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卖掉钢铁公司，开始慈善捐赠

自从我的书《财富的福音》[1]出版后，我就不可避免地要实践书中的教导，对财富不再有更多的追求。我决定停止积累财富，开始了我极其严肃和困难的捐赠事业。我们的利润已达到了4000万美元一年，而且不断增长，前景十分乐观，令人赞叹不已。美国钢材公司买下我们公司后不久，纯利润就涨到了一年6000万美元。要是我们公司继续经营下去，并且坚持我们的扩张计划，我们相信在那年可以赚到7000万美元。

钢已经登上了王位，赶走了其他所有的低等材料。显然，钢的前途一片光明。但就我而言，我准备走的捐赠道路则任重而道远。像往常一样，莎士比亚富有灵感的诗句坚定了我的信念——

捐赠应该减少过多的，

让每个人都得到足够的。

1901年3月，施瓦布先生告诉我，摩根先生问他，知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希望退出商场，如果确实如此，他觉得他能帮我安排。他还说他已经询问过我的合伙人，他们被摩根先生开出的条件所吸引，愿意出售股份。

我告诉施瓦布先生，如果我的合伙人都渴望卖掉公司，我也会同意，于是最终我们卖掉了公司。

投机商们在购买老钢铁公司时，采用了不少欺诈手段，很多不知情的人，只能按照通货膨胀后的价格交易，有时候几百美元的股份只能卖到很少的钱，于是我拒绝出售我拥有的普通股。要是我出售了这些股份，我将会多得到一亿美元，摩根先生后来还说，我可以获得5%的债券。这就是我们的制铁企业的繁荣程度和货币价值。事实证明，我如果要了这笔钱也合乎情理，因为后来普通股是以5%的债券支付的。但是不出所料，我拥有的财富太多了，足以让我比以往更加忙碌，忙着把财产捐赠给需要的人。

我的首批捐赠对象是工厂里的工人。下列的书信和文件会阐明一切：

纽约

1901年3月12日

正值我退休之际，为了感谢工人们为我的事业作出的巨大贡献，我决定把第一笔400万美元捐赠给基金会，用于救助那些遭受意外的工人们，并且为老年人提供小额的养老金。

另外，我将捐赠100万美元，用于维护我为工人们建造的图书馆和礼堂。

作为回复，荷姆斯泰德的工人们在信中写到：

芒霍尔，宾夕法尼亚州

1903年2月23日

尊敬的先生：

我们荷姆斯泰德制钢公司的全体员工，希望通过工会，用这个方式，对于“卡内基救济基金会”的成立，向您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上个月，基金会第一年的运作报表已经交付给您。

您一向对工人关怀备至，我们对您的感激无法仅仅用言语来表达。在众多捐赠的渠道中，我们相信您第一个想到的是“安德鲁·卡内基救济基金”。在人类前景日趋黑暗和令人沮丧的国度，您的关心点亮了我们继续前行的希望，赐予了我们必需的力量。

您恭敬的

委员会成员：哈里·F.罗斯，轧钢工

约翰·贝尔，铁匠

J.A.霍顿，计时员

沃尔特·A.格瑞格，电工

哈里·库赛克，调车厂厂长

露西高炉的工人们还送给我一个漂亮的银盘，上面刻了以下内容：

安德鲁·卡内基救济基金会

露西高炉部

鉴于安德鲁·卡内基先生在慈善事业中的慷慨大方，为了卡内基公司员工的利益，捐赠了“安德鲁·卡内基救济基金会”。为此，露西高炉的员工们在一次特别会议上决定，向安德鲁·卡内基先生表达最诚挚的感谢和最崇高的敬意，并祝愿他健康长寿，前程似锦。

委员会成员：詹姆斯·斯科特主席

路易斯·A.哈金森秘书

詹姆斯·戴利

R.C.泰勒

约翰·V.沃德

弗雷德里克·沃尔克

约翰·M.维吉

我很快就坐船去了欧洲，像往常一样，我的合伙人们送我上了船，向我告别。哦！但是我不一样了，说我们想说的话，做我们想做的事，重大的改变已经来临。我无法忽视这一点，我十分痛苦，这次告别也有可能是永别。

几个月后，我回到了纽约，我感觉到世界似乎全变了，但当看见码头上那些来欢迎我的工人们时，我感到十分开心——他们还是我亲爱的朋友，但是很不一样。我失去了我的合伙人，但是我的朋友们还在。这对我很重要，但我还是感到心里有所空缺，于是我不得不继续考虑，如何明智地处理我多余的财产，这才是我真正的兴趣所在。

《苏格兰裔美国人》是一份很有价值的报纸，我曾在那里发现很多可贵的文章。一天，我刚巧在这份报纸上看见这样一句话：

“上帝送来一根线，让你开始编织一张网。”

在我看来，这句话简直就是直接对我说的。我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决定立刻开始编织我的第一张网。确实，上帝通过适当的形式，为我送来了一根线。J.S.比林斯博士作为纽约公共图书馆的代表，来找我请求资助，我立刻拿出525万美元，为纽约市建造68个图书馆。后来我又为布鲁克林建造了20个图书馆。

我之前提过，我的父亲是在丹弗姆林创办图书馆的先驱者之一。我跟随了他的脚步，为我的家乡捐赠了一座图书馆。这个公共图书馆是我的第一次捐赠，我母亲还为之奠基。之后，我又给我们在美国的第一个家——阿勒格尼城捐赠了一座图书馆和一个礼堂。哈里森总统十分友好，陪我从华盛顿回到那里，为两座建筑举行开放庆典。不久之后，匹兹堡需要一座图书馆，我同意捐赠了。后来我又继续捐赠了一系列的建筑，包括一座博物馆，一座画廊，一些技术学校，和专为年轻女子设立的玛格利特·莫里斯学校。1895年11月5号，这些建筑开始对外开放。我曾经在匹兹堡赚了很多钱，现在，我为这些建筑花费了2400万美元。比起我曾经得到的，匹兹堡不过得回了一小部分，这是它应得的。

我的第二笔大额捐款，是创立华盛顿卡内基协会。1902年1月28日，我从我5%的债券中拿出价值1000万美元的债券，这笔债券的价值已经涨到了2500万美元。我自然希望能就此和罗斯福总统商议，如果可能的话，能否邀请国务卿约翰·海先生来担任主席，而且他本人已经同意。其他成员有我的老朋友艾布拉姆·S.休威特，比林斯博士，威廉·E.道奇，埃利·鲁特，希金森上校，D.O.米尔斯，S.威尔·米切尔等等。

当我把这份由卓越人士组成的名单给罗斯福总统看后，他评价道：“你找不到更好的名单了。”他给予了基金会很大的支持，并于1904年4月28日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

“要以最开阔最自由的方式，鼓励有利于人类进步的知识的调查、研究和发现，尤其是要引导、捐赠和协助科学、文学或艺术方面的研究。为此，要加强与政府、综合大学、职业学校、技术学校、学术团体和个人的合作。”

我很感谢比林斯博士的指导，选择了丹尼尔·C.吉尔曼作为第一任协会主席。几年之后，他去世了。比林斯博士又推荐了现任主席，罗伯特·S.伍德沃博士。他的工作十分成功，愿他能一直继续打理协会的事务。这个协会的成就众所周知，不再赘述。然而，我要提一下，其中有两件事十分特别。协会曾派出“卡内基号”，一艘木头和青铜制成的帆船，做环球航行，修正早期勘察中的错误。由于指南针的进步，他们发现了许多海洋勘测数据都存在错误。钢和铁都很容易受到磁场的吸引，但是青铜不会。一次著名的事故是，一艘冠达游船在亚速尔群岛附近搁浅了。卡内基号的船长彼得斯觉得，应该要调查一下这次事件。他发现这艘倒霉的船是按照海军部的地图航行的，责任不在于船长，是最初绘制地图时的观测出错。这个错误立刻得到了纠正。

这只是无数上报国家的报告中的一则，他们的感谢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在捐赠这件事上，我曾表示，有一天，希望我们年轻的共和国，在一定程度上能偿还那片古老的土地的债务。当我得知在某些领域已经开始有这种趋势时，我十分地满意。

到处航行的“卡内基号”为我们收集了很多信息。另外，我们还在加利福尼亚州海拔5886英尺的威尔逊山上设立了一个天文台，由黑尔教授负责。有一年，他去罗马参加天文学家的聚会，这些学者决定下一次的聚会地点为威尔逊山。在这座威尔逊山上，离地面72英尺的高度，拍摄到了很多新星的照片。在第一张照片里，我们看见了许多新的天体，我记得我们发现了16个。在第二张照片里，我们发现了60个新的天体，在第三张图，估计超过100个——有几个据说比我们的太阳还要大20倍。有些天体离我们相当远，它们发出的光到达地球需要八年时间，这点让我们低头对自己说，“比起未知，我们知道的太微不足道了。”当比现在所有望远镜都大三倍的巨型新望远镜投入使用后，又将发现什么令人惊叹的事物呢！我相信，到时候，如果月球上有生物存在，我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第三笔捐赠，是创立了英雄基金会，我全心全意地投入这项工作。我曾听说过一起发生在匹兹堡附近的严重煤矿事故。当时尽管煤矿的前主管泰勒先生已经从事其他行业，他还是立刻开车赶到事故现场，希望可以在这次危机中帮上忙。他快速召集了一批志愿者，带领他们下到矿井救人。唉！可惜他这个英勇的领袖却为此献出了生命。

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我亲爱的朋友理查德·沃森·吉尔德曾经给我寄过下面这首诗。事故的第二天早上，我重读了这首诗，就决定要成立英雄基金会。

在和平年代

有人说，当战鼓声停止，当战场安静，

这片土地上不会再有英雄事迹。

不要轻易说出英雄这个词，

高举的胜利之手曾葬送多少生命；

妇女们苍白颤抖的脸色，

面对男人的羞辱，岩石般的坚强；

孩子们静静地忍受一切

唯恐伤了母亲的心；

一些文静的学者冒险发出挑战，

以事实的名义质疑宗教；

一位和平时期的人民英雄，

赢得了世界的掌声；

为了拯救千万人，

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为此，我设立了500万美元的基金会，为了奖励英雄，资助那些为拯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英雄的家人，以及那些意外事故中受害的家庭。这个基金会成立于1904年4月15日，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我像一个父亲那样关心着这个基金会，因为这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据我所知，其他人从来没有这一想法，因此它是“我自己的主意”。后来，我把这个基金会扩展到了我的家乡英国，并将总部设在丹弗姆林——由卡内基丹弗姆林信托负责管理，而这个基金会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我又适时地把基金会推广到了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挪威、瑞典、瑞士和丹麦。

说到基金会在德国的运行，我曾收到过驻柏林的美国大使戴维·杰恩·希尔的一封信，以下是部分内容：

我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告诉你，德国国王对于德国英雄基金的运行是多么的愉快。他对此十分热心，对你的洞察力和慷慨大加赞赏。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基金会如此重要。他告诉我几个十分感人的故事，其中一则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救了一个溺水小孩，当他把小孩送到船上，准备从水中起身时，他突然心脏病发，沉入水中。留下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小男孩。英雄基金会帮助她开始经营自己的小生意，以维持生计，还愿意承担日后这个聪明的小男孩的教育费用。这只是一个例子。

公民内阁的主席瓦伦蒂尼一开始对这个基金会还有所怀疑，现在也对此越来越热心，他告诉我整个委员会的成员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全部致力于把工作做到最好，每作一次决定都花费大量时间。

他们还与英国和法国的委员会保持一致，互相交换报告，并计划在工作中保持联系。他们对美国的报告十分感兴趣，并从中学到很多。

英国国王爱德华对基金会印象深刻，他给我写了一封亲笔签名的信，来表达他对英雄基金会和我给祖国捐赠的其他礼物的感谢。我十分珍惜这封信，因此引用如下。

温莎城堡

1908年11月21日

亲爱的卡内基先生:

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向您表达感激之情，感谢您为这个国家，您的祖国，作出的慷慨的捐赠。

为了确保基金不被滥用，您付出的努力更加令人敬佩。我急于告诉您，您慷慨的善举和周到的服务是这个国家的福气，这些让我感到温暖无比。

我希望您愿意接受我赠送的一幅我本人的画像，以表示我对您的赞赏。

请相信我，亲爱的卡内基先生。

您真诚的

爱德华R.&I.

美国的一些报纸，对英雄基金会的价值表示怀疑，批评了第一年的报告，但是很快，一切都过去了。目前，基金会的行为受到了热烈的赞赏。它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并将长期存在下去。过去野蛮人社会的英雄残杀同类，而今天，文明社会的英雄则是保护和拯救同类。这就是在野蛮与文明，肉体上的勇气与道德上的勇气的差别。那些互相残杀的英雄很快就会被遗忘，因为我们最终认为，这些人和残杀同类的动物没有区别。而只要人类存在，那些真正的英雄就不会被遗忘，因为他们展示的英雄主义有如神明。

英雄基金会主要是一个抚恤金基金会，已经有很多人得到了资助，英雄、孀妇或者是英雄的孩子们。最初，人们对英雄基金会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误解。许多人认为，这个基金会的目的是激励更多的英雄主义行为，英雄们做出的行为是为了得到奖励。我从没想过这一点，这太荒谬了，真正的英雄不会考虑奖励。他们考虑的只是处于危难之中的同伴，从不会考虑自身利益。这个基金会的目的，是以最合适的方式，向伤残的英雄们或者牺牲了的英雄的家属们提供抚恤金。它已经开了个好头，随着世人进一步理解它的目标和作用，基金会将会一年一年地成长。如今，在美国已经有1430名英雄或者他们的家属得到了资助。

我在卡内基公司的老部下中挑选了查利·泰勒担任英雄基金会的负责人。他没有任何薪水——赚不到一分钱。他是如此热爱这份工作，我相信即使要他倒贴钱，他也愿意做这份工作。他是这个职位最合适的人选。在威尔莫特先生的协助下，他还负责发放卡内基工人抚恤金（卡内基救助基金会），以及我以前待过的旧部门——铁路工人的抚恤金。这三种抚恤金都用于救助他人。

一天，我找到了机会“报复”查利。他总是指挥我做这做那。他是里海大学的毕业生，对母校十分忠诚。里海大学希望我捐赠一座礼堂，查利是主要提倡者。我什么也没说，但是写信给君克校长，愿意为礼堂提供资金，条件是我要拥有命名权。他同意了，于是我把这幢楼命名为“泰勒礼堂”。查利发现后，跑来找我抗议说，这会让他被别人嘲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毕业生，他的名字没有资格受到如此荣誉等等。看到他为难的表情，我很享受。一直等到他把话说完，我才说，如果我坚持使用“泰勒礼堂”，他可能是有点尴尬，但是他应该愿意为里海牺牲自己。如果他不在乎虚荣，他就不会太在乎他的名字怎么用，只要可以帮到母校。其实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和名字无关，是他的虚荣心在大惊小怪。他应该克服这点。他可以作出自己的选择，要么牺牲自己的名字泰勒，要么牺牲里海，随他选择，但是“没有泰勒这个名字，就没有礼堂。”我赢了！日后，游客们可能在抬头看礼堂时会想谁是泰勒，也许会认为他是里海大学一位忠诚的毕业生。他不仅是一个传道者，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这就是我们派发抚恤金的高级负责人。

[1] 《财富的福音》是卡内基最初发表于1889年的一篇文章。由于反响巨大，卡内基又写了关于捐赠等的续篇。后来这些文章结集成了同名单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