪50年代,因为抗美援朝战争之展开,又称这场战争为明代抗倭援朝战争。
朝鲜方面,自朝鲜王朝战争爆发时期开始,将1592年日本的入侵称为“壬辰倭乱”,第二次入侵(1597年)称为“丁酉再乱”,这是因为1592年的干支为壬辰,1597年为丁酉,故而以干支纪年来称这次战争。韩国历史上还有“丁卯胡乱”(1627)、“丙子胡乱”(1636),乃是指清朝征服朝鲜的两次战争。历史上朝鲜国王没有年号,都是用中国皇帝的年号纪年,同时采用干支纪年,所以用干支年来称这两次战争。
日本方面,把第一次战争(1592年)称为“文禄(元年)之役”,第二次(1597年)战争称为“庆长(二年)之役”,或合称为“文禄、庆长之役”、“朝鲜征伐”之役、“征韩”之役。“文禄、庆长之役”(1591—1598)是日本战国时代最著名的一场战争,也是唯一的跨国战争,并用日本天皇的年号来命名这次战争。这场战争由日本发动,共分两次侵略。
从三国对战争所用的名称看来,就有很大不同。第一,从名称上看,三国都是从本国历史出发来给这场战争定位的,名称上都有本国历史很大的特色。第二,日本“朝鲜征伐”之役的说法,也鲜明地体现了日本是侵略者的特征;而明代称抗倭援朝战争,也是一种被动应对的体现;韩国用干支纪年指称,似乎看不出主动还是被动,实际上也显示一种被宰割的命运。第三,从名称上看,三国如果只局限于从本国历史出发进行研究的话,自然就有许多局限性,所以很有必要在东亚视野下,全方位地研究这场战争,避免只是从本国历史出发的局限性。
二中日韩三国及西方学术界有关这场战争的研究动态
日韩两国学术界对这场战争,都非常重视,出版了许多著作,发表论文更是不胜枚举。相比之下,中国学术界对这场战争的研究,是成果最少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部深入全面系统分析这场战争的中文论著作问世,我们对这场战争的研究,甚至远远比不上美国学术界。
韩国学术界一直非常重视对这场战争的研究,成果甚多,以李炯锡3卷本《壬辰战乱史》 (汉城:首尔大学出版部,1967年)为代表,全书两千多页,当时的韩国总统朴正熙亲笔题写书名。现在专题论著相当多,对于李舜臣、柳成龙、元均等重要将领与文臣的研究著作,不胜枚举。即如最近几年的成果,稍举几例。对于地方义兵的研究,如《壬辰倭乱与清州义兵》(《引望母封列牙对蜀去司角》,2014年);同时,韩国学术界现在将一些重要的史料,都翻译成韩文出版,如柳成龙《惩毖录》、李舜臣《乱中日记》等。也有从东亚世界来进行研究的新著,如《壬辰倭乱与东亚世界的变动》
(《 召州对斗岳外 外列用引里号》,2009年)、《朝日战争:世界最强海军国朝鲜与世界最强陆军国日本的冲突》
(《玉高封动:别圳到每幼字县安有斗州用到谷每立号望县科音》),等等。
日本研究的著作甚多,以北岛万次为代表,他出版了一系列著作,如《豐臣政権の対外認識と朝鮮侵略》(東京:校倉書房,1990年)、《豐臣秀吉の朝鮮侵略》 (東京:吉川弘文館,1995年)、 《秀吉の朝鮮侵略と民衆》 (東京:株式会社岩波書店,2012年)等。最近这几年也每每有新著出版,如三鬼清一郎《豐臣政権の法と朝鮮出兵》 (東京:青史出版,2012年)、井上泰至《秀吉の対外戦争:
变容す歹語りとイメ一ジ:前近代日朝の言説空間》(東京:笠間書院,2011年)。
英文著述最近十几年,也可以举出最具代表性的几种:
Haboush,JaHyun Kim.The great East Asian War and the Birth of the KoreanNation,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6;
James B.Lewis.ed.The East Asian War,1592-1598: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iolence,and Memory,Abingdon,Oxon ; New York :Routledge,2015.
Haboush,JaHyun Kim and Kenneth R.Robinson,edited and translated.AKorean War Captive in Japan,1597-1600 :The Writings of Kang Hang,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3.
Kenneth M.Swope,A Dragon's Head and a Serpent's Tail:Ming China and theFirst Great East Asian War:1592-1598,Norman: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09;
Samuel Hawley,The Imjin War:Japan's Sixteenth-Century Invasion of Koreaand Attempt to Conquer China,Berkeley:The Institute of East Asian Studi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2005;
Stephen Turnbull,Samurai Invasion:Japan's Korean War,1592-1598.London:Cassell Military,2002.
中文方面,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王崇武先生发表过一系列非常重要的论文,现在依然有价值。其他论著主要有李光璧《明代御倭战争》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94页),李光涛编辑过《壬辰倭乱史料》(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0年)五册和《万历二十三年明朝册封日本考》(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7年),以及郑棵生《明代中日关系研究:以明史日本传所见的几个问题为中心》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5年),这几种是最为重要的中文论著了。最近十年,有刘子敏、苗威合著《明代抗倭援朝战争》(香港:亚洲出版社,2006年,200余页),梳理了明代抗倭援朝战争的发展脉络;杨海英《域外长城:万历援朝抗倭义乌兵考实》(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黄学佳《抗倭英雄陈璘》(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91页)。这三部著作,第一部是通论性
的著作,第二部比较精深,是以南兵为主的专题研究,第三部是本普及性的小书。这就是中文学术界有关这场战争几乎全部的专著,中国学术界对这场战争研究成果的数量与水准,与日韩甚至美国都无法相比。
学术著作之外,中国出版了几部历史小说。如宋毅《壬辰决战朝鲜》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高拙音《万历朝鲜战争:中日大决战》 (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马伯庸和汗青《帝国最后的荣耀》(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另外,翻译了高丽大学崔官教授的《壬辰倭乱:四百年前的朝鲜战争》(金锦善、魏大海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中国学术界为何对这场战争研究如此之少,原因何在?先看看相关史料吧。
三中日韩三国有关这场战争的主要原始史料介绍
有关这场战争最为重要的史籍,皆是用汉文书写的。当时三国的汉籍对相关战争史实的书写,有着如此的不同,必须将其作为一个整体予以比勘对照,才能获知战争的真相。
中国(明清两朝):明人有关朝鲜战事的史书不少,除明廷官方所编之《明神宗实录》外,私家所撰的有: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十四卷、诸葛元声《两朝平攘录》五卷、茅瑞征《万历三大征考》五卷、宋应昌《经略复国要编》十四卷、萧应宫《朝鲜征倭纪略》一卷、王士琦《封贡纪略》一卷、钱世桢《征东实纪》一卷、侯继国《两浙兵制》四卷、黄俣卿《倭患考原》二卷等。这是关于明代抗倭援朝战争最为原始的史书,和明朝私家所作中最重要的史书。其中宋应昌、萧应宫、王士琦与钱世桢等皆是曾经在战场上征战过的明朝将领,他们的记录乃第一手材料,其中又以宋应昌的《经略复国要编》最为重要。此外沈德符《万历野获编》、王锡爵《召见纪事》一卷、赵志皋《召见纪事》一卷、方从哲《乙卯召对录》三卷、董其昌《万历事实纂要》三百卷,皆或多或少涉及明征战朝鲜之事。清朝私家史书有谈迁《国榷》、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等,官方的则以张廷玉《明史》为主。
韩国(朝鲜王朝):相关史料有《朝鲜王朝实录》《承政院日记》等官修史书以及不少文书留存。如姜大杰、徐仁汉编《壬辰倭乱史料丛书》(晋州博物馆影印出版,2002年)历史十册,包括柳成龙《惩毖录》、李舜臣《李忠武功全书》、吴希文《琐尾录》、赵庆南《乱中杂录》、申灵《再造藩邦志》、郑庆云《孤台日记》;文学十册(有五册汉文史料、五册韩文史料); 《事大文轨》(朝鲜宣祖、光海君两朝与明朝的往来文书汇编)。还有许多笔记史料与文集中的资料,如黄慎《日本往还日记》《壬辰录》等不可胜数。从数量与质量来说,韩国所存的资料要远远高于明朝的资料。
日本:有许多文书散落在各个图书馆与家族之中。另外专书也不少,例如, 《史料综览》卷十二至十三、《多闻院日记》《毛利家文书》 《朝鲜军记大全》《朝鲜阵物语》 《朝鲜物语》 《丰太阁征韩秘录》 《将军家谱·丰臣秀吉》 《正实朝鲜征讨始末记》 《太阁记》、川口长孺《征韩伟略》等。日本的材料应有很多,我看到的相当有限,因为日本没有韩国这样整理成丛书出版,尚需要好好搜集。
这些史料有几个特点:
第一,以汉籍史料为主,不管在哪个国家,汉籍史料都是最为重要的资料,日文和韩文史料作为补充。从数量上讲,韩国与日本所藏的原始汉文史料,要远远多于中国。中国现在所存史料,有先天性的不足。最为重要的只有《明实录》,但是《明实录》中对于此次战争的记载只有一鳞半爪,很不全面,况且本身就有许多问题。其他参与战争的将领所编的史料虽然也有些,但远远比不上韩、日的同类史料,因而对这场战争的研究,必须全面占有三国史料,方有可能进行比较深入的研究。
第二,明清更替之后,清朝出于一些原因,对于这场战争的再现,基本上是采取贬抑与否定的态度,对于相关人物的评价也极为低下,在官修《明史》中,对于参加这场战争的将领,大多不作传,个别有传的也是因为家世或者其他原因,而对这场战争的基本定位是否定与抹杀。所以中国史料中有关这场战争的记述很值得研究。而在朝鲜王朝,尤其是明朝灭亡以后,这场战争成为他们反复追述和研究的历史,在《朝鲜王朝实录》及相关的史书中,有很多非常详细的论述,可以极大地弥补明清史料的不足与缺陷。日本方面,尽管也历经了政权的动**,但是其原始的文书与档案资料基本得以保存,对于呈现这段历史也可以给予很大的依靠与支撑。当然,日本的资料还有很大的整理空间。
第三,研究者应以客观求真的态度,摒弃狭隘民族主义的立场,从东亚整体的视角,综合三国原始史料,兼取三国学术研究之长,方有可能对这场战争做出较为客观的认识和评价。
四这场战争对东亚的影响与研究的意义
战争过后,明朝方面,损兵数万,国库空虚,而此时,建州女真借机壮大起来,明朝一方在二十年内无力进剿后金力量,使得女真部落日益强大,最后对明朝形成了致命的威胁。日本元气大伤,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加速了整个丰臣政权的衰亡,1600年德川家康与丰臣家族展开关原之战,德川家康大获全胜。1603年,德川家康任征夷大将军,开创江户幕府。1615年大阪夏之阵,德川家康彻底歼灭丰臣家。日本从此进入德川幕府时代。朝鲜更是三国损失最惨重的一国,由于战事在其境内发生,以致山河破碎,城郭崩坏,百姓流离失所,加上日军屡屡屠城,人口锐减,付出了数十万军民伤亡的代价,国防空虚,兵源不足。总之,此役对中国、日本、朝鲜三地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从长远来看,万历朝鲜之役实际上起到了重新整合东亚各国政治军事力量的作用。
从这场战争的研究来看,采用东亚视野就是要尽可能做到超越狭隘民族国家的立场,站在全局的立场上,来看待历史,研究问题,其重要表现与意义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从资料上来说,要尽可能地收集中、日、韩三国资料,互相比证甄别,决不能只执一端,不及其余,否则难以获得历史真相。
古代中国,有关周边国家方面的史料失之粗疏,且有些不求甚解。有关这场战争的记载,参与战争的有明朝将领,而所率领的部队也是明军的主力,但是事情发生在朝鲜半岛。明朝出兵朝鲜半岛,原本是近世东亚世界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但是在明清两朝看起来,这似乎并不大重要。明朝只是把它看成是万历三大征之一,所以《明实录》等史书对其记载就十分简略。因为作为天朝大国的实录,载录本朝皇帝起居、本朝政事、制度沿革、官员任免等内容才是最为关键的。即便载录明军在朝鲜半岛的战事情况,也是因为涉及明朝将领的任免与奖赏,才给予一定的关注,所以对于整个战争的历程,并没有给予十分的重视,因而载录史料就挂一漏万,相当粗疏且零乱。同时,实录的编撰者,往往借机党同伐异,甚至颠倒黑白,故意歪曲事实。明朝实录“不实”的问题,不少明代史家就曾加以批评。就杨镐相关的史事来说,尽管丁应泰弹劾杨镐,但是朝鲜国王、总督邢瑜、监军御史陈效以及明朝诸多将领,纷纷上疏为杨镐辩白,但是《神宗实录》只是详载丁应泰之疏文,其他疏文一概略之,这样选择史料,就不是一种公正平实的态度,而是有很大的偏见。故而, 《神宗实录》就将蔚山之战定为败仗,由此也就奠定了以后史书的基调。因为编完《实录》以后,其他史料很难得以完整保存,后人无法获得全面的资料,历史的面目也将扭曲。相比其他史料而言, 《实录》又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后来史书依从的范本,以后的史书,无论是《国榷》《明史纪事本末》,还是《明史》《明通鉴》,基本上就是因袭《明神宗实录》的说法,对其进行或多或少的修补,甚至是全文抄袭。于是不仅否定杨镐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功,进而否定整个明朝抗倭援朝战争的功绩,将战争的胜利归结于丰臣秀吉之死。因为史料的错误,最终否定整个战争中明军的功绩,实在是极其荒谬的。
此次战争,对于朝鲜王朝来说就完全不一样,因而他们的记录十分详尽。他们将这次战争称为壬辰倭乱和丁酉再乱,是关涉朝鲜王朝生死存亡的大事,当然十分重视。而朝鲜王朝又是明朝的藩国,与明朝往来,是朝中最为重要的大事,原本就十分关注与明朝的关系。更何况,丁酉战争,就发生在朝鲜半岛上,发生在其王朝的本土内,因而对于明朝将领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予十分细致的载录。明朝将领的战功直接关涉朝鲜半岛是否能够光复,王朝是否能够早日安宁,因而《朝鲜实录》中关于杨镐的记载就十分详尽,不仅是其行动、语言,甚至衣着都有细致的载录。可以说,《朝鲜宣祖实录》以及相关文集,对于杨镐的记载不仅细致、系统、详尽,而且要更为客观正确。
第二,朝鲜战场上的事情,与明朝国内政局息息相关,也与日本政局的变化关系紧密,因而要全面深入地把握战场上事情的真相,必须联系国内政坛的变化。如平壤大捷,李如松明明有大功,却处处受到弹劾诬告,其根本原因乃是朝中党争的结果,主和与主战、南人与北人、文人与武将、南兵与北兵,各种矛盾斗争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只有细细把握其中的奥秘,才能真正揭示历史的真相。这是研究这场战争必须要把握的原则,因为李如松的悲剧,随后几乎发生在每一位明朝将领身上,甚至朝鲜国王也难以置身事外,几度辩诬。
第三,要重视周边各国的史料的关联性及史料作者的动机。对于明代抗倭援朝战争来说,朝鲜史料尤其重要。每一条材料的写作者,皆有其背后的动机。与明史料批评李如松不同,作为战争的直接受害者,朝鲜处处在维护李如松,为他求情说好话,这本身就说明其材料是可信的。对于中朝史料之比勘,也并不是说,一旦发现记载不同,朝鲜方面的史料就一定正确。如果是与朝鲜相关的史实,大多是朝鲜方面的记载既详细,也更接近真实;如果是中国王朝的内政,那就不一定了,反而是朝鲜方面道听途说的为多。明清两朝,朝鲜经常派使臣前往北京,每次使行,使臣们都要向国王上报状启,报告沿途所见所闻;回国以后,也要向国王汇报。这种汇报与状启中,当然有不少的真实情况,但也有不少是道听途说,甚至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因此,就需要用明清方面的史料来加以比勘,以剔除其谬误,还其真相。因此,当我们“从周边看中国”41的同时,也有一个“从中国看周边”的视角,哪一种都不绝对,哪一种都有局限,关键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此才能够用多重史料、从多重视角,尽可能地接近历史的真实,还原历史真相。
(作者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