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这是在自己家中!玛德莱娜心里想,试图说服她自己。她咽了一口唾沫。当她上到六层楼时,她一直在心里暗中重复着她早已整整齐齐地归了类的论据。她必须平静地却又坚定地展开这一争论。于是,她摁响了门铃的按钮。

盖诺先生亲自来打开了门。

“盖诺大人!”还没等她开口打招呼,他立即就提前纠正她说。

这是一个相当高的男人,魁梧壮实,头发稀少,面色稍稍有些发青,脸颊之上,有巨大的眼袋,皱皱巴巴的,颜色很难看。他的目光显出很厉害的发散斜视,就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一只眼睛向着埃尔伯弗,另一只眼睛向着科尔马[14]。他穿着一件曾经有过辉煌时日的花里胡哨的睡袍。

“您能否允许我进来一会儿呢?”玛德莱娜问道。

“不,我不允许。”

凭着这一声坚定倔强的嗓门儿,你就不难猜测这是一个急不可待的盖诺。先静静气再说,玛德莱娜心里想,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样子,避免剧烈冲突。

“我来是为了……”

玛德莱娜确信,在同一楼层过道里的其他房门背后,一定有人在竖起耳朵偷听。情境顿时变得十分微妙。一想到自己将会双手空空地回家去的前景,她便坚定地豁了出去:

“我给您写过信的,前后三次。因为没有得到回复,我就来了。”

他只满足于直愣愣地瞧着她,决定把事情给她弄复杂了。玛德莱娜赶紧聚集起她的勇气。

“您整整拖欠了两个月房租,盖诺先……大人。”

“一点儿不错。”

这恰恰是她心中所担忧的。一个尴尬中的房客往往会假装惊讶,借口遭遇了事故,承诺,发誓,但是面对着一个根本就不与你争执的租房者,又该怎么办?

“我来是……我希望……总之……我们能不能谈一谈这个小问题?”

“不能。”

她感觉自己在动摇,而她本来应该跟他一样,表现出干脆利落,并说:“法律就是法律,我有法可依。”她前去见过为他们制定租房契约的公证人,契约是合法的。

“那么,”她说,“假如您不想说明这一拖欠的理由,那我们就终止契约好了。请付您的房租吧。”

“这不可能。”

他没有动弹,但尽管表面上还是那么平静,其实他心里的怒气已经开始生成,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他的眼袋浮肿起来。他少而又少的回答声仅仅只是一道抵挡话语潮流的堤坝,现在,这股洪流已经汹涌澎湃地滚滚袭来了。

“那么,我就只能把您赶出我的家去!”

“您是想说我的家吧!我是有契约的,佩里顾夫人!根据契约,我是在我自己的家里。”

“但是,要想在自己家待好了,就得付房租。”

“绝对不。没缴纳房租并不能导致取消契约。”

是的,公证人曾经在这一点上死死纠缠,必须把占据房屋的权利跟缴付房租的义务截然分开来说,看来,这完全是两回事。

“但是……您是有义务付清您的房租的!”

“从理论上说,是的。但是,由于我没有钱来缴付,您就得接受这一事实。”

这房租是玛德莱娜唯一的生活来源。

“我会强迫您缴费的,先生!”

他报以微微一笑。玛德莱娜立即明白到,他就是想把她带到这里头去的,而且他成功了。

“要想得到这个,您将不得不启动一个勒令驱逐房客的诉讼程序。那将拖上很长时间。而按照程序接到通知的房客,比方说吧,一个退休的律师……掌握着很多的手段,能允许他推迟这一期限。相应的步骤会拖上很长时间,您甚至都无法想象。它可能会拖上好几年。”

“这不可能!我需要这笔钱,为我的生活!”

他松开了房门,然后,用他的两只手拉紧了身上的睡袍。

“我们全都到了这一地步,佩里顾夫人。您把您的钱投在了一套公寓上,但它很长时间里将不会给您带来任何回报。我也一样,我把我的钱投在了一家银行中,它却在去年的十二月倒闭了……”

玛德莱娜倒吸了一口气。

“此外,您也是很了解它的,这家工业信贷与贴现银行。”

“我跟那家银行没有丝毫关系!”

为自我辩护而必须说的话,是根本难以说出口的。

“那一家银行,它难道不是同样还被人叫作佩里顾银行吗?您的家族,在它的破产过程中,卷走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还就把占据这个地方看作对我的合法报偿了,我还就再也不离开了。我将动用我仅有的全部力量始终留在这里,因为假如我离开这个公寓,我就将流落街头。您可能会什么都得不到,但这于我根本无所谓了。”

玛德莱娜刚要张开嘴说话,房门就已经啪的关上了。

楼道中笼罩着微微颤抖的寂静,就像航空器中的涡旋,她的太阳穴在一记又一记地跳动,她感觉有些难受。

她已经做出了要摁门铃的姿势,但最终放弃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猫眼上的小圆环颜色暗淡。门后,盖诺先生在偷眼观察她。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比她能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季节已到了五月中旬。她只能一直坚持到十二月。假如算上她该付给迪普雷先生的工资,以及她要担保的费用,期限甚至会提前到九月份。

假如她不赶紧地找到解决办法,那么,她的生活,还有保尔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呢?

然后,突然间,她的怒火又平息了。她明白,这是当今时代的一个信号:它已经可怕地变得粗暴不堪了。

每个星期二,盖诺先生都要去桩杆街逛集市。他穿过堆满了一大排垃圾的院子,但是,来到电梯前时,他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他便转过身来。

“请问您是……捷诺先生吗?或者,叫格雷诺先生?”

来人是个男子,两只眼睛紧紧地往中间挤,嘴唇半开半合,正在读着一份报纸,看来,他对自己并不是很确信。

“盖诺!而且不是先生,是大人!”

罗贝尔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把报纸塞回衣兜。他看来是那么满意,因为盖诺先生一时间觉得他马上就要走开,仿佛他的使命只在于证实一下对方姓氏的正确拼读。

“能允许跟您谈谈吗?”

罗贝尔以一个十分殷勤的动作,从盖诺先生手中一把抓过苏格兰呢绒的布提包,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他手中拿着一根很粗的棍棒,顶头上有一个很大的木瘤,就像人们有时候在火十字组织或者法兰西行动组织的一些示威者手中看到的那样。

大头棍击中了律师右大腿的股骨。一记响声传来,很干脆,很难听。盖诺先生张开了嘴,痛苦是那么难忍,一声叫喊从口中迸出。年轻人立即上前,帮他在第一级楼梯上坐下,紧靠着那个布提包,他说:“这样,您会好受些,就待在这里吧。”

盖诺先生汗水淋漓,迷惘地紧盯住他的腿,正准备用双手捂住,不料第二记打击袭来,正巧打在原来的地方,就跟一个钟表匠那样准。声音却并不完全相同,稍稍有点更发闷,更软乎,但力度却要大得多。此时,他的股骨现在已形成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角。

痛苦的信号终于传到了他的脑子,但他喊不出来,罗贝尔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他只能发出一种微弱的声音,嘶嘶,嘶嘶,嘶嘶。

“没什么。一个疤瘌而已,它会自己接上的,您瞧好吧。”

盖诺大人睁大了眼睛,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瞧瞧他自己那条走了形的腿,一会儿又瞧瞧正轻轻晃着脑袋的年轻人的笑脸。

“很显然,假如您不缴付房租,那就等我来收拾您的第二条腿吧,不过,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打碎您的两个膝盖,您将再也走不了路。假如您要去报告警察,我还会打碎您的两个胳膊肘。那时候,你要躺下来睡觉,就可以折成四叠,像一块洗澡的毛巾那样了。”

罗贝尔眯起了眼睛。他试图回想起自己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不,一切都很好。他站起身来。

“好啦,房租。这是很重要的,嗯!”

他指着律师的腿。

“我给您留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当他穿越院子扬长而去时,盖诺先生的号叫声开始充满了楼梯间。

在茶馆里,女士们在一张圆桌子前安顿下来。

“看来,一切进展得都很好嘛,小鸡仔?”蕾昂丝问道。

当她对罗贝尔说话时,她总是会以一个鼓励的微笑来收场,就像玛德莱娜对待保尔那样,当那孩子令人绝望地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像在车轮上那样稳当。”罗贝尔说。

蕾昂丝转身朝向玛德莱娜:“您瞧瞧,我都已经对您说过了。”

“谢谢,费朗先生。”

罗贝尔举手碰了一下他的鸭舌帽。

“听您吩咐。假如您需要我再转回去……我还真的是很同情他的,我们俩。”

迪普雷先生的公寓有一股地板蜡的气味,应该有人前来打扫过了卫生。一想到会有一个女人进入过这样一个如此私人化、简直如修道院一般的地方,玛德莱娜就觉得太不可理喻了。于是,她只能想象,星期日早上,是迪普雷先生自己跪在地上,弓着身子,用一块铁砂布在那里擦地,然后又给地板打蜡。

“这是个满心良好意愿的白痴,”迪普雷提醒她,“这样的人是很难沟通的。”

自从罗贝尔·费朗受雇于工作室以来,玛德莱娜的恐惧就是怕看到他表现得过分热情并撕下伪装。她给了他一些很严格的禁令,还不忘及时地更新,只要不服从,她就以警察和监狱来威胁,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听得进劝告。

玛德莱娜瞧了一眼她的表。晚上九点半,某些晚上,总结要比另一些晚上做得更快。她还有一点点时间。她转过身来。

“迪普雷先生,您能不能帮我解一下这紧身衣的带子,我求您了……”

“那是当然,玛德莱娜。”

在性事上,如同在所有的事情上,迪普雷先生都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这跟早先安德烈的那些青春冲动不可同日而语,但从某种方式上说,这样更好。她发现了种种前戏,无论是她早先的丈夫,急匆匆之人,还是安德烈,被动之人,之前都没有跟她实践过这些。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她不想开口对圣方济各-沙雷氏教堂的神父说起。在**期间,他们说话很少;然而,结束时,玛德莱娜从来不会忘记说上一句:

“谢谢,迪普雷先生。”

“这对我是一种愉悦,玛德莱娜。”

但是,这天晚上,当她在屏风后面匆匆地洗漱一番,重新穿上衣服后(迪普雷先生喜欢去另一个房间的窗前吸烟),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走向门口。

“兴许您知道这个,迪普雷先生……男孩子到什么年龄会……我是想说,到什么年龄?”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性情脾气。一些孩子在十二岁时就是真正的小男子汉了,另一些直到十六岁多可能还不开窍,因人而异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这并没有解决玛德莱娜的疑问。

“这是因为……保尔在这方面有点儿让我担心……”

迪普雷先生咬紧了嘴唇。

“他的情况,确实……有些微妙。”

他毫不困难地想象到了玛德莱娜所面临的困难。然而,假如她求他帮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难道他能把一个他从来都没见过面的坐轮椅的未成年男孩,带到连他自己都很少涉足的那种地方去吗?这似乎很难做到。

时间又过去了一点点。玛德莱娜等待着迪普雷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但迪普雷先生根本就不愿意做这个动作,不愿意说这句话。

“您担心得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很有可能……”

于是她决定跟保尔好好谈一谈。

我的天,该怎么着手呢,从哪里开始,还有,她又能为他做什么?明天吧,就那样啦,明天,她就将跟保尔来一番交谈,她将走着瞧,她将见机行事。

当她回到家里时,保尔还没有睡,他在听音乐。她匆匆进了卫生间,她不愿意不先来一番……彻底的洗漱就去拥吻他。

即便独自一人时,她也会因有此类的想法而脸红。

脱去衣服后,她站在那面能照到全身的大镜子前。严格地说,她并不算胖,只不过稍稍有点小丰满,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讨厌这个的。但是,比起时尚所要求的形体,还是更圆润了一些,这便是问题所在。玛德莱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幸,她只是感觉自己过时了。如今的风尚,女人就得苗条,甚至清瘦,只须看看那些广告就知道了,并不比小手指头更粗,小屁股小胸脯,煞是傲人,不像她那样。突然,她吐了吐舌头,发出一声叫喊,尽管已经脱了衣服,她还是迅速地把她的胸脯遮掩住了。原来,保尔就在那儿,透过半开着的门,正瞧着她呢。面对母亲的本能反应,他笑了起来。

“可……可是,妈……妈……”

玛德莱娜一把抓起她的浴衣穿上,然后来到他跟前,蹲在轮椅旁,就跟平常那样。

“但是,你在干吗呢,我的心肝?”

保尔抓起小黑板,写道:“我听到你回来了,我想来对你说一声晚安。”

她瞧了一眼她儿子。他也一样,胖了不少。他现在有了一张小圆脸,得注意别让他吃太多的糖和脂肪了……

时间很晚了,整个大楼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偶尔会有暖气设备的哼哼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大街上一辆汽车的行驶声,稍稍打断一下安静……这时分,太有利于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了,玛德莱娜感觉到,跟儿子谈心的机会来了,但同时也明白,她还没有这样一份勇气。

她选择了一个话头:

“我胖了……”

保尔的回答脱口而出:

“一……一点儿……也……也……没有!”

“谁说没有了,我该节食了。”

他微微一笑,抓过小黑板来。

“你应该试一试那些瘦身霜,那都很贵的,但是……我还是建议你试一下。”

玛德莱娜还来不及好好想一想,保尔早已转过了身子。

当他把贴有很多广告剪报的笔记本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时,她感觉有些不舒服。他耐心地翻阅着那些广告,其中有一条她还不了解。他突然停了下来。

“请……请告诉我,妈……妈……”

“宝贝,你想要什么?”

他再次求助于小黑板:

“你晚上去见的那个男人……为什么那是一个秘密?”

玛德莱娜脸红了,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保尔已经转到了别的事情上。他指着一条广告:

“这个!”

这是一个相当肥实的女子,一副很消沉的神态。寓意很确切:“肥胖症是一种可笑而又危险的病。唯有此病会引来嘲笑、讥讽、冒犯。”请做抉择:是沉湎于抑郁,还是求助于美泰尔药丸。

保尔咧开大嘴微笑。玛德莱娜被他提出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感觉到某种眩晕。那些词终于来到了她的脑子里:“肥胖症是一种可笑的病。”她迟疑不决。

“我该去买这个吗?”

“要……要不……这个……”

保尔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广告,博塔尔教授的药丸,落飞拉尔乳霜,圣奥迪尔软膏,威尔泰油膏。女人们依照她们是使用了还是没有使用广告所推荐的药方,分别显现出光彩照人的苗条与不堪入目的臃肿。

“我……有……有……有……很多……”

玛德莱娜以前只找到过一个笔记本,但他一共有三本,他在那里慢慢翻阅着,带着一种严肃而又满意的神情。登托尔,让你有一口洁白的好牙齿;贝洛克炭片,让你想吃什么你就能吃什么;切塞布劳凡士林,你选择的是质量……还有最精彩的:热力灵,止咳嗽,治风湿,治感冒,治腰疼,一服就灵。

“很有意思嘛。”玛德莱娜说。

以前,当古斯塔夫·茹贝尔对她说到什么抵押贷款,或者什么债券精算利率时,她也曾是这样回答他的。

终于翻到玛德莱娜熟悉的那个笔记本了,但它给她的已经不是当时那种毁灭性打击的效果了。她偷偷地瞧了瞧保尔漂亮的侧影,那么地心满意足,还……——她在寻找适当的词来表达——那么地……光彩照人。

“告诉我,我的宝贝,这一切,都是些什么呀?…”

保尔推动轮椅,一直来到他的大衣柜前,从里头拿出另一个更大更厚的本子,像是市政府的那种登记簿,然后返回。那是一些数学公式。

“不……不对,”保尔说,“是化……化学……公式。”

他抓起他的小黑板:“这些产品卖出了成千上万,妈妈……”

“我知道……”

小黑板:“但你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吗?”

“一些新产品,用于……”

小黑板:“不,妈妈,这里头没什么新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人们很久以来就熟悉的旧东西。只是添加了一些植物,某种香精,某些成分,使它们具有结构,拥有颜色,除此,就再没有任何更多的什么了。”

“我有些跟不上你了,我的宝贝……”

保尔指了指他的本子。

继续写道:“所有这些产品本不是什么别的,只是稍加改进的《药典》里的处方而已。”

“啊,《药典》……”

“这个本子里全都是得到医学院认可的处方。已经公开了,所有人都可以用的。这也正是他们所做的。”

知道了。玛德莱娜终于明白了。她很满意。首先,她的心里轻松了下来,因为保尔对这些产品的兴趣纯粹是科学方面的;其次,她还感到很幸福,因为他的智力活动并不局限于歌剧方面。

“如此说来,你倒还真的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保尔盯着她瞧,有些疑虑。

“是的,很有意思,”玛德莱娜补了一句,“现在,时间太晚了……”

“你知道这些产品为什么能卖得掉吗?”

“我们可以明天再来讨论这些,保尔,你该回去睡觉了。”

“就是因为广告。这些产品本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制造起来很容易,只因为广告做得好,人们才去买的!”

玛德莱娜微微一笑。

“实在很精明,毫无疑问。”

“这都是一些很贵的产品,妈妈,因为,对人们来说,身体才是更有价值的,而价格本身,它,就不比身体更有价值了。”

玛德莱娜开心地笑了。

“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什么,我是想说,找到了一种职业……化学,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哦不,妈妈,化学,我对它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啊,是吗?那么,你是想做……广告啦,是这样的吗?”

“不,妈妈……”

他指了指报刊的剪报,说:

“他们,他们……做……做的是……是广……广……告。我,我要……要做……做的……是……广……广告……广告学。”

夏尔·佩里顾聘阿尔丰斯·克雷芒-盖兰做了助手,并把他正式介绍给了同事们。

“你们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说,别犹豫,直接对他说,他很能干的。”

说完这一句,夏尔又对年轻人说:

“如果您能来我家,我们会很高兴的。”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阿尔丰斯回答道:

“主席先生,我并不想纠缠不休,成为令人讨厌的人,但我很愿意登门拜访,向您的夫人以及您可爱的女儿们略表敬意……”

这一应邀而来让奥尔藤丝的心里乐开了花。阿尔丰斯将会看上她的哪个女儿呢?此外,附带也设想一下,没被看上的那一个又会作何感想呢?

“你难道没打算再另外聘一个助手吗,夏尔?”

夏尔不作回答。

阿尔丰斯来赴晚宴了。他可不傻,他心里很明白夏尔·佩里顾的希望,但他的两个女儿长得那么丑陋,连他的头脑都被这些个烦恼弄得几乎有些麻木了。

而双胞胎女儿,她们,都曾努力为他简化这一使命。她们心里很明白,来的只有一个小伙子,尽管她们在算术方面并不比在其他学科上强多少,她们毕竟还是知道,他得从她们两个人中选择一个。萝丝认为,作为姐姐,她的地位能确保她有优先权,而向来总受她这个姐姐支配的雅馨特,应该乖乖退让,静等下一次机会。

于是,由萝丝负责端来饼干点心,耍杂技一般的招待。面对着这姑娘的技术壮举,客厅中的每个人都钦佩不已。

夏尔有些颓丧。他受着两重的折磨,既要疼爱萝丝,又要理解阿尔丰斯。

为了解闷儿,他们讨论起了政治。

夏尔·佩里顾担任主席的那个委员会的创建,让人有了很多的话题。当然,并非都是好的方面。

在选民的心目中,政客们的信誉是如此差劲,即便当他们说真话时,也没有人肯相信他们。这一次,人们的本意当真没什么可怀疑的。国债确实让议员们焦虑不堪。很多人保留了这种相当玄幻的想法,说是法国还能回到它以前经历过的健康经济上来,他们相信他们会度过暂时的危机,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世界的新常态,会持续存在下去。

报纸上全都在谈论“佩里顾委员会”。

“这太令人鼓舞了。”阿尔丰斯说。

萝丝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发出表示赞叹的咕咕声。

“您觉得吗?”夏尔问道。

“大家都在思考这个话题。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政府恐怕很难拒绝您的那些措施。这一地位已经很稳固了。”

夏尔叹了一口气。真的是高见。啊,他太希望招他当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