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莱娜喝着苏打水。而迪普雷，他，则慢悠悠地喝着他的咖啡。他们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多钟头，眼睛朝向最高法院所在的司法宫的大阶梯。

日头落下。

滨河街的时钟敲响了十八点钟。

“他们来了……”迪普雷说。

玛德莱娜立刻站了起来，出门来到人行道上。

马路对面，安德烈·戴尔库在两个穿警服的警察的押送下，正走下台阶，前往一辆已经打开了车门的囚车。他面容惊慌，神情沮丧，步履沉重，肩膀下垂。

他看到了她。一下子停了步。

他的嘴微微张开。

“快点儿，”一个警察说，把他朝车子上推，“赶紧的!”

这场景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小卡车就已经远去了。一等它消失得无影无踪，玛德莱娜突然感觉自己可怕地变老了。

那是一种遗憾吗？不，她没有遗憾。那她为什么哭呢？她也不知道。

“我是不是……”

“不，什么都不是，迪普雷先生，谢谢，是我自己，是……”

她转过身来想擦眼泪，擤鼻涕。

“走吧。”她说，想恢复一下镇定。

她试图笑一笑。

“我说，迪普雷先生……”

“什么事？”

“我相信，我们这一下终于可以说，我们算是了结了。”

“我相信，确实。”

“我对您已经表达够了感谢吗，迪普雷先生？”

这个问题让他想了很长时间。他早就想到了这一时刻，这一终结，他却没准备好。

“我相信是的，玛德莱娜。”

“现在，您将要做什么呢？找一份工作吗？”

“是的。某种更为……安静的事。”

他们彼此对视而笑。

迪普雷先生站了起来。

她朝他伸出手去，他一把握住。

“谢谢，迪普雷先生。”

他想回答一句好听的话，但他找不到话，这一点很明显。

他离开之际在吧台停了一下，他把账结清了，然后，他就出门走了，再没有回头。

当出租车把玛德莱娜送到入口处，栅栏前，时间已经是十七点钟了。她抬眼看了一下门上的牌子，然后慢慢地穿越停车场，走上了水泥台阶，推开了门。

尽管摆放了很多的大台子、池槽、蒸馏器、容器、试管，圣热尔凡草场的作坊还是那么宽敞，好像只是改了个样子。

所有人都穿着工作服，弗拉迪、保尔、博罗茨基先生，大家还都戴了一顶高帽子，药剂师特别坚持这一点。

屋子里笼罩了热烈的气氛，空气中飘着一股茶香，还混杂有胶水、松节油、热油脂的气味，很难想象人们在这里生产的是一种很好闻的产品。

“啊!妈……妈!真难……难得……看到你来……来……这里!”

“现在，我将会经常来的。但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短时间里，这一切可是全都变了啊!”

她想知道一切，保尔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生产流水线的问题，与此同时，弗拉迪和博罗茨基先生用德语一直就聊个不停。

“很好。”玛德莱娜说。

保尔停了下来。

“你还行……行……吗，妈……妈？”

“不算太好，我亲爱的，我想我该回来了。”

“有什……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向你保证。一点点小麻烦，再没别的什么了，我认为我应该早点儿睡觉。明天，一切就将步入正轨了。”

她向所有人致意，然后拥抱了保尔。

她走下台阶。她感觉很虚弱，觉得胸中像是有个空洞。她就只剩下那个废墟之地需要证实了，现在，她得在这个基础上生活下去。

她抬起头。

院子里，一辆汽车在慢慢地兜圈。

来到车门前，她弯下腰，透过车玻璃瞧着司机。

“我来捎您走吧，玛德莱娜。时间有些晚了。”

她莞尔一笑，上了车。

“是的，您说得对，坐汽车回去，这样比较谨慎。谢谢，迪普雷先生。”

[1]　意大利语，意思为：“在这个宫殿里，我现在是一千又一千年，一记绝望的呐喊响起”。

[2]　波兰语，意思为：“你好!”

[3]　波兰语，意思为：“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4]　波兰语：“我想我找到了解决方案……”

[5]　波兰语，意思为：“现在，我要去买点东西……”

[6]　《镍脚人》(Les Pieds Nickels)是由路易·福尔通(Louis Forton)创作的系列漫画作品，1908年起在杂志上刊行。里布丁格(Ribouldingue)是这部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在法语中，Ribouldingue这个词有“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意思。

[7]　法语中，“教会”和“埃及”这两个词的拼写分别为“l’église”和“égypte”，略有些相似，但一般也不至于搞错。

[8]　波兰语，意思为：“不，不，现在不是时候!”

[9]　波兰语，意思为：“您可以亲眼看一看!”

[10]　波兰语，意思为：“不，现在不行!时机还不成熟!”

[11]　伍尔夫·巴尔纳托(Woolf Barnato， 1895—1948)，英国赛车手。

[12]　柏林国会大厦纵火案发生于1933年2月27日晚间，是德国纳粹党策划的一起重大阴谋，借以打击德国共产党和其他反纳粹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力量。希特勒通过此次事件成功解散了德国共产党。

[13]　原文“le Licteur”，意思是“古罗马执法官的手执带斧束棒的侍从官”，具有浓烈的法西斯主义意味。

[14]　这是皮埃尔·佩雷(Pierre Perret)作词作曲的歌曲《我父亲对我说》(1970)中的歌词。

[15]　波兰语，意思为：“很高兴认识您!”

[16]　1928年，年轻的女记者玛丽丝·舒瓦西(Maryse Choisy)对巴黎的卖**业做了一次暗访调查，并写下了《生活在妓女中的一个月》一书，由此开创了一种新的写作类型，即深层报道。

[17]　波兰语，意思为：“不打开这批货物真是太遗憾了……里面可能有礼物，你真的不想打开吗？”

[18]　波兰语，意思为：“如果你不想打开，我告诉你，我会自己来打开!”

[19]　波兰语，意思为：“我的上帝……但是……它是什么呢？”

[20]　见前一页脚注。

[21]　波兰语，意思为：“啊，我喜欢这乳霜的味道!”

[22]　波兰语，意思为：“我不能再去那里了。他们不待见我。”

[23]　布莱里奥(Blériot)，见第7页。雷翁·勒瓦瓦瑟(Léon Levavasseur， 1863—1922)，法国航空工程师，发明家。

[24]　斯库拉(Scylla)为希腊神话中守在墨西拿海峡一侧的女海妖，喜爱吞吃水手，有六个脑袋，十二只脚，口中有三排利齿。卡律布狄斯(Charybde)则是坐落在墨西拿海峡女妖斯库拉对面的像大漩涡的怪物，会吞噬从它面前经过的所有东西，包括船只。

[25]　罗贝尔·埃斯诺-佩尔特里(Robert Esnault-Pelterie， 1881—1957)，法国航天科学家。他一开始研究航空，后转入航天研究，是法国航天事业的先驱者。

[26]　波兰语，意思为：“一切都还好吗？”

[27]　波兰语意思为：“行啊!”

[28]　德语，意思为：“我是波兰人。”

[29]　德语，意思为：“我是阿尔萨斯人!”

[30]　德语，意思为：“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谈一点……”

[31]　波兰语，意思为：“嗯，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了。晚安，弗朗索瓦……”

[32]　德语，意思为：“晚安，你也一样……”

[33]　德语，意思为：“请出示您的护照!”

[34]　原文为德语Mein Herz schwimmt im Blut，是巴赫的一部音乐作品名。

[35]　德语，意思为：“拜托了!拜托了!”

[36]　波兰语，意思为：“当然!”

[37]　见391页注释。

[38]　德语，意思为：“明天我们就将……”

[39]　德语，意思为：“死在一起。”

[40]　国王的小报贩(les camelots du roi)，原是指法国的极右组织“法兰西行动”的报纸《法兰西行动》的报贩联合会，活跃于1908年至1936年。

[41]　所谓的白骑士(Le Chevalier blanc)，在金融法中，指的是帮助被敌意收购的企业的人或金融集团。

[42]　薇奥莱特·诺齐埃尔(Violette Nozières)被指控于1934年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当时这个18岁的女学生被判死刑，后来一再减刑。

[43]　帕班姐妹(Christine Papin和Léa Papin)是两个女仆，于1933年2月2日在法国勒芒谋杀了雇主的妻子和女儿。这起谋杀案对作家让·热奈产生了重大影响。后来，让-保尔·萨特和雅克·拉康都试图分析它，有人认为它是阶级斗争的象征。

[44]　阿莱杭德罗·勒鲁(Alejandro Lerroux García， 1864—1949)，西班牙政治家，激进党领袖，曾三次担任总理。他以民粹主义的政治风格而著称。

[45]　卡吕普索(Calypso)本是希腊神话中的海洋女神，她将她所爱的英雄奥德修斯困在岛上长达七年，不放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