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火车东站有很多人。保尔非常兴奋。
当弗拉迪抱住他,准备把他举上火车包厢去时,他突然回想起了那一次去米兰的旅行,老天啊,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索朗日曾来车站接的他,他仿佛又看到了成群的记者和摄影师,那旋涡一般飘扬的面纱从火车头喷出的烟雾中显露出来……他有些怕再见到她。
尽管今非昔比,日子得精打细算地过,钱得一分一厘地掰开来花,住的公寓很简陋,邻居脾气很暴躁,噩梦虽变得少了,但始终很暴烈,保尔还是不能说别的,只能说:他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有母亲保护着他,有弗拉迪保护着他,他有两个女人护着他一个,谁又能说比他更幸福呢?
索朗日,很久以来就是独自一人。他有些后悔当初怀疑了她,曾经为之发火,曾经想到……我的老天啊,我们要去柏林了!报刊上的那些标题一一回到了他的脑子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令人担忧,就像在一部历险小说中。他转过头来,目光寻找着他的母亲,却看到了弗拉迪,笑盈盈的,总是那个样子,一想到他有多么地爱她,他那激动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索朗日得知他要来的消息后立即给了答复,她的回复在他出发之前几个小时收悉。是一份电报:“怎么!你来啦!(这里头没有拼写错误,因为文本是由电报员抄写的,他们应该有最基本的专业文凭。)我是多么地高兴!但是没有你亲爱的母亲陪同,唉,这又是多么地可惜!我要求你们跟我住在同一个宾馆,你的护士和你,你们会感觉很好的,那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最棒的。(索朗日的电报文每个词要付四法郎,但她写的时候根本就不去计算字数,真是令人感叹。)在柏林,发生了很多事,我真想好好地对你说说,但你自己也能看得到。这里,是一个世界,我的意思是,一个另外的世界。啊,我的小匹诺曹,兴许你是来看你的老索朗日死去的,因为她实在厌倦透了,她现在唱得像是一口破漏的锅,你将会失望的。但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我等着你,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快点来吧!”
这是一列卧铺车。旅程十五个小时还多一点。
弗拉迪怀着同样的激动,再次看到了呢绒的吊帘,车用地毯,带灯罩的电灯。还有一个年轻的检票员。但这一位不是波兰人,不过,他仍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保尔得充当翻译。就好像他会说波兰语似的!
“弗拉迪,我给你介……介绍,这……是弗……弗朗……索瓦。对……不起?”
“我姓凯斯勒。”
弗拉迪笑了起来。
“Ich bin Polnisch.”[28]她说。
“Ich bin Els?sser!”[29] 弗朗索瓦叫嚷起来。
“Na dann,ich denke wir k?nnen uns etwas n?her austauschen...”[30]
就餐时间之前,玛德莱娜一直没有露面。餐车中,她看到保尔坐在了餐桌前,自己就去坐到了相邻的另一张餐桌前,他们彼此做了几个神秘兮兮的小手势,这很有趣。
保尔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微微一笑,对侍者说:
“请……请给我……一杯……波……波尔图。”
他从他母亲的嘴唇上立即就读出:蛮不讲理!
这酒马上就冲上了他的头,破坏了他的胃口。于是,弗拉迪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双份的菜汤、小洋葱鸡肉、奶酪,以及挪威式摊鸡蛋,什么都不能让她害怕。年轻的检票员走过来又走过去。保尔的脑袋轻轻地摇来晃去,弗拉迪把他带回到包厢,但是,在到达边境之前不应该睡觉。为了维持他的清醒,她开始对他说起话来,保尔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急于躺下睡觉。
终于,到了福尔巴克。
好不容易把轮椅抬到月台上,那里人群熙攘,有旅客,有警察,有铁路局的人员。海关关务员并不经常看到像保尔这样的孩子,个头看来不小,腿却很短,应该是疾病所致,或者是坐轮椅产生的后果。“保尔·佩里顾先生,弗拉迪丝瓦娃·安布罗杰维奇小姐。”他在护照上盖了戳。他们回到火车上,海关人员上来检查行李,让他们打开箱子。没有人要求保尔抬一下身子,看看他坐在什么东西上,他们若是非要看的话,就会看见两个硬纸封面的大文件夹了。
玛德莱娜同样也通过了海关检查。“蕾昂丝·茹贝尔夫人。”
关务员稍稍有些疑惑,护照上的照片跟眼前的人不太像,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对一位女士说的,尤其是,她还是乘坐头等车厢旅行的,而且她的神情还那么镇定自若,这点疑问只能留在心中,“请便,夫人,旅途愉快。”
火车重又启动。这一次,保尔根本没听到弗拉迪低沉的笑声,她那懒洋洋的咯咯声,她的喘息声,因为这一切全都没有。年轻的检票员久久地跟她一起待在走道上,说话,倾听她。然后,弗拉迪宣布道:
“No,a teraz juz? pora is??c? spac?. Dobranoc,Fran?ois...”[31]
“Gute Nacht dir auch...”[32]
这次旅行真的非同寻常。
索朗日如今不再怎么外出了,前往火车站实在是太困难了。她派了一辆豪华轿车去接保尔和弗拉迪。
佩戴了一个纳粹十字图案臂章的司机,被轮椅的问题给难住了。他以一种滑稽的神态瞧着这个玩具娃娃似的小男孩,他不像其他所有人那样能用两腿走路。弗拉迪把保尔抱到后排座位上,然后,以坚定的动作,一言不发地拎起轮椅,折叠好,塞到车子的后备箱中。
透过车窗玻璃,保尔发现了他的母亲,装扮成了茹贝尔夫人,正在排队等出租车,顿时,他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
法国的报刊只是在纳粹宣传最猖狂的那些阶段才谈论柏林和德国。保尔本以为会在柏林见到一个血与火的城市,满城都由那些暴烈分子所控制,却发现它实际上很是外省化。街道上有不少行人,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有太多的士兵,假如他没怎么阅读关于最近局势的报道的话,他还以为自己身处于北欧的随便哪个城市呢。在一栋栋高大的标志性建筑物上,悬挂着不计其数的带纳粹十字标志的装饰旗,火车站、大学、中央邮局,但是,若不是看到了一些空****的店铺,玻璃被砸得粉碎,上面还涂写有大大的字母,油漆流淌得满墙都是,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就是在柏林。
索朗日等候在漫步大道大酒店的大堂,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尊神像。
当保尔出现在大堂中时,她发出一记响亮的叫声,让店员和顾客们纷纷转过身来。她把他紧紧地抱在她那巨大而又松弛的臂膀中,大口地亲吻他,就好像要把他给吃了。保尔笑了起来,被重见她的那份喜悦与发现她变化太大而产生的那种忧伤所分享。她那胖胖的脸上化了妆,涂了脂,抹了粉,从近处看,很像是一个狂欢节的面具,那么滑稽,那么悲怆。他为她感到害怕。她还能演唱吗?他回想起她的电报来,“你的老索朗日现在唱得像是一口破漏的锅”。
“你还好吗,我的甜糖宝贝?”她问道,“你至少没焦虑吧?”
保尔放心了。她闻起来比所有人都更香,这始终都是她艺术的秘密。
他们坐电梯上楼。索朗日走路很慢,很重,她的手杖头完全消失在了她巨大的手掌中。她不停地说话,嗓音嘹亮,发出鸽子叫一般的咕咕声,把小舌音 r 发得比通常要更长,这是她带西班牙口音说话的一天,有几天,她还会带着意大利或阿根廷的口音,对于她来说,这是无法预料的。
“你难道不更想去看一看这城市?啊,勃兰登堡门!得去看看这个,匹诺曹,我就不再去了,我已经看过一百遍了!”
但是,那提议一说出口,她立刻就把它给忘了。
来到了保尔和弗拉迪住的套间后,她一屁股就坐到了宽大的长沙发中,年轻的波兰女郎则忙着打开行李箱、大箱子,把衣服都挂起来,然后冲进卫生间,同时嘴里还哼哼着走了调的曲子,让谁都听不明白到底是哪一首歌曲。
“她始终还是那样子……”索朗日说。
“还……那……那样。”
索朗日开始列数“她的苦难”。她抱怨一切,哼哼唧唧,唉声叹气,那是她的老一套,但是,保尔应该承认,这一次她抱怨得真的很有道理。
将于第二天举行的这场演唱会引发了有关各方的一系列秘密商谈,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敲定各种细节,因为希特勒总理本人将出席,差不多有半个场子的座位将被纳粹党的名流精英所占据,这还不算那些记者、摄影师,也就是说,宣传部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人们会扑向她,提出种种要求、种种问题,必须保证,一切发生得绝对与预料中一样……兴许索朗日早就意识到了,她是在柏林,整整几个月期间让她开心的那一切,现在具有了一种严肃的、政治的意味,因为这里的人可不怎么喜爱幽默。她害怕了吗?保尔感觉到了这一切。
“施特劳斯害了我,你知道……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两头受气,这我能理解他。但我提醒过他,关于我将演唱的曲目,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有时候她会低下声音来,仿佛套间里安装了窃听器。
“布景的问题更让我伤脑筋……”
当初,保尔看到设计计划时,他就笑了。现在,她递给他看一份复制品图案,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了。
“这……这是……什……什么?”
“一床毯子,我的小鸭子。”
这实在很难理解,索朗日看得很清楚。
“这是因为……人们从来就无法保守住布景的秘密,总会有那些个狡猾的小小摄影师,会为了一张五十美元的钞票而从后门透露细节。”
保尔拿在手中的照片,很像是蓝天下的一片麦田,几道本身并不太丑的颜色,但它跟索朗日曾寄给他的那个计划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们全被蒙在了鼓里,粉红小兔子。假如按照它原来的样子来,那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于是,迅雷不及掩耳,嘁里咔嚓地就来了一下子,尤其是,我想唱一些他们根本不想听的东西,而在这里,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看来,它将会被毁掉,而代之以纳粹党旗帜颜色的花束。”
计策非常机智。
艺术家在他的画布上贴了另一幅画,表现的是一束成熟的麦穗。到时候,只需要在拉开大幕之前几分钟把贴上去的这幅画给揭下来就行,就能发现底下那一幅的真正主题。
“但是,让我伤脑筋的就在这一点,我的小爱心,我本来腿脚就不稳,你能想象我爬到离地面几乎有三米高的地方去揭那幅画吗?”
那可是四个巨大的画幅,得要有精力,有肌肉,而且,还得准备一把梯子,还得不恐高。
“总之,我的拜占庭小心肝(人们有时会问,她是在哪里找到她那些形象比喻的),我总觉得,我会不得不面对那些黄色的斑点演唱,那可就令人伤心啦!而那个年轻的西班牙人,为画这幅布景还忙得不亦乐乎,我给他写信时又该说些什么啊,我?”
最初的设计曾让保尔发笑,但那是一种巴黎式的笑。而这里,是柏林……只需要再看一眼去火车站接他的那个司机的嘴脸就知道了……一个想法猛地掠过了他的脑子:
“爬……爬……梯……梯子,你看弗……弗拉迪……怎……怎么样?”
索朗日转过头去。波兰女郎正爬在一把椅子上。她没有去叫旅馆服务员,而是自己登高,伸出手臂,去挂窗帘布上一个松开了的小扣环。
德国航空部占据着位于威廉大街不远处一栋庞然大楼中的三个楼层。门楣上覆盖着纳粹旗帜,而两个警卫,直挺挺的如同两根支柱,瞪着家禽场中母鸡一样的一双眼睛,瞧着对面的人。玛德莱娜不得不调动起全身的能量,迈着她希望是又平静又坚定的步子,准备走进去。
从门卫开始,困难就来了。负责接待的办事人员不说法语,他得去找一个人当翻译。
“Ihr Pass bitte !”[33]
他指了指接待室的长椅子,她便坐了下来,把她一直藏在外套里带到了这里的文件夹拿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墙上的一座挂钟指着十点钟。
航空部刚刚建立不久,是戈林先生的地盘,他是一个功勋飞行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立下过赫赫战功,他也是希特勒的亲信。玛德莱娜从报刊上得知,这个部门负责对民用与军用飞机的设计与制造进行监督、控制,并拥有最终的决定权,她还没有真正找对地方。
“请问……有何贵干?”
找来的这一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说一口差强人意的法语。
“我想见一见艾尔哈德·米尔希元帅先生。”
为了让对方听得懂,玛德莱娜很夸张地一字一顿地说。士兵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瞧。他拿过她的护照,瞧着姓名和照片,但不知道能跟一位不懂德语的法国女人说些什么,她根本没有预约过,就要求见国务秘书。
“请问……为的什么事?”
“我想见一下艾尔哈德·米尔希元帅先生。”
对话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年轻人扔下她,转而进入跟他那位负责接待的同事的一番交谈中。
“请坐……”他终于说。
他走上了大楼梯,玛德莱娜继续她的等待。
墙上的钟差不多指向了十二点时,终于有一位五十来岁的军官,身穿纳粹的制服,站到了她的面前。他手里拿着她的护照。
“抱歉,让您久等了,茹贝尔夫人,但是,没有预约的话……”
他两脚的鞋跟轻轻地碰了碰。
“我是君特·迪特里希少校,能为您效劳吗?”
玛德莱娜认为很难在这里、在大厅中,展开一场很私密……的谈话。
“这是很私密的,迪特里希先生……”
“所以呢?”
少校完全意识到了眼前处境的不合适。见玛德莱娜只是平静地盯着他瞧,他又补充了一句:
“私密的……您是想说‘非常私密的’吗?事情关系到您的丈夫吗,茹贝尔夫人?”
这下总算行了。玛德莱娜刚刚是手生了。他们知道她是谁,古斯塔夫是谁,他们对她声称了解的这一话题,兴许知道得比她自己还更多呢。不过,悖论的是,这一弱势地位反倒让她安下心来,因为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的了。她越是坚定地投入,就越是有机会摆脱困境。
“是我的丈夫派我来找你们的。”
迪特里希转过身去,对他身后的那个年轻士兵下了一道命令。然后,他对玛德莱娜说:
“请跟我走吧……”
他指着大楼梯。他们并肩走了上去。
“昨天,巴黎的天气怎么样,茹贝尔夫人?”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柏林的,兴许还知道她住在哪里……关于她,他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吗?
“很舒适,少校。”
一条很宽的走廊,接着,是另一条。楼上声音嘈杂,有说话声,有打字机的嗒嗒声,有敲打在石板地上的神经质的脚步声。巨大的办公室包含有一个客厅角,他指了指长沙发。
“我就不冒冒失失地向一位法国女士推荐什么部里办公室的茶或者咖啡了……但是,兴许,来一杯水吧?”
玛德莱娜以一个动作表示谢绝。迪特里希在她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整整比她高出了两个脑袋。他装出一副有些内疚的样子。
“那么,茹贝尔夫人,是关于破产的事情吗?”
“也可以这么说的,少校。我丈夫尽可能地坚持了很长时间,但是……”
“真是遗憾。那是一个很漂亮的计划!”
玛德莱娜不加掩饰地交叉起了双手,落到就放在膝盖上的文件夹上面。
“是的,而且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
“尽管最后的几次试验并没有带来什么太好的结果……”
对方说话的口气透着一种虚假的打趣。
“我丈夫常说,试验就是用来……尝试的。种种的失败能允许我们在喷气发动机模型设计制造方面获得一种惊心动魄的进步。必须让投资人拿出更多的耐心来,甚至,我斗胆说一句,拿出更多一点的勇气来。”
“而您的丈夫很不情愿看到他的工作成果被扔进垃圾堆……他希望他的研究能得到继续……”
“能得到科学界的强烈关注!”
迪特里希脑袋微微一动,他明白这些意愿的高贵。他指了指放在玛德莱娜膝盖上的文件卷宗。
“这是……”
“是的,就是这个。”
“好,好,好。而您的丈夫,对这一行动彻底地漠不关心……”
“绝对是这样,少校!”玛德莱娜以一种颇为不快的口吻回答道。“智力工作,在法国,并不是一种平庸的商品。在我们那里,创造可并不是为了出售的!”
“既然如此,那么,您的丈夫打算让科学界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利用……他的研究成果呢?”
“但是……无偿的吧,少校,无偿的!当然,除了一些很次要的费用。”
“大概是……”
“我丈夫认定它们相当于六十万瑞士法郎。我对他说了:‘古斯塔夫,这太不理性了。你投入了很多的成本,这是不可否认的,但人们到最后会相信,你是在谋求个人私利。’这一番争论有了结果,少校!他又重新计算了一遍,我说得有道理:只有五十万瑞士法郎。”
“这是很高的费用……”
“是的,少校,真是很高啊,今天研究的价格。”
“我是想说,夫人,这个价实在也太高了。”
玛德莱娜点了点头:“我明白。”她站起身来。
“说实在的,少校,我更喜欢前来柏林,而不是像我丈夫要求我的那样穿越大西洋,因为我,航船……谢谢您接待了我,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她朝门口走了三步。
“一切取决于……文件本身的价值。”
玛德莱娜转过身来,朝向迪特里希。
“告诉我,少校……您本人,我是说帝国光荣的航空业,在喷气式飞机的制造方面都达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嘛……我们尝试了一些摸索,没错。”
玛德莱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文件夹。
“这些东西,足以让人们从摸索一步迈向尖端研究了。德意志帝国毕竟不会给世界一种摸索途中的航空业景象吧,少校!”
“我很明白……但是这样的决定是很微妙的,您得明白这一点。而且,是很重要的。鉴于费用……”
玛德莱娜把她的文件夹递给了他。
“这是其中的一些片段。一些草图、一些设计图、某些试验的结果,还有最后报告中的四页。说实在的,若是您能够让我免去一次前往纽约的航海旅行……”
她用手做着扇风的动作,仿佛她正受着晕船的苦。
“必须对这一切做个鉴定……”
“那我们说好了,星期一再见吧?”
玛德莱娜不吭声了。迪特里希微微一笑。
“那就还是同一时间吧,怎么样?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千万别来我的旅馆找材料,也别千方百计地来找我麻烦,那全都没有用……所有那一切都藏在一个保险的地点,而……”
其余的,基本的,确实,都在漫步大道大酒店里,在保尔和弗拉迪的房间里。
“茹贝尔夫人,那可不是我们第三帝国的手法!我们都是很文明的人。”
“好的,这样的话,那就星期一见,我倒是很愿意好奇地品尝一下你们部里的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