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一次,坚决不行!蕾昂丝把纸揉皱,扔到地上。她本想再上去踩它几脚,但是,那就可笑了。最终,她将说一声,不,很明确。她是那么坚决地反对玛德莱娜,现在,即便有坐牢的危险,也不再那么叫她害怕了。首先,会有一个法官的,她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男人在一起,她总能做到的……
已经有整整两个多星期了,她因为没有钱,不得不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旅馆房间里,在那里,罗贝尔本来也喜气洋洋的,如同一朵花儿绽放,只不过他老是在抱怨再也不能出去看赛马了。她原本希望,玛德莱娜从柏林回来之后,她就能获得自由,但是,却没有,玛德莱娜总是说还不到时候!“很快了,蕾昂丝,很快了。”玛德莱娜总对她这样说,但是,期限总是一拖再拖。跟小保尔见一面,见面就见面吧(我的天哪,他真的长高了……再见到他这个样子……她为此感到很激动,当然同时也有小小的惧怕),但她还不得不在一个瑞士银行家面前演了一回臭婊子,好把一个小本子藏到他家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后面。谢谢你完成了任务,好诱人开胃啊!而现在,玛德莱娜给她往旅馆里留了一张字条:“今天下午去拉杜丽茶馆找我。十六点。切记。”
不,蕾昂丝心里说,这一次,结束了,她要把它打发去见鬼。她因犯错而失去的一切,她都将叫她把它给吞下去。她感觉心中有气,恨不得狠狠打她几巴掌。
“你去哪儿呢,小狮子狗?”
罗贝尔也一样,开始让她觉得有些受不了。在这里,不可以弄出太大声响来,因为他们得小心谨慎,他们得乖乖的,如同画像那样保持安静,而在聊天对话方面,罗贝尔本来就不是一个最好的对话者。
真的,一切都变得糟透了。当她坐在玛德莱娜的对面时,她有些夸张,甚至咄咄逼人。她都不让对方有时间喘一口气:
“我这样已经受够了,玛德莱娜!”
“我同意你的看法,蕾昂丝。您自由了。”
“您说什么?”
“您可以走了,离开巴黎,离开法国,去您想去的地方,我再也不需要您了。”
玛德莱娜的口吻不让人有丝毫误解,她辞退她就像辞退一个女用人。蕾昂丝脸红了。
当她明白到自己自由了……并且彻底身无分文时,她真想大哭一场。没有了钱,没有了证件,只有一个罗贝尔拖在身后,她几乎都付不起房钱,她兴许就得从旅馆偷偷地溜走了……
突然间,在她眼中,自由显得比一切都要更糟。
玛德莱娜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瞧着她整理行李,瞧着她耐心地做着那一切,最后关门走人。
蕾昂丝没有动。因此,什么都没有,对她曾经经历的那一切,没有一个字,没有一句话。
“好吧。”蕾昂丝应道。
她站了起来。在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可怕的空无,在这彼此远离、彼此永远分开的一刻。
但玛德莱娜只是一个记恨的人,她受到一种冷静的复仇之心的刺激。非人类的复仇之心。
于是,蕾昂丝留在了原地,一会儿瞧瞧桌子,一会儿又瞧瞧玛德莱娜的脸,她转身朝向了门。什么都没发生。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在责怪玛德莱娜的这一惩罚,它已经变成了一种侮辱。
“我不再怨恨您了,蕾昂丝,”玛德莱娜终于说道,“我也有过经验的,对一个女人而言,有时候,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
她会朝她伸出手来吗?
她朝她伸出了手,确实。带着一个信封。
“这里头有五万瑞士法郎。一定小心。”
玛德莱娜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蕾昂丝张开嘴。转过身。
玛德莱娜已经走了出去。
差不多还要等上整整一个月,太令人抓狂了!
一个月后,《斧棒手》才能在它的最初几期中报道一条轰动性的消息,是对安德烈建议强烈谴责的社会颓废现象的完美阐明!
于是,他决定把这独家新闻发给《事件报》,这份保守派日报以其态度的严肃与分析的质量而闻名,尤其是在政治方面,它面对某些轰动性事件是从不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
一桩偷税大案
一家瑞士银行在巴黎开了一个地下营业部,它支付利息而不预扣税款。偷漏税额高达好几千万……
头一天,安德烈去了《巴黎晚报》他老板的办公室,向他递交了辞呈。
“再过几天,您就将处在时事新闻的聚光灯底下。一桩肮脏的偷税漏税事件将传得人人皆知。您将位于丑闻的中心,而这个,将会持续好几个星期。我要写一写这方面的文章,我将是第一个,因为是我把这只野兔从洞里赶出来的。我并不认为《巴黎晚报》的专栏会是展示……这一切的理想地方。因此,我特向您提交我的辞呈。”
儒勒·基约多傻了眼,不仅因为由此被提起了公诉,还因为受了玛德莱娜·佩里顾的骗。
“您想要多少?”他问安德烈。
“太晚了,儒勒,案件已经递交给了司法部门。我今天来跟您说,只是出于忠诚。因为,我该重获自由了……”
“我付了您钱是要买您的封口!”
基约多立即就去了她家,就这样,没有预先通知,他就上了楼,他推开了弗拉迪,您的东家在哪里,他打开了房门,他碰到了保尔,保尔正在听音乐,他母亲陪在一旁。他甚至都没有向她问好,就开始嚷嚷起来:
“您曾答应过我的!”
“是的,儒勒,”玛德莱娜微笑着回答道,“我对您撒了谎。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信守诺言。您不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您也根本就不配来指责我。”
当着一个孩子的面,他忍着没有骂出来,但从他的嘴唇上能看得出来脏话的模样。
基约多立即忙活起来,他动用了他那通信录上的所有关系,所有朋友,但是丑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任何人对此都无能为力。
安德烈·戴尔库在所有为他提供的建议中选中了《事件报》,因为它符合他的形象,属于民族主义派和反议会派。他把他掌握的所有材料都给了这家编辑部,试图让人们了解这一事件的种种细节,并且达到分析与阐释上的相对高度:
一个漂亮的案例
瑞士银行家们都是一些乐于助人的人。他们一直来到法兰西的领土,来帮助我们的同胞偷税漏税。
那些嫌疑人将不会不振振有词地反驳:对一种偷人钱财的税收制度,回报以一批偷税漏税的公众,对此,谁都不会感到惊讶!不容置疑的是,纳税人始终都是制造共和政体混乱的那些责任者的靶子,但是最终,人们是不是能够足够有理地说,偷窃,那本不是小偷的错……而是被偷人的错,人们是不是可以说,这事情,作恶的歹徒本没有什么责任,受害人身上只要没有钱包不就无事了吗?
第一份偷税漏税者的清单,人数超过一千,体现了民族颓废的一个样本。他们中最受益匪浅的一位,显然就是夏尔·佩里顾先生,议会中负责反……逃税斗争委员会的主席。请读者不要笑。就在他妻子葬礼的那一天,人们在他的汽车里发现了二十万瑞士法郎,他实在很难解释清楚它们的来历。他兴许在想,他得在他为妻子送葬的当天用现金付清墓地的租用费吧……他受到了指控,但又获得了释放。他大声鸣冤,说他是一次阴谋的牺牲品,对一个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来说,这是他有失体面的政治生涯的终结了。
在这之后,看到国家一味地强调更坚固的政体,更有德行的领导者,更简单公正的法律,看到有人坚持呼吁能有某个铁腕人物来多少恢复一下社会秩序,人们还会惊讶吗?
凯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