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术 时 刻

不久之前，公牛队曾考虑过搞来丹尼·安吉和巴克·威廉姆斯（Buck Williams），但最终两人都去了波特兰，成为克莱德·德雷克斯勒的队友。

开拓者队在1991 年常规赛中以63 胜19 负登顶西部，但长期统治西部的湖人队在魔术师约翰逊的带领下找到了取胜的道路，在分区决赛中4∶2淘汰了波特兰。

突然之间，芝加哥为篮球迷们打开了一轮梦幻的总冠军系列赛，迈克尔对魔术师，公牛队对湖人队。而公牛队票务经理乔·奥尼尔却发现自己落入了梦魇般的处境。要给乔丹搞来足够的主场票，还要避免让他的队友们不高兴，这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随着公牛队在季后赛中越走越远，比赛越来越重大，票务方面的挑战也随之而来，尤其是还要满足乔丹的要求。

“我对他会想要多少张有那么点儿概念，”奥尼尔回忆道，“我总是对他说：‘千万别吓我。别在最后一分钟告诉我你要20 张票。’而他总是如此。”

奥尼尔解释说，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是，在想方设法完成乔丹的请求的同时，还不能让皮蓬和格兰特不开心。“我记得自己走进更衣室，跟斯科蒂、霍雷斯还有其他人说：‘你们每人有4 张赠票。别再找我多要了。没票了，就这么多。每人4 张。’然后我给了迈克尔大概40 张。”

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奥尼尔只好叮嘱乔丹把票藏起来，别让队友看到。到后来，票务经理开始跟乔丹秘密会面，在芝加哥体育馆的冰球更衣室里交接赠票。

人们一知道总决赛第一战会是公牛队主场迎战湖人队，球票立刻供不应求。“离总决赛开始还有四天，我已经不知所措了。”奥尼尔回忆起第一年时说，“我没有足够的票。迈克尔要，每个人都想要。我记得自己回到家，大概是晚上七点，我走向我的妻子，说：‘苏珊，我觉得我干不下去了，我快垮掉了。全世界都在追我。那可是迈克尔对魔术师。我没有足够的票。我觉得我已经干不下去了。’我妻子对我说：‘我有个主意。你为什么不去把垃圾倒掉呢？’于是我出门去倒垃圾。我在街上走着，街对面的灯亮了，有个家伙跑出来，给了我一张信用卡，说：‘我不想麻烦你的，乔，但你能给我弄两张票吗？’我回到家，跟我的妻子说：‘我去倒个垃圾都有人问我要两张票。’”

这不是迈克尔和魔术师的对决第一次瞬间引爆巨大的关注和需求。

1990 年，就有好事者计划举办约翰逊和乔丹的一对一比赛，放在电视上付费点播1 。乔丹，这个一辈子都在找各种人单挑的家伙，一下子就被这个主意打动了。但NBA 否决了该项活动——这本可以让参与者大赚一笔——因为时任球员工会主席伊赛亚·托马斯对此表示反对。乔丹对托马斯的介入十分不满，指责底特律后卫这么做是出于嫉妒，因为没有人愿意掏钱看他比赛。

1　付费点播（PPV）在职业拳击中最为常见。每年只有十来场顶级拳击赛有这种待遇，广告费动辄几千万美金。

约翰逊说自己倒是挺想打这场比赛，但他拒绝卷入那两人之间的分歧。

“那是他们的事。”他说。

不过，约翰逊在结果预测上倒是玩得挺开心的。湖人队的超级球迷演员杰克·尼科尔森（Jack Nickolson）说，如果要下注的话，自己会押乔丹，他是这项运动中最好的个人球员，而约翰逊则被认为是职业篮球中最完美的团队球员。

但约翰逊对这些推测不屑一顾。“我一辈子都在打一对一，”他说，“我的午饭钱就是靠这个赚来的。”在被问到单挑的最佳招数时，约翰逊说：“我没有一招最佳动作。我的最佳动作就是胜利，就是如此。我会做赢球所必需的一切事情。”

篮球迷们对单挑比赛的取消很失望。“很多人都想看，”约翰逊当时说，“迈克尔很失望。他的人都很失望。我们也很失望。这是一件我们都很希望看到的事情。”

1990 年夏天，乔丹答应参加魔术师的慈善全明星赛，但活动当天，他因为想多消灭几个高尔夫球洞，结果迟到了。约翰逊没有选择在联盟最大球星缺席的情况下开始比赛，而是决定推迟一会儿，等乔丹来之后再跳球；据说这惹怒了伊赛亚·托马斯。显然，乔丹很高兴能给自己的仇敌制造点不便。

总冠军系列赛，兰尼高中的“魔术师迈克”终于有机会跟他心中的英雄面对面交锋了。约翰逊曾经带领湖人队五次问鼎NBA 总冠军，被认为是团队篮球中的终极辅助者。而乔丹则上演着独角戏，似乎永远改不了把队友称为“角色球员帮手”的习惯，虽然他已经被提醒了无数次不要这么叫。命运仿佛想帮乔丹重温更多往事，他还将面对两位大学队友——詹姆斯·沃西和萨姆·帕金斯。沃西的脚踝严重扭伤，这大大影响了他的移动能力。一些业内人士认为沃西的伤病会让湖人队输掉系列赛。他的糟糕状态对洛杉矶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其他人，比如在NBC 担任解说的前湖人队主教练帕特·莱利，则预测湖人队仍然会靠着经验取胜。

第一战，乔丹和他的公牛一上来有点紧张，但还是在上半场领先了两分。然而下半场变成了湖人队的低位单打——帕金斯、弗拉德·迪瓦茨（Vlade Divac）和沃西轮番上阵——大战芝加哥的跳投。比赛最终回到了跳投上来。帕金斯命中了一记出人意料的三分球，乔丹错失18 英尺的压哨跳投，洛杉矶赢下了第1 场，93∶91。

乔丹得到36 分，另有12 助攻、8 篮板、3 抢断，24 投14 中，但即使是这样的壮丽表现，仍然有队友在暗地里对他的投篮选择和一对一单挑表示不满。尽管球队刚刚丢掉主场优势，但是杰克逊在赛后看上去居然很轻松。他已经看出，只要约翰逊不在场上，洛杉矶就会陷入挣扎。杰克逊认为，对于一个处在生涯晚期的球员来说，这意味着过多的责任和义务；他是对的。

另一项新变化则是杰克逊没有预见到的。系列赛一开始，他用了6 尺6 寸的乔丹去防6 尺9 寸的约翰逊。第二场，这一安排导致乔丹早早地领到了两次犯规。他的队友，尤其是低位的格兰特和卡特赖特，已经打出了强势的开局。乔丹提前被换下造成了两件事的发生：他们得到了更多的机会；改由身高更高的皮蓬防守约翰逊。

当时的人们都认为，这个25 岁的家伙，要防守篮球中最狡猾的老兵、他那个时代的控卫大师，肯定会无所适从。结果恰恰相反，长臂的皮蓬立刻限制住了约翰逊，比赛的势头瞬间调转。在乔丹和皮蓬的轮流防守下，湖人队的高大后卫仅仅13 投4 中。而皮蓬则贡献了20 分、10 助攻和5篮板。公牛队全队蜂拥而上，赢得了第二战。

“我们发现，我们可以从身体和体力上搞垮他，”皮蓬高兴地回忆道，“他不再像过去对阵其他球队时那样高效，不再能抢占低位、发挥作用。我看得出他很沮丧。”

“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让迈克尔休息一下，”约翰尼·巴赫回忆说，“我们并不想让他从头至尾盯魔术师。然后斯科蒂上阵了，突然之间，我们意识到，他那么高大，魔术师没法再送出那些头上传球了。这些球从头顶传出去，我们称为光晕传球。他会在小个子的头顶上送出这种传球。但现在在他前面的是斯科蒂。他事实上比他自己说的6 尺7 寸还要高一点。斯科蒂有一双长臂、两只大手。而且魔术师正在衰退。他正在变老，年轻人可不等老头子。”

比赛一开始，乔丹就表现得很慷慨，连续送出不看人传球，帮助卡特赖特和格兰特轻松得分。这样的开局下，公牛队最终打出了73% 的命中率1 ，以107∶86 大获全胜。乔丹18 投15 中砍下33 分，外加13 助攻、7 篮板、2 抢断、1 盖帽。乔丹在下半场曾经连中13 球，其中，在比赛大概还剩八分钟时，他完成了可能是自己篮球生涯最令人难忘的一个进球。

他在罚球线接到传球，运了一步，杀向篮筐。他一跃而起，右手将球高高举起，准备扣篮，却撞见了一位防守人，于是在最后一瞬，他把球换到左手，尽力伸向左侧，轻轻打板入筐。球馆内到处都是球迷兴奋的谈话声。

菲尔·杰克逊微笑着晃着头，解说马夫·艾伯特（Marv Albert）在咆哮。

这球后来被称为“那一球”（the move），与1989 年绝杀克利夫兰的“那一投”前后照应。

虽然表现完美，但乔丹还是被帕克森抢去了风头，后者8 投8 中。

“帕克森有投丢过吗？”帕金斯赛后问道。

最棘手的问题可能是乔丹在比赛当中对湖人队板凳席的嘲弄动作，每进一个球，他都会挥舞手臂，或是摇晃上一番，尤其在“那一球”之后。

洛杉矶给联盟办公室发了封文件，提出控诉；甚至他的队友都试着想要阻止他那么做。

1　数据有误，全队命中率62%。73% 是首发五人的命中率。

尽管输球，湖人队也已经在芝加哥体育馆偷走了一场胜利，接下来要回大西部论坛1 连打三个主场。他们拥有比公牛队丰富得多的经验，几乎所有的专家都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第三战前，公牛队日程上的第一件事是杰克逊准备的录像带：约翰逊放掉了帕克森，改打区域防守，让芝加哥的进攻陷入了大麻烦。乔丹必须辨认出这一招，然后把球传到空位投手的手上，主帅如此强调；之后两场比赛他还会不停地重复传达这一信息。虽然乔丹在1991 年总冠军系列赛中场均超过11 记助攻，但这件事仍然是球队亟待解决的问题。

第三战中，由皮蓬防守约翰逊的策略反倒让芝加哥在下半场自讨苦吃，中锋弗拉德·迪瓦茨可以在比他矮得多的乔丹头上轻松得分，湖人队取得13 分的领先。公牛队在第三节末把比分差距缩小到6 分，但还是追不上湖人队。约翰逊不得不打很长时间，这让他疲惫不堪；沃西的脚踝也变成了湖人队教练组担心的因素。乔丹在终场前3.4 秒命中跳投，把第三战拖入加时。此后公牛队连下8 分，最终104∶96 取胜，系列赛2∶1 领先。第四战，公牛队折磨得洛杉矶只投出37% 的命中率，让他们在第二、第三节总共只得到30 分。尤其是帕金斯，在低位打得无比艰难，15 投仅1 中。

卡特赖特领衔的内线防守帮助球队以97∶82 取胜。这是乔丹首次总冠军系列赛中又一个熠熠闪耀的夜晚，28 分、13 助攻、5 篮板、2 盖帽。

“我不敢相信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魔术师约翰逊对记者们说。

“他们能打出那样的防守，这并不令人意外，”湖人队主教练迈克·邓利维评论公牛队说，“他们运动能力很强，也很聪明。”

突然之间，公牛队就要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了；但他们还得保持耐心。

“我们3∶1 领先，然后是一段很长的等待时间，从周日到周三，第五战。”

公牛队设备经理约翰·利格曼诺夫斯基回忆说，“那三天就像永恒一样漫长。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夺冠，但迈克尔会走上大巴，说：‘嘿，感觉怎么样，世界冠军？’他清楚我们会赢。那种感觉非常棒。我们实在等不及了。”

1　洛杉矶湖人队和快船队当时的球馆，简称“论坛”。

第五战前夕，乔丹吃了顿乌鸦肉1 。他公开感谢卡特赖特为球队所做的贡献。“卡特赖特在内线给了我们很大的优势，”他说，“他非常可靠……这家伙已经成为这家俱乐部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他的表现让这里站着的，还有跟他一起打球的很多人都感到惊叹。”

后来，谈到乔丹的评价，卡特赖特没有多加理会。“说真的，这东西对我不重要。”他说，“我一直都相信，因果报应风水流转，都是一种循环。

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赢下总冠军。”

第四战，公牛队的每个首发都出手了至少10 次，这或许表明了乔丹的信任，也证明了杰克逊对自己的信心。执教的那几年，他很少跟乔丹直接正面对抗。如果他想让乔丹做什么，他往往会告诉全队，该这么做了。

如果他想批评乔丹，他就会批评整支球队。这是主帅和明星球员在多年共事后找到的一种沟通方法。两人显然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觉得这种做法可以接受。球队中的其他球员有时会偷偷抱怨。但他们还是接受了这种特殊环境里的特殊交流方式。

而在进程十分曲折的第五战里，这种沟通模式带来了一个经典时刻，一个乔丹的队友们——甚至未来的队友们——都会相当珍视的时刻。悬而未决的总冠军，被放空的约翰·帕克森，无视队友、不停地一对一进攻的乔丹，于是在比赛末段的一个暂停里，失去耐心的杰克逊问道：“M. J. ，谁有空位？”

或许是被杰克逊猝不及防的直截了当击中，乔丹愣住了，没有说话。

杰克逊又问了一遍：“谁有空位？”

这个故事被乔丹的众多队友们广为传播，大概是因为他们多年来受够了乔丹的苛刻要求和漠不关心。

1　俗语，指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前的错误言论。

“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史蒂夫·科尔（Steve Kerr）——他在后来的公牛队里代替了帕克森的角色——在2012 年的一次访谈中说，“迈克尔下半场打得很糟糕，他们一直用双人包夹他，他强行出手了不少投篮。

菲尔叫了个暂停，大概是在比赛最后几分钟的时候。他看着迈克尔，说：‘迈克尔，谁有空位？’迈克尔低着头。他接着问：‘迈克尔，谁有空位？’终于，迈克尔抬起头看着他，说：‘帕克森！’然后菲尔说：‘好，那就给他传球！’”

帕克森在最后4 分钟命中了5 个长距离投篮；乔丹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吸引防守，然后向外分球。帕克森全场得到20 分，皮蓬32 分，公牛队以108∶101 赢下了第五战，拿到了总冠军。当时，论坛球场里的观众陷入了呆滞的寂静，公牛队解说员吉姆·德拉姆（Jim Durham）在2011 年回忆说：“我一直记得，公牛队在球场上手舞足蹈，其他人就那么坐在那儿看着。”

在一片寂静中，湖人队超级球迷杰克·尼科尔森拥抱了杰克逊，魔术师约翰逊找到乔丹，并送上祝福。系列赛让两人变得更亲密了；约翰逊走向乔丹，告诉他，他们应该忘掉两个人的区别。乔丹后来说，这是他们友谊的真正开端。“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泪水，”约翰逊说起他们在终场哨后的谈话，“我告诉他：‘你证明了所有人都是错的。你是个赢家，也是个伟大的个人球员。’”

当乔丹走进喧闹狂欢的更衣室时，泪水变成了潮水，这个时刻他已经等待了7 年。“我从没有失去过希望。”他说道，身边坐着妻子和父亲，“我为我的家庭感到高兴，还有我们的队员和教练，我们的俱乐部。我为这东西拼搏了7 年，我要感谢上帝赐给我的天赋和机遇。”

“我一直难忘那个场景，迈克尔在哭泣，他的父亲抱着他，”吉姆·德拉姆回忆说，“他终于赢了，他用他自己的方式赢得了总冠军。”

眼泪奔涌而出，乔丹似乎就再也收不住了。“我从没有在公开场合这么情绪化过，”他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是零。我发誓我们每年都要打进季后赛，每年我们都在进步。我一直坚信，有一天我会赢得这枚戒指的。”

乔丹说，最后一战全靠帕克森连续命中空位投篮才得以拿下，他还提到了杰克逊对他下命令的那个瞬间：“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球队里，能留在我的球队里。”

“就这么结束了，太戏剧化了，像一场闪电战，”杰克逊回忆道，“此后有很多愉快的事情。迈克尔抱着奖杯哭泣……非常特别。”

随后，公牛队在玛丽安德尔湾1 的丽思卡尔顿2 的房间里举行了派对。“我记得自己走进迈克尔的房间，”约翰·利格曼诺夫斯基说，“他跟我说，来差不多一打唐培里侬3 ，再要够40 人吃的开胃菜。我们在丽思卡尔顿，我给礼宾部打电话。我说：‘嗯，送一打唐培里侬和40 人份的开胃菜上来。’他们的反应像是：‘等等。’他们不想送上来，因为他们知道电话这头不是迈克尔。于是我把电话给他。他一把抓走电话，说：‘快送！’”

公牛队回到了芝加哥，在格兰特公园举行了总冠军庆典，现场估计有50 万到100 万的球迷。“我们从最开始的垫底，”乔丹对着面前这片欢乐的海洋说道，“一路走到顶尖，这很艰难。但我们做到了。”

而在幕后，夺冠似乎也缓和了乔丹和克劳斯之间的矛盾。“我们最终赢得了第一个总冠军，”吉姆·斯塔克回忆说，“迈克尔再也没有公开说过我们必须这样交易或那样操作了。迈克尔终于吝啬地给了杰里一点尊敬，但为了得到这一丝丝的敬意，杰里真的做了很多。早几年的时候，因为迈克尔自己的篮球智慧，他对杰里真的很苛刻。”

夺冠之后，乔丹终于把瞄准镜的准星从克劳斯身上移开了；斯塔克回忆说：“敌意平息了那么一段时间。”

1　洛杉矶海滨的富人区。

2　高级酒店及度假村品牌。

3　顶级香槟品牌，被称为“香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