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棒球梦(1 / 1)

乔丹传 罗兰·拉赞比 4444 字 4个月前

在公牛队1993 年训练营开始前不久,史蒂夫·科尔来到芝加哥。缓慢的脚步,乱蓬蓬的金发,以及一手致命的投篮,这位自由球员后卫带着热切的渴望与担心进入了球队名单。他听说过NBA 里流传的各种故事,说当乔丹的队友有多么不容易。但签完合同后还不到一周,科尔就发现,乔丹的因素神秘地消失了。

实际上,接下来几周内,他与M. J. 的唯一联系,就是在乔丹溜进来观察自己刚刚离弃的球队进行训练时匆匆瞥了他一眼。乔丹留下的真空非常巨大。他很早就在暗示自己的离开;现在,刚宣布完退役,他就回来了,仿佛是要搞清楚自己的缺席到底有什么影响,同时希望这件事的终成定局可以帮助他找到自己的路。他承认,现在拥有的新多出来的家庭时光,对缓和自己的心理状态毫无帮助。他仍然很悲痛——他的民众和媒体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在试图给自己的新生活规划方向。

“他过一阵子就来一次。”科尔回忆说,“他就走进来,看看训练。我认为他只是想看看这群家伙。所以我们见了他几次。那年他来看了一些比赛,坐在联合中心(United Center)1 的包厢里。”他甚至光是在训练时沉默地站在边线旁观察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好像在提醒球队应该怎么发展。

“我觉得那个时候,球队真的成了菲尔的队伍。”科尔说道,“虽然之前我不在,但我很确定菲尔此前就很有权威,很有存在感,不过在迈克尔退役后,公牛队才真正成为菲尔的球队,因为必须如此。他是一个超群出众的存在。我们队里有各种性格,各种自我意识……还有很多了不起的球员。

但是,你懂的,斯科蒂从来不是那种会从领袖角度去掌握球队控制权的家伙。他是每个人都喜欢的队友,但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很容易受到伤害。而菲尔没有弱点。”

1 公牛1994 赛季至今的主场球馆。

一些观察家低估了杰克逊,暗示说他的成功靠的是乔丹的能力,但他们不了解主帅拥有多么有力、多么权威的个性。这对于球队非常重要。他们最好的球员长期缺乏安全感,而且一直在工资上与管理层较劲。几年前,皮蓬坚持要一份长期合同,结果很快在联盟总体工资升高的背景下贬值。

虽然球队愿意退还一部分钱,但莱因斯多夫绝不同意重谈新合同。

“我认为斯科蒂的脆弱是因为他是个人,”科尔解释说,“这正是所有人都爱他的原因。你知道,他签了那份长期合同。他的薪酬显然太低了。这对他来说很难接受。他感觉自己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所有这些感情在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会产生,这就是斯科蒂,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真的很理解他,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更像他,虽然我们没有他那么强壮。我们在心理上都更像他,而不是迈克尔。迈克尔甚至根本不像人类,他是那么自信,那么坚强。”

乔丹很快就开始变得不那么超人了。他在8 月父亲被杀害后就陷入迷失,之后的每一丝触动、每一点小事都在加剧他的悲伤,这是后来他自己承认的。他憔悴而又疲惫,每当电视上冒出又一则关于他父亲的故事或后续的逮捕新闻,他都会立刻停下手上的任何事情。

1 莱因斯多夫同时是白袜队的老板。

乔丹很少表现出脆弱或软弱,但现在,他在秘密地寻找慰藉。那年秋天,传出流言说,在莱因斯多夫1 的帮助下,他开始出现在科米斯基公园(Comiskey Park)的芝加哥白袜队训练基地,秘密进行打击训练。典型的乔丹风格,他一周去那儿五天。在白袜队球员弗兰克·托马斯(Frank Thomas)、迈克·赫夫(Mike Huff)、丹·帕斯夸(Dan Pasqua)、胡利奥·佛朗哥(Julio Franco)的帮助下,他开始练习一项已经超过十年没参与的运动。他把目光放在了这项他父亲过去全心热爱、甚至当乔丹已经统治了篮球之后还不断提起的运动上面。

“他打棒球真的是他父亲的梦想。”菲尔·杰克逊在几个月后观察道,“他父亲曾经希望自己能成为职业选手,还打过半职业比赛。当他父亲去世后,我认为迈克尔在某种意义上想实现他父亲的梦想。这是我听说这件事时就想到的事情之一。‘老天,这家伙想进大联盟去打棒球?’但我马上意识到,篮球运动员总是在幻想自己能打好棒球。”

乔丹向《芝加哥论坛报》专栏作家鲍勃·格林(Bob Greene)——他们曾经在《滞空时间》(Hang Time)一书中合作过——表明了自己的计划。那天他们开车经过科米斯基公园,乔丹表示说这里可能很快就会成为自己工作的地方。这次兜风经历对专栏作家来说很有启发性,因为他们在全城各地都遇到了各种狂热的表现——不断有人就在大马路上停下车跑出来,或是轻拍他的科尔维特1 车窗,求乔丹在纸上签名。格林很惊讶地看到乔丹把这些吓人的侵扰或多或少看成是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专栏作家心想,怪不得他要花那么多时间待在酒店房间里,门上还要上两层锁。

但现在,这位巨星已经习惯把自己隐私的几乎每一点碎屑都贡献给如饥似渴的公众。他之前去了趟加利福尼亚。在那里,他跟朋友一起沿着海滩骑行,然后看见公园里有人在打街头比赛,乔丹想跟他们一起打。当那位朋友去找球员们商量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他们看见“飞人殿下”活生生地站在一旁。他打了一会儿,重新得到了这项运动的一点旧乐趣。但大批观众在相当之短的时间里就聚集而来,他不得不在他们变得疯狂之前离开。乔丹告诉格林,他想把这个场景做成新广告;专栏作家难以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1 雪佛兰科尔维特,美国国宝级的跑车。

格林一直保守着棒球的消息,但乔丹圈子里的其他人开始传播这件事。

桑尼·瓦卡罗——他现在在为耐克的竞争对手工作——记得乔丹当时打电话告诉自己这个决定时的情景。“他说,我现在是这么想的。他告诉我他要去打棒球。我从来没听任何人这么建议过他。他说:‘我要去试试棒球。’他总是觉得他自己是一个棒球运动员。他说他要那么解决……这对他来说很容易,因为他总能从挑战中获得乐趣。”

瓦卡罗被乔丹去打棒球的决定震惊了,他的赌博问题才刚从NBA 消失。“这对迈克尔来说并不容易,但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一些糟糕的选择,他向受到影响的人们道歉,然后继续前进。”大卫·法尔克后来说,但这也给了阴谋论者新的材料,“他的退役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在之前取得不可思议的成功的情况下,冒着失败的风险去打棒球,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但迈克尔无所畏惧。”

乔丹在11 月给鲍勃·格林打了个电话,正式宣布此事。他已经在科米斯基的训练营练了几周,计划跟白袜队一起去佛罗里达州萨拉索塔(Sarasota)参加春训。这可不是“棒球范特西”,乔丹对格林说,这可是来真的。这件事会有很多人质疑,但他总是能从那些下注在他对手身上的人那里获取动力。对于很多人,疑问变成了:这是自我赎罪,还是在朝圣?

抑或两者兼有?

他在31 岁生日前几天跟格林一起抵达萨拉索塔,后者当时正在写作另一本书。第一天的情况很生动。白袜队员们都穿着T 裇和短裤,正准备做健美操,而乔丹待在他的储物柜前,换上了全套比赛服,45 号,就像个在等待小联盟开打的年轻人。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孩子。”他早些时候说起自己的期待感。

他传奇的态度导致白袜队击球教练沃尔特·赫里尼亚克(Walt Hriniak)称他为“一个勤奋努力的混蛋”。当你告诉他一些事时,他会去听,这也让赫里尼亚克很是惊异。

但以上这些并不能让他轻易就成为大联盟球员。自从1981 年3 月退出兰尼高中小队之后,他再也没有系统地打过棒球。但乔丹下定决心要学会如何击中大联盟的投球,他在春训的每一天都起早贪黑。然而,几乎从一开始就很明显,这完全是徒劳。

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是他的巨大传奇性。预先得知他将会来球队的时候,上千名球迷已经来到了萨拉索塔。球队官员在埃德·史密斯运动场(Ed Smith Stadium)周围设置了隔栏,用来控制观众。春训一直以来都是件叫人昏昏欲睡的事情,但现在到处都是新增的保安和公关人员护送他上下球队巴士。此外还有大批媒体出动。

人群挤在铁丝网墙上,都想要乔丹的签名;他尽责地尝试满足所有要求,这成了又一个异于队友习惯的问题。队员们已经拒绝签名很多年了,他们有一个联合协议,这也一直让莱因斯多夫反感地大摇其头。但现在,乔丹在满足签名猎人们的愿望,在指挥新闻发布会,这可能会扩大他与新队友之间的隔阂,他们中的一些人从一开始就对他很冷淡。

乔丹逃避这一切的地方是他在附近一个封闭社区租来的房子。在那儿,夜里,他可以坐在屋后的露台上,充满敬畏和惊奇地仰头凝视星空;或许一个世纪前道森·乔丹也曾这么做过。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感觉到父亲就在自己身边。任何一个比赛的小细节都会震动他的心弦,唤回詹姆斯·乔丹在房子后院里朝自己投球的回忆。

乔丹会对自己说:“我们是一起在做这件事,你和我,咱爷俩儿。”

他怀念过去詹姆斯在他篮球生涯的每一天都会带给他的那种友好的鼓励。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也从没有放弃或屈服,但这项新挑战很快就榨干了他的能量和耐性;他的数千名球迷同样如此,他们来到佛罗里达,对这位曾经在篮球上让他们感受兴奋和悸动的伟大运动员充满期待,结果却只看到了一个笨拙、犹豫、明显格格不入的形象。

在篮球界当了多年“带头大哥”——菲尔·杰克逊喜欢这么称呼他——之后,现在他却只希望能不被球队淘汰。他发现自己每天都在看经理的阵容,自兰尼高中那决定命运的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他的新队友至少得承认一件事:这位老兄不怕出洋相。他非常卖力地每球必争,每个内野地滚球都奋力冲向一垒,试图将其变成安打。有几次他已经很接近了,但最终前十次击球一个安打都没有。他太高了,有人这么说,他的好球带也太大了。甚至他自己都承认。“看看这两条胳膊。”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长臂与队友们的做比较。

许多媒体人来到现场观看公开训练,其中就有《体育画报》的史蒂夫·伍尔夫(Steve Wulf),他写了一篇嘲讽的报道,编辑则将它变成了臭名昭著的封面:“别闹了,迈克尔!乔丹和白袜队正在丢棒球的脸。”“在我朝他投球的时候,他最好把自己‘飞人乔丹’的鞋带好好系紧。”西雅图水手队(Seattle Mariner)快速球投手兰迪·约翰逊(Randy Johnson)告诉伍尔夫,“我倒想看看他能在空中飞多久来接我的内角球。”并不是文章里的所有人都那么嚣张和刺耳,一些人选择了匿名评论。已经在堪萨斯城皇家队(Kansas City Royals)管理层工作的前三垒手乔治·布雷特(George Brett)坦率地说:“我知道很多球员不希望看到他成功,因为那就像是给了他们一记耳光。”

鲍勃·格林后来指出,就是同一家杂志,曾经无数次地在封面上刊登乔丹的形象以提高销量,在电视广告里向读者承诺只要订阅该杂志即赠各种与乔丹相关的小礼品。乔丹感到非常受伤,发誓再也不跟《体育画报》的记者说话了;他确实再也没有,无论后来发生了多少事情。

跟往常一样,这样的耻辱只会让他的火焰更加炽热。“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学习这项运动。”他告诉身边的人。

1 明尼苏达双城队(Minnesota Twins)。

季前赛进行了六场,他终于因为野手的一次选择而第一次上了垒。他的外野守备也变得有那么点不冒险了。第一场夜赛,对阵双城队1 ,第六局他在右外场有一个漂亮的表现;然后把球打向了三垒线,成功跑上了一垒。

在他后面,丹恩·豪伊特(Dann Howitt)轰出了一记本垒打,于是乎,迈克尔·乔丹得到了一分,赛后队友们在更衣室内把他围拢,向他庆祝。

但他还是没有机会进入球队当季的大联盟25 人名单。春训结束前一周,他被派到了伯明翰男爵队(Birmingham Barons),这支球队位于亚拉巴马州,属于双A 南方联赛(Double-A Southern League),那是个“希望联赛”,绝大多数球员都是青年才俊。他在佛罗里达的最后一周都在跟其他小联盟球员一起训练,一群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中孤零零地站立着一位31 岁的希望之星。

甜蜜的家,芝加哥

4 月7 日,乔丹回到了芝加哥,参加风城经典赛——芝加哥白袜队和芝加哥小熊队在瑞格利1 举行的大联盟表演赛。一开始,白袜队经理吉恩·拉蒙特(Gene Lamont)并不想让他首发,但有35000 名球迷跑来看他比赛。在他们兴奋的吼声中,乔丹在第一局就出场了,他的太阳镜巧妙地放在了球帽的帽檐上。他在五个打席中命中两记安打,贡献2 分打点,比赛在10 局之后以4∶4 结束。他在右外野的守备能力,以及帮助球队走上本垒板的努力,赢得了愉快的观众们的长时间起立鼓掌——这在棒球中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这是迈克尔·乔丹多么棒的一天。”小熊队解说哈里·卡雷(Harry Caray)说道。赛前卡雷曾经采访了乔丹,他毫不掩饰自己明显的男孩儿般的微笑。乔丹正在做每个小孩都在梦想的事情,卡雷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他还想知道,如果乔丹尽了一切努力,最终却发现自己无法击中大联盟的投球,他会感到失落吗?

1 瑞格利球场,芝加哥小熊队主场。

不会,乔丹回答说,那样“只会成为棒球这项运动的荣耀”。他希望看看自己到底能否做到,希望在尝试的过程中享受乐趣,他这么解释说。

他的朋友后来评论说,那天无疑是他棒球生涯中最快乐的一天,甚至可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比赛在超级电视台WGN 上直播,也让全国观众注意到,乔丹打棒球的主意并不完全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第二天,乔丹到了伯明翰,发现那里挤满了数千名球迷,他们来自全国各地。这股巨大的乔丹浪潮会在接下去的几周里继续冲刷棒球小联盟,创造上座率纪录,买空纪念品商铺内所有可买的东西。

J.A. 阿丹戴也去了伯明翰,准备就这一现象给《华盛顿邮报》撰写稿件。“我记得自己到了那儿,坐下来,看着他出现在外野位置上,这看起来简直太超现实了。”他回忆说,“这可是迈克尔·乔丹,他现在坐在这个棒球场里,一个小联盟的棒球场,在亚拉巴马州的伯明翰。这怎么可能?”

鲍勃·格林同样很受震动。有个晚上,比赛时间因下雨而推迟,他看见数以千计的观众在倾盆大雨中坐了几个小时,只因希望能看到他打球。

乔丹在春训时曾感到非常尴尬,因为球迷们自发地反复高喊着:“我想成为迈克。”这样的热诚在大联盟春训中都是前所未闻的,而这里还是小联盟,棒球世界里的穷乡僻壤,但他们还是来了,一边高声呼喊,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而他给予球迷的回报却是在赛季揭幕战的前九个打席中七次被三振出局。他打中了两球,一个内野高飞球,还有一次打出内场地滚球后被杀出局。

记者团里有许多见证过他当年篮球岁月的熟面孔,他们十分惊讶地看到,过去那种无上自信的火花如今在他眼中不再闪耀。

“这让人尴尬,这让人沮丧,这能让你发疯。”他对《纽约时报》的长期篮球写手艾拉·伯科(Ira Berkow)说,“我不记得上一次同时拥有这些情绪是什么时候。我在这上面练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我自己看上去像个傻子。过去九年里,我都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世界都在我脚下。而现在,我只不过是更衣室里又一个拼命努力想要进入大联盟的小联盟球员。”

他解释说,种子在1990 年他举起总冠军奖杯之前就已经种下。“这最开始是我父亲的想法。”他说,“我们曾经见过博·杰克逊(Bo Jackson)和迪昂·桑德斯(Deion Sanders)同时尝试这两项运动,我父亲也曾说,他觉得我在棒球上同样能够成功。他说:‘你具备那些技能。’他认为我在篮球上已经证明了一切可能,或许可以试着在棒球上来上一发。我告诉他:‘不,我还没有做到一切。我还没有赢下总冠军。’然后我夺冠了,我们不时会聊起棒球,然后我们又赢下两个总冠军。然后他遇害了。”

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父亲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直率地谈到这一点。

“我跟他的交谈更多地发生在潜意识里,而不是用真实的词语。”第一个周末,在男爵队宽敞的更衣室里,他坐在自己的新储物柜前,如此说道,“‘坚持做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他会告诉我说,‘坚持努力,把它实现。你不能害怕失败。别理会那些媒体。’然后他会说些有趣的事情——或是回忆一些我还是个男孩儿时的往事,我们在房子后院里投球接球,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

很快就有流言传开去,说乔丹准备买下一辆昂贵的新大巴,以便在跟新队友一起沿南部乡间小路旅行时也可以尽享奢华。这不是真的,他甚至都没有租过大巴,更不要说买了。只不过是男爵队的大巴供应方决定给球队提供一辆豪华巴士,配有靠背可以活动的躺椅,还有一张长沙发,帮助减少从纳什维尔(Nashiville)到罗利,再从格林维尔(Greenville)到奥兰多的长途旅行中的无聊感。

乔丹解释说,这辆高级大巴给了他伸展的空间,但他也承认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可不想看到大巴在南方的半夜一点钟抛锚。”他说,“你不知道谁会跟着你。我可不想坠入那样的困境。我想到了我老爹所遭遇的事情。”

同样的想法促使他买了两支手枪,它们被放在他芝加哥郊区的家里。

对周围事物一直十分戒备的他,在父亲遇害后变得更加警觉。

有流言说他跟身边的所有小联盟球员都发展出了信赖关系,他也确实会在更衣室一个隐蔽的地方玩玩骨牌,赌点小钱,这也给了队友们一个可以窥视他装满钞票的臃肿钱包的机会。但更多时候,他还是愿意一个人待着,在漫长的巴士旅途中只身独坐。

同样的情感壁垒曾经出现在他自6 岁以来待过的每一支球队。在芝加哥的时候,他曾向约翰尼·巴赫吐露心声,说起自己小时候在打棒球的那些年里因长期作为整支球队中唯一的黑人而体会到的疏离感。这一早期经历影响了他的成长。菲尔·杰克逊教练工作的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如何打破乔丹与球队其他人之间的壁垒。

小联盟之旅不仅带回了关于父亲的久远回忆,也带回了那种古老的疏离感。因此乔丹与他的小联盟队友之间的疏远并不令人惊讶。他并不粗鲁,也不暴躁,也不傲慢,至少在棒球上如此。但他就是不怎么交际,身边除了自己就只剩下随从人员,如今只剩乔治·凯勒一人。胡安妮塔有时会带着孩子在周末来看他。但绝大多数时间,就只有乔丹、凯勒,以及他的悲伤。杰克·麦卡勒姆在2011 年曾试图让乔丹说说那段经历,但最终得到了一个多少有点不耐烦的回应。“棒球。”他说,“男爵队。有很多个孤独的夜晚,只有我和乔治在路上聊天。我会想起父亲,他有多热爱棒球,以及我们一直以来是怎么讨论的。我知道他就在那里看着我,这能让他高兴,这也能让我感到高兴。”

对从小在北卡罗来纳长大的乔丹来说,亚拉巴马并没有带来什么文化冲击。他在伯明翰租了个带篮球架的房子,方便自己跟附近的孩子们打成一片。他找到了当地最好的高尔夫球道、肋排和台球室。很快,得到充分放松的乔丹连续12 场击出安打,把平均打击率推上30%。但在这之后,随着赛季进入酷暑的三伏天,他又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潮。

“他现在正试图跟其他在各自棒球生命中已经见过35 万记快球和20.4万记变化球的打者们竞争。”游骑兵队(Rangers)投球指导汤姆·豪斯(Tom House)在那个赛季这么评价乔丹,“棒球是大量重复的机能。如果迈克尔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从事棒球,我不怀疑他会从棒球中赚到跟篮球一样多的钱。但现在他都不能统治双A 联赛,而双A 联赛离大联盟还有好几光年呢。”

前一年的10 月,乔丹宣布退役后的第二天,莱西·班克斯曾在专栏中撰文,预言说他有一天还会回到篮球中来。随着乔丹的平均打击数据一路下跌,班克斯来到伯明翰待了三天,劝他重拾篮球。但乔丹拒绝了。

“我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班克斯在《太阳时报》中写道,“另外,他最近萎靡不振的击球正是我们的盟友。”

乔丹坐在更衣室里,听到班克斯求他来一出NBA 的“光耀重临”时,不禁哈哈大笑。

“你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宗教事件之类的东西。”乔丹窃笑着说。

“乔丹非常坚决地把自己的篮球岁月抛在了身后。”曾在《太阳时报》跟班克斯共事的J.A. 阿丹戴回忆说,“然后莱西又回来,问他:‘还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一丢丢的可能性?’迈克尔的回答差不多是:‘可能性总是有的,但就目前来说,那真的是一丁点儿、一丢丢。’”

虽然有惨淡的低潮期,男爵队经理特里·弗兰科纳(Terry Francona)还是看得出乔丹正在取得戏剧化的进步。在最低潮时,他曾在赛后的晚上留下来,问经理对自己在这项运动上的未来到底怎么看。乔丹后来承认说,这次谈话发生时,他刚刚萌发了放弃的想法。他不想再作为一个笑话继续下去了,更糟糕的是,自己还占据了一个位置,导致某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失去机会。但弗兰科纳指出,在棒球里,成长的进程通常很慢,同时他开始在乔丹身上看到了可观的进步。在了解棒球的人看来,他付出的努力是非凡卓绝、难以想象的。

在赛季的最后一个月,他的打击率为26%,也将赛季平均打击率提升至微不足道的20.2%。436 个打席中,他奉献了88 记安打,包括17 记二垒打和1 记三垒打。他有30 次盗垒,46 次跑垒得分。这样的稳定进步为他赢得了晋升资格。他被亚利桑那秋季联赛(Arizona Fall Leauge)的斯科茨代尔蝎子队(Scottsdale Scorpions)签下。这似乎意味着一种成功,虽说在特里·弗兰科纳和一些白袜队高层之外几乎没有人这么看。

对乔丹自己来说,这意味着他的未来打开了一扇模糊不清的窗户。他曾经的巨大自信如今已经支离破碎了一地,但他仍然保持着慎重的坚定。

几乎无人能理解是怎样的情绪在驱动着他。他的人生来到了这样一个节点,他完全浸没于一种沉静的暴怒中,即使他自己不愿承认。这股刺眼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将在此后数年中以种种不相协调的方式释放出来,终于,他人生的核心问题变成了:他究竟能不能摆脱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