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雅　图

公牛队又坐立不安地等了9 天，才等来了刚刚杀出重围的西部冠军西雅图超音速队。1996 年的NBA 总决赛于6 月5 日周三开战，人们普遍认为公牛队获胜的概率比超音速要大十倍，尽管后者在常规赛也拿下了不俗的64 场胜利。唯一让乔丹感到紧张的是即将到来的父亲节，他仍记得三年前赢下最后一个系列赛时，全家人轻松快乐地在菲尼克斯的酒店为夺冠庆功时的情景。而现在在这个即将迈向新里程碑的时刻，他和家人的感情却已经布满了裂痕。但是，乔丹的母亲仍不懈地支持着他。决赛夜正逢戴安娜王妃为医疗基金会筹款造访芝加哥的自然历史博物馆，这让一直是王妃死忠的德洛里斯陷入了两难。她十分想去参加当天的烛光晚宴与舞会，于是她先穿上晚礼服参加了当天的晚宴，然后马上换装改道，穿过整个芝加哥去看儿子的比赛。“我知道迈克尔期待我去那儿看他的比赛。”她解释说。

约有1600 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前来播报采访这次体育盛会。和之前乔丹每次的表演一样，这次总决赛也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而且这次他的副手罗德曼的新发型——脑袋上印着红、绿、蓝三色相杂的图案与文字——也是个不错的看点。记者们问乔丹，他现在的打法都是背打与跳投，那他还是否能做出曾经让他名满天下的扣篮动作。“我还能不能飞起来？我不知道，”他说，“我从来没试过，因为对手已经不用一对一盯人来防我了。

但诚实点儿说，我可能做不了那样的动作了……我倒喜欢我现在这种不知道我能不能飞的状态，因为这样的话，我仍认为我能做到。只要我相信我能做成某件事，那就足够了。”

西雅图的教练乔治·卡尔（George Karl）派布伦丹·马龙在季后赛里去探一探公牛队的情报，希望他能帮助球队在总决赛用上“乔丹法则”。在总决赛开幕之前，马龙和查克·戴利在球馆的走廊上碰到了乔丹。“乔丹从我身边走过，”马龙在2011 年的一次访谈中回忆道，“他很失望，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努力防守他的方法。”

“你绝对不会打败我的。”他对马龙凶狠地说。

“他被惹恼了，”马龙回忆说，“查克看向我，跟我说：‘你让他不爽了。’”

“你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和他们的比赛强度抗衡。”马龙在当时对记者说，“别管什么战术和跑位，他们是一群随时都准备把你的心剜出来的恶人，从第一节开始就不会放过你。”

马龙的这番话对错参半。乔丹的攻击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但本场比赛的结果更多与两队的球员对位有关。西雅图主教练乔治·卡尔在系列赛的一开始，让6 尺10 寸的德特雷夫·施拉姆夫（Detlef Schrempf）去盯防乔丹。卡尔的想法是一旦乔丹落到低位，后卫荷西·霍金斯（Hersey Hawkins）就会第一时间赶来包夹。事实证明，这个战术安排是个天大的错误。乔丹拿下了28 分，而且全队的得分点相当分散。皮蓬得到了21分，库科奇18 分，哈珀15 分，郎利也有14 分进账。卡尔后来又把当年的最佳防守球员加里·佩顿派去盯防乔丹，但一切为时已晚。在第四节，公牛队严密的防守让超音速队出现了7 次失误，复苏的库科奇单节拿下10分，帮助公牛队打出了标准的“芝加哥式”结尾，以107∶90 赢下了总决赛首战。

芝加哥在第二战中的投篮命中率为39%，但是那只意味着罗德曼这只野兽将有更多篮板可抢。他全场摘下了20 个篮板，其中包括平历史纪录的11 个前场篮板。乔丹表现糟糕，但仍然收获29 分。公牛队凶悍的防守又让超音速犯下了20 次失误，其中，他们在第三节3 分钟内出现的连续失误让公牛队将分差从66∶64 扩大到76∶65。

库科奇在面对一些得分机会时总会选择传球，乔丹对此很是生气，“你是害怕了吗？”他问库科奇，“如果你怕了，那么请坐回板凳上。如果你是来这儿投篮的，那你倒是投啊。”

库科奇命中了两记三分，乔丹在比赛末段也用一记妙传回报给了他一个暴扣的机会。92∶88，公牛队再下一城。此时哈珀的膝盖出现了疼痛的问题，加上接下来的三场比赛都要在西雅图的钥匙球馆里打，杰克逊和温特都认为这趟客场之旅将困难重重。但奇怪的是，超音速队在第三场比赛里没挣扎几下就被公牛队制服了。本场比赛库科奇顶替哈珀首发，这样一来，芝加哥脆弱的防守就给了超音速队可乘之机。但从跳球的那一刻开始，公牛队就准备好用进攻解决一切问题了。在乔丹拿下12 分之后，公牛队在第一节的末段已经把比分扩大到了34∶12，而半场的比分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62∶38。乔丹整场比赛砍下36 分，但全队最大的惊喜来自中锋郎利，他在总决赛第二战表现挣扎，但是本场却拿到了19 分的高分。当被问到是什么让这个巨人改头换面时，杰克逊回答说：“是来自全队的言语攻势。我觉得没有人经受过郎利在周五比赛之后听到的那么多人的批评，泰克斯臭骂了他一顿，乔丹也骂了他。我前几天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重建了信心。”

芝加哥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横扫的准备。如果在第四场也取得胜利，那么公牛队就会创造15 胜1 负的季后赛历史最佳战绩。第四战将在周三打响，公牛队剩下的这两天训练时间却已经被提前庆祝夺冠的气氛笼罩。

当时，各路媒体都在争相把公牛队和其他历史上的伟大球队拿来分析比较。

ESPN 的专家杰克·拉姆齐指出，这支公牛队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防守球队：“比赛中最强的两个防守者就是皮蓬和乔丹，”他说，“他们太难对付。每个系列赛，他们都能把对手扒层皮，到最后，一丝不挂的你只能做好被羞辱的准备了。”

推动公牛队前进的关键人物就是乔丹，拉姆齐补充说：“他的竞争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身边的队友全能被他鼓舞，打出超越真实水平的表现。

我曾经看过史蒂夫·科尔的比赛，人们都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射手，也知道他在防守端的贡献几乎为零。现在你再去看他的比赛，你会发现他专心防守，和每个对位者用力对抗，总挡在他们眼前。也许有时对手能在他头顶取分，但他绝对不会因此退缩半步。他现在也可以持球为自己创造得分机会了，这是他之前从未做过的事。迈克尔在众人身上的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乔治·卡尔也曾在北卡为迪恩·史密斯教练效力过，于是在第四场比赛开战之前，觉得自己没给乔丹足够威慑的卡尔找来了泰茜·邓普西（Tassie Dempsey），一位为北卡篮球队做了30 年饭的老厨师。卡尔把她接到西雅图来为超音速队助威。周三那天1 ，乔丹在开赛之前意外发现了她，他惊讶地问：“邓妈妈，您来这里做什么啊？”

“我来为乔治加油。”她回答说。

卡尔的妻子对半信半疑的乔丹说：“迈克尔，邓妈妈是我们球队的幸运符哦。”

1　 原文是周四，事实上是周三。

一直以来都很迷信的乔丹马上回答：“那您就赶快回家吧，邓妈妈。如果您真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您必须得赶快回家去。”

事实证明，乔丹面前最大的拦路虎不是邓妈妈，而是超音速队的加里·佩顿。佩顿在这个系列赛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负责防守皮蓬，但是卡尔看到，在第三战佩顿盯防乔丹的几段时间里，他的防守十分有效。所以卡尔在第四场比赛中把防守乔丹的任务更多地交给了佩顿。罗恩·哈珀还在和他疼痛的膝盖做着斗争，这就意味着乔丹在防守端要肩负起封堵佩顿的任务。这下，芝加哥的防守就少了个对球施压的关键点，这可是他们防守体系的重中之重。没了哈珀，乔丹和皮蓬也无法在防守阵型里游走踱步，搞搞破坏。超音速队在第二节用一波闪电攻势打下了胜利的基础，芝加哥用了一整场也无法将巨大的分差填平。被佩顿的防守搞泄气了的乔丹愤怒地冲着队友和裁判大吼大叫。在第四节的中段，他被吹了个两次运球的违例犯规。乔丹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他发狂地跺着脚，很明显是被这场比赛惹恼了。几分钟之后，他带着19 中6 的命中率被替换下场，然后板凳上的他依然不依不饶地在最后几分钟里愤怒至极，喋喋不休。一旁的皮蓬只能一边苦笑，一边捏着他的肩膀。佩顿圆满完成了任务，西雅图球迷们不禁幻想，如果在前几场卡尔就这么安排，总决赛的走向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哈珀在第五场又只能在一旁观战。公牛队在他们第二个赛点依旧挣扎，从落后到填坑，再到被超音速远远甩开。89∶78，这个系列赛奇迹般地又回到了芝加哥。第二天，西雅图人在报纸的头条登出了这样的宣言：“喜迎第六场！”

球队未能在西雅图终结系列赛，乔丹盛怒不已。替补中锋詹姆斯·爱德华兹之前喜欢在每场季后赛比赛之后到乔丹的房间，同艾哈迈德·拉沙德与乔丹一起点根雪茄抽，因为飞人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会带个装满最上等雪茄的小盒子。爱德华兹回忆说，他们在房间里经常会发生些有趣的事儿。但当他在第五战之后拜访乔丹时，他对乔丹怒不可遏的样子很是惊讶：“我之前从未见过他如此失落。他不停地在说：‘我们今天应该赢下比赛的。一切本应结束的。’我告诉他，我们会在主场搞定他们的。他根本不想听那一套，只是继续在强调系列赛本应在西雅图结束。”

一如赛季之初时的严厉暴躁，乔丹在这个年头行尽之时又把怒容挂在了脸上。他一直想尽快结束这个系列赛，尽快将那自他决定复出起就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下来。这次总决赛之旅明显不是他最好的表现，他在系列赛里的命中率是41.5%，场均拿到27.3 分——和他季后赛36.0 的场均得分相去甚远。但让乔丹如此愤怒和失望的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让总决赛在父亲节之前打完。“他永远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乔丹说。

6 月16 日，星期日，这天是总决赛第六场开始的日子，同时也是父亲节。乔丹的百般感触涌上心头，但他仍想打好比赛，以此告慰记忆中的亡父。联合中心在那个下午被球迷挤得水泄不通，在DJ 介绍每位球员的名字时，全场的掌声都会比平常持续更久的时间。随后，来自观众席的声响似乎小了下来，直到播报员雷·克莱读到：“来自北卡罗来纳……”雷动的掌声又一次爆发全场。公牛队主场的喧嚣并没有吓到超音速的队员们，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站在场边，嘴里嚼着口香糖，脸上挂着坚毅的神色。当开球之后不久，皮蓬用一记低手勾射率先取下两分时，观众席上又一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随着哈珀的回归，公牛队再次找回了对球的压力，并且他们屡次三番地用挡拆把对手过得一干二净。哈珀在那场比赛中打了38分钟，每次他一下场，一位助理训练师就会赶快跑过来，用麻醉喷雾剂给他的膝盖止痛。皮蓬也被哈珀带伤上阵的精神鼓舞，在第一节就拿下7 分2 个抢断，帮助公牛队以16∶12 的领先优势占据先机。为了扩大优势，公牛队在第三节打出了一波19∶9 的小**，这波攻势以一记罗德曼接皮蓬妙传之后拨进的反身上篮收尾，在打进这球之后，大虫把拳头高高举向空中，又一次掀起了球迷们欢呼的浪潮。当罗德曼再进一记罚球，将比分修改为62∶47 的时候，联合中心内的欢呼声简直震耳欲聋。杰克逊在第三节的末尾让乔丹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目的是给他在第四节的屠戮保存体力。但是乔丹因为受到了情绪的影响，并且长时间处于双人包夹之下，无法施展全力。这时候，库科奇站出来了，他在底角投进一记三分球把比分改写成70∶58。在比赛还有2 分44 秒时，科尔又将一记三分稳稳地送入篮筐。此时的公牛球迷们似乎已经随着欢呼声手舞足蹈了，就是这样！

皮蓬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57 秒时接乔丹传球，投进了他比赛里的最后一个三分。几十秒转瞬即逝，这支已被写进史册的球队即将迎来这个伟大赛季的最后一个回合。乔丹在中场附近运着球，随后把最后一投的机会让给了一旁的皮蓬。尽管那是一个偏得离谱的空气球，但此时的人们都已疯狂，谁还在乎呢？

乔丹从杰克逊的怀抱中挣出，加入了疯狂争抢比赛用球的混乱人群。

他抱着球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地板，兰迪·布朗也倒在了他的身上。站起身来的乔丹把球紧紧抓在脑后，迅速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当中。他想要躲避NBC 摄像师的长枪短炮，寻找一个可以宣泄情感的避难所。他跑到了训练室，趴在那里抽泣。在1996 年的父亲节，联合中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流泪的男人。他的眼泪代表着夺冠之喜，也代表着思父之痛。

“我很抱歉我曾经离开了18 个月，”在被选为总决赛MVP 之后，乔丹这样说，“很高兴我又回来了，很高兴我又把一座冠军奖杯带回了芝加哥。”

像1992 年主场夺冠时做的那样，公牛队球员们来到场边的媒体席，跳了一段吉格舞来向球迷们致意。罗德曼也加入其中，此时的他早已半裸上身。

“我觉得我们能把这支球队视作史上最伟大的球队了。”皮蓬满意地说。

“现在是90 年代，但是他们却带着一种来自旧时的成熟心态在和我们打球，”卡尔说，“这就像是个从远古时期穿越来的球队一样，我不太了解那个伯德时代或者魔术师时代。他们都是伟大的球队。但是这支公牛队和他们有着相同的心态。我喜欢他们的斗志，我喜欢他们的球队哲学。”

通常在庆祝夺冠的时刻，运动员和教练员都会有所克制。为什么要承诺再拿一冠，刻意给自己制造压力呢？为什么不选择忘记其他，单单浸润在胜利的荣光里呢，特别是在你刚刚打出了一个可能是历史上最佳赛季的时候？但那从来不是乔丹的做事风格。

“下一个数字是5。”乔丹自信地说，脸上还挂着那曾经打动桑尼·瓦卡罗的招牌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