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篮球之神(1 / 1)

乔丹传 罗兰·拉赞比 4863 字 4个月前

多年之后,桑尼·瓦卡罗的脑海中依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

那是1990 年的8 月末,他们在美国驻德陆军基地一间简陋的厕所里。

迈克尔·乔丹要自己跟自己打一场比赛,这让小小的体育馆里挤满了大约两千名士兵。他自己并不想旅行,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远离高尔夫,以及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胡安妮塔(儿子马库斯后来在当年平安夜出生)。耐克主席菲尔·奈特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但最终乔丹还是来到了欧洲,这全要归功于瓦卡罗的胆魄和狡猾。

海湾战争刚刚打响,全世界都惴惴不安,但乔丹不愿在那年夏天带着行李来欧洲待上十天有他自己的理由。5 月那场输给活塞队的抢七战让公牛队队员们心里都有了点想法,全队带着惊人的专注力进入了休赛期。愤怒在他的队友们心中激发了一种建设性的乐观精神,乔丹希望能抓住和利用好这一时刻。

这次瓦卡罗策划的耐克之行,时间正好安排在训练营开始之前,于是活动之后乔丹必须马上赶回芝加哥。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在日程里塞满愚蠢的公众活动。为美国大兵们打一场表演赛确实有着一定的吸引力,但他希望把这类活动办得低调一些。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可以顺道拜访一下哥哥拉里·乔丹,这让这趟旅行有了意义。

旅行计划中一个更可疑的项目,乔丹承诺在一场全明星赛中先后代表双方出战,该比赛将作为西班牙联赛的揭幕战。把乔丹强行插入到西班牙联赛的重大时刻中显然毫无道理,但这是将美国当下最闪亮的球星风采传播到西班牙语世界的一个大好机会。

整件事情看起来很奇怪。另外,在战争时期旅行也隐含着巨大的安全问题。直到瓦卡罗借用了耐克公司的一架喷气机,并列出每一站的详细安全计划后,乔丹才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那是一次公关之旅,”瓦卡罗解释说,“也是耐克第一次做这种项目。

事情搞得很大。我们做的每件事,迈克尔都是第一个,而我也都陪在他身边。”

该趟旅行成了此后20 多年里众多美国职业篮球明星的各路球鞋推广之旅的原始模本。但在那时候,这次计划匆忙的旅行有着一个更隐秘的理由。那年夏天,耐克陷入了与杰西·杰克逊1 (Jesse Jackson)的PUSH2 之间丑陋的公关口水仗。杰克逊的年轻副手蒂龙·克赖德(Tyrone Crider)牧师在成为PUSH 的执行总监后,瞄准了球鞋工业。他指责耐克很少与黑人群体打交道。克赖德对耐克提出抗议,指出这家位于俄勒冈州的公司的董事会成员里没有黑人,副总裁里没有黑人,部门领导中也鲜有黑人。耐克跟乔丹以及其他一些黑人代言人有合同,这点克赖德也承认。但PUSH 的领导人表示,选择朝耐克开炮是因为耐克在短短几年之内已经成了行业的领袖。

1 杰西·杰克逊,牧师,著名黑人民权领袖。

2  PUSH,全称为拯救人性联合组织(People United to Save Humanity)。

公司和PUSH 在夏天进行了谈判,结果不欢而散,因为PUSH 要求查看耐克的账目,而耐克反过来要求查看PUSH 的资金来源。作为回应,克赖德发动黑人联合抵制耐克产品。“不买耐克。不穿耐克。”他在8 月12日宣布发起运动时说。一些观察者认为,克赖德朝耐克发难是一招误算,PUSH 这次输定了。尽管如此,公司还是希望尽快跟PUSH 和解,因此对权力结构中黑人匮乏的状况做出了改变。这些努力最终使乔丹在公司中的地位得到了提升,帮助促成了乔丹品牌。不过在此期间,这位球星仍有被拖入这场肮脏的争论、被登在全国各地报纸的头条的危险。耐克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飞人”乔丹在电视上被问及与此次事件有关的问题。

8 月15 日,乔丹发表声明。他说,美国的所有公司都应该为黑人提供机会,但PUSH 对耐克的责难太过火了。“仅仅因为耐克处于顶尖位置,就把他们挑出来批判,这么做太不公平了。”声明如此写道。

评论发布后,他迅速奔赴欧洲。桑尼·瓦卡罗从前曾灵机一动,找到了把乔丹送到聚光灯下的办法,现在他则想出了将乔丹带离聚光灯的点子。

耐克将会做出改变,克赖德也会在1991 年初离开PUSH,反对运动当时已宣告失败,因为很明显,黑人消费者并不愿意抵制耐克。

总之,这件事情还是让乔丹意识到,一些可能引起激烈反应的议题也许会给他的商业利益带来麻烦。20 世纪90 年代还将会有更多人权组织的控诉,指责耐克公司在全世界建立了数百家血汗工厂以制造产品。这个问题很快就影响了乔丹在公司中日益提升的地位。

1990 年的那个夏天,乔丹还发现自己被卷入了另一起事件。有人通过他母亲邀请他为哈维·甘特(Harvey Gantt)的竞选活动代言。哈维是个黑人民主党员,想要抢走固执、保守的杰西·赫尔姆斯(Jesse Helms)国会参议院北卡罗来纳州代表议员的位置。那是一次紧张的、充满种族主义色彩的竞选活动,其中最出名的是赫尔姆斯的政治广告《手》(Hands),讲述了一个白人因为不公平的种族政策而被少数族裔抢走工作的故事。共和党策士亚历克斯·卡斯特利亚诺斯(Alex Castellanos)创作了这则广告,试图煽动白人的不满情绪。当被邀请参与竞选活动时,乔丹向甘特的支持者说了这样一句名言:自己不能参加,因为“共和党人也会买鞋”。

政治从来不是他外公爱德华·皮普尔斯家兴旺发达的原因;对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代代黑人来说也是如此;对1990 年的德洛里斯·乔丹和她的儿子来说,政治也不是什么头等大事。乔丹的回应惹怒了许多人,也让另一些人感到满意。在芝加哥,莱西·班克斯和许多人都大摇其头。班克斯在多年后指出,这可不是穆罕默德·阿里会选择的答案1 。拒绝帮助甘特——他最终输掉了竞选——的做法更是激怒了社会活动家、前NFL 巨星吉姆·布朗,他评价乔丹说:“他更在意球鞋合同和个人形象,却不愿帮助他自己的种族。”

政治光谱的另一端分布着肯尼·盖蒂森等人;盖蒂森自高中起就一直在跟乔丹打球。他认为乔丹的评论可以使其成为一名纯粹的产品代言人,因为他与有争议的政治话题保持着距离。“那使他成为一名偶像,”盖蒂森表示,“因为他从不站队,不给人们抨击他的理由。”

2008 年,迈克尔·威尔邦(Michael Wilbon)在自己《华盛顿邮报》的专栏文章中回顾起此事,评论道:“那仿佛正式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运动员们开始在商业和政治中选择前者。中立的姿态更不容易冒犯人。

以乔丹为首的黑人运动员们,第一次在商业上对主流文化产生了吸引力。”

后来,甘特对赫尔姆斯发起了第二次挑战——最终仍然宣告失败——乔丹给他捐了款。乔丹后来还曾捐款给民主党总统竞选人比尔·布拉德利(Bill Bradley)。2012 年,乔丹甚至公开为巴拉克·奥巴马(Barak Obama)的总统竞选活动组织了资金筹集会。

不管怎么说,1990 年选举都算是乔丹公众形象的一道分水岭。ESPN 的J.A. 阿丹戴回忆说,他的许多朋友过去都曾是“飞人殿下”的崇拜者,但1990 年成了一条分界线。“就因为选举的事情,我的一些朋友从此彻底不想要跟迈克尔·乔丹有关的任何东西,”阿丹戴说,“因为他们觉得他抛弃了自己的社会责任。他们无法原谅此事。他们不再欣赏作为球员的乔丹,因为他们对乔丹这个人已不再有任何的敬意。”阿丹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乔丹会不愿向一个声名远扬的种族主义者开炮。几年后,《绅士季刊》杂志问起这件事时,乔丹解释说,他当时27 岁,只想打造自己的篮球生涯,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政治上。

1 “拳王”阿里曾因为主张黑人权利和反战而在巅峰期被禁赛五年。

“我后来想通了,但当时我还年轻,我的想法跟吉姆·布朗一样。”NBA 资深记者大卫·阿尔德里奇回忆道,“我当时这样想:‘搞什么,迈克尔!你可以出来表明态度的。你可是迈克尔·乔丹啊!他们能把你怎么样?’……我非常不爽。我的反应就像是,迈克尔,你在搞什么啊!你不能那么贪婪!那么愚蠢!这件事不仅跟你个人有关!这是一桩比你个人更重要的事情,因为我们一生都是黑人,这永远是比我们个人都更重要的事情。你现在之所以能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全都是因为你之前的人的努力让这一切有了可能性。我当时想:‘迈克尔·乔丹怎么能不表态呢?他怎么能不支持哈维·甘特呢?’我跟很多人一样,都为此而指责他。”

这位NBA 资深记者说,1990 年是个转折点。如果支持甘特,乔丹很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方向,他会得到人们的肯定,因为他是社会公正的捍卫者,然而在现实中,他捍卫的是个人利益。

“我记得他有一次说过:‘我不关心政治。’”莱西·班克斯在2011 年回忆道,“迈克在这方面有一定欠缺。他从来不会主动、积极地参与到主流事务中去。”

考虑到这些不断升温的公众事件所带来的不如意,乔丹8 月随桑尼·瓦卡罗一起去欧洲的决定就更可以理解了。

“对迈克尔来说,一直是信任的问题,”瓦卡罗解释说,“他会倾听。我是他愿意倾听的人。他不想去,因为海湾战争刚刚爆发,那段时间很危险。

但我想叫他去。我想办法让耐克给我弄了一架私人飞机,我们坐私人飞机,去私人机场,有安全保障;我们有穿着制服的家伙,每个人都别着枪。那是一趟怎样的旅行啊。我们去了巴黎,去了德国,去了西班牙。”

以上就是他们来到美国驻德陆军基地那间恶臭的旧厕所的全过程。无须担心市场的灾难,结果证明,德国确实是那次旅行中最激动人心的一部分。士兵们聚在一起,其中很多人对那些公众事件都还一无所知。而且乔丹的哥哥拉里·乔丹也会在。

“迈克尔会担任扣篮比赛的评委,然后跟陆军篮球队一起打球。”瓦卡罗回忆说,“主办方跟耐克有关系。迈克尔要为身在德国的士兵们打一场球,自己跟自己打。比赛地点是一个小小的体育馆,大概有两千名士兵。

比赛计划是,他先为A 队打5 或10 分钟,然后为B 队打5 或10 分钟。

然后我们从后门出来,溜回包车里,因为那个小体育馆不放人进去,人群和媒体全挤在外面。”

乔丹和瓦卡罗躲在体育馆的旧厕所里。那里有一条长椅,还有最老式的小便池,就是那种金属做的、联通式的水槽;这跟瓦卡罗在推销他的欧洲市场豪华宴游之旅时预期的设施条件可相去甚远。但乔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

“比赛开始前,我关上了门,”瓦卡罗回忆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去了洗手间,他则在那儿拍着球。门已经被我关上了,然后有人过来说,比赛要开始了。我说:‘迈克尔,出发吧。’他说:‘不,再让我一个人静一分钟。’”瓦卡罗盯着乔丹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浑蛋在为比赛做准备。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正在拍球。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总要展现出最好的自己,不管什么情况,什么氛围。他身处德国的一间冒着尿骚味的该死的旧厕所,却还在做着准备,搞得好像那场比赛是北卡在超级穹顶(the Superdome)对阵乔治城一样。这向你展示了贯穿他一生的精神状态。”

乔丹在上半场发起猛攻,驱动着球队取得领先。这场比赛中,他的对手都是美国人,所以在场上阅读他们并不困难。一开始,他确实花了一点儿时间来对面前的一切做出判断,但在此之后,他就进入了残暴的乔丹进攻模式,送出数不清的抢断,不断冲击篮筐,玩弄着三分球,而等到节奏降下来后,他又开始低位单打,来考验他身边的球员。

“场上的他简直是个混蛋。”桑尼·瓦卡罗记得自己当时这么想。

政治和抗议那一套东西,乔丹可能不太懂,但比赛对他来说显然尽在掌握。这都源于“对比赛的爱”。虽然赛前计划是上下半场各打一会儿,但乔丹最终打满了全场。“上半场他为A 队打了20 分钟,”瓦卡罗回忆说,“然后下半场,他换了球衣,开始为B 队打球。”

如果瓦卡罗没记错的话,半场比分是:“迈克尔所在的那队40∶25 领先。然后他换了球衣,为另一队打球。”

刚刚被他羞辱过的球员们现在成了他的队友,仿佛回到了公牛队的训练里,道格·柯林斯过去也用过这样的形式。于是,乔丹开始扫视他的新队友,想要分辨出谁可以信任,谁不能。

“你猜得出故事的结果,”瓦卡罗说,“比赛最后大概是82∶80。迈克尔击败了他自己。他打满了40 分钟。”

旅行真正营销的部分是在巴塞罗那,1992 年奥运会的准备工作正如火如荼。乔丹高调地访问了耐克办公室、奥组委,甚至还有篮球俱乐部协会——即西班牙联赛ACB——的办公室。“他们希望迈克尔能去巴塞罗那,他甚至还在为1992 年奥运会而建的新体育馆的工地上铲了铲土。”瓦卡罗解释说,“他在马德里召开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在巴塞罗那又召开了一次。他还在耐克为年轻球员举办的一场西班牙全明星赛上担任了扣篮比赛的裁判。”

他又跟自己打了一场比赛,这次是跟西班牙职业球员们一起。乔丹花了一点时间来阅读他的欧洲对手,尝试感受他们不一样的比赛风格。1984年奥运会的比赛经历给了他不少帮助。他命中了几记跳投,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然后开始施展全力,令巴塞罗那球馆的全场球迷都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狂喜之中。

西班牙观众为乔丹的每个动作欢呼,球迷和媒体也都说,“篮球之神”

降临在他们面前了。乔丹所引起的巨大反应后来也成了促成两年后那次堪称加冕礼的巴塞罗那之旅的一个重要因素。

“这给了耐克相当大幅度的推动,”瓦卡罗谈起自己策划的这次活动,“现在迈克尔成了一名偶像了。”

这次旅行标志着乔丹身上非常细微,但可能也非常重大的一次性格转变,最易于觉察的一点就是,他开始倾听了,瓦卡罗如此解释道。过去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依赖于德洛里斯·乔丹的教导。但瓦卡罗认为,这时是乔丹第一次真正成为一股商业和市场力量。他正在抛下小王子式的任性心态,掌握自己品牌的主导权,愿意去做一切必须做的事情,来帮助品牌成长。他开始把自己的职业素养、竞争意识和成熟心态运用到篮球之外的事情上。倒不是说过去的乔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只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曾经口口声声说以后绝不做朝九晚五一族的少年,最后还是找了一份主流工作。

在走马观花地游览了一番光之城1 ,参观了塞纳河、香榭丽舍大道和凯旋门之后,玩得相当开心的乔丹跟朋友说,这些景点让他想要参股合买一支欧洲球队,从NBA 退役之后就去那里打上几年。

转变非常显著,瓦卡罗说:“在他刚进NBA 的头几年,我跟他相处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更像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开派对,交许多女朋友,诸如此类,直到他跟胡安妮塔结婚。整个过程,我都参与其中,我都在看着。现在他成熟了,也明白了他拥有的是什么。他要对自己在赛场外与耐克共建的帝国负起责任来。他现在成了一名真正的合伙人了。”

他的下份合同也证明了菲尔·奈特很不情愿去承认的事实:迈克尔·乔丹的力量已经让他成为跟耐克完全平等的合伙人了。另外,PUSH 客观上也对此事产生了影响。“他的下一份合同就是乔丹品牌。”瓦卡罗说。

迪·布朗(Dee Brown)很快就领教了新乔丹的滋味。凯尔特人队的新秀后卫赢得了1990 年NBA 夏洛特全明星周末的扣篮大赛冠军。唯一的问题是,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乔丹。NBA 曾试图说服乔丹参加这次在他家乡卡罗来纳举行的扣篮大赛,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好赢的了,而一输就会失去很多。

1 巴黎的别称。

但当他来到夏洛特,看到布朗用一记翱翔的遮眼扣篮赢下扣篮大赛时,他的好胜之血又开始涌动。真正的关键是布朗脚上的鞋,那是一双正在流行的锐步充气鞋。就在扣篮大赛结束后的那个周五晚上,布朗在地下室里,正准备参加另一个活动。突然之间,乔丹出现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布朗回忆说,“我是个新秀,大概两个小时之前我刚赢了扣篮大赛。而此时房间里却只有我、迈克尔,还有保安。我坐在那儿,他走过来说:‘干得漂亮,少年郎!你干得很不错!’然后他又说:‘你知道,从现在起,我不得不好好对付你了。’”这话把布朗吓到了,他吓得不轻。“为什么?”他问道,“迈克尔说:‘你知道的,你刚刚挑起了一场球鞋大战。’我说:‘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这可是迈克尔·乔丹。而我才21 岁,才刚刚赢了一次扣篮比赛。我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他当时要是告诉我,我的脸都掉下来了,我也只会说:‘哦,谢谢你。’”

后来,布朗开始好奇,乔丹是怎么知道自己当时在哪儿的。这位明星是专门找到他来给他警告的吗?他越琢磨,越意识到乔丹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慢慢懂了,”布朗说,“你会听到很多很多关于迈克尔的故事,说他的竞争意识有多么强烈。他心里已经认定,我穿了一双充气鞋,那就意味着这双鞋和他的鞋之间产生了对抗。忘掉篮球吧,这是一场这样的竞争:‘现在我要在别的地方好好踢你的屁股。我知道你防不住我,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但是,就因为你穿了双锐步,现在我要在球鞋生意上好好教训教训你。’”

在短短几个月内,乔丹已经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而当时很少有人能认识到这一点。他是球员,同时也是球鞋公司高管。正如瓦卡罗指出的,乔丹在商业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比大众意识到的和理解的要大得多。

“锐步充气鞋那时候火了一阵。”布朗在2002 年的一次采访中笑着说道。不过他马上补充说,事情的结果很快就有了分晓:“很显然,迈克尔发动了球鞋大战。这么说你就会明白那是一场什么样的竞争:现在,人人都穿乔丹鞋。”

转变的代价

身怀着无尽能量和强烈斗志的27 岁的乔丹,终于在1990 年初秋给菲尔·杰克逊回了电话,因为训练营马上要开始了。主帅在休赛期间给他打了很多通电话,但乔丹似乎给自己放了个彻彻底底的假。夏天的时候,他在费城参加了高尔夫慈善赛,查尔斯·巴克利给他当球童。两人一见如故,很聊得来。查尔斯的天赋非常高,而且他的幽默感也正好能让身边堆满了各种烦心事的乔丹有机会开心开心。巴克利总能逗得他咯咯直笑。他很快就把跟查尔斯爵士打电话聊天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乔丹一直觉得自己很擅长胡扯,但在巴克利跟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个亚拉巴马肥仔居然说下个赛季会把他的联盟得分王抢走,乔丹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年夏天,当乔丹回归芝加哥和公牛队时,他戴上了钻石耳钉,剃光了头发。对于一个形象遍布大街小巷的家伙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不过,很快,许许多多不同种族和肤色的人,都开始模仿这一大男子风格的“乔丹造型”。

乔丹还跟经纪人大卫·法尔克就他在篮球之外的活动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他们开始把“篮球场的四个角看成是界线,而非平台”,法尔克后来如此解释道。也就是那个赛季,著名正装品牌“六点之后”推出了一套男士晚礼服——“迈克尔·乔丹的23 号之夜”。“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六点之后”的市场部副总裁玛丽琳·斯皮格尔(Marilyn Spiegel)告诉《人物》(People)杂志说,“90 年代是属于迈克尔的。”

乔丹身高6 尺6 寸,体重195 磅,胸围45 寸,腰围39 寸,完美的模特身材。晚礼服不过是接下来十年里无数作品——衣服、香水、珠宝、内衣等等——中的一件,这一切最终定义了后来人们熟知的“都市花美男”

式风格。

“我年轻的时候就对时尚很敏感,”乔丹回忆起自己在兰尼高中时要负担家用的经历,告诉《人物》杂志说,“我了解各种风格,我总是很想要它们,但我买不起。”现在,他当然可以买下全部,他的生涯也来到了一个节点,比赛不能再给他带来乐趣了,而这种乐趣本是一切的根源。他空闲时很少看NBA 比赛了。这也成了《芝加哥论坛报》跟队记者萨姆·史密斯正在偷偷写作的书中的一个主题。该书后来在1991 年秋天出版;史密斯在书中通过从球队内部和周围的许多匿名消息源处得到的大量信息,展示了一个自私自利得让人难忘的乔丹和他毒舌、易怒、尖刻、多疑的六个NBA 赛季。

以上就是菲尔·杰克逊所面临的情况。他正跟乔丹坐在一起,进行他们赛季前的第一次谈话。杰克逊意识到,执教球队的第二个赛季,自己就来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他想要谈谈那被人们称作“迈克尔和他的乔丹风格”的东西,将如何碰撞即将来临的比赛。

乔丹原本希望主帅会告诉他,他们决定放弃三角进攻体系,但事与愿违。主帅不仅期待球队能更坚决地贯彻这一体系,还教导乔丹说,如果他不那么专注于再拿一个得分王,那将会对球队助益良多。看来查尔斯·巴克利早就读过杰克逊的心了。

会谈的结果并不令人愉快,赛季的开局同样如此。早在1989 年,公牛队决定在下赛季重用皮蓬时,乔丹就相信,球队中存在着“去迈克尔化”

的趋势,他们试图跳出他投下的阴影。他听到过一些内部消息,说克劳斯曾评论道,如果球队拥有的是哈基姆·奥拉朱旺而不是乔丹,公牛队早就拿下两座总冠军了。在他看来,球队管理层越来越相信,自己不是一位能带领球队夺得总冠军的球员。他认为自己没有得到支持和力捧;虽然现在回头看,这种想法难免让人觉得有点荒唐。因为在职业赛场中铺天盖地都是他的形象。但那些跟他长期相处过的人都明白,乔丹的竞争意识常常跟客观事实处在两个平行的宇宙里。尤其是,如果他想要放一把火,他会径直从记忆里找出点事情来浇上点油。他身边的人常常区分不出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他想象出来的。

但有件事显然是真的,那就是活塞队凶横防守的成功。乔丹知道,其他的教练很快也会采取类似的对策,而自己要证明他们都错了。“每个人都想逼迫我在外线出手。”他一脸嘲讽地说道。

同样变得明晰的还有联盟与电视台之间的关系进展。出价更高的NBC 取代了CBS,赢得了NBA 的转播权合同,同时也让球员的口袋里新多了几百万美元。乔丹两年前刚谈成的合同这下子迅速贬值,他现在的薪水在联盟中只排第七。更糟糕的是皮蓬此前刚谈的合同,他那年只能赚大概76万美元,而许多不如他的队友都拿着百万年薪。皮蓬决定干脆躲进孟菲斯的一间旅馆房间里,不去训练营报到,幸好他的经纪人说服他说这样的做法势必会酿成大灾难。

接下来的十年里,薪资问题会在芝加哥队内部造成巨大的矛盾;球员和他们的经纪人开始意识到,莱因斯多夫是个多么难搞定的商人。球队老板把合同谈判的艺术看得高于一切,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避免像其他许多球队那样被烂合同困住。他不想对任何合同进行重新谈判,为此准备了一套精确严密的策略,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至于乔丹,莱因斯多夫知道,他的球星不会要求加薪,这意味着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评估和判断当下的形势。

球队董事长从球员和他们的经纪人那里“赢下合同”的招数主要是一种老套的压价伎俩。克劳斯负责开出低得夸张的报价,惹怒球员和经纪人,然后莱因斯多夫出面,提高报价。老板很清楚——正如所有二手车商人都明白的那样——如果你一开始就狠狠压价,到最后就不需要在交易里让步太多。这招数很有效,但也使得乔丹不再是球队里唯一一个厌恶克劳斯的人了。很多公牛队队员和各自的经纪人都对他们的总经理非常鄙夷。

1990 年夏天,克劳斯令人震惊地在选秀中摘下了一位未满20 岁的克罗地亚球员,他名叫托尼·库科奇(Toni Kukoc),尚未保证会来NBA 为公牛队效力。当时,欧洲球员在身体对抗激烈得多的NBA 中还表现得相当低效。克劳斯对库科奇的兴奋之情让乔丹更加相信“去迈克尔化”的存在:为了招揽仍处于与某支欧洲球队合同期内的库科奇,球队已经在准备代言和秘密合同了。

而当乔丹和皮蓬听说克劳斯准备在工资帽下留出两百万的薪金空间,用以将库科奇带到美国时,这更加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对于正准备告诉球员他们将沿用“机会均等”策略进攻、乔丹也要为了球队利益而牺牲一部分得分和上场时间的杰克逊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完美的时间点。但骰子已经掷下:杰克逊的才智将对抗乔丹的意志。自然,双方都拥有许多充满自身特色手段。乔丹相当喜欢杰克逊,也愿意合作,但这是有限度的。

进入联盟六个赛季,经历了许多教练和队友,乔丹现在最信任的就是他自己。迈克,他信任;其他人,都不好说。以上,就是1990 年秋天,他们踏上征途时所处的境况。

第八部分 终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