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1988—1989 赛季的大部分时间里,乔丹都能够让媒体的视线远离他刚出生的儿子。直到那个春天,《体育画报》的杰克·麦卡勒姆(Jack McCallum)受邀参加乔丹在芝加哥城郊的家中举行的聚会。正是在那里,麦卡勒姆看到了胡安妮塔·瓦诺伊怀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健康男婴。那天晚上,正逢公牛队在主场比赛,新闻发言人蒂姆·哈勒姆主动接触了他,并告诉他乔丹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写有关那个孩子的事。这个要求让麦卡勒姆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获得了进入乔丹密友圈的许可,但同时他也是一位记者。他不想把这个新闻当作故事的主线大书特书,只是在那周他的一篇文章的末尾稍稍提及了此事。
然而,它还是引起了很多读者的注意,同样包括乔丹。麦卡勒姆回忆说,乔丹当时非常愤怒。很明显,在那个时候就把此事揭露出来对于建立乔丹完美无瑕的形象并不理想,但是它也展现了这位篮球新星通人性、接地气的一面。在日后面对大众的过程中,这一点也越来越难以保持。
1989 年季后赛的烟云一散去,乔丹就马上以饱受诟病的生活方式开始了又一个高尔夫之夏,同时还试图解决自己生命中的一件大事。8 月末,他在一次筹款活动中结识了圣迭戈体育馆的股东、主席兼总经理理查德·阿奎奈(Richard Esquinas),从此便开始了他们的“豪赌高尔夫”之交。正是这份交情助长了乔丹在高尔夫和赌博方面的胃口,也为他后来的丑闻埋下了伏笔。不过放在当时,那只是名为“乔丹世界”的烤箱中又一道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美食。
在圣迭戈露面后不久,乔丹就和一小波随行人员前往了拉斯维加斯,在那里,桑尼·瓦卡罗将大赌徒史蒂夫·温(Steve Wynn)介绍给了他。
瓦卡罗的哥哥恰好为温工作,他兴致勃勃地热情款待了乔丹和胡安妮塔。
在城镇的时候,这对情侣驱车前往了以精美婚礼隧道和迅速筹备婚庆而闻名的小白教堂。
自从乔丹1986 年新年夜在尼克鱼市餐厅第一次求婚以来,那令人动情的订婚仪式就时断时续、反反复复。“他就是想把事情赶快解决,”桑尼·瓦卡罗回忆说,“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事实上瓦卡罗和他的妻子帕姆在那儿,弗雷德·惠特菲尔德也在那儿,此外才是真的没有旁人了。
“安定下来并且结婚,绝对是个时机恰当的决定,”乔丹后来说,“就像是走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去学习何为婚姻。每天你都能获得一些新的东西。与另外一个人共度余生,这是一件你必须为之付出努力的事情。你会拥有美好的时光,也会体验糟糕的时刻。作为一对夫妻、一个整体、一个家庭,你一定要全力奋斗。”
为了让父母消除顾虑,他花费了不少时间。他依旧极其依赖于他们的建议和支持。他不想让他们不高兴,但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已经接近1 岁了,这最终迫使他不得不采取行动。整个过程中一家人仍然不得平静,瓦卡罗说:“他的父母一开始便不想让他结婚。等婚礼结束以后,新的问题又来了,他们最初并不太喜欢这位儿媳妇。但胡安妮塔真是个好人。她帮助他渡过了难关。我觉得,如果她不是如此优秀的一位妻子,如果她并没有那么贤良淑德、没有那么知书达理,他可能已经结过三次婚了。他本有可能深陷有关女人的问题之中,但他并没有。还有很多其他麻烦,他也得以避免。面对如此多的欲望和**,乔丹的生活能尽可能地保持稳定,胡安妮塔功不可没。”
瓦卡罗评价说,瓦诺伊是一位“非常优雅的女士”,她并不是那种一定要“世界围着她转”的人。瓦卡罗接着补充道,她乐于奉献并且十分有耐心,乔丹之所以能够拥有充分的自我认识,很好地理解身边正发生着什么,她与他顺畅的沟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瓦卡罗还指出,像乔丹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很少能遇到瓦诺伊这种脚踏实地的女人。这次婚姻绝对是乔丹一生创造的巨大财富中排名顶端的宝藏之一。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之间的关系一步步走向破裂,乔丹现在拥有了新的可以依靠的港湾。胡安妮塔为他提供了一个充满家庭温暖的避难所。
隐私一直是乔丹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莱西·班克斯回忆起那段岁月时说:“他和胡安妮塔在海兰帕克镇的库克湖路旁有一个房子,它十分大,但还称不上府邸。之后,他们在它的基础上建造了一栋25000 平方英尺的豪宅。不过迈克尔不是那种会举办类似晚宴这种活动的家伙。如果他要搞一次大型聚会,他会组织高尔夫课程之类的东西,他不是一个喜欢举办常规意义上派对的人。”
如果没有其他原因,那一定是麦卡勒姆事件给乔丹提了个醒。这对夫妻每年必定会腾出工夫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在万圣节招待一大堆住在同一社区的儿童。乔丹决定把它做成一个没有家长参与的活动,这样他就可以亲自款待孩子们,同时不用忍受那些想要窥探他生活的成年人的目光。这项活动在他进入联盟后没几年就已经开始了,当乔丹建好位于芝加哥北郊的豪宅之后,它的规模越来越大。
“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伟大并且随着这份伟大的逐渐增长,他越来越清楚为了保持伟大他需要做些什么,”莱西·班克斯解释说,“他也开始明白他拥有控制自己生活的权力。每个人都想进入他的圈子——因为每个人都想像迈克一样,像他一样伟大,想要在他身旁。但是只要他不想让你进入,那你就进不去。在很大程度上迈克尔是一个喜欢遮遮掩掩的人,就和出色的赌徒一样。我对此非常理解,他不可能对所有人都坦诚相待。”
9 月末,乔丹邀请阿奎奈前往他位于希尔顿海德的度假房(乔丹众多的房产之一)共度周末,打打高尔夫、玩玩牌等,这是他每年训练营开始前的保留活动。漫长的NBA 赛季即将到来,他需要积攒能量。“如果是白天,我们就会打高尔夫,”阿奎奈回忆说,“等天黑了,我们就回屋打牌。”
打高尔夫永远是第一选择,据阿奎奈形容,进行比赛的场地“就像是由一块种植园改造而来”。三个弗雷德在那里,阿道夫·西弗也在那里,其中一位弗雷德还和西弗较上了劲,甚至到了乔丹不得不介入把他们分开的地步。对于这帮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瞬间。
最后一天的最后一洞,阿奎奈用了四杆才把球打进,输掉了与乔丹的赌局,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写了一张6500 美元的支票。
“哥们儿,我可不喜欢这样赢钱。”乔丹对他说。不过,他还是收下了支票,他们之间的“小赌局”也愈演愈烈。
权力的游戏
据说,青少年时期的菲尔·杰克逊会和母亲贝蒂(Betty)玩很多棋类游戏,而贝蒂也常常被形容成一个精力充沛的女人。她自己也打篮球,但是这一点似乎远没有另外一个事实重要:在北达科他州威利斯顿没有电视机以及其他任何现代化生活设备的家中,她时不时地会和自己的儿子来一场智力对决。
很明显,小菲尔大部分时间都进行着脑力活动——读书、下棋、带着疑问去观察这个世界,后来他在职业生涯中成为一个喜欢玩心理游戏的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当他刚被任命为公牛队主教练的时候,他肯定需要面对很多挑战。首先便是球队中的两大霸权:杰里·克劳斯和迈克尔·乔丹。而在与杰克逊合作过的人的眼中,都觉得他本身也是一个盛气凌人的家伙。三个人都是颇有手段的,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这也十分常见。
在这场逐渐展开的权力的游戏中,他们之间不断的融合与碰撞为公牛队带来了巨大的冲突以及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也最终带领球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这场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们都能坚决地运用各自不同的能力。
克劳斯智商高、有干劲儿,曾经作为球探的他具有独到的眼光和丰富的经验,正是这些帮他赢得了杰里·莱因斯多夫的信任。和他常常喜欢说的一样,克劳斯的背后有“组织”的支持。
乔丹也有自己的所长:他的聪明、难以被超越的运动能力、无与伦比的努力和十足的竞争天性;他的工作热情、超凡的个人魅力以及他在这项运动中的伟大地位。这些东西的结合让乔丹为他自己、为杰里·莱因斯多夫、为他的搭档甚至为整个NBA 和效力其中的球员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慢慢地,杰克逊也会开发出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但是在接手这项工作的前几个月,他仰仗的是他的个人经历、他与球员相处的能力、他独到的观点和见解、他的聪明、他的竞争心、他的老谋深算以及他强大的洞察力。他把一切事情都归功于拥立他成为新“国王”的克劳斯可并非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因为除了在杰克逊当公牛队助教时关注过他的纽约尼克斯队,再没有其他球队对他显露出哪怕一点儿的兴趣。
萨姆·史密斯曾有这样的经典评价:关于克劳斯,能立马引起人注意的事情之一,就是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执着于个人的成功。这位球队经理总是把自己想象为一个天赋异禀的球探,他也确实如此。他还沉醉于拥王者的角色,寻找年轻、有天赋的人,然后帮助他们步步前进。举个例子,他常常会谈论他前途光明的助手凯伦·斯塔克(Karen Stack)以及她的哥哥吉姆。吉姆也是克劳斯雇用并提携过的人。他喜欢发掘隐藏的天才,然后看着他们的天赋尽情展现。拥王者的身份,会给他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这让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时随地、疾言厉色地为难那些他曾提拔过的人。
“杰里有非常不近人情的一面,”吉姆·斯塔克承认说,“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也非常高傲。”
当助教的时候,杰克逊就亲眼见证了克劳斯在处理道格·柯林斯问题上的专横态度,所以他希望尽可能避免对克劳斯权威的非必要挑战。20 世纪70 年代,作为公牛队的年轻球探和底层行政人员,克劳斯被主教练迪克·莫塔(Dick Motta)严苛地对待,还常常被奚落。而莫塔也是一个没有打过大学甚至高中篮球的奋发图强之人。据前公牛队总经理帕特·威廉姆斯(Pat Williams)回忆,莫塔深谙通过羞辱的方式来激励自己球员的诀窍,但是他似乎对克劳斯保有一份别样的轻蔑。
“克劳斯和莫塔都是极其投入的人,但是他们做事的方式方法不同。”20 世纪70 年代曾为公牛队工作的鲍勃·洛根(Bob Logan)给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们一点都不能忍受彼此,所以看着他们想尽办法‘攻击对方’十分有趣。”
莫塔一开始便在芝加哥取得了成功,于是他很快收到了另外一支球队的邀请。克劳斯十分渴望公牛队放莫塔走,但是这位颇受欢迎的教练最终留下了,他继续折磨着克劳斯,直到把这个胖乎乎的年轻球探从球队逼走。
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1989 年球队刚刚打入了分区决赛,克劳斯就如此渴望把道格·柯林斯解雇掉。因为这可能是克劳斯把这位与他不对脾气的教练从球队中革除的最后机会。再等一年,如果柯林斯带领公牛队打入总决赛,那克劳斯就不可能把他撤下来了。在球队中已经拥有如此的地位和权力,这位总经理肯定不会让自己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教练架空。杰克逊看透了这一点,也用自己的办法使得克劳斯高兴。
对于克劳斯来说,他造就了一位新的年轻国王,一个渴望也愿意受保护的杰克逊。很明显,并不只是对于柯林斯的厌恶以及自卫本能促使克劳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位总经理对于泰克斯·温特以及他的进攻体系异常推崇,同样的,他也早就被杰克逊深深吸引。在他眼中,这两个人在一起能干出一番不平凡的大事。
初为主教练,杰克逊最主要的武器就是他的自信。每个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点,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便是乔丹。“如果你要执教像迈克尔·乔丹这样的球员,你得有自己的主见和脾气,”蒂姆·哈勒姆曾说,“菲尔就是这么一个手腕强硬的人。”
“菲尔·杰克逊自有一套办法,让他和迈克尔保持完美的和谐,”约翰尼·巴赫解释说,“他们都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能有清楚的自我认识。”
柯林斯有很多长处,但是缺乏安全感常常让他南辕北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希望被球员们爱戴,尤其是乔丹,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杰克逊恰恰相反,对这些事情基本毫无兴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乞求球员们的爱,”巴赫回首往事,谈论起杰克逊时说,“有很多教练都渴望得到拥护,非要得到球员们的爱戴不可,最终引火烧身。职业运动员就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要是执迷于此、苦苦追寻,球员们是不会给你拥戴的。”
对于教练和球员之间的这场游戏,杰克逊一直抱着顺其自然、一笑置之的态度。他喜欢坐在幕后看着球员挣扎于这种不可能之中。当助教时,他就以一种神秘人的形象示人,成为主教练之后,这种神秘感愈发强烈。
这一点对于他牢牢掌控住球队极其重要。
公牛队的教练组中,泰克斯·温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这位较为年长的教练一开始便对杰克逊所写的球探报告印象深刻,它展现出了杰克逊非凡的细心与极强的洞察力。后来,当他们一起执教夏季联赛的时候,温特又被杰克逊似乎记得每一场比赛的每一个细节震惊,这些比赛不只是他们正在执教的赛事,甚至还有很久之前的。于是温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杰克逊拥有完美的记忆力。
作为主教练,杰克逊最初的任务之一就是做好排兵布阵。他建立了严格的强弱顺序,巴赫回忆说:“菲尔会当面向球队解释何为等级制度。有多少教练敢于这样做?他在给他们讲解的时候总是高举起手臂。菲尔会说,‘这就是所谓的等级。’他把手高高地举向空中,然后说:‘迈克尔处在这个地方,高高在上。’之后他从梯子上爬下来,指着某些球员说:‘而这是你们所处的位置,比梯子的底端还要低。’”
这件事听起来极其简单,球队里每个人都明白乔丹就是老大,但是大多数教练都会试图保持“一切都是平等的”的谎言,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杰克逊则从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这使得每个相关的人都非常感谢他的诚实和直率,尤其是那个最关键的人物。
“迈克尔十分享受菲尔的执教方式,真的非常享受,”巴赫回忆说,“菲尔的确与众不同。”
大众花了很多年才能理解到底有多不同。杰克逊的怪招往往会让他的球员们感到不安。他独树一帜的执教风格部分来源于心理学上的一些方法。
他的母亲和父亲都是正统派基督教的传教士。杰克逊小时候住在印第安人居留地的附近;年轻的时候,他热爱有关北美土著居民的一切,甚至到了翻看当地图书馆中所有有关印第安文化的书籍的地步;读大学时,他沉醉于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宗教经验种种》(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作为纽约尼克斯队的一员,他摇身一变成为骑着摩托车抽着烟的嬉皮士。基于对于北美土著居民哲学的研究以及对禅宗佛教的兴趣,杰克逊很快便找到了一种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自己、看待球队的方法。他试图让他手底下的每位球员都能有自己的观点。通过这一切,他渐渐给人一种感觉:他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当然,他的篮球“文凭”也慢慢为人所知:在尼克斯队时的总冠军经历以及在美国大陆篮球协会的夺冠历程。
“人们往往会忘记他在美国大陆篮球协会待过,那段经历抵得上30 年的执教经验,因为一切都需要由你主导。”巴赫解释说,“你既要当训练师,又要担任心理学家,你面对的是那些由于不够尊重篮球、尊重教练、尊重球队而没办法进入NBA 的失败者。所以,他是将一帮散兵游勇捏合在了一起,并且赢下了一个冠军。”
“你可以看到,菲尔在看待球队方面有独特的技巧,他往往十分淡定,”
巴赫补充说,“他不会情绪激动地警告你他想要什么。他更喜欢默默观察,不急于得到答案,他的内心充满自信。他曾在一些优秀的教练手下打过球,比尔·菲奇和里德·霍尔兹曼就在其中。”
杰克逊在北达科他州大学打球时,菲奇执教过他,而霍尔兹曼则是他在尼克斯队时的教练。“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家伙,”巴赫说,“前一个教练菲奇,是个情绪激昂、韧性十足并且直言坦率之人;另外一个家伙霍尔兹曼,则喜欢静静地洞悉一切。作为球员,我和杰克逊对抗过,他是个狡猾的前场球员。他在纳特·霍尔曼(Nat Holman)的快速传球、动起来打的进攻体系下效力过,而里德·霍尔兹曼是纳特·霍尔曼最喜爱的球员之一。杰克逊来自北达科他州,父母都是虔诚的牧师,还在后备军官训练队服役过,我觉得拥有不寻常经历的他从这两个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起初,杰克逊只是以柔和的方式推销自己的那些怪招。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球员们接受冥想、专注度训练以及其他一些独特的练习。一段时间以后,乔丹会从杰克逊的禅学方法中受益匪浅。同时,杰克逊在担任主教练的前几年和球员们保持着一种有趣的距离,但他相信不管他们多么无与伦比,专注度课程都会对球队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