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忆与痛苦的交织 仇恨与暴力的纠结02(1 / 1)

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来看,艾勒克特拉所获得的知识及其严重后果造成她的艰难状态:她在心理上是病态的,却同时具有心理分析师的知识和目光。她的歇斯底里源于对歇斯底里性病源的知识,却没有发生现实的心理分析谈话,以便通过言说获得治疗。霍夫曼斯塔尔这样分析女主人公的心理内爆:“在艾勒克特拉这一形象中,个体以经验的方式被消解,生命内容从内里迸裂,仿佛水凝结成冰后,从内里崩裂陶土罐。”(RA Ⅲ 416)尼采在《道德谱系学》(Genealogie der Moral)中提及患歇斯底里症的女性所承受的痛苦:“仅仅一位歇斯底里的受教育女人所经历的痛苦夜晚,与此相比,所有动物的苦痛[…]都不足为观。”[40]

霍夫曼斯塔尔笔下的艾勒克特拉成了无性别的兽人,充斥着血和性。她的动物性表现是作者对人类学问题所做出的回答,即如果个体的一切都被夺走,还能剩下什么。在他的悲剧新作中,歌德笔下的人道形象分裂为人性和妖魔这两极,两者处于最尖锐的冲突状态:“在艾勒克特拉这一形象中,最高的和最低的同时被翻腾出来。最为矛盾的想象积聚在她身上:超出凡人的和低于凡人的、神性、动物和魔鬼特征。”[41]

“血”这个字眼在剧首艾勒克特拉长达56行的自白——回顾父亲被杀(创伤)和遥想母亲被杀(复仇)的场景——中出现八次。在上文论及的谋杀场面中,阿伽门农的鲜血流淌标志着身体的被“打开”;红色生命源泉变得可见,这展现出身体的受伤和与之相关的身体痛苦。[42]父亲如此悲惨地遇害——不是战死于特洛伊战场,而是被杀于自家浴室这一私密空间,特洛伊战争的英雄在无助状态中被阴险暗杀,这一事件推倒父亲不可被战胜的英雄形象,使得父权体系和父系权威陷入倾颓。为了重建理想化的父亲形象,艾勒克特拉呼吁对罪行的惩处,并在与死者的假想对话中以叙事手法预想这一愿景的实现:

血将会

从上百个喉管里流出,喷泻到你的坟墓![…]而我们,

你的血脉,你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和你的女儿们,

我们仨,当这一切完成,紫色

帐篷被搭起,充满

太阳所吸引的鲜血氤氲,

然后我们跳舞,你的血脉,围着你的坟墓[…]。(D Ⅱ 191)

这一欢庆场面展现出祭奠仪式,充满血的色彩与魔法:以血红夕阳作为背景,上百头牲畜被用来祭祀,血流如注,这出血祭是对死者的膜拜。对此的讲述是对死者的承诺,即如何恢复其荣耀,补偿他遇害的悲惨遭遇。血作为身体符号的双重含义在此凸显出来:它首先是生命的象征、世代延续的遗传因素,其次是身体受伤的表征。鲜血作为身体的原初物质蕴含着生与死的二律背反:一方面,血液在身体这一封闭体系里的流淌律动构成生命的基础;另一方面,从受伤身体流出的鲜血标记着伤害甚或死亡,是“暴力与牺牲的痕迹”[43]。因此,“血液介于死亡与生命[…]、谋杀与家族之间的双重含义集聚于女主人公身上。”[44]

艾勒克特拉自定义为父亲被杀时所流的血:“我是阿伽门农国王狗一般流淌的鲜血!”(D Ⅱ 222)这也是她出场时的灯光设计所影射的:“艾勒克特拉走出房。她独自一人,身上满是红色光斑,这些斑点透过无花果树的枝叶斜照到地面和墙上,仿佛血迹。”(D Ⅱ 190)红色光斑暗示出艾勒克特拉生命所受的伤害以及她对死者所受痛苦的强烈认同感:“舞台场景其实把人物内心公开化。”[45]

对于艾勒克特拉来说,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杀夫行为彻底颠覆家庭世界的庇护性质,造成无可弥补的信任损失。父亲与母亲分化为痛苦的承受者和施加者、善恶两极。由于艾勒克特拉的身体是父母血脉的集合体,她自己是被谋杀者和谋杀者生命的结合,她深感痛苦,语气苦涩地对母亲说:

我的脸

是父亲的和你的五官的混合[…]。(D Ⅱ 210)

她的这一痛苦可以通过学者布隆芬提出的肚脐理论来理解。布隆芬认为,肚脐是重要的身体符号,表征出人来自母体的源头和出生过程,这一过程人自己无法再忆起。[46]这一身体标记源于被剪掉的脐带,印证着孩子与母亲的原初纽带,这造成艾勒克特拉的生存困境:

在这世上我不

知道,有什么更让我战栗,一想起,

这具身体是我爬出来

见到世间光亮的黑暗门洞。(D Ⅱ 200)

母亲身体所原有的保护性质在杀夫行为中扭曲为恶魔般的摧毁性:生命的给予者成了毁灭者,分娩者成了谋杀者。艾勒克特拉一方面要求报父仇,力图实现对母亲的谋杀;另一方面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与母亲的血脉纽带——具体可见于肚脐。

艾勒克特拉念念不忘已发生的父亲被杀事件,呼吁并渴盼母亲被杀事件——弟弟俄瑞斯忒斯应是复仇的执行者。这两起谋杀具有罪与罚的因果关系。不能忘却的创伤与不可确定的复仇使得艾勒克特拉的存在处于痛苦的守卫和等待状态,囿限于过去的创伤时刻和未来的企盼时刻之间。在她的言说中,这两个时刻都恍若当下正在发生:过去之事历历在目,未来之事逼真凸现。现实与想象在她心里交相融汇,臆想画面主宰着她的生命空间,抑制她的现实感。她如此强烈地吸附于回忆中父亲被杀和臆想中母亲被杀的细节,以至于她的生命与现实之间的关联变得松散。

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想象画面不断涌现,艾勒克特拉在此承受着两极对立的**。涉及过去的悼亡场面必然激起她的悲哀和愤怒,指向未来的复仇景象则使她陷入迷狂和陶醉。她的身体成了父亲之死所造成的伤口,她的心成了被复仇念头点燃的火焰:“她是身体化的复仇主义。”[47]她代表并要求复仇,却不能亲自完成这一行为,这造成她的生存困境。尼采这样谈到复仇的疗救效果:“有复仇想法并实施它,相当于发一场高烧,继而退烧:有复仇想法却没有力量和勇气将之付诸实施,就是患一场慢性病,遭受身体和心灵的毒害。”[48]

霍夫曼斯塔尔在塑造这样一位反传统女性形象的角色时,剥离她的所有性别特征,却又让她最终无法冲破性别所设的樊篱,不能做出复仇行为,只能等待弟弟俄瑞斯忒斯的出现。作者自己也看出这一构思上的矛盾,赞成剧评家哈尔登(Maximilian Harden)的观点:“如果俄瑞斯忒斯根本不出现,它[《艾勒克特拉》]会是更美和更纯净的艺术品。”[49]另一方面,他在创作这部悲剧时,脑海里已浮现出以俄瑞斯忒斯为主角的下一出戏:“这出戏[《艾勒克特拉》]本身具有**般封闭、可怕的黑暗,我在创作时如果不是总想着内在与之紧密相关的第二部分‘俄瑞斯忒斯在德尔斐’[…],就根本无法忍受它了。”[50]这一部分的写作计划没能实现。

俄瑞斯忒斯作为阿伽门农的唯一子嗣被赋予复仇者角色,正因为此,他在阿伽门农遇害后被母亲赶出宫殿,两个女儿仍继续留在宫里。这种局面说明,按照传统观念,女性原则上被排除在复仇行为之外:她们不愿或不能复仇。霍夫曼斯塔尔不仅保留这一传统的故事框架,而且用同样的逻辑解释艾勒克特拉虽以为父报仇为生命要义,为何却无法做出复仇行为:“为父报仇的使命落在她肩上,她因为双重原因而被这个任务压垮:一方面,她作为个体认为自己有能力复仇;另一方面,她受性别的限制不可能实施这一行为。行为对于女人来说是非自然的。”(RA Ⅲ 354)对此,克吕泰涅斯特拉就是明证。她的弑夫行为导致她丧失女人本性,造成自我解体。儿子与女儿在为父报仇中被赋予不同职能,这牵涉到两性角色的分配,即男性是复仇行为的执行者,女性无法做出这一行动,只能致力于悼亡,维系和坚守记忆。艾勒克特拉充满报复**,“完全只是对行动的渴望叫喊”[51];俄瑞斯忒斯通过冷静的复仇行为可以一刀斩断过去,结束女性的悼亡仪式。这样,艾勒克特拉注定只能扮演哀悼者角色,她因此羡慕行动者:

谁可以行动,

谁就有福!行为就像一张床,

心灵安眠其上,仿佛

药膏之床,灵魂休憩其上,

灵魂是伤口、火烧、溃脓

和烈焰!(D Ⅱ 228)

俄瑞斯忒斯伪装成信使,向国王夫妇通告自己死亡的消息。他以此计谋进到皇宫,在被叫进王后房间之前,他在后院等候,碰见艾勒克特拉。姐弟相认;艾勒克特拉在狂喜之际忘了把刚从地里挖出的斧头交给弟弟,这把斧头是当年父亲被害时的作案工具,象征着她深埋的复仇希望。她先前挖出斧头时说:

我挖出什么东西:

你刚一见光,

我就会抱住并紧贴胸口

将它亲吻,仿佛它既是我亲爱的弟弟

又是我亲爱的儿子。(D Ⅱ 220)

艾勒克特拉在关于报仇的臆想场景里已为这把斧头安排了固定位置,这一必不可少的道具说明复仇谋杀对她所具有的仪式性质。弟弟进屋后,她才想起:“我没能把斧头给他!”(D Ⅱ 229)她没能为这一长久渴盼的行为提供小小的工具性帮助。不能忘却者的这一健忘凸显出她与现实的疏离和在切实行动中的难有作为。就在应当把复仇夙愿付诸实施之际,她心不在焉,这无疑是人物刻画中的讽刺一笔。[52]研究者往往强调这一细节,对艾勒克特拉发出嘲讽之声:“她的语言空间越大,行动空间就越小。”[53]或认为她反倒更多妨碍复仇[54],或判定:“艾勒克特拉的语言霸权对外在的事件发展没有影响。”[55]上述观点忽略了一点,即是否把斧头交给俄瑞斯忒斯对复仇行为的执行其实没有任何影响,甚至本身就是多余的——复仇者已自备武器,不过是艾勒克特拉的偏执念头,只是“一厢情愿”。值得注意的倒是,俄瑞斯忒斯进屋前略有迟疑,问艾勒克特拉:“姐姐,母亲和你长得像吗?”(D Ⅱ 227)艾勒克特拉的回答是尽力渲染出父亲被杀的惨状,以便激发弟弟对母亲的仇恨,使他确信杀母的义务。她的讲述过去无疑是在证明,克吕泰涅斯特拉虽是母亲,却更是凶手,她的脸已布满杀夫罪行所留下的痕迹。艾勒克特拉的这番鼓动颇有成效,俄瑞斯忒斯随即下定决心:

我想完成,

我想尽快完成。(D Ⅱ 228)

这一场景说明,语言的威力是艾勒克特拉所拥有的唯一武器。尽管如此,她并非无所作为者。她的哀悼仪式、言语陈述及目光致使皇宫继续处于血和悼亡的魔咒中,直至复仇执行者出现,这一切都需要坚强意志和内心力量。她的生命介于创伤与复仇之间,这一中间地带赋予她以存在的使命,即在复仇发生之前的时段里通过震慑性目光和语言暴力向复仇的方向迈进:“艾勒克特拉的行为是言说,她的影响和威力在于言辞。[…]她将言语暴力视作无能为力,这是她的悲剧性所在。”[56]

霍夫曼斯塔尔剧作保留古希腊悲剧里俄瑞斯忒斯作为复仇的执行者,却把复仇行为移到幕后,一定程度上推至剧情的边缘。舞台继续由艾勒克特拉占据着,屋里传出母亲被杀时的两声惊叫。这样,艾勒克特拉对复仇事件的参与程度与剧场观众一样,只是耳闻而非目睹,这截然不同于她之前对母亲所预告的复仇景象:

我默然旁立

消蚀你最后的言语

[…]斧头嚓嚓落下

我站在那儿,见你终于死去!(D Ⅱ 210)

艾勒克特拉从屋外听见母亲的叫喊,并为俄瑞斯忒斯的杀母行为配音:“再击中一次吧!(里面传出第二声喊叫)”。(D Ⅱ 229)母亲的喊叫说明,艾勒克特拉的叫喊与弟弟的沉默行动具有同时性和同义性。(她)说与(他)做的同时发生意味着,艾勒克特拉的想象与现实终于弥合在一起。她的言说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心愿,而是对俄瑞斯忒斯暴力行为的“实况解说”。她在舞台的此在使得母亲被杀成为一起听觉事件,而且,她的命令式语句给观众造成的印象是,幕后发生的谋杀行为仿佛听从的是她的语言指令,或至少是她内心愿望的外溢。复仇完成,她的说话冲动随即消失:

谁和我们一样幸福,

就仅此可为:沉默并跳舞!(D Ⅱ 234)

复仇的实现意味着,艾勒克特拉的言说失去用武之地,她的“火舌”不再合时宜。在此意义上,这部戏剧可谓“艾勒克特拉变得无语的痛苦故事”[57]。她所发起的群舞吁请没有得到回应。弟弟和妹妹没有像她先前所想象的那样,与她一起三姊妹共舞,庆贺父仇已报。仆人们抬起俄瑞斯忒斯这位复仇英雄,他们的喜悦不是表现于舞蹈,而是泪水:

大家都泪光闪烁

苍老的面颊泪如雨下!(D Ⅱ 233)

没有出现的群舞成了艾勒克特拉只是臆想和讲述而未能实现的心愿,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独舞,一定程度上仍处于剧首出场时的孤独状态。对于耀眼光亮下的新幸福,舞蹈是唯一恰当的表达形式。可是,艾勒克特拉在自我牺牲过程中已弃绝的身体不再能翩翩起舞。[58]她体会到四肢的沉重,无法跳跃飞腾:

海洋,巨大的

二十倍的海洋,以其洪力

掩埋我的四肢,我不能

抬起我自己!她把头往后甩,仿佛疯女。她弯起膝盖,伸直胳膊,这是无名目的舞蹈,她跳着这舞往前迈步。(D Ⅱ 233)

退出说话者的角色后,艾勒克特拉在沉默中起舞。这一舞蹈使她重又成为皇宫内的局外人,将她的孤独状态上升到“宏伟壮大和悲剧性不可挽回的地步。”[59]她的独舞缺乏轻灵和超验,不能作为对获救和新开始的轻盈表达,不符合“幸福”意涵,而是死亡之舞:无言的舞蹈者随即倒地而死。激昂亢奋的身体动作终结于完全的静止,这是艾勒克特拉在舞台上的最终身体姿态。

在剧情发生的这个傍晚,俄瑞斯忒斯的复仇行动把未来愿景转化为当前现实,艾勒克特拉作为呼吁报仇的辩护律师和预言者面对的是复仇后的无语和没有未来。自从父亲被害起,她的内心死去,背对生活;母亲被杀则导致她的身体死亡,生命终结。憎恨这一负面**源于父亲遇害,以母亲死亡为目标。这样,艾勒克特拉的存在被打上死亡目的论的烙印,日耳曼学学者布里特纳赫(Hans Richard Brittnacher)指出:“霍夫曼斯塔尔的戏剧说到底讲的是一位死者——谁只是想着必须让其他人死,自己也就不再活着了。”[60]父仇已报,艾勒克特拉的生命目的得以实现,她的自我牺牲和受难宣告完结,她随之走至生命终点:“她从一开始就注定终结。这个女人以英雄的专注投入到对自己的摧毁中。她的伟大在于其要求的毫不妥协,她的痛苦在于其崩溃的不可避免。”[61]

艾勒克特拉的生存局限于对创伤过去的回忆和对复仇明天的期待,她要么哀悼父亲被杀,要么憧憬母亲被杀,只生活在过去时和将来时中:“一再魔法式地重现过去与想象未来是为了把时间的自由流淌驱逐进封闭的循环。”[62]她对复仇信念的坚守和执着导致内心的僵硬,这一僵硬状态否定生命,排斥任何关于复仇之后的未来前景。因此,她的未来被严重切断,她对未来的想象从未超出过复仇之后的胜利舞蹈。

[1] 霍夫曼斯塔尔在1904年谈到该剧的创作动机:“我当时怀有激切的愿望,力图驾驭戏剧——不再是诗体剧——形式。”In:Hugo von Hofmannsthal:Briefe II (1900—1909).Berlin,1937.S.161。

[2] Max Mell:Hofmannsthals Werk.In:Hugo von Hofmannsthal/Max Mell-Briefwechsel.Hg.v.Margret Dietrich/Heinz Kindermann.Heidelberg,1982.S.290f.

[3] 引自戈尔特鲁德·埃索尔特1903年9月29日致霍夫曼斯塔尔的信。In:Der Sturm Elektra.Gertrud Eysoldt/Hugo von Hofmannsthal.Briefe.Hg.v.Leonhard M.Fiedler.Salzburg/Wien,1996.S.9。

[4] Carola Hilmes:Skizzen m?glicher Wirklichkeits-und Weiblichkeitsentwürfe um 1900.In:Essayismus um 1900.Hg.v.Wolfgang Braungart/Kai Kauffmann.Heidelberg,2006.S.118。学者巴尔克(Claudia Balk)指出杜瑟表演的替代性质:“‘青年维也纳派’的作家和里尔克——他们因其所处时代而痛苦。他们崇拜其女神,她代替他们在舞台上受苦。”Ders.:Inszenierte Weiblichkeit.Die gefeierte Schauspielerin.In:Die Frauen der Wiener Moderne.Hg.v.Lisa Fischer/Emil Brix.Wien/München,1997.S.165。

[5] Peter-Anderé Alt:Der Schlaf der Vernunft.Literatur und Traum in der Kulturgeschichte der Neuzeit.München,2002.S.333.

[6] 学者弗里克(Werner Frick)指出霍夫曼斯塔尔对《艾勒克特拉》所做阐释的前后重点不一致:“在剧作创作时期,他的评论主要指出女主人公的心灵戏剧,即古希腊素材的情感得到加强[…]。而在霍夫曼斯塔尔之后的自我阐释里,被打上‘伦理’烙印的视角显著增强,并显露出在生命哲学二律背反影响下越来越抽象的阐释。”In:Ders.:Die mythische Methode.Komparatistische Studien zur Transformation der griechischen Trag?die im Drama der klassischen Moderne.Tübingen,1998.S.114f。

[7] 弗洛伊德认为,悼亡意味着所有利比多逐渐脱离爱的对象。在此过程中,现实律令与内心抗拒之间的矛盾虽会造成痛苦,不过随即过去,自我“在完成悼亡行为后重又感到自由和无碍”。In:Sigmund Freud:Trauer und Melancholie(1917[1915]).In:Studienausgabe.Band III:Psychologie des Unbewu?ten.Frankfurt/Main,1975.S.199。

[8] 艾勒克特拉的哭嚎在宫殿墙壁的回响有助于呼吁和唤醒宫殿居住者的集体记忆,并不局限于学者洛赛利特(Jutta Rossellit)指出的自指性:“内院是这一哭嚎发生的封闭地点,它的墙壁发出回声,艾勒克特拉的言语随之返回自身。”In:Ders.:Aufbruch nach Innen.Studien zur literarischen Moderne mit einer Theorie der Imagination.Würzburg,1993.S.52。这一观点失之片面,抹煞了呼号声响的影响力。

[9] Maike Heinrich:Erinnerung in der Wiener Moderne.Psychopoetik und Psychopathologie.München,2005.S.51.

[10] Erika Fische-Lichte/Gertrud Lehnert:Einleitung zum Band 9.In:Paragrana.Heft 2.Inszenierung des Erinnerns.Berlin,2000.S.14.

[11] J?rg Jochen Berns:Schmerzende Bilder.Zu Machart und mnemonischer Qualit?t monstr?ser Konstrukte.In:Schmerz und Erinnerung.Hg.v.Günther Oesterle/Roland Borgards.München,2005.S.54.

[12] Harald Neumeyer:?Ehre den Schmerz“(Achim von Arnim).Geschichten vom Grab um 1800.In:Schmerz und Erinnerung.Hg.v.Günther Oesterle/Roland Borgards.München,2005.S.172.

[13] Friedrich Nietzsche:Vom Nutzen und Nachtheil der Historie für das Leben.In:KSA.Neunzehnter Band.S.244.

[14] Ebd.S.245.

[15] Walter Jens:Hofmannsthal und die Griechen.Tübingen,1955.S.53.

[16] Sigmund Freud:Die Verneinung(1925).In:Ders.:Gesammelte Werke.Vierzehnter Band.Werke aus den Jahren 1925—1931.London,1948.S.12.

[17] Ebd.S.219.

[18] Sigmund Freud/Josef Breuer:Studien über Hysterie.Frankfurt/Main,1970.S.8.

[19] Nicolas Langlitz:Permutationen reinen Schmerzes.Zum Problem des Schmerzes ohne L?sion.Von der Geburt der Klinik bis zur Dekade des Gehirns.In:Schmerz.Kunst + Wissenschaft.Hg.v.Eugen Blume/Annemarie Hürlimann/Thomas Schnalke/Daniel Tyradellis.K?ln,2007.S.210.

[20] 参见Hugo von Hofmannsthal:Briefe 1900—1909.Berlin,1937.S.384。

[21] Christoph Weismüller:Verletzlichkeit,Trauma und Schmerz.G?tter,Dinge und Menschenk?rper.In:Trauma und Schmerz.Psychoanalytische,philosophische und sozialwissenschaftliche Perspektiven.Hg.v.André Karger/Rudolf Heinz.Gie?en,2005.S.97.

[22] Sigmund Freud/Josef Breuer:Studien über Hysterie.Frankfurt/Main,1970.S.22f.

[23] Ebd.S.20.

[24] Ebd.S.29.

[25] Sabine Schneider:Die Verhei?ung der Bilder.Das andere Medium in der Literatur um 1900.Tübingen,2006.S.351。学者施费尔米勒(Isolde Schiffermüller)将艾勒克特拉充满**的言说视作歇斯底里症状:“这导致她说话的语调、节奏和**里字词的情感积聚和表现式发泄。”Ders.:Der hysterische K?rper in Schauspiel,Wort und Schrift.Zur Literatur der Wiener Moderne.In:K?rpersprache und Sprachk?rper.Semiotische Interferenzen in der deutschen Literatur.Hg.v.Claudia Monti/Walter Busch/Elmar Locher/Isolde Schiffermüller.Bozen,1996.S.117。施费尔米勒却忽略了关键区别,即艾勒克特拉谈的是创伤,歇斯底里病患者通过治疗才能言说其痛苦的核心。

[26] Elisabeth Bronfen:Mourning becomes Hysterica.Zum Verh?ltnis von Trauerarbeit zur Sprache der Hysterie.In:Trauer tragen-Trauer zeigen:Inszenierung der Geschlechter.Hg.v.Gisela Ecker.München,1999.S.36。由于记忆的被抑制,多位研究者将克吕泰涅斯特拉视为典型的歇斯底里病人。对这一观点的反驳原因是,她的痛苦较少因为过去的创伤,更多是出于对未来(复仇)的恐惧。她对谋杀行为的失忆更多是一道心理盾牌,以便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逃脱惩罚/赎罪。因此,如果仅把她视作心理创伤者,容易忽略其中的伦理层面,片面强调她所受的痛苦。

[27] Albrecht Koschorke:K?rperstr?me und Schriftverkehr.Mediologie des 18.Jahrhunderts.München,1999.S.463.

[28] Bernhard Greiner:?Damenopfer“für das Theater.Hofmannsthals und Reinhardts Begegnung in der Arbeit an Elektra.In:Von Franzos zu Canetti.Jüdische Autoren aus ?sterreich.Neue Studien.Hg.v.Mark H.Gelber/Hans Otto Horch/Sigurd Paul Scheichl.Tübingen,1991.S.260.

[29] Timo Günther:Vom Tod der Trag?die zur Geburt des Tragischen.Hugo von Hofmannsthals ?Elektra“.In:DVjs,79/1 (2005).S.104.

[30] Hermann Bahr:Elektra (1907).In:Hofmannsthal im Urteil seiner Kritiker.Hg.v.Gotthart Wunberg.Frankfurt/Main,1972.S.137。同时代学者苏格尔-杰彬(Emil Sulger-Gebing)将这部剧作称作仇恨悲剧:“在世界文学的戏剧中,我不知道哪个形象像霍夫曼斯塔尔的艾勒克特拉一样,如此完全的是血肉之躯的仇恨。[…][索福克勒斯的——引者注]英雄悲剧成了心理学悲剧。”In:Ders.:Hugo von Hofmannsthal.Eine literarische Studie.Leipzig,1905.S.76。

[31] Hugo Wyss:Die Frau in der Dichtung Hofmannsthals.Eine Studie zum dionysischen Welterlebnis.Zürich,1954.S.55.

[32] Peter von Matt:Die Intrige.Theorie und Praxis der Hinterlist.Wien,2006.S.390.

[33] 霍夫曼斯塔尔十分推崇的文化学著作——巴赫芬(Johann J.Bachofen)的《母权》(1861)——谈及这一事件,判定克吕泰涅斯特拉遵照母权这一所有权利里最为血腥的权利,有义务杀夫来为女儿复仇。In:Johann J.Bachofen:Das Mutterrecht-Eine Untersuchung über die Gynaikokratie der alten Welt nach ihrer religi?sen und rechtlichen Natur.Hg.v.Hans-Jürgen Heinrichs.Frankfurt/Main,1980.S.173f。

[34] 参见学者瑟巴尔德(W.G.Sebald)的论述:“这一疾病[歇斯底里——引者注]最初常常是在催眠状态时通过男性目光和男性声音被‘治疗’,这是心理分析诞生时期的一个特别反讽的因素。”In:Ders.:Die Beschreibung des Unglücks.Zur ?sterreichischen Literatur von Stifter bis Handke.Salzburg/Wien,1985.S.43f。

[35] 学者扬斯(Rolf-Peter Janz)指出,艾勒克特拉代表世纪之交广为流传的女性建构,即动物女人仿佛妖魔的可怕形象。Ders.:Zur Faszination des Tanzes in der Literatur um 1900.Hofmannsthals ?Elektra“und sein Bild der Ruth St.Denis.In:Fremde K?rper.Zur Konstruktion des Anderen in europ?ischen Diskursen.Hg.v.Kerstin Gernig.Berlin,2001.S.270。

[36] Ludwig Voit:Bild und Nachbildung der antiken Trag?die.In:Gymnasium,74/1967.S.215.

[37] K?te Hamburger:Von Sophokles zu Sartre:griechische Dramenfiguren antik und modern.Stuttgart,1962.S.85.

[38] Karl Heinemann:Die tragischen Gestalten der Griechen in der Weltliteratur.Darmstadt,1968.S.92。参见剧评家哈尔登(Maximilian Harden)写于1904年的评论:“她的比喻、联想完全源于女人的**。”In:Hofmannsthal im Urteil seiner Kritiker.Hg.v.Gotthart Wunberg.Frankfurt/Main,1972.S.84。学者波利策(Heinz Politzer)认为,艾勒克特拉在现实中享受不到性欲的满足,因而过度地浮想联翩,并将之扭曲为****丑恶之事:“她对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憎恨里隐藏着羡慕;她的攻击性里隐藏着无能为力的感觉。”In:Ders.:Hatte ?dipus einen ?dipus-Komplex?Versuche zum Thema Psychoanalyse und Literatur.München,1974.S.84f。此观点站不住脚,因为艾勒克特拉对母亲的仇恨包含对其**欢愉的严厉谴责。

[39] Gerhard Baumann:Hugo von Hofmannsthal:Elektra.In:Hugo von Hofmannsthal.Hg.v.Sibylle Bauer.Darmstadt,1968.S.289。学者施泰因格鲁伯(Elisabeth Steingruber)指出,霍夫曼斯塔尔在此剧作中谋求最大限度的言说力量:“在《艾勒克特拉》中,语言挺立为一股猛力,这是之前和之后的作品中都没有的。” In:Ders.:Hugo von Hofmannsthals sophokleische Dramen.Winterthur,1956.S.90ff。

[40] Friedrich Nietzsche:Zur Genealogie der Moral.In:Ders.:KSA.Fünfter Band.2 Abteilung.Nummer 7.S.303.

[41] Karl J.Naef:Hugo von Hofmannsthals Wesen und Werk.Zürich/Leipzig,1938.S.131。学者雷德尔(Volker Riedel)总结道,艾勒克特拉是“神经质、慷慨激昂——与此同时残酷原始、现代神经质的女性。”In:Ders.:Antikerezeption in der deutschen Literatur vom Renaissance-Humanismus bis zur Gegenwart.Eine Einführung.Stuttgart/Weimar,2000.S.115。

[42] 参见文化学学者舒利(Gudrun Schury)关于血液的论述:“它不断奔流于我们体内,我们却看不见。仿佛火山爆发,身体表面必须被撕裂开,炙热的内里才能流出并让我们惊讶地发现体表下蒸腾着什么。与眼泪、唾沫、汗水和尿液不同,我们需要深入到体表下面,才能看见它。”In:Ders.:Eine Kulturgeschichte des Blutes.Leipzig,2001.S.11。

[43] Dorothea von Müncke:Blut und Wunde bei Achim von Arnim.In:Die Macht und das Imagin?re.Hg.v.Rudolf Behrens/J?rn Steigerwald.Würzburg,2005.S.156.

[44] Mathias Mayer:Hofmannsthals ?Elektra“.Der Dichter und die Meduse.In:Zeitschrift für deutsche Philologie,110/1991.S.235.

[45] Gerhard Baumann:Hugo von Hofmannsthal:Elektra.In:Hugo von Hofmannsthal.Hg.v.Sibylle Bauer.Darmstadt,1968.S.275.

[46] Elisabeth Bronfen:Das verknotete Subjekt.Hysterie in der Moderne.Berlin,1998.S.24ff.

[47] Michael J?ger:?Man t?te dieses Weib!“.Frauenbilder in Strauss-Opern oder der Kampf um die Geschlechtlichkeit des Todes.In:Schrift der Flammen.Opfermythen und Weiblichkeitsentwürfe im 20.Jahrhundert.Hg.v.Gudrun Kohn-Waechter.Berlin,1980.S.155.

[48] Friedrich Nietzsche:Vom Nutzen und Nachtheil der Historie für das Leben.In:Ders.:KSA.Fünfter Band.S.77。值得注意的是,弗洛伊德和布洛耶尔在关于歇斯底里的著述里将复仇用作比喻:“被伤害者对创伤的反应其实只有在恰当时才有完全‘净化’的作用;如同复仇。不过在语言中,人能找到行为的代替物,借助这一代替物,情感几乎同样可以被‘发泄’出来。”In:Sigmund Freud/Josef Breuer:Studien über Hysterie(1895).Frankfurt/Main,1970.S.87。

[49] 引自霍夫曼斯塔尔1904年10月6日致波登豪森(Bodenhausen)的信。In:Hugo von Hofmannsthal—Eberhard von Bodenhausen.Briefe der Freundschaft.Hg.v.Dora von Bodenhausen.Düsseldorf 1953.S.51。

[50] 引自霍夫曼斯塔尔1903年11月10日致汉斯·施雷辛格尔(Hans Schlesinger)的信。In:Hofmannsthals Briefe (1900—1909).Wien,1937.S.132。

[51] Julius Bub:Hofmannsthal und das neue Pathos (1905).In:Hofmannsthal im Urteil seiner Kritiker.Hg.v.Gotthart Wunberg.Frankfurt/Main,1972.S.131.

[52] 日耳曼学学者弗里克(Werner Frick)指出斧头对于艾勒克特拉的多重意义:它是“创伤的源头,复仇幻想的工具,死亡**的膜拜对象,还有在行动的关键时刻,她的歇斯底里挫败的浓缩体现。”In:Ders.:Die mythische Methode.Komparatistische Studien zur Transformation der griechischen Trag?die im Drama der klassischen Moderne.Tübingen,1998.S.121f。学者内维格尔(Hans-Joachim Newiger)从正面角度理解这一细节,认为这是作者为了将艾勒克特拉与其母亲(谋杀者)相区别,以便她保留最后的女性特征。Ders.:Hofmannsthals ?Elektra“und die griechische Trag?die.In:Arcadia,4/1969.S.154。这一观点忽视了剧情所蕴含的悲剧性,即艾勒克特拉的不能复仇导致她在复仇完成后的不能存活。

[53] Juliane Vogel:Elektra vor dem Palast.Elfriede Jelinek und die Atriden.In:Mythenkorrekturen.Zu einer paradoxalen Form der Mythenrezeption.Hg.v.Martin V?hler/Bernd Seidensticker.Berlin,2005.S.154.

[54] 参见Hans Richard Brittnacher:Ersch?pfung und Gewalt.Opferphantasien in der Literatur des Fin de siècle.K?ln/Weimar/Wien,2001.S.154。

[55] Kristin Uhlig:Hofmannsthals Anverwandlung antiker Stoffe.Freiburg i.Breisgau,2003.S.209.

[56] Ekkehard Pohlmann:Gestalten im Werk Hugo von Hofmannsthals,dargestellt an ihrem Verh?ltnis zur Sprache.Berlin,1972.24f.

[57] Katharine Weder:Die redegewandte Iphigenie und die verstummte Elektra.Hofmannsthals ?Elektra“gegen Goethes ?Iphigenie auf Tauris“.In:Variations,9/2002.S.68.

[58] 参见学者路茨(Bettina Rutsch)的解释,艾勒克特拉的舞蹈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的绝对忠诚和坚守否定了舞蹈的基本前提,即动态、情景性、灵活多变的身份与语言。In:Ders.:Leiblichkeit der Sprache:Sprachlichkeit des Leibes.Wort,Geb?rde,Tanz bei Hugo von Hofmannsthal.Frankfurt/Main,1998.S.215f。

[59] Werner Frick:Die mythische Methode.Komparatistische Studien zur Transformation der griechischen Trag?die im Drama der klassischen Moderne.Tübingen,1998.S.137.

[60] Hans Richard Brittnacher:Ersch?pfung und Gewalt.Opferphantasien in der Literatur des Fin de siècle.K?ln/Weimar/Wien,2001.140f.

[61] Heinz Politzer:Hatte ?dipus einen ?dipus-Komplex?Versuche zum Thema Psychoanalyse und Literatur.München,1974.S.84.

[62] William H.Rey:Weltentzweiung und Weltvers?hnung in Hofmannsthals griechischen Dramen.Philadelphia,1962.S.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