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保尔准备读一本新书、打开一个新的小册子时,弗拉迪就会抬起眼睛望着天,啊,瞧这些文化人哦!当他读书或者写字时,她常常会从他的肩膀后偷偷地看,这让保尔总是感到很有趣。
这一点曾经导致了保尔跟他母亲之间的一番意见交流,一次小小的对峙,那已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当时,玛德莱娜在考虑,弗拉迪兴许能在保尔的教育方面帮她一把,这样至少可以帮她分担一下原先由她一个人肩负的重任。
“至少,让她帮你复习一下背诵课文,我不知道,我……她是不会说法语,但她毕竟还可以努一把力,不是吗?”
“不,妈……妈,她不……不……不能。”
保尔试图换个话题,但当他母亲头脑中已经有了个想法时,那又谈何容易!
“她只要把字音读出来就行!即便她不懂其中的意思,她至少能证实一下……”
“不,妈……妈,她不……不……不能。”
“我很想知道那是为什么。”
于是,保尔终于摊牌了,他不得不遗憾地对她说:
“因……因……因为,弗拉迪不……不……不……认……认……认字。”
有十次,玛德莱娜看到那年轻女子坐下来,常常还是应保尔的要求,拿着那一本《小国王执政记》,关于国王马特一世的一个故事,而她竟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但保尔有着更灵敏的耳朵,更聪明的脑子,他注意到了,一次阅读和另一次阅读相比,在某几页上,音节从来就没有相同过。一些套话倒是不断地返回,就像在故事中常常会有的那样,但是,其他方面,弗拉迪不是在给他读故事,她是在给他讲述,同时随意地翻动着书页,实际上,她根本就不会读那本书。
当他前往一家图书馆时,弗拉迪会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把他要借的那些书拿过来,然后不乏厌烦地放在他面前,仿佛她并不明白,人们竟然还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
保尔经常去巴黎的好几家图书馆。我说好几家,因为保尔确切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也常常换地方,为的是满足他的好奇心。没有一家是他的轮椅方便进出上下的,弗拉迪不得不把轮椅楼上楼下地来回搬,还得把她的小男孩夹在胳膊底下,你想象吧!他不再只去掠夺音乐与歌剧类的书架,他的兴趣点变得十分广泛。当他跟一位图书管理员搞好了关系后,他会不失时机地问他,可不可以让他带回一些他们不再有用的报纸、杂志、画报,以便他能剪报,收集一些文章,保尔真的变得很勤勉。
当玛德莱娜发现这一点后,她是那么地骄傲,那么地幸福。他是不是应该去从事研究?人们可不可以坐着轮椅去上大学呢?
“不,谢……谢,妈……妈,会……会……好的。”
这让玛德莱娜不开心,这是一种纨绔子弟的派头。以他们目前的条件,保尔根本无法想象能靠他的利息生活,而他母亲也不是永生不死的。实际上,她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能做什么。她瞧着他借来的那一摞摞书,实在无法从中找到逻辑。保尔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在他的好奇心中,有着某种狂热,某种热情,那是她抓不住的。
一天下午,保尔出门去了圣热娜薇耶芙图书馆,玛德莱娜久久地在客厅中转着圈,准备做让她觉得很难为情的事,但她实在无法阻止自己去做。
她走进了保尔的房间,找来他的笔记本,在上面发现了一些化学公式,但同时还有一些从报纸和画报上剪裁下来的一整套广告。玛德莱娜不无惊愕地发现了女性用品的一些广告(“想要有好牙,就请用固齿牙膏……”),它们不约而同地展现出一些衣服穿得很少的年轻女郎(“现代女性都爱穿尼拉尔连体服”),一个个都那么妙不可言(“服了佳尔顿药丸,她就瘦身了!”)……当她看到某种叫“呵护女性私密部位的阴洁灵”的产品的广告词时,她不禁愣住了,它表现的是一个脱得光光的年轻姑娘(一旦她们有一条信息要交流,所有姑娘就都开始脱衣服),而为金托妮娜香精做的广告使用了这样的词语:“春天撩动了你的心绪吗?你忧伤了,慵懒无力……”啊,她的神情多么忧伤啊,无精打采的年轻女郎装点了情景!用她金色的头发,她小小的鼻子,她失落的目光,她恐怕不会那么地渴望安慰她,为她重新带回生活的欢愉!“金托妮娜: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瞧这些东西,你倒是说说……
玛德莱娜顿时哭出声来了。
倒不是因为责怪保尔关心这些东西,他已经十三岁了,说实话,应该就是这个年龄了,不,而是因为他本不应该像其他人那样着手开始……迟早的事儿,或早或晚,是应该关心一下保尔的性问题了,不过,玛德莱娜现在还没准备好呢。
怎么办……当本性要求实现它的种种权利时,一个处于正常情况中的男孩最终总会遇上一个比他更不怕难为情的姑娘,一个年纪更大的渴望做出好行为的女人,他甚至会花光他所有的积蓄。但是保尔,坐着轮椅,你又如何让他能……以前,她还有蕾昂丝在身边,可以讨教一下有什么好建议,现在,她只有一个弗拉迪。
弗拉迪……
玛德莱娜摇了摇头,试图跟从她脑子里钻出来的那些邪恶想法做斗争……
继续那样盯梢下去将是毫无用处的,她本想稍稍整理一下,把那些笔记本归落原位,但她已经来不及了,弗拉迪此刻走进了房间。玛德莱娜的手中还拿着那张图片,一个迷人的女郎的衣领开得很低很低,袒胸露肩,似乎在抱怨脸上长的青春痘,问人有什么一吃就灵的好药,可以清除脸上的痘痘。玛德莱娜把图片递给弗拉迪看,一声不吭。这女护士显然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丝毫都不惊讶。
“可是……”玛德莱娜豁了出去,“您没有想到……这……”
弗拉迪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Nie, nie, to jeszcze nie ta chwila!”[8]
她对自己十分自信。在保尔的床前,玛德莱娜糊里糊涂,比画了一个动作,不!但已经太晚了。那年轻女子手背猛地一掀,把鸭绒压脚被和盖被掀到一边,指着底下的床单,干干净净,纯洁无瑕……
“Sama pani widzi!”[9]
玛德莱娜羞惭得满脸通红,仿佛事关她自身的性欲问题。弗拉迪摇头表示不,沿着床边走了几步,她毫不含糊对自己说:
“Nie, nie teraz !Jeszcze nie !”[10]
玛德莱娜并不分享这一平静的确信。兴许,在波兰,十三岁的男孩子们在想别的事,但是,保尔不会只是出于好奇才收集这些女性内衣广告图片的吧!
她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前夫。至少,对这些事情,她本来完全可以指望他的。
假如需要再多理由的话,似乎还可以加上一条,本不该让保尔出去旅行的,就像她短短一瞬间里曾经想象的那样。因为索朗日曾邀请他去了柏林。她自夸(这无疑是事实,但是用这种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方式!)跟理查德·施特劳斯情谊深厚。没什么更糟的了。看来,他成了加里纳托的“一个狂热从(崇)拜者”。玛德莱娜在问自己,在德语中,崇拜者这个词中的字母 r 应该双写吧。他听她在《莎乐美》中唱过,他曾为之十分激动,这可怜的人。总之。索朗日收到了二月份去德国的邀请,人们邀请她去那里参加为纪念瓦格纳去世五十周年而举行的庆典活动,“但是我因病窝(卧)床了”。要弄清楚那是真是假,这个女人说起谎来可是毫不费劲的,就像喘口气那样容易。看来,这让那边的条顿人大大地失望了。读到索朗日的信之后,人们甚至会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勇气的,竟然在我们这位歌剧女神缺席的情况下,还执意要举行这次纪念活动!施特劳斯不是记恨的人,他马上更换了邀请,而索朗日这个无比慷慨大方的人,表示愿意屈尊在九月份时来一趟:“以站(赞)美德国音乐。稍稍想象一下,我的小匹诺曹:一场有巴赫、贝多芬、舒曼、勃拉姆斯、瓦格纳作品的音乐会。在一个这样的日子里,你该不会抛弃你的老朋友吧!”
音乐会定于9月9日在柏林歌剧院举行。
自从1927年7月在斯卡拉剧院的那一次之后,保尔对索朗日多次请他前去国外听她音乐会的邀请,一次都没有响应过。这一回,他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提出了请求,而玛德莱娜也几乎就要同意了,但她不能让保尔就这样独自出发,带着样如此严重的性欲问题……至少需要买两张火车票,好几夜的旅馆,外加餐馆的费用……玛德莱娜心中十分不安,因为她手头尽管有足够的钱,但那不是为一次旅行而付的,即便是为了保尔也不能,她早已经决定了它的用途,只不过是要付给迪普雷先生……
她拒绝了。
“我……懂……懂的,妈……妈。”
索朗日秋天在柏林的系列演唱会的消息公布后,报纸上有了很多评述。女歌唱家高腔高调地吼叫着她的欢乐,她要来“见德国人民了,世人都知,他们的心灵都是音乐性的”。德意志帝国的新头领们,他们——现在是二月底,希特勒先生当上总理才刚刚一个月——彼此鼓掌相庆,伟大的女歌唱家前来向德国音乐的精神致以如此崇高的敬意了。德国新政权由于在犹太人问题以及一部分所谓颓废艺术问题上实施的铁腕措施,而受到舆论的大肆诋毁,现在总算自豪地得到了索朗日·加里纳托这样一位理想人选的赞赏,很好,红毯将会铺展开,总理本人将会出席首场演出。索朗日也到处宣称,她因此感到很欣慰,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确实,玛德莱娜活了这么大岁数,却还没怎么像模像样地接触过工人呢,不过,眼下的这一个却跟她当初曾形成的工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概念一点儿都不相符。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裤子的裤线笔直,皮鞋擦得锃亮……蕾昂丝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罗贝尔真的不再是工人啦,自从他……吃上利息以来。但他当初真的做过一阵子学徒的呢!”
玛德莱娜在胸前交叉起了手臂,给我讲讲这个吧。
“那还是在杜蒙的铺子里,”罗贝尔说,“是在万森那一带。”
他的对面,迪普雷先生懒洋洋地放下了啤酒杯。他死死盯住写有罗歇·戴尔贝克姓名的证件瞧了一会儿。然后,他把它扔到罗贝尔面前。
“为做这么一个玩意儿,我们给了你六百法郎。你骗了我们多少钱,才得到这么个破东西的?”
罗贝尔微微地撇了一下嘴。没错,他是稍稍夸大了一些。勒内·戴尔加斯为他做这个,要了他一百三十法郎。蕾昂丝见此情况,赶紧过来为他打圆场:
“是的,结果并不太好,但那都是因为期限的问题。当然,匆匆忙忙之中……但是,我们可以让人重做!嗨,是不是,小子?”
小子表示同意,但这并不说明什么,他总是什么都同意。假如她有一本护照,又有足够的钱,可以逃出法国的话,她说不定会把罗贝尔看成一件附加的行李。
玛德莱娜想到了期限的问题。复兴会那边的招聘面试就在两三天后。她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告诉我,费朗先生,您在杜蒙的店铺中到底做过些什么,在万森那边?”
罗贝尔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嗨,什么都干过一点儿,您知道……”
玛德莱娜有些看不太明白。迪普雷先生深吸了一口气。人们一时间还以为他将站起来,给罗贝尔一巴掌呢。蕾昂丝忍不住插手,她赶紧提醒罗贝尔说:
“亲爱的,佩里顾小姐在问你,你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来着。”
“啊!……嗨,我们更换发动机,我们用硝酸抹除机器号,我们重漆汽车,诸如此类的事情吧。”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罗贝尔愣住了,搓着下巴,我来算一算……
“我想应该有二十年了……嗨,对了,我旅行回来是1913年,我出发参战是1914年,这么一算吧……”
玛德莱娜瞧了一眼蕾昂丝,接着又瞧了瞧迪普雷先生,然后,目光又转向了罗贝尔。
“我可不可以请您给我们一小会儿时间呢,费朗先生?”
“没问题啊。”罗贝尔说着,叉起了手臂。
“宝贝,”蕾昂丝很耐心地解释说,“佩里顾小姐是想让你回避一下,让我们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求你了。”
“啊,行啊,没说的!”
这宝贝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去柜台呢,还是台球房?他选择了台球房。
蕾昂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是的,我知道,他在职业上稍稍有些失败……”
蕾昂丝清楚地意识到,罗贝尔的候选人资格是相当难捍卫了。他只是在**才有好表现。这一点价值如黄金,但必须承认,这跟机械只有很少一点点关系。
迪普雷先生什么都没说,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蕾昂丝头天晚上用漂亮的字体复写的文件。那纸张是趁古斯塔夫睡觉时从他的文件夹中偷来的。复兴会招聘面试时要对应聘人提的一个个问题全都列了表,当然,那也并非是详尽无遗。
玛德莱娜当然很希望能让罗贝尔·费朗进入法兰西复兴会的工作室,但她实在不太看好他,面对那些真正有才干的,其实践经验不至于远到大战之前的工人,他的机会应该很渺茫。
这帮人的脸上满是沮丧的表情。从这里,能听到台球厅那边传来一声大笑,那是罗贝尔的笑声,他在嚷嚷道:
“啊!双下球,你看到了吧!冠军,牛啊!”
迪普雷先生瞧了一眼蕾昂丝。
“我并不想闹个不愉快,皮卡尔小姐,但是……您想让人们拿您的情夫做什么好呢?他们那里可全是一帮精英工程师,他们要找的是很有经验、技术出众的熟练工人。假如问他一种台球的花式,他倒是还能回答上一个大概。不过……他都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一组发动机了,就别让人们来笑话他了吧。”
而招聘面试时的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
那位意大利工程师,第一个掩嘴偷偷笑出了声。他的开心当即传染给了两个同事,甚至连古斯塔夫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了,先生们,”他说,“多少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
这家伙是个彻底的白痴吗?古斯塔夫心想。他向我们提交了一份根本难以置信的假简历,八个问题,他连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即便连驴唇对马嘴那样的回答都没有。是不是还应该发发慈悲之心,带他来到一台机器前,让他露一下大脸,看他一个大笑话呢?接下来还有八个应聘者要见面呢,古斯塔夫以一个无力的动作合上了文件夹。
“您应该明白,对于这一职位……”
罗贝尔咬紧了嘴唇,耸了耸肩,是啊,当然啦……
古斯塔夫正处在好日子中。一种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的好日子,他一生中还从未感到如此幸福过,他成功地完成了他所涉及的一切。
涡轮喷气发动机马上就要出厂了,他已经看到了它。
两个月之前,1933年2月10日,他当着前来视察的工业部长和航空部长的面,还有随同前来采访的记者们的面,经历了一个重大的时刻。他一一介绍了团队的成员,这一位是空气动力学专家,那一位是燃料学专家,这一位是点火装置的巨匠,那一位是送风设备的大师,还有翼型材料的大神,还有合金材料的大神,这一连串如连祷文一般的介绍,简直没完没了,但茹贝尔还是撑住了。两天之后,政府宣布,它将“积极参加”该项重大规划,怎么能撇开它呢……补助金即将到位。而此后的几个月期间,古斯塔夫真希望能痛痛快快地吸取国家这方面预算的绝大部分资金。真的是太爽快了。
团队转入正规之后的两个月,需要精明能干的工人登场了,他们得按照设计图纸做出种种零件来。
眼下,茹贝尔站了起来,好啦,下一个。罗贝尔跟评委们一一握手,毫无怨恨,他始终在微笑,人们真难想象他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本性宽厚的古斯塔夫一直把他送到门口。
“好的……至少,我们都知道了,您很喜欢汽车。”
“这个倒是……”
“我跟您一样,各种汽车……还有,您梦想中的车,是什么呢?”
“嗨,您知道,我驾驶过蓝色特别快车,而在那之后……”
古斯塔夫停顿了一秒钟。
“您……但是,怎么……什么时候的事?”
“1929年。我有一个伙伴,是干汽车制造的。他做成了一种接缝涂料,得把它带到芒特拉若利去,是我驾驶的车……”
茹贝尔惊呆了。1928年,本特利公司推出了一款六缸发动机汽车,叫速度六,巴尔纳托[11]就是用它来跟戛纳-加莱的快车来了一次速度比赛。经过了一系列难以叙述的磨难,结果,它比火车先到了四分钟!为了纪念那次竞赛获胜,本特利公司此后的六缸汽车就有了“蓝色特别列车”的外号,而且,只是在……才生产,只有一辆样车。没有人真正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它的气缸容量为 6597毫升,功率为180马力,这是一种神话般的汽车。
意大利工程师过来了。
“该让下一位应聘人上场了,茹贝尔先生,时间很紧……”
古斯塔夫几乎有些狂热,情不自禁地转向了罗贝尔。
“而那辆蓝色快车,您说说……是怎样的?”
罗贝尔张开嘴巴,搜肠刮肚地找着词:
“您简直想象不到的,先生……”
正是以这样的方式,罗贝尔功亏一篑,最终没能成为法兰西复兴会工作室的技术工人,但他死而复生,得到了一个清洁工的职位。
两个多月以来,玛德莱娜总是前去迪普雷先生的家找他,询问他调查工作的进展。他也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他都看到了什么人,询问了什么人,他都去了什么地方,他都蹲守了多长时间,他都花费了多少钱。于是,玛德莱娜不耐烦起来,但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比以前她家银行的代理人有更多的权力来打断这个工人,因此,那几晚的会面都持续了很长时间,到最后,咖啡也都凉在了杯子里。
如果说,迪普雷先生一方面成功掌握了蕾昂丝的种种信息,达到了极好的效果,那么在另一方面,他同样也彻底摸清了夏尔的种种行动。大楼的女看门人、牙科医生的女秘书都被顺利收买了,议会的一个执达吏喝到第三杯辛萨诺牌的威末酒时,话匣子就自动打开,滔滔不绝了,迪普雷先生还给玛德莱娜讲述了阿尔丰斯·克雷芒-盖兰的来访,此君就是一个窝窝囊囊的性无能。他同样还奉献了一大段时间调查安德烈·戴尔库,这一次却毫无成效。安德烈去报社上班,出席过几次高档晚宴,但并没有怎么表演。回到家里后,他总是写到很晚。
“就没什么可做了吗?”玛德莱娜坚持问道。
迪普雷很不愿意说出那句话来,但他很担心,在这男人身上,人们恐怕很难找到什么破绽。
“我也不认为他能被拉下水,”他补充道,仿佛玛德莱娜有能力收买无论什么人似的,“他根本就不光顾那些特殊场所。他也不怎么瞧女人……”
“那我们兴许就不该在这些方面下本钱。”
话说得实在太露骨了,玛德莱娜不禁红了脸。迪普雷先生是个相当小心谨慎的人,不会去打听这些的。他或许已经知道,玛德莱娜早先曾是安德烈的情妇,那可就给这一说法抹上了一丝内心忏悔的色彩。
迪普雷先生耸了耸肩膀,不无疑虑。玛德莱娜的心跳和血液循环猛地加快了。
“您听我说,迪普雷先生,我可以……”
“他常常鞭笞自己。”
“您说什么?”
迪普雷先生已经进过他家里了。
“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一个职业锁匠。”
“啊……您是说,他……”
“他家里藏有一条鞭子,一个殖民地风格的玩意儿,异国情调。老物件了。”
玛德莱娜十分惊诧,但并没有慌了神。这一切确实有点儿安德烈的意思了。而假如他能在这一发泄渠道中找到办法,来有效地平息他的内心冲动,他就很难会被人抓住把柄了。
玛德莱娜始终平心静气。她还在关心的唯一问题,就是金钱。假如不出什么意外的遭遇,那她可以一直坚持到十二月。之后嘛……
关于蕾昂丝,迪普雷先生如同往常那样,做了一份冷静的、冗长的、详尽的报告。之后,玛德莱娜起身告辞。迪普雷跑去拿外套,递给她,她穿上了袖子,她转身朝向他,他们彼此亲吻了,他把她抱到**,久久地、静静地、详尽地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