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波澜再起(1 / 1)

春去秋来,又是半年光阴,深秋十月,洛阳寒雨连绵。天色沉沉,灰暗阴霾,暮雨千家,灯火早燃。

狄府后园里,李元芳坐立难安,狄仁杰端坐不语,狄夫人在一旁手转佛珠,默默祷诵,终于听得内房传来婴儿一阵响亮啼哭,柳颜刚一打开房门,李元芳赶忙问道:“如燕怎样了?”

柳颜笑道:“恭喜将军,恭喜老爷夫人!母子平安!”

狄夫人长舒一口气,连连诵佛,和狄仁杰相视而笑,李元芳快步走进内房,奔到床边去看如燕,紧紧握住她手,担忧道:“你没事罢?”

如燕虚弱一笑,微微摇头,一旁福婶抱过正哇哇大哭的婴儿,喜道:“将军小姐,你们听,这孩子哭声多洪亮,小模样还真讨喜。”说着放在如燕身边。

李元芳细细一瞧,那孩子小脸通红,双拳紧握,犹自闭目大哭,两道小眉却是浓密高耸,直连胎发,不禁心中一喜。

如燕侧头看了两眼,心中固然喜悦万分,此时只觉疲累,于是对李元芳道:“抱去给叔父看看罢,再请他老人家取个名字。”

李元芳轻轻拨开她鬓边湿发,点头道:“好,你先歇息。”说着轻轻抱了孩子,来到外间,向狄仁杰道:“大人,您看!”

狄夫人慌忙从他手中接过,挑开襁褓看时,婴儿已止了哭声,还不曾睁开眼睛,狄仁杰细细一瞧,不由连连点头,喜道:“好!好啊!”

李元芳道:“如燕说,请大人取名。”

狄夫人笑道:“这是自然,老爷可要取个好名字!”

狄仁杰含笑点头,再看了婴儿两眼,又转头看向内房,走到桌前铺纸提笔,沉吟片刻,挥毫写就,拿给李元芳。

李元芳低头一看,轻读出声:“李延青,表字……鸿飞?”

狄仁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一生羁绊官场,宦海沉浮,从未有随心所欲之时,只盼这孩子长大之后,莫要为官,如鸿雁一般,北往南来,无拘无束。再者,《诗经》云:‘鸿雁于飞,肃肃其羽。’①即便日后他不入朝堂,也须有悲悯之心,怜百姓之苦,不可只图自己安逸。这便是我取‘鸿飞’二字的含义了。”

李元芳感激道:“多谢大人!这孩子,就叫李延青,希望他长大之后,不负大人寄望!”

狄仁杰满含笑意,两人一起看着手中的小家伙。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二十年后,狄仁杰早已去世,李元芳归隐江湖,而这个孩子,不仅入朝为官,身居高位,更是名动武林,震慑群雄,倒与狄仁杰期望背离。

十一月初,扬州刺史府突起大火,刺史陈远图及全家老幼三十余口皆被烧死家中,唯有其女陈子剑不知所踪,皇帝遣人调查,回报系因厨下半夜失火,又兼天干物燥,这才酿成惨祸。

天阴如水,寒意彻骨,几株梅花凌寒盛放,阵阵幽香扑鼻可闻,张易之身披白裘,面上平淡道:“怎样了?”

一旁沈(悲剧)昌明犹豫片刻,低声道:“陈远图已死,可是找遍刺史府……都没有账册下落。看来他是早知性命难保,所以将账目交给了女儿陈子剑,命她先行逃走。卑职一路追击,不料在颍州被人救走……”

张易之奇道:“何人搭救?”

沈(悲剧)昌明垂首不答,踌躇许久,从袖中掏出三把飞刀,递与张易之道:“国公请看!”

张易之轻轻拿起,细细端详,刀身晶光四射,其上却有一只枭首,双目圆睁,呼之欲出。张易之凝视良久,冷笑道:“是枭延!他们现在何处?”

沈(悲剧)昌明为难道:“卑职不知……”

张易之闻言默然,仰望天色,状似无意道:“怕是一场暴风雪啊。”

沈(悲剧)昌明低头抱拳道:“国公恕罪,是卑职大意……”

张易之面无愠色,微微一笑:“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追回账簿。这东西虽然干系重大,可落在陈子剑手中,毫无用处,寻常地方官员也管不得此事。枭延既然救下陈子剑,定会亲自护送她前来神都。”

沈(悲剧)昌明道:“那该如何是好?”

张易之伸出右手,轻轻捻住一束伸到廊檐下的梅枝,看着花间晶莹冰雪,咔嚓一声将枝条折断,幽幽道“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沈(悲剧)昌明低头沉声道:“是!”

张易之冷冷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梅花掷进雪地,一甩白裘,转身进屋,沈(悲剧)昌明看着雪中那一点红梅,心底涌上丝丝寒意。

此后,张易之每日探听消息,却不敢轻易派人截杀陈子剑,直至十二月初,手下探得两人将到神都,张昌宗这才急道:“眼看陈子剑便将你我性命送到狄仁杰手中,如何应付!”

张易之一手执杯,不去理他,只是抬头看向窗外,午后欲雪,浓云密布,瑟瑟冷风吹将起来,随处可闻风声咽呜,那两株梅花几乎落尽,只剩满树花苞。

张昌宗见状,还要开口,张易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急甚么?账册,一定要想办法取回,不然就毁了,绝不能落在狄仁杰手里。”

张昌宗道:“那还不派人……”

张易之轻轻一揽肩上白裘,嗤道:“你以为,枭延会明目张胆地带着陈子剑进城么?别白费心思了!”

张昌宗诧异道:“五哥的意思是?”

张易之别过头去,不再出声,张昌宗不敢多问,只得坐回椅上,焦急地数着指间佛珠。不多时,便有鹅毛大雪纷纷而落,张易之仍是站在窗前静静观雪,张昌宗再度走到他身边时,檐头屋脊已是白茫茫一片。

没等张昌宗开口,沈(悲剧)昌明推门而入,抖落雪花,焦急附耳对张易之道:“枭延已到了洛阳,却不见陈子剑身影。”

张易之听罢,微微冷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沈(悲剧)昌明道:“国公打算怎么办?”

张易之一摆白裘,坐在椅上,脚旁炭盆融融,满室生暖,他停了片刻,忽然道:“狄如燕的孩子,如今也有两个月大罢?”

沈(悲剧)昌明一怔,点了点头,张易之淡淡一笑,道:“若是这孩子没了,狄如燕去找枭延帮忙,他定不会推辞。”

张昌宗道:“你的意思是,把那孩子偷出来,要挟狄如燕去取账册?”

张易之点了点头,随手端起一杯新茶,沈(悲剧)昌明道:“那卑职这就去办,若是得手,就带回府中来。”

张易之却道:“不必!”

沈(悲剧)昌明微怔,只听他继续道:“随你处置罢,反正狄如燕别无他法。只是下手毋须小心。”

张昌宗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沈(悲剧)昌明心中则是大有快意,当即应了,回去准备,张易之转头向外一看,梅树上已经挂了厚厚一层积雪,压的树梢低垂。

①出自《小雅·鸿雁》,以鸿雁自喻,哀叹生民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