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〇年六月十三日 36(1 / 1)

跟费尔南的记忆正好相反,贝罗礼拜堂的屋顶并没有坍塌,只是东一处西一处地有些破漏而已。与食物供应以及卫生保障这样令人烦扰的大问题比起来,保护好自己不挨雨淋就只是一种很次要的忧虑了。

爱丽丝早就数过一遍了,一共有五十七个难民,每一天都有新来的人。“您别担心,”神父说道,始终面带着微笑,“他们的到来,是因为天主为他们展示了这条道路。”似乎任何什么都不能动摇他。当初,当爱丽丝第一次进入礼拜堂时,他就笑着迎接她说:

“志愿者吗?但是并没有什么志愿者呀,我的孩子。天主总会在什么地方补偿我们的!”

正是那始终不变的好脾气,让他显得那么平易近人。其次,还有他的毅力,他的机智,他的斗志……他无处不在,他会毫不犹豫地,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把手伸到污油之中”[1]。

“耶稣根本不会在意,朝他伸过来的手是干净还是肮脏。”[2]

这个星期四的上午,他在礼拜堂所依偎着的那条河流的一段回湾中工作,准备造一个厕所,以缓和一下因为没有茅厕带来的恶劣卫生状况的威胁。

爱丽丝走下了那个小小的缓坡地带。

在那里,在随着神父每迈一大步便会随风飘舞的长袍周围,已经有七八个逃难者在忙着干活儿。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过要求,但人们自觉自愿地跟着他。他刚刚拿起一把锤子,或是一把铁锨,男人女人就纷纷随之紧跟而来了。

“我们可以来帮您吗,神父先生?说真的……”

这一请求总是会让他哈哈大笑起来,但其实一切都会让他放声大笑,兴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孩子们才那么喜欢他,他们时时刻刻都围绕在他身边,拉着他的长袍,而他也会为他们组织几次球赛,玩几回藏猫猫,然后又会一下子说:“不能沉迷于这个,我可爱的孩子们,要知道,仁慈的天主是不会帮你做完所有事的!”于是,他又动身前去礼拜堂干他的活儿了,不是去照料伤员和病人,就是用油脂和草木灰制作肥皂,再或者,就是择蔬菜,准备做汤。

他一天的工作开始于清晨五点,念完颂赞经后就开始忙活起来,到正午念中午经的时候,会稍稍中断一下,而晚上,则要到十七点左右才会去做晚祷。

“是的,我知道,”他说,“账目还是不对头,但是我敢肯定,天主会免了我们的日课和晚课。”

实际上,他贡献给天主的时间还远远不止这些。当收留中心的必要事务迫使爱丽丝不得不前来小祭台找他,要跟他商量时,她总是会看到他跪在一条跪凳上,手拿念珠,正在一心祈祷。他在小祭台那里辟出了一个专门的小间,用来像修道院的修士那样严格地做祈祷。

而在白天中那三次短短的被他叫作“耶稣之歇”的功课之间,人们总能见到他在不停地忙碌,解决了一个问题之后就赶紧奔向另一个问题,一会儿忙于寻求食品供应,寻找器皿、工具、材料,一会儿又忙于堵在省政府机关中依然还在办公的部门,始终面带微笑,就好像,生活就是由一个开心而又善于保护人们的天主谋划的巨大玩笑。

这天早上,他计划要建造一个厕所,配备有一个手动水泵,至于那玩意儿,还是从一个被遗弃的农庄中捡回来的呢。它能够把水压上来,然后,一下子冲干净便池,让厕所又可以再使用。

爱丽丝找到了他,只见他蹲在淤泥中,长袍高高地撩了起来,正唱着劳动号子,协调众人一起发力,把引水的管道从下往上抬,一直抬到厕所的高度。每数到三,所有人都得一起猛地发力,构成一股漂亮的整体合力。

“耶——稣,玛——利亚,约——瑟!”他叫喊道,“耶——稣,玛——利亚,约——瑟!”

每喊到“约——瑟”,管道就向前推进一米的距离。

爱丽丝看到了他的侧影,像平常那样,他衣袍胸口处的洞总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注意到他长袍上的这个洞,圆圆的,很明确,很清楚,是被一颗子弹打穿的。那是在一次空袭轰炸期间,在巴黎到此地之间的什么地方留下的。

“那是我的《圣经》,”他对愿意听的人解释说,“我总是把它放在心口。”

他把那本书拿出来展示,书的封面已经烧坏了,恰好被一颗子弹射穿,幸运的是,子弹最终停在了书页的中间,现在,他把这颗子弹穿起来,当作项链戴在胸前,他每做一个运动,那子弹就会碰到他的十字架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这就跟一个小铃铛似的,”他说,“而我,就是救世主的一只羔羊。”他继续使用着这本《圣经》,他不想换书。阅读被枪弹吞噬了一半文本内容的那些书页,对他来说也没有丝毫障碍。

“啊,爱丽丝嬷嬷!”他在发力之中高声叫道。

他从第一天起就是这样叫唤她的,而她,也欣然接受了这一叫法。

她走下坡,来到他的跟前,只见他一副很忙碌的样子。管道的铺设工作基本就算完成了。两个男子正在忙着把它跟手泵连接到一起。

“继续干,试一下吧。”他说。

人们听到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咕噜咕噜的,一个男子胳膊一使劲,连连摇动手把。神父带着疑虑的神色,死死地盯着管道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出来。

紧接着,有了那么一刻的不确定,这期间,他把双手做成水盆的形状,放到出水管的尽头。仿佛天主就期待着这一动作来事奉自己,最终,那管子回流出了数量相当惊人的粪便来。

“哈,哈,哈!”他大叫着笑起来,开心到了极点,朝天空伸出两只沾满了臭屎的手,“感谢我的天主,给了我们这份厚礼,哈,哈,哈!”

他一直哈哈大笑着,赶紧跑到河边去洗手,然后才回到爱丽丝的身边,而她则竭力避免接触这一相当污秽的情景。

当他一直来到她跟前时,她这才开口说:

“新来了四个人……”她一边说,一边在语气中尽可能地加强了斥责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啊,好吧,可是你干吗要有这样一副嘴脸呢?”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套仪式。爱丽丝说,照着眼下这个节奏,天天都会有新的难民过来,那么,再过几天,礼拜堂就将住满,如此,人满为患的问题就将成为他们最该操心的大事。对此,他的回答是,若是要拒绝人们,那可就不是“天主之家的精神”了。

他们又爬上缓坡,走向礼拜堂。他的教士袍被高高地撩起,露出两只满是淤泥的旧鞋。

“尽情地享受吧,我的好嬷嬷!假如天主为我们送来新的心灵,那就是说,他对我们很信任。难道我们不应该感到满足吗?”

爱丽丝算的是一笔更为物质主义的账。他们实在很难养活所有的人,而即便绝大多数的难民能满怀旺盛的热情,彻底抛弃失败主义的情绪,积极参与在整个地区中的食品搜寻,礼拜堂的能力则总还是很有限的。中殿和耳堂早已经住满了人,就差要坍塌了,接下来就得让人睡到外面去了,而且,他们还缺少人手,缺少药品,缺少尿布,先不说别的,单单需要晾晒的衣物就占据了老墓地中的一大片地方,要知道,那里可是安息着已故的三十任修道院长啊。神父已经把墓地的其余部分改造成了食堂,而那些墓碑,则被重新扶立起来,充当吃饭用的桌子。

“那难道不是稍稍有点儿……”爱丽丝鼓足勇气开口说。

“有点儿什么?”

“亵渎神圣吗?……”

“你是在说亵渎神圣吗?可是,爱丽丝,这些善良的僧侣,早就把他们的肉体躯壳丢弃在了这里,早就用自己的尸骨滋养了大地,你怎么可能想象他们会拒绝给那些饥饿的人提供一张吃饭的桌子?圣书上不是说了吗:‘以你的目光,你造出光明,以你的心,你造出希望,以你的肉体,你造出救世主的花园!’”

爱丽丝记不清楚这几行诗的出处了。

“这都是在……”

“在《以西结书》[3]中。”

说到墓地,她当初确实是让步了,但是,这一次,爱丽丝下定了决心,要让他听听她的道理。由于缺乏护士,她已经负担起了医护和卫生方面的工作。比较幸运的是,病人中没有处境困难的婴儿,也没有奄奄一息的老人,但是,这里的所有人,健康状况都不是很好,疲惫损害了肌体和器官,营养上的不足也是普遍情况。

她正准备要返回去投入工作,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她的心一下子就狂跳得厉害,她感到很难受。

她几乎就要倒下,于是,她赶紧低下脑袋,假装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以求稍稍掩饰一下自己难看的外表。她实在是羞于抱怨。面对着那些背井离乡的家庭,面对着战争的百般折磨,又眼看着这位神父为所有人而忙于大量繁重的工作,是的,她确确实实羞于再抱怨什么,羞于宣称自己是个病人,就仿佛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也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在这一阵阵的震颤时刻,当一种新的威胁让她不寒而栗时,她就会想到费尔南,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就那样死去,而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她便觉得心中似乎有一把小刀在割,这种痛苦,远比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还更让她难受。

她停在那里,等着几秒钟时间过去,等到难受劲儿稍稍过去了一点儿,她就继续缓步朝神父那里走去。

“我的神父,这是没有道理的!再接收新的难民,就等于让收留中心的存在处于危险中,而……”

“好了,好了,好了!首先,这里没有难民,这里只有处在危险中的人。而且,这个礼拜堂也不是一个‘收留中心’,那是一个‘天主之家’,这两者毕竟很不一样!在这里,我们并不作选择。拣选,那是救世主的工作。而我们,我们只是张开臂膀迎接。”

“戴西雷神父!您的那些‘天主之子’大多都是病人,身虚体弱,缺乏营养!好几个星期以来就没有见过一点点荤腥!不仅您无法保证能救活他们,而且,如果收留新的难民的话,会严重危害已经在这里的那些人的生命!难道,救世主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戴西雷神父停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鞋子,一下子陷入了一种严肃的思考中。他再也没有了她所熟悉并且热爱的那个热情洋溢的年轻神父的样子,而是突然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人,从他紧张的面容中,她分明看到了一丝慌乱。

“我知道,爱丽丝。您说得有道理……”

他的嗓音在颤抖,爱丽丝担心他会哭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其实,我也曾经常常问我自己的,”他继续道,“为什么天主要把好几百万人就这样扔到公路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值得经受一种如此严峻的考验?救世主引导的道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难以进入……而随着我不断地祈祷,光明来到了。瞧一瞧您的周围,爱丽丝嬷嬷,您都看到了什么呢?在我们很多人的心中,这场土崩瓦解般的溃败唤醒了最低微的直觉天性,最黑暗的自私自利,最贪婪的熏心利欲。但是,在另一些人的心中,它也唤醒了助人为乐的渴望,爱人如己的意愿,它赋予了团结一致的责任。而这,就是救世主对我们说的话:请选择你们的阵营吧。或者,您就去选择自我封闭的阵营,把自家的大门和自己的心扉紧紧关闭起来,不让那些贫困无助的人走向您,或者,您将会敞开您的怀抱去迎接他人,并不是不顾困难,而恰恰是全靠了困难。面对着自私自利,面对着担心物资匮乏,面对着只想到自身的条件反射,我们唯一的力量,我们真正的尊严,就是站在一起,您能明白吗?一起待在天主之家中!”

在爱丽丝心中,激动之情常常压倒坚信之念。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明白。”

“那您应该还记得这样的一段吧:‘既不要计算耕作,也不要点数困难,因为天主之家是个庇护所,心灵在其中只懂得奉献。’”

对于神圣诗篇的虚构,戴西雷并不总是那么顺手,但总体来说,他对他那小小的把戏也还算满意。每一天,他的人物都在精炼,都在成长。假如战争持久地进行下去,那么,两个月之后,他就将成为教廷册封圣徒的候选人了。

他抓住了爱丽丝的手,两个人重新向坡上走去,步子更加缓慢了。爱丽丝本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说,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停下脚步,放眼望去,看到了眼前的一片景色:礼拜堂、墓地、花园、毗邻的牧场,只见一个个尖桩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布单与衣物,有两个烧烤架正在不远处转动着,而在一个石头灶台(那还是由一个会做泥瓦匠活儿的农业工人搭建起来的)上,一个难民,从布鲁塞尔过来的面包师,正在忙碌着,烤制着小麦饼,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馅饼。转眼到另一边,右侧的一个角落,露出来一块搭着篷布的地方,它被戴西雷神父用来做他的“办公室”,从中伸出一根铁丝,长约十五米,拴在了几个电线杆上:那就是矿石收音机的天线,而戴西雷正是用这样的一台收音机来收听战争的最新消息,保持对外界的信息接收。

戴西雷神父说得对,爱丽丝心里想。当她看到他的所作所为时,她就坚信,没有一个对手会比他更厉害。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她就看到了,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神父拥有一种感染力极强的信仰,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得了他的这一信仰。

“那么,”戴西雷神父说,他又找回了他的好脸色,还有他那慷慨的微笑,“那我们就做不到了吗?”

爱丽丝表示赞同。跟他在一起,你就根本别想提出什么强有力的论据来,他到头来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把你说服。

他们穿过了院子,进入礼拜堂内。

为了缓和被褥铺盖的短缺,戴西雷说服了罗利斯一家工厂的经理为他们提供了好几卷的黄麻布,它们本来是准备用来生产麻袋的,现在,他们在这样的布套里填塞了麦秸,于是就得到了某种形式的麻布包,可以在一夜或者两夜时间里充当一下很像样的床垫。

戴西雷神父一出现,所有人就都涌向了他,几个当母亲的甚至还想抓住他的手亲吻(他大笑着欢呼道:“哦,这,多么温柔,把这个留给教皇吧!”),几个男子十分崇敬地连连画着十字。所有这些难民,全都是听说了一个传闻才来到这里的,那传闻说,这里有着“一个贝罗礼拜堂里的圣人”,他是一个大救星。所有人都把他看成闪耀着灿烂光辉的伟人。“拯救你们的不是我,而是救世主!你们应该感激的是他!”大多数人来到时已经疲惫至极,焦虑至极,他给他们吃的,消解他们的焦虑,重新给予他们希望,而现在,他们全都相信了上天。

恰如人们所见,戴西雷确实如鱼得水,从容不迫地做着他的事。他的创造性不断地受到挑战,他的想象力给了他充分的办法。他从来就不曾相信过天主,却醉心于这一拯救者的角色。一个和平的阶段就会把他变成一个非常合适的精神领袖。而一段战争的时光则为他提供了一袭教士袍,在这袍子上,他即便没有看到一种符号,至少也看到了一种邀请。

这一身袍子,它原本属于一个在阿尔讷维尔附近的某条小路上被一颗子弹打死的神父。

发现这位神父的尸体时,戴西雷曾十分激动。黑色的教袍让他回想起了巴黎的大陆饭店门前人行道上的那些小嘴乌鸦的场景。他突然逃离巴黎是不是因为一种遗憾,遗憾没能够积极地参与那一番波澜壮阔的撒谎与歪曲真相的运动呢?他是不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感觉到这次的“变身”,在他生命中第一次没能给他的周围人带来益处?他那天生的慷慨大方到底是不是他如此酷爱的欺世盗名之举的牺牲品?这些,我们可能永远都不得而知了。当时,戴西雷毫不犹豫地就把神父的尸体拖进了深沟中,自己换上了他的那身衣服,把自己的上装变成了教士的教袍。

他开始走在了路上。他迈开的每一步,都在让他进入他的人物之中,都在让他钻入圣召的天职之中。他还没有走出一公里,就已经成了神父。

他尤其为自己找到了那一本《圣经》而感到自豪。这一想法是在他跟一个士气低落的士兵争论的时候产生的,当时,他看到这个士兵坐在路边的一个界桩上,满脸丧气的样子,而为了给自己的新角色练练手,他便为这倒霉的士兵鼓了鼓劲,打了打气。他利用了这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偷走了对方的手枪,这一下,也使得他得以圆满完成了所谓被一颗子弹打穿的《圣经》的神奇传说。这一虚构,是对物理学的种种定律的真正挑战,它没有让任何人感到吃惊,因为所有人都特别渴望相信它。

戴西雷纯粹是出于偶然才来到贝罗礼拜堂的,当时,他只是为了找水喝才走了进去。那里头住着两家卢森堡人,他们确确实实因为长途的行走累垮了,才在里头避难,当初,为躲避德国军队的进攻,他们离开自己的村庄,背井离乡,一路上,他们丢失了他们带出来的少有的财物,包括他们最后的幻想。在他们停下来的所有地方,他们都被人当作外国佬。而随着德国军队的步步逼近,随着整个法兰西国家被撕得四分五裂,法国人之间的团结精神也迅速地瓦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甚为微妙,个体的特殊利益被大大地唤醒,人们变得前所未有地敏锐,自私自利与短视行为彻底占了上风,没有什么人会比外国人更透彻地体验到那样一种痛苦的经验。当一个比利时人问当地人要水喝的时候,往往会听到人们这样回答他:“快去恳求海军舰队吧。”[4]

戴西雷来到礼拜堂的时候,那两家人都把他弄错了,还以为这位赶来这里的神父是负责当地教区事务的教士。戴西雷则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微笑地坦然冒名顶替了。

“欢迎你们来到天主之家,”他说着,伸开了双臂,“你们在这里就是在自己家里。”

就这样,他又摇身一变,从普通神父变成了本堂神父。

日复一日地,每时每刻地,又有一些新的家庭前来这里寻求躲避,大都还是外国人,因为法国家庭更喜欢避开这样的地方,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地方有些像是隔离聚居区。团队的人数越是众多,各种需要越是致命,戴西雷就越是喜爱他的新角色。对于一个篡权者,还有什么比一个本堂神父的角色更漂亮的角色了吗?

他只是在一星期之前,才刚刚把各种工作具体落到实处,也正好在那个时候,爱丽丝出现在了礼拜堂的入口,面对着在这里发生的奇迹,她几乎是泪流满面,而她一来到维尔纳夫,就已经听人说起了这里的情况。

当他走近她的身边,她无法抵抗,膝盖一软就跪倒了,低下了眼睛。他把他的一只手放到她的头顶上,一只轻盈的、温热的、几乎是柔和的手。

“我的孩子,谢谢你的来到。”

他朝她伸出手臂去,她一把拉住,让自己重又站立了起来。

“天主指引着您的脚步走向我们,因为我们需要您的到来、您的爱意与您的热情。”

他们将来到新来者的跟前,对他们,戴西雷神父早已经微笑着表示了欢迎。但是,他先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朝爱丽丝俯下身子来,很温柔地对她说:

“我的孩子,您的心中充满了对耶稣的爱,这很好,但是这颗心,您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问它要求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