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仙境光辉花瓶一直是奈儿的最爱。她几十年前在一个古董摊位上发现了它。任何和她一样独具慧眼的古董商都会看出它的价值,但这个仙境光辉花瓶非常特殊。它并非那么珍贵,尽管它价值不菲,然而更重要的是它的象征意义。这是奈儿第一次在不可能的环境中挖到金矿。奈儿不舍得和那只花瓶分开,就像淘金者不管价值多少都会收藏他的第一块金块那样。
奈儿用毛巾仔细将花瓶包好,把它安全地藏在她放床单的橱柜顶端的阴暗角落里。她常常将它拿出来,打开毛巾,仔细端详它的美丽,绘在花瓶两侧的深绿色树叶,贯穿全图的金线,在树叶间躲藏的新艺术风格的仙女。奈儿在静静观赏过后总能得到心灵平静。
但奈儿已经下定决心,她现在已经舍得和她的花瓶分开了,她可以和她所有珍贵的收藏分开了。她已作出决定,不会改变。她又用了一层报纸包裹花瓶,然后轻柔地将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在箱子里。星期一,她会将这些拿到店里,标上价格,卖掉它们。她如果感到任何良心苛责或懊悔的话,只消想想结果:她将有足够的资金重新在特瑞纳展开新的人生。
她很想回去。她的身世之谜愈来愈令她困惑。她终于从侦探奈德·摩利胥那里收到消息。他展开调查后寄了一份报告给她。报告抵达时,奈儿刚好在店里;一位新顾客,本什么的,在来她店里时将信带来。当奈儿看见外国邮戳和信封底端仿佛用尺写的工整笔迹时,顿时感到肌肤底下涌起一阵暖流。她差点当场用牙齿将它撕开。但她按捺下冲动,保持镇定,礼貌地打招呼离开,将信拿到后面的小厨房。
报告很简短,奈儿只花了几分钟便读完了,但报告的内容让人更加困惑。根据摩利胥先生的调查,伊莱莎·梅克皮斯在1909年或1911年哪儿也没去。她一直都住在小屋里。他附上了几个文件支持这个论点:他和在布雷赫服务过的某位仆人的面谈记录,几封伊莱莎和伦敦出版商往返的信件全在悬崖小屋寄送和收件……但奈儿当时没时间读它们,她准备稍后再读。伊莱莎没有离开的消息让她非常震惊,她一直都住在小屋里,可是威廉说得那么肯定。他说,她曾经消失了十二个月左右。而当她回来时她就变得不同了,她丧失了某些风采。奈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威廉的记忆与摩利胥先生调查之间的矛盾。等她回到康沃尔,她会再和威廉好好谈谈,看他是否能想起任何细节。
奈儿用手背擦拭前额。今天天气炽热,现在是布里斯班的一月。天空也许一片湛蓝,灿烂得像一个精致完美的玻璃圆顶,但毫无疑问,今晚将会有一场暴风雨。奈儿已在这里住了很久,当愤怒的云朵愈积愈厚时,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街道远处,奈儿听到一辆车子慢了下来。她仔细听,知道不是邻居的车子:哈沃的迷你车声音没这么大,荷根的大型福特声音没这么高亢。那辆车突然停在人行道旁边时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奈儿摇摇头,好在她从来没学会开车,从来不需要车——车子总是让人原形毕露。
威斯克坐直身体,然后弓起背。奈儿会想念这些猫。她很高兴能和它们在一起,但喂其他人的猫是一回事,诱拐它们则另当别论。
“嗨,威斯克,”奈儿边说边搔着猫儿的下巴,“你不用担心那辆吵死人的车。”
威斯克喵喵叫着,从桌上跳下来,盯着奈儿。
“什么?你认为我们有客人吗?亲爱的,我想不出来会有谁来看我们。难道你还没注意到吗,我们不是社交重心。”
猫跑过地板,从后门溜了出去。奈儿放下一叠报纸。“哦,好吧,女士,”她说,“你赢了。我去看一下。”他们沿着狭窄的水泥小路前进时,奈儿搔搔威斯克的背,“你以为你很聪明,是不是,要我照你的话……”
奈儿突然在房子后面的角落里停下脚步。一辆旅行车安稳地停靠在她房子外面。一个女人戴着棕色大太阳眼镜,穿着紧身短裤,走上水泥小路。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瘦削的孩子,肩膀松垮地下垂着。
她们三个人站着,相互凝视半晌。
最后,奈儿总算说出话来了,但不是她想说的话:“我以为你已经同意了以后会先打电话再来。”
“很高兴看到你,妈妈。”莱斯利说,然后她像十五岁时一样,翻了个白眼。这个习惯令奈儿恼怒,现在也不例外。
奈儿觉得古老的气恼重新涌上心头。她知道,对莱斯利来说,她这位不称职的母亲现在想要弥补为时已晚。木已成舟,还好莱斯利平安长大了。无论如何,她出落得美丽大方。“我正在整理拍卖会的箱子,”奈儿吞下喉咙间的那个硬块。现在不是提出要搬去英国住的时机,“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会想办法的。”莱斯利的手朝卡珊德拉的方向挥一挥,“你的外孙女渴了,天气热得要命。”
奈儿看着她的外孙女:细长的四肢,斑斑疤疤的膝盖,一直垂着头避开别人的注意。毫无疑问,有些孩子出生后,就是会比一般人碰到更多的困难。
奈儿脑海里突然闪进克里斯汀的身影,那个她在康沃尔花园里发现的小男孩,那个丧母的男孩有着最热切的棕色眼眸。你的外孙女喜欢花园吗?他问道,而她,奈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她说,“你们最好赶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