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有时候,运气还真是来得快。大夫的女儿一直没有变更过原姓,她的姓名出现在电话簿上。只有她这么一个叫昂丽艾特·梯里翁的,就住在墨西拿大道上。
一切都很简单,露易丝进了大楼,问了门房昂丽艾特住在哪一层,然后,上楼,摁门铃,昂丽艾特来开了门,认出了露易丝,闭上了眼睛。那不像在她母亲的家里,那不是一种恼火或者不耐烦的反应,而是面对一种可疑任务时大难终于临头的感觉,是一种重负在身实难释怀的本能反应。
“请进……”
这是一声带着倦意的嗓音。公寓的面积并不大,面朝着蒙梭公园,但距离稍稍有些远。客厅几乎被一架小型的三角钢琴所独占,钢琴上堆满了一摞摞乐谱,差不多要被淹没了。在客厅的一角,放着一张独脚小圆桌,边上是两把扶手椅,椅子上盖有印花装饰布。
“请把您的外套给我……请坐,我去沏点茶。”
露易丝一直就站在那里。她听到水壶烧水的声音,茶杯放到一个托盘上的响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昂丽艾特终于重新露面了,坐到了平时她习惯坐的位子上,于是,露易丝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说到您的父亲……”她开口道。
“您对法官说了实话吗,贝尔蒙小姐?”
“完全是实话!我……”
“那么,您就别再拼命解释了。我读过了您的声明。假如它们说的都是真话,那它们对我就足够了。”
她面带微笑,一副很想宽慰人的样子。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发型,已经有几绺白头发赢得了地盘。她脸上的皱纹很厚重,眼睛阴沉无光,一双钢琴家的手,很宽,“很男性化”。这个词很让露易丝吃惊。无法解释的是,它令她感到很不幸。
“我去看望了您的母亲。”
昂丽艾特痛苦地微微一笑。
“啊,母后大人……我就不来问您事情进展得如何了,要不然,您也不会来这里的。”
“您的母亲对我撒了谎。”
露易丝并不想表现得咄咄逼人,她尝试着改口重来,昂丽艾特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露易丝明白到,这一装出来的惊讶就是她的幽默形式。她微微一笑。
“对于我母亲,撒谎并不是撒谎。您来一点茶吗?”
她的行为举止显得很自信,很平静,精确无误。这女人有条不紊到了几乎刻板僵硬的程度,对此,露易丝稍稍有些害怕。这应该就是她个性的一种平常效果,因为她不停地微笑着,像是为了向她的对话者保证,没什么可害怕的,表象都是骗人的。
“让我们来看一看,贝尔蒙小姐,您对这整个故事都知道了一点什么呢?”
露易丝便讲述起来。昂丽艾特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叙述,仿佛在追随一桩重又流传开来的社会新闻。听到档案管理员的那段插曲时,她猛地打断道:
“好的,说白了,您是**了他。”
露易丝脸红了。
梯里翁小姐又给自己倒了一点茶,很慢很慢,却并没有建议对方也来一点,她没想起来。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放下茶杯,叉起双手放在膝盖上,人们简直就会说,她是在等待着一段音乐奏响,萦绕在室内,好开始催眠。
“我很清楚地记得您的母亲。人们一定常常对您说起过,您跟她长得非常相像。我不敢确信,这样的话听起来会叫人很舒服;我自己,假如有人对我说起这样的话……看到一个新的女用人来到家中,这本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女用人是那么年轻,毫无经验,尤其是,她竟然还留了下来。我母亲解雇起用人来,就如她雇用时那么快速,这让人相当难堪。她来之后不久,我母亲就不再跟她说话了,就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似的。而我,则不一样。我当时十三或十四岁,让娜十八岁,我们俩彼此的差别并不很大。当然,除了一点,即她是我父亲的情妇,而这,人们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们俩的关系切切实实地笼罩了整个家。这一定让我的母后大人感到相当尴尬。一阵偷偷的**之风吹拂而过,就仿佛有人在走廊中留下了一颗炸弹。说实话,我母亲没什么太多理由可抱怨,向来,她就是一个人分房单睡的。一旦她完成了为人妻为人母的任务,把我生下来,她就认为她不欠夫妻义务方面的什么债了。我母亲认定,性事就是男人们野蛮本性的表达。她不明白,这种事也会让女人感兴趣(有很多事情,我母亲都弄不明白)。她总是对她自己的忠诚而不是对她的丈夫更感兴趣。她无法抱怨我父亲有一段奸情,但这事情发生在婚姻生活中,毕竟让人颇感惊诧。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更深层的理由,我父亲造成了这一情境。兴许,我的父母亲彼此憎恨到了比我想象中还更厉害的程度……实际上,我对您的母亲倒是很赞叹的。必须要有一种非寻常的性格力量,才能够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忍受如此一种伤害到所有人的错误情境。在家庭圈子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事。我父亲也好(他只为他那医疗诊所的声誉而担忧),我母亲也好(她始终把她的好名声看作王冠上的一颗珍珠),全都对此事的公开传播不感兴趣。事情一直就这样持续着,然后,过了两年,有一天,让娜突然就失踪了。当时,离1906年年底的节日没有几天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家来了客人,让娜不见了,是另一个女用人过来服侍的。在我母亲的严格控制下,仆人们每月一次的芭蕾舞会重新开始,如同在最美好的日子里那样。很久以来都没有像这样了,我的父母凑在一起,话说得很多,低着嗓音,嗫嚅之声,喃喃细语,能闻到暧昧的决定和小小计谋的味道。我当时十五岁了,躲在门后偷听,但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几个月之后,我父亲对我们宣布说,他已经卖掉了他的诊所,我们将搬到讷伊去住。但是,在讷伊,我们家不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还有一个小婴儿,是个男孩,叫拉乌尔。在街区里,看到大夫家里接纳了一个小孤儿,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我母亲维护了一个十分成功的传说。‘既然我们比别人的运气更好,您又能怎么着,那我们就试图在我们周围稍稍行一点善事吧。’她这样说,带着一种圣母般的谦逊微笑,让人恨不得扇她几个耳光。她从中得到了深深的满足。我父亲的诊所曾经门庭若市,居民们很看重他的医德。但奇怪的是,对于我,人们什么解释都没有。‘你年纪还小,还不能明白……’每当我提出疑问来时,我母亲总是这样回答我。然后有一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把让娜的失踪跟那孩子的来到这两件事扯到了一起。‘嘿,嘿,嘿,你还在想什么呢?’我父亲满脸通红地回答我。实际上,拉乌尔,那是您的自家兄弟啊……”
一时间里,她两眼朝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开始,我父亲还像模像样地照看着他,但他是一个很忙的男人。几个月之后,他的意愿便在他妻子的意愿面前有所让步。他把孩子扔给了她。我很快就明白了,我母亲当初并不同意接纳这个孩子,而是不得已才接受了他。并不是出于道德责任,而是因为她恨他。而要让他遭受不幸,就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收养这孩子有助于她惩罚所有人。首先,惩罚了我父亲,让他看到他已经失去的一段爱情的结果就在自己眼前;其次,惩罚了您母亲,她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根本不知情地,把他交到了她曾羞辱过的那个女人的手上;最后,也惩罚了拉乌尔,他本人成了牺牲者,就跟人们强加到所有那些私生子头上的结果一样,不为别的,只为惩罚他们的存在于世。”
谈话过程中,本来就已很微弱的天光,现在更为明显地阴暗下来。公寓深处沉浸在了傍晚时分的一片昏暗之中,给露易丝留下了深刻印象。钢琴隐约让人联想到一座断头台,堆在那上面的一摞摞乐谱,则好比引人向上爬去的阶梯。在那上面,突出来的烟囱道就像是要通向断头台上一把看不见的大铡刀。
“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了,”昂丽艾特说,“我去开灯。”
她带走了托盘。
另外的一些灯,一盏接一盏,照亮了客厅,驱散了露易丝以为觉察到的那些咄咄逼人的阴影。
昂丽艾特返回来,带来了一瓶酒,两只小玻璃杯,她把酒倒上。
“这是水果烧酒,”她说着,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露易丝,“您来给我讲一讲新消息吧。”
第一口刚刚喝下,露易丝立即就来了一阵咳嗽,便连忙放下酒杯,用手扶住了胸。
昂丽艾特已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着。目光一片茫然。
“我那时候十六岁。一个婴儿来到家里,您倒是想象一下!”
露易丝很能想象。她感觉到手指头里像是有蚂蚁在爬,便一把举起酒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口喝干。
她刚把酒杯一放下,昂丽艾特就又为她倒上酒,同时趁机也给自己的酒杯倒满。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总是笑呵呵的。负责带孩子的那个奶妈是个浑蛋,动不动就过来让我去帮她照看一下孩子,自己倒有一半的时间跑到花园里去,一边抽烟,一边读报纸。她总是不愿意给孩子换尿布,因为这要费她的时间和精力,他学走路的时候也就带着一块重得像铁块一样的尿布。到了晚上,我还得给他抹爽身粉,并且久久地抚摩他,才能让他睡觉。我玩洋娃娃,当然,但同时,我也是这个家里头唯一一个真正爱着他的人,这样的事情,婴儿们的心里是很明白的。拉乌尔一旦学会了走路,情况也就变了。母后大人便走下了她的奥林匹斯山[77],前来‘亲自照看’他了。她辞退了奶妈,就像她对待所有那些仆人一样,每个月都要换掉他们中的一批人。而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再也没有比如此连续不断地更换仆人更糟糕的事了,他很快就丢失了他的方位标,他根本就无法习惯她们。照看他的是那些保姆,而我母亲,则负责他的教育。她兴味盎然地投入这一任务当中。她终于扮演了一个跟她本身很匹配的角色,表面上装出一副一个辛勤教育孩子的母亲形象,而实际上要偷偷地把他给彻底毁掉。她从来不让他有任何暂缓喘息的机会。在各个领域中全都如此。她以食品卫生为借口,强迫他接受一种他根本不喜爱的饮食,她以教育方面的卫生为借口,禁止他玩他喜爱的游戏。是的,对于我母亲,一切都是卫生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强加到孩子头上的,则是对她来说的好东西,是能让她轻松的东西。看到这个哈尔比亚[78]在那里猛烈地追击这个孩子,实在是对我生活的巨大考验。拉乌尔是个乖孩子,这个您知道。但是,各种各样权利的剥夺,花样繁多的禁忌,疼爱的缺失,权威的不断教训,愉悦的充公,不同名目的纠正,长时间的罚站,关在小黑屋中吓得直哭,没完没了的作业,一遍又一遍的惩罚,种种侮辱,最受压抑的寄宿生活,更不用说还有种种的轻视、蔑视、鄙视,这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本身并没有一种很坏的本质。我也曾偷偷地加以干涉,我在幕后悄悄地为他灼焦伤疤,这都是非常考验人的。这里头是不是有我父亲的什么事呢,他都做了一些什么呢?要说他是一个懦弱的男人,那可不是在咒骂他。就跟所有的懦夫那样,他也会有突如其来的勇气,也会有一时兴起的反抗,但是,到头来他总是会为了自己的名誉而在威胁面前屈服,那是对他职业路途上种种威胁,是我母亲的百般要挟……他跟让娜彻底断绝了一切关系。他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地对让娜承认,承认他动用了他的种种关系和手段,终于接回了那个孩子,然后把他养大,并且根本就没有告诉她相关的一切,因为,说到底,若是要他承受她肯定会给他造成的丑闻,则实在有些叫他勉为其难了。总之,是我母亲赢了。拉乌尔一开始就是那么难对付,然后就完全变得无法无天了。他成了撒谎者、作弊者、偷窃者,他从所有的寄宿学校出走,跟所有的教师都闹得不可开交。我母亲说:‘瞧瞧他的样子!就是一个坏种,没别的!’整个街区都在抱怨他。”
一时间里,昂丽艾特陷入了沉默。
“一开始,我并没有马上意识到……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父亲已经走向了衰弱。这是一个被他自己的故事打败了的男人。渐渐地,他把自己封闭在了他的那个世界中,他变得无法接近了……”
露易丝的心一下子就揪得紧紧的。
“那么,您自己,从来就没有把真相告诉给拉乌尔吗?……”
“在梯里翁的家里,勇气可不是我们的强项。”
“他后来怎样了?”
“他一到年纪,就去服了兵役。服完役,带回来一纸电工的证书。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小伙子,心灵手巧。去年,他又应征入了伍,现在,他正在军队里当兵呢。”
暮色降临。昂丽艾特又给小酒杯倒上了酒,两个人又慢慢地喝了起来。露易丝总在担心她不得不起身告别的那一刻,她没有喝烈酒的习惯,她是不是会醉得步履踉跄呢?
“您有没有他的照片啊?”
她的脑子里突然产生出这个想法,她特别想看他一眼——他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再后来,她会问她自己,她是不是期待发现他跟她自己的一种相似性,即便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着发现一个兄弟……一个双胞胎。人们总是会把一切都带回到他们自己。
“有的,我应该有他的照片。”
露易丝的心跳得像敲鼓一般。
“喏……”
昂丽艾特递给她一张边上带有齿纹的有些泛黄的照片。露易丝瞧了瞧他。昂丽艾特面带微笑,有些激动。这是一张十个月到十二个月大的婴儿的照片,他跟世界上所有的婴儿都很相像。昂丽艾特在这一形象中看到了她曾爱过的那个婴儿,而露易丝,则从中只看到一个跟其他婴儿一样的婴儿。
“谢谢。”露易丝说。
“您可以留着它。”
昂丽艾特又转回去坐下,陷入了某种深思中。这张照片的放弃到底是帮她摆脱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呢,还是正好相反,让她感受了一种遗憾?
夜色中,公寓显现出另外一种样子。那不再是一个围绕着她的钢琴而生活的女人的洞穴,而是一个蜷缩在自己身上的孤独生命体的庇护所。
露易丝谢过了昂丽艾特,昂丽艾特一边送她出来,一边又对她悄悄说:
“拉乌尔只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给我写信。我不会因此而生气的,他向来就是这样的,这是他唯利是图的一面……即便成了士兵,他依然忠诚于他原先的本性,一个混混。而我,我是很喜欢他的,但是……在他最近的一封信中,他又问我要钱了,而且他还告诉我说,他现在进了寻南街的军事监狱。他向我保证说,那只是一次司法上的差错,完全是他的一贯风格。他应该是骗取了将军的那些勋章,把它们当作废铜烂铁给卖掉了,我再也不去关心他的事了。到明天,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岔子呢。”
两个女人彼此握了握手。
“哦,对了,”昂丽艾特说,“请您稍等片刻……”
她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带上了一个用细绳拴住的盒子。
“这些是您母亲写给我父亲的信,我是在他的书房中找到的。”
她把盒子给了她。
走下楼梯时,露易丝感到身子很重很重。
知道了她母亲的儿子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骗子,这对她来说真是一种失望,但是,还有事情比这更为残忍。
让娜·贝尔蒙从来都不曾知道她儿子存在的真相,也不曾知道他那苦难的童年。
拉乌尔·兰德拉德从来都不曾知道,谁是他的母亲,也不曾知道他自己是一个什么样故事的悲剧性后果。他是什么样谎言的牺牲品。
他是不是知道,那个收养了他的男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她把那个盒子塞进她的包里。
然后,转回去,在儒勒先生的怀抱中哭了个痛快。
[1] 萨尔州(Sarre)是德国的一个州,位于德国西部,北邻莱法州,西邻卢森堡国,西南与法国接壤。
[2] 纳尔维克(Narvik)是挪威北方港口城市。1940年4月到6月期间,以英军为主力,再加上一部分的法国军队、波兰军队和当地的挪威军队,与德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争。最终盟军兵败撤退,所谓的“北方不冻港”纳尔维克遂为德国军队占领。
[3] “特殊使用者”(affectés spéciaux),应该指战事总动员中一些入伍人员的“好差使”,他们名义上算是参军服役了,但并不正式进入作战部队,而是从事战争保障之类的一些差使,例如军工业生产、医疗服务机构等工作。
[4] 弗罗贝尔威尔(Froberville),下文第13章中有所交代,是儒勒先生同一街区中的一个“半吊子老兵”。
[5] 莫里斯·甘末林(Maurice Gamelin, 1872—1958), 法国将军,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战后的法军陆军总司令,因1940年德军进攻法国后他所指挥的法军的彻底失败而被后人铭记。兵败后于1940年5月被撤职逮捕,1942年被交由贝当政府的法庭审判,1943年被遣送德国,关押在纳粹的集中营里,直到战争结束。
[6] 所谓的“工兵围裙”(tablier de sapeur),同时也是法国的一道地方特色菜,又叫“镶牛肚”,把牛肚在白葡萄酒里腌渍一夜之后再煎熟,也可滚上面包屑再煎。
[7] 即作者所写的小说《天上再见》中的主人公爱德华。
[8] 伊特鲁里亚人(étrusque),又译“伊特拉斯坎人”,是古代意大利西北部伊特鲁里亚地区古老的民族,公元前六世纪时,其都市文明达到发展的顶峰。伊特鲁里亚文化的许多特点,被后来统治意大利半岛的罗马人所吸收。
[9] 莫里斯·多列士(Maurice Thorez, 1900—1964),法国政治家,多年里担任法国共产党的总书记(1937年起)。1939年九月,法国对德国宣战,多列士应征入伍。但他认为这场战争是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非正义战争,便于十月离开部队,秘密逃出法国,因而被政府以“逃兵”罪名缺席判处死刑。离开法国后,多列士先到比利时,1940年到了苏联。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一直都逗留在苏联。
[10] 在中世纪,不少西方人认为黑猫是女巫的宠物,或是女巫的化身,或是魔鬼的使者。
[11] 马其诺防线(la ligne Maginot)是法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为防德军入侵而在其东北边境地区构筑的堡垒体系。它从1928年起开始建造,1940年才基本建成。
[12] 所谓的挪威锅(marmites norvégiennes),或称无火炉、隔热炉,或自炊具,是指一种食物烹饪方法,就是把以传统方式做最基本的快速加热之后的食物放入一个隔热的容器中,让食物独立完成烹饪的最后过程,且无须进一步消耗能量,有点像如今的保温锅。
[13] 保尔·德莱斯特的法语为“Paul Delestre”,其姓名首字母“P. D.”的读法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同性恋者”(pédé)一词。
[14] “还没有走出旅店”(On n’est pas sorti de l’auberge)是一句法国谚语,意思是“困难还远远没有解决呢”。
[15] 凡尔登战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国与德国之间最为血腥的战役之一,葡萄沟(ravin des Vignes)是法国凡尔登的一个地方,1916年,那里发生过多次激战。
[16] 奥克塔夫·米尔博(Octave Mirbeau, 1848—1917),法国作家,写小说、剧本、艺术评论。他曾写过一篇很精彩的短篇小说,就叫《女用人》。
[17] 督政府时期(Directoire),指法国大革命之后的1795年到1799年间。
[18] 莱旺厄尔(Levanger),是挪威一地,位于特隆赫姆峡湾的东岸,在莱旺塞尔瓦河的河口。
[19] 从巴黎近郊的讷伊镇到巴黎市内的十八区,要经过布洛涅森林的一段,以及整个的巴黎十七区。
[20] 《慕尼黑协定》(Accords de Munich),是1938年九月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四国首脑在慕尼黑会议上签订的条约。英、法两国为避免战争大规模爆发,不惜牺牲捷克斯洛伐克的利益,将苏台德地区割让给纳粹德国。
[21] “奇怪的战争”(Drole de Guerre),指的是二战全面爆发初期英法在西线对德国“宣而不战”的状态。法国人称之为“奇怪的战争”,德国人称它为“静坐战”,英国人称它为“假战争”。时间从1939年九月英法对德宣战之日起,到1940年五月十日德军向西线进攻为止。
[22] 所谓的“尊称复数”(pluriel de majesté)是法语中的一种语法现象,以第一人称复数“我们”(nous)的语气来代替单数第一人称的“我”(je),以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23] 珂赛特(Cosette)是大文豪维克多·雨果著名小说《悲惨世界》中的人物,一个命运曲折的纯情姑娘。
[24] 这里的“权利”一词,法语用的是“droit”,它同时也有“法律”“法学”的意思,故而有人物这样的说法。
[25] 拉丁语,意思为:“我们是不是可以同意说,这才是最后的说法呢?”
[26] “把帽子扔在风车上”是法语中的一个传统表达法,原文为“jeter s on bonnet par-des sus les moulins”,意思是“感到自己实在无能为力”,或者“因为不知道下文而说不下去了”。
[27] 拉丁语,意思是:“因此,世界的荣耀在传播。”
[28] 拉丁语,意思为:“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做这样的事……”
[29] 拉丁语,意思为:“何等的人性!何等的悲哀!”
[30] 嘉莱族是越南的少数民族,生活在越南的中央高地一带,说嘉莱语(jara?)。
[31] 伊兹密尔(Izmir),旧称士麦那(Smyrna),土耳其第三大城市,第二大港,位于爱琴海伊兹密尔湾东南角。
[32] 穆罕默德·艾芬迪·佩赫利万(Mehmet Efendi Pehlivan),应该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历史上有叫穆罕默德·艾芬迪(Mehmet Effendi)的人,他是奥斯曼帝国驻巴黎的大使,著有《不信教者的天堂》一书。“Pehlivan”一词在土耳其语中指“英雄、高贵者、冠军”,这里应该被作者用来做了外号。
[33] 土耳其语,意思为“中间偏右派”。
[34] 穆赫伊-伊·古尔塞尼(Muhyi-i Gül?eni, 1528—1604),土耳其历史上一位著名的托钵僧,因发明人工的语言巴莱巴兰语“Balaibalan”而闻名。
[35] 穆斯塔法·凯末尔(Mustafa Kemal, 1881—1938),土耳其革命家、改革家,土耳其共和国的缔造者,后被尊为阿塔图尔克(Atatürk),意为“国父”。
[36] 这里有文字游戏,法语中,“宝贝”为“trésor”,它也可理解为“国库”“财富”等意思。
[37] 这里还是有文字游戏,动词laisser在这里的确切意思是“挂上电话”,但动词本身,还有“丢下”“抛弃”“不管”“不过问”的意思。
[38] 由于删除了所有动词,这封信变得无法卒读。试译如下,以求让读者一见残貌:“我们坚定地……,你……。我们……一次次的苦役,没有真正……在那里……。战友们常常……,所有人都……。”
[39] 指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剧本《三姐妹》。
[40] 指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小说《父与子》。
[41] 当指天主教徒最常吟诵的《天主经》,因其经文的第一句为“我们在天的父啊……”。
[42] 法语中,荷马为“Homère”,其中含有字母“mère”(意为“母亲”)。
[43] 希腊神话的九大缪斯女神中并无安娜丝塔西娅(Anastasie)。在法语的流行成语中,“安娜丝塔西娅的剪刀”则是“报刊审查”(censure)的同义词。在出版业,“安娜丝塔西娅夫人”(即书报审查官)一词出现于十九世纪下半期。
[44] 所谓“喝酒歌”(chanson a` boire),指的是餐饭结束时唱的歌,为的是助助酒兴,而且往往是集体合唱,为军队食堂中的特色娱乐。
[45] “我们将拿下他们!”(On les aura!)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军统帅贝当元帅最有名的战斗口号之一。
[46] 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的一段时间里,甘末林将军曾经把“勇气,能量,信仰”(courage, énergie, confiance)当作法军以及盟军的行动口令。
[47] 雷翁·勃鲁姆(Léon Blum, 1872—1950),法国左派政治家、社会党人。他在1936年成为人民阵线联合政府的领袖,担任总理。二战中,由于坚定地反对亲德的维希政府而在1940年遭到逮捕,1943年转移到德国集中营,到1945年五月才获释。
[48] 万森森林就在巴黎城东的近郊。
[49] 这一段是人物戴西雷所虚构的一段高棉语,谁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下文中的一段也是如此。
[50] 麦宁炸药(mélinite)是一种苦味酸与火棉的混合炸药,于1887年被法国政府正式命名并投入军事运用。
[51] 里摩日(Limoges)是法国中部的一个城市。
[52] 这本来是保尔·雷诺1939年九月十日广播讲话中的一句。保尔·雷诺(Paul Reynaud, 1878—1966)是法国政治家,1938—1940年任财政部长,1940年三月二十二日到六月十六日,任了两个多月的总理兼外交部长。二战初期,他主张法国抵抗纳粹德国。德国入侵后,雷诺宁愿辞职而不愿休战,因而被捕,一直遭拘禁到大战结束。
[53] 费迪南·福煦(Ferdinand Foch, 1851—1929),法国军队统帅。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率部队协助霞飞将军赢得马恩河战役胜利。后任法军总参谋长,战争后期任协约国联军总司令。1918年七月至八月间指挥协约国军发动攻势,给德军以沉重打击。八月六日获元帅军衔。同年十一月十一日代表协约国与德国代表在巴黎远郊的贡比涅森林的火车上(史称“福煦车厢”)签订停战协定。
[54] 弗朗索瓦·克里斯托夫·凯勒曼(Fran?ois Christophe Kellermann, 1735—1820),法国军队统帅,拿破仑时期的法军元帅。
[55] 斯图加特广播电台(Radio-Stuttgart),当时是纳粹德国的一家电台,其法语广播旨在向法国听众宣传纳粹主义思想,并使法国军队(尤其是驻扎在马其诺防线的法军官兵)士气低落,其特色之一就是广播虚假的“法国士兵采访节目”。
[56] 菲尔多奈(Paul Ferdonnet, 1901—1945),法国记者,极右派。很早就出于个人职业原因逃亡德国,后为第三帝国的宣传工作服务。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进入纳粹德国的斯图加特广播电台工作,担任法语翻译。在1939年至1940年期间,他一度以“斯图加特的叛徒”之名而成为“著名间谍”,是所谓“第五纵队”的象征。战后被法国判处死刑,枪决。
[57] 这里有文字游戏。“岩石底下真有针”的法语原文为“il y a aiguille sous roche”。法语中本来有谚语曰“il y a anguille sous roche”(直译为“岩石底下有鳝鱼”),意思是“有东西隐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事情不在明处”“事出有因”“有一种阴谋在酝酿”等等。
[58] 保尔·布尔热(Paul Bourget, 1852—1935),法国小说家、诗人和评论家,法兰西学士院院士,曾五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
[59] 皮埃尔·洛蒂(Pierre Loti, 1850—1923),法国小说家、海军军官,本名朱利安·维奥,著有《冰岛渔夫》《菊子夫人》小说。他的作品极富异国情调,在当时很受欢迎。在海军服役时,曾到过近东和远东,这些经验,为他的作品提供了丰富资源。
[60] “上车,西蒙娜”的法语原文为“en voiture Simone”。这里的西蒙娜指西蒙娜·露易丝·戴·福雷斯特(Simone Louise des Forest, 1910—2004),她是法国的一个著名赛车手,十九岁时就获得了驾照,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后来,法国的一些汽车驾校就以“西蒙娜”这一名字来命名。
[61] 里摩日(Limoges)是法国中部的城市,为法国著名的瓷都,出产的瓷器闻名全欧洲。
[62] 这是1940年六月五日法国的魏刚将军发布的战斗命令中的一段话。
[63] 亨利·菲利浦·贝当(Henri Philippe Pétain, 1856—1951),法国军事家、政治家、元帅,维希政府的头脑,是集“民族英雄”和“叛徒”于一身的坎坷人物。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领导法国军队取得了凡尔登战役的胜利。后任法军总司令。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先后任副总理、总理,主张对德投降,退出战争。1940年法国败降后,任维希政府元首。
[64] 马克西姆·魏刚(Maxime Weygand, 1867—1965),法国将军。一战时曾给福煦元帅当过参谋长,二战初期任法军参谋总长和总司令,建议对德军作有条件的投降,被接受。一度任维希政府的国防部长。
[65] “凡尔登的胜利者和福煦的弟子”分别当指贝当元帅和魏刚将军。
[66] 这是1940年五月十七日甘末林将军下达给法国军队的命令中的一段话。这一句让人回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凡尔登战役时法军的一道命令。
[67] “落在格拉夫洛特的枪弹之雨”原文为“tomber comme a` Gravelotte”,是一个法国成语,意思是“如倾盆大雨一般落下”,典出于普法战争,1870年的八月十六日到十八日,在洛林地区的格拉夫洛特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战役,普法双方均损失惨重。
[68] 维尔纳·海森堡(Werner Karl Heisenberg, 1901—1976),德国物理学家,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哥本哈根学派”的代表性人物。海森伯因为“创立量子力学以及由此导致的氢的同素异形体的发现”而获得1932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对物理学的主要贡献是给出了量子力学的矩阵形式,提出了“测不准定理”和“S矩阵理论”等。
[69] 乌利希·弗里德里希·威廉·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Ulrich Friedrich Wilhelm Joachim von Ribbentrop, 1893—1946),纳粹德国政治家。他曾任德国希特勒政府驻英国大使和外交部长等职务,对促成德国、日本、意大利三国同盟起过重要的作用,此外,里宾特洛甫直接参与了闪击波兰,入侵捷克和苏联的战争。二战后被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判处绞刑。
[70] 保罗·约瑟夫·戈培尔(Paul Joseph Goebbels, 1897—1945),纳粹德国的政治家、演说家。曾担任纳粹德国的国民教育与宣传部部长,被称为“宣传的天才”“纳粹喉舌”。1945年,希特勒自杀不久后,戈培尔也紧跟着于五月一日自杀。
[71] 这本来也是魏刚将军发布的命令中的一句。魏刚在1940年六月五日发出的命令中是这样说的:“愿我们对被侵略者伤害的祖国的热爱之情,在我们心中启迪起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激励我们坚守在原地!”
[72] 兰德拉德的法语拼写为“Landrade”。
[73] 按照西方人的宗教传统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是一位圣徒的纪念日,习惯称为“本名日”。
[74] 法国人的姓名一般是名在前,姓在后,如“拉乌尔·兰德拉德”,“拉乌尔”为名字,“兰德拉德”为姓氏,只有在一些司法场合或正式登记中,才会出现先念姓氏后念名字的情况,如这里的“兰德拉德·拉乌尔”。
[75] 在希腊神话中,卡珊德拉(Cassandre)是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和王后赫卡柏的女儿,她还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女祭司,具有神奇的预言能力,但往往无人相信她的预言。于是,她在世人的眼中就成了一个狂言的疯子。
[76] 1940年五月二十八日凌晨,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三世宣布对纳粹德国投降,为期十八天的“比利时战役”就此结束。
[77] 在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是神的山,“奥林匹斯”(Olympe)的原意是“光之处”的意思。在希腊神话中它的地位相当于天堂,众神、巨人和他们的仆人都居住在这里。
[78] 哈尔比亚(Harpie)是希腊神话中专司暴风的女怪。其脸及身躯似女人,却长着鸟的翅膀、爪子和尾巴,生性残忍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