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员来啦!”比利说道。他努力克服机上的颠簸和摇晃,跪在芙洛拉身边,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个灰蓝色头盔,把一只手垫在她的脖子下,低下头用脸颊去感受她的呼吸。“她还有呼吸,”他对其他人说,“但是她呛了水,而且冷得像块冰。我们得让她暖和点儿。快找衣服、毯子,任何你们能找到的保暖的东西!”
二十秒后,芙洛拉已经被一堆运动服和外套裹成了一个茧,玛丽的黄色防雨服被他们平平整整地掖到了她的下巴下面。她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尝试着坐起来,但立刻就痛得大叫:“我的腿!”
比利掀开运动服,轻轻捏了捏芙洛拉的左腿,她再次疼得大叫。“没错,这就是我们在急救里所说的‘腿部骨折’。”他对自己的判断很确信,“尽量不要动,芙洛拉。只要我们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会尽快为你治疗。”
“那儿有人能够帮助她。”安吉尔安抚道。“不过,我们距离那儿还有很长一段路。”她站起来,“希尔达,你能帮我一下吗?”
“好,没问题!”希尔达爽快地答道。
“在这之后,你会像你说的那样,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对不对?”坐在飞机副驾驶座上的墨菲凝视着下方一晃而过的海浪,问道。
“我向你保证。”安吉尔说道,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但当她将目光转向妈妈时,顿时换了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对了,希尔达,”她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盒子,递给希尔达,“打开盒子,启动它。我们得甩掉跟踪的尾巴。”说完,安吉尔跪在机舱后面一块大仪表盘旁边,从腰带上摸出一把螺丝刀,开始拧一块金属板上的螺丝钉。
“我要是也有一条万能腰带就好了。”希尔达忧郁地说道,打开了盒子,“嘿,你竟然有台无人机!”盒子里放着一架折叠起来的四轴飞行器。希尔达取出飞行器,将它的折叠臂复位。
“嗯。”安吉尔答道,她正用嘴巴咬着螺丝刀,将面板从机舱壁上拆了下来,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电路板。她在那里面翻查了一阵,最后拖出一个围着一圈闪烁的小绿灯的金属小圆筒。她满意地咕哝了一声,将它取下来后,朝希尔达伸出一只手,希尔达将那个袖珍无人机递到她手里。“这是定位装置,”安吉尔解释说,随后,她用螺丝刀将那个闪着绿光的小圆筒装到了无人机的基座上,“他们用这个来追踪直升机。只不过……它会把他们引向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
她扳下开关,无人机启动,发出阵阵嗡鸣。安吉尔打开一个小舱口,将它扔进气流之中。希尔达跑到她身边,正好看到那台袖珍无人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越飞越远。闪烁的绿灯很快就看不见了。
“好了,”安吉尔边说边回到驾驶舱内,站到内莉身旁,“我带你们几个回总部。”
当他们生活的那座小镇透过直升机的挡风玻璃映入眼帘的时候,墨菲只觉得胸口一紧。他一眼就辨认出了城郊运河那蜿蜒曲折的河道,他眯起眼睛,想试着找出他家那栋火柴盒一样的小房子。一年半前,他妈妈带着他和哥哥搬进了这座房子里。
“内莉,减速。”安吉尔指示说,“我们得在郊外着陆。就在那儿!”她指向田野中的一块林地。她看了眼手表:“在那里降落。我们到得正是时候。”
墨菲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个疑问一闪而过,因为他的脑袋里早已塞满了各种问题,再也腾不出地方来装新问题了。
内莉驾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一片开阔地上。气流吹得旁边的树叶哗哗直响,纤细的树干被向下的气流吹弯了腰,剧烈地抖动着。但从始至终,联盟的直升机都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你去拿担架。”安吉尔指挥比利。机舱壁上挂着一副折叠担架,希尔达帮比利展开担架,然后两人合力将芙洛拉小心地转移到了担架上。他们一行人排成一队,紧张地走下直升机,然后走进树林里。
安吉尔走在最前面。走到树林边时,她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墨菲看到他们已经站在了一片田野边,一条小径穿过田野,直达田野对角处,田野那边就是城郊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芙洛拉,比利和内莉抬着担架。芙洛拉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但当她捕捉到墨菲的眼神后,她立刻露出一丝微笑,说:“亲爱的墨菲,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我是真的很累,很累。”墨菲坦承。
“你心里所有的疑问很快就能得到解答。”芙洛拉向他保证,“只不过现在,听安吉尔的指挥,她会带我们安全回家。”
“再过几分钟,”安吉尔再次看了眼手表,“我们就能回去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
“说真的,我有八千零一十五个问题,”比利说道,“你想从哪个开始回答呢?要不就从‘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为尼古拉斯·诺克斯做事’开始吧?”
“耐心些,”安吉尔让他别说话,“我们还没完全走出这片迷雾树林。”
“的确如此。”希尔达抬头看了眼上方的树枝,喃喃自语。
“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完全脱险。”安吉尔把话挑明了,“就目前来说,一旦他们意识到追踪直升机失败,气急败坏的他们就会想尽各种办法来找我们。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带你们回总部。领导者们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很好——你刚刚这番话又让我多了两个问题,”比利叹口气,“使我的问题数量上升到八千零一十七个。什么总部?什么领导者?”
墨菲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脑袋里也塞满了同样的问题,每个问题都像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哭着闹着想要答案。
“现在,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安吉尔对他们说,“我们马上就要穿越小镇。我们到达的时机非常好,所以应该不会受到任何阻挠。不过,你们必须遵守一条规则: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要看任何显示屏,电话的、电脑的,或者电视的,统统不要看,千万不能看。明白了吗?”
“那平板电脑的呢?”比利问道,他内心的问题总数立刻增加到了八千零一十八个。
“任何屏幕都不行,”安吉尔厉声说道,“一眼都不能看。记住了吗?”
“不看屏幕。”墨菲重复了一遍。安吉尔很少会表现得如此严肃,这说明情况极度危险。
安吉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再过十秒钟就六点了。”她自言自语道。随后,她对其他人说:“好了——我们出发。跟紧我,保持冷静。不要跑。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左顾右盼。一旦你们看到任何屏幕,就立刻闭眼。”
说完,她大踏步地走进田野。墨菲紧随其后,眼睛始终盯着固定在安吉尔盔甲后面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很显然,安吉尔的盔甲是照着她妈妈的盔甲做的,他忽然想到,对老朋友芙洛拉而言,能够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并肩作战,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回头瞟了一眼,内莉和比利抬着担架快步行走在田野中,芙洛拉因为疼痛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安吉尔的指示,立刻扭过头,双眼直视前方。
他们顺着高高的篱笆旁一条狭窄而泥泞的小道往前走,然后右转,走上了一条两边都是房子的街道。尽管此时已是春天,天气暖和,但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透过每栋房子临街的窗户,墨菲都能看到闪烁的蓝光。他突然意识到每家每户竟然都开着电视。蓝光透过窗户照到街上,街道上也隐隐泛起一种诡异的蓝光,让人感觉相当怪异,就好像那闪烁的光芒正拼命地拉扯他的眼角,让他忍不住想凑近了看一眼。他心想,也不知道是什么节目这么好看,街上竟然空无一人,都守在家里看电视。也许,电视里正在直播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
“他们在看什么?”他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问。说话时,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向街道一侧转去。
“不准看屏幕!”安吉尔厉声喝道。她扭过头,双手捧着他的脸,转过来,让他朝前看。“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小心点儿!”墨菲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的奇怪感觉。“快走!”安吉尔对他说完就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就快到了。”
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所有街道上几乎都空无一人。这期间,墨菲曾看到过一名路人。那是一名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他停在人行道的正中央,懒散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机。一抹同样具有**性的蓝光照亮了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墨菲飞快地收回目光。这一切都太奇怪了,着实让人不安。那个年轻人茫然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他的哥哥安迪。就在他们被捕的那天,安迪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墨菲内心那个热衷于拼图游戏的小人开始将脑海里的碎片拼凑在一起,但他立刻就怀疑自己可能并不喜欢这幅越来越完整的拼图。
安吉尔看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最后,他们一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向前奔去,就是你横穿斑马线时,为了让驾驶员们相信你会以最快的速度过马路,经常采用的那种半走半跑的走路方式。“还有三十秒。”她自言自语道。
“到家了!”就在安吉尔带领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玛丽突然说道。
墨菲看到,在前面那排带露台的老房子中央,有一道石头砌成的拱门。拱门顶上刻着几个字:珀金斯乳品厂。对墨菲而言,拱门后那个用鹅卵石铺成的院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儿就是玛丽的家。他来过好多次,每次都会受到来自这位好朋友父母的热情欢迎。锦上添花的是,玛丽的妈妈最近开始准备进军冰激凌行业。想到这儿,他那个吃了许久食之无味的牢饭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伸长脖子,越过安吉尔的肩膀向前望去,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们,然而院子里空****的。不过,当安吉尔带着他们走过拱门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空气泛起了微光,仿佛有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一样。而且,他们似乎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帘幕,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样。突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凭空冒了出来,那人戴着一顶格子帽,身穿一件沾满油渍的背带裤,站在院子正中央。
“卡尔!”墨菲高兴地大叫一声。
那位老人捋了捋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胡须,露出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普通小子!”他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安吉尔,我的宝贝儿。芙洛拉……”突然,他看到了比利和希尔达抬着的那副担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哦,我的天哪,芙洛拉!芙洛拉,亲爱的!”他攥着拳头飞奔过去。
“放轻松,老爸,放轻松!”安吉尔安抚他说,“她会没事的。她只是腿部骨折。这世上没有蓝色幽灵解决不了的问题。”
“哦,谢天谢地!”卡尔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说完,他撩起一缕芙洛拉的银发,露出她的额头。“吓死我了。自从上次之后,她要回战栗之沙这件事就够让我担心的了。”他稍稍调整好情绪,挺直腰板,“干得漂亮,安吉尔。欢迎你们,超级零蛋队!我们已经等了你们好久好久了。”
“我们在外面怎么看不到你?”比利不假思索地问道。他的小脑瓜已经满员,再也塞不下任何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啊!”卡尔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视觉和听觉置换场。厉害吧?”他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拱门:“路过的人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它后面的一切。把我们藏得严严实实!那些白痴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要我说,这是我最棒的主意之一。”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伸出手在自己的蓝色背带裤上擦了擦手指甲。
墨菲怔住了,他的小脑瓜就像在水泥搅拌器里原地打转的短尾鼬一样空转起来。经历了长达两小时的信息轰炸后,此刻的他很努力地想找出所有问题的答案。他感到自己的两条腿有些发软,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吓坏了。他赶紧看玛丽。她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她看起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色苍白,但是一起受惊吓——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说是百思不得其解——至少能让人心里好受点儿。
“欢迎,”安吉尔说,“来到反抗军总部。”
“反抗军……反抗什么?诺克斯吗?”墨菲听到比利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现在,他脑子里的问题数已经达到了九千个。墨菲心里也有许多问题:反抗军?它是由英雄联盟转变而来的吗?弗林特小姐是否也变成了贾斯珀爵士和清道夫那样,还是她成功地躲过了一劫?他们要见的那个人就是她吗?
“让我来为你们解开心中的疑惑吧!”卡尔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渴望答案的呐喊,开口说道,“是时候带你们去见反抗军的领袖了。安吉尔,照顾好你妈妈,嗯?”
安吉尔挥了挥手,左侧车库的门开了,两个人跑了出来。当墨菲看到来人正是身穿黑色制服的清道夫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安吉尔安抚道:“别担心——他们都是我们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倒戈了。”说话间,那两名清道夫已经接过担架,安吉尔跟着他们从房间的后门离开了。
“这边。”卡尔带着他们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向两扇巨大的绿色木头门。门上刻着三个字:乳品厂。不过,左侧大门上还挂着一块崭新的手写指示牌,牌子上写着五个黑色粗体字:领袖办公室。下面还有一排小字:自备勺子。
“我想你们肯定已经都知道了,”卡尔对他们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情况越来越糟糕。但幸亏我们还有这些人,反击已经指日可待。”
他推开绿色木头门,一张精致的大木桌出现在他们面前,桌子后还站着三个人。
“妈妈!”墨菲、玛丽和内莉异口同声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