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甘发疯似的想舔掉波莉的眼泪,波莉终于破涕为笑,用手抹干泪痕:“哦,欧甘,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你怎么来了?”也许阿娜拉尔、塔弗或者克拉里斯他们用独木舟把欧甘带到了靠近这边湖岸的水面。她没办法猜出来,只是非常高兴欧甘过来和她在一起。

她看着天使与孩子的画像。毫无疑问,泰纳克以前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画像。如果她身边带着拍立得相机,拍下他的照片,就可以让他相信她有神的力量,但她没有带相机。

欧甘发出低吼,她抬头看到扎克利穿着他精致高档的登山服走了进来,与周围饱受干旱侵袭的村落背景格格不入。

“波莉,亲爱的,你还好吗?”

她看向扎克利,看向他苍白的脸,看着他阴沉的眼睛,说:“你绑架了我。”

他用手扶着草棚的其中一根支撑柱,说:“波莉,你还不明白吗?我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他低身和她一起坐在蕨垫上:“我觉得你不愿意来。”

“但你问也不问就让那人绑架了我。”

“哦,亲爱的,波莉,不要这么说。他们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不带女神回来,治疗师看也不会看我一眼。”

“你知道我不是女神。”

“他们不知道。”

“扎克利,”她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你知道泰纳克打算用我祭神求雨吗?”

“不,不,他不会那么做。”然而,扎克利脸上突然露出不安的神色,“你是女神,他想把你带到这里来,因为你有力量。”他看向欧甘,“你的确有力量,不是吗?这条狗也跟你来了,泰纳克会以为你的力量很强大,不对吗?”他说得太多太快了。

“扎克利,你会让泰纳克拿我祭神吗?”

“永远不会,绝不。”他乞求地看着她,“波莉,我需要他的治疗师帮我。”

“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愿意?”

“没有什么代价啊。”

“没有吗?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呢。”

“不,泰纳克以为你是神。”扎克利挠了挠他漆黑的头发,“听着,波莉,泰纳克和我说得很清楚,治疗师不会帮我,除非你——好吧,问题来了,我不太明白他到底要什么。你能明白吗?”

“就一点点。”

“你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呢?”

“波莉,你还带着我送你的画像,你还是关心我的。泰纳克说治疗师会帮我,只要你来到这里。你是一位神,你还不明白吗?”

她摇摇头,看着他。他是个不幸而又英俊的年轻人,但她心里一沉,知道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将不择手段。这次他想要的东西意义重大:他的生命。

“你不希望我活下去吗?”他恳求道。

“用我的命来换吗?”

“波莉,别夸大其词了。”

“是我夸大吗?”

扎克利站起身,“波莉,我本来是想和你谈谈,但你这样不讲道理,也没什么谈下去的意义了。我要回去找泰纳克了。我睡在他的帐篷里,如果你想来找我的话,柱子上挂着人头骨的那顶帐篷就是他的。”他的声音非常冷漠,“你把我带回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不过是些野人,我认为你需要负上一点责任。”

“如果他们只是野人,为什么你这么相信他们的治疗师能治好你的心脏?”她反问道。

“啊,波莉,我受不了你这样对我生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她不确定什么才是朋友了。她想起上次和阿娜拉尔谈起友谊,谈起朋友要互相关心,尽力保护对方。友谊是双向的。她只想扎克利离开,让她自己待着。她把守护天使像放回口袋里,扎克利因为外婆相信天使,才送了她这个礼物。克鲁巴主教也相信天使,如果主教也相信天使,她也可以相信天使。不是相信画像中的天使,而是相信爱和关怀带来的强大力量。画像本身没有力量,但这提醒了她世上有强大力量的存在。

对泰纳克来说,天使画像才是力量本身。

“你今天看到治疗师了吗?”她问扎克利。

“见过了,我们也说过话了,如果连蒙带猜也算说话的话。他非常老了,比泰纳克都老。他的手臂又瘦又长,手掌很大,看上去很有力。听着,波莉,你会帮我的,对吗?你会吗?”

他好像疯了一般,害怕得完全丧失了理智。她看出来了,她知道他保证泰纳克不会用她做祭品只是空谈。她感到胸口一阵发疼。

“再见。”扎克利故作轻松地与她道别,转身离开了。

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远离地平线,温暖地照拂着草棚。今天将是一个温暖的秋日,也许可以说是秋老虎吧。她脱下红色外套。塔弗说满月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后天就满月了,她心想,很多事都有可能改变。

她离开草棚,走向其他人聚集的帐篷区,欧甘跟在她的身边。人们好奇地看着她,甚至带着敬畏的神色,但没有人和她说话。她觉得她的头发快要被探究的目光点着了。还有很多人戒备地看着欧甘,这些人还不习惯家犬这种生物,他们也许以为欧甘也是她用法力变出来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欧甘才被从湖对岸送到了她身边。欧甘保护她,主教这么说过,她需要欧甘的保护。

太阳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天气事实上非常热,但热得出奇。天空发黄,而不是碧蓝色。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在于,这样怪异的天色意味着风暴将至,雨水也会随之而来。

只要她一走近,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欧甘蹭蹭她,推着她往草棚的方向去,于是她回去了。

正午的时候,烈日悬挂在半空。朵伊给她带来了一碗肉汤和一些面包,但没有留下来陪她。波莉吃过之后躺在蕨垫上,手枕在脑后,看着棚顶的动物皮毛,尝试着思索她的处境,静不下心来。她卷起外套当作枕头,撑高脑袋看向外面,目光透过帐篷部落,落到了湖的那边。

扎克利说,泰纳克的帐篷上挂着人头骨,石器时代的人都是野人,但她的时间里的人就不野蛮了吗?她的外公外婆还记得,犹太人、吉卜赛人,还有一切被视为威胁雅利安人的种族被迫害,被关进集中营里,被毒气处死,制成肥皂,进行残忍的医学实验。在几乎同一时期,在她的国家里,美籍日本人也被抓起来关进了美国版的集中营。当然,美国版的集中营没有纳粹德国的那么残酷,但也不比湖这边好多少。

她又想起克鲁巴主教躺在大祭坛石上祈祷。她闭上双眼,企图清空脑袋里的思绪,像他那样祈祷。他和克拉里斯知道她和扎克利在这里,他们把欧甘派来保护她。她希望他们也在为她祈祷。她知道他们关心她,他们不会放弃她。塔弗会来救她。

但她还是感到一阵心痛。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湖对岸的远山上传来隆隆的雷声,闪电划破天空,乌云开始密布,但只在湖的那一边,没有飘来泰纳克的部落。在波莉看来,风之子将要引来一场大雨,雨水的气息已经在空气中弥散,像夏天的味道,空气愈发闷热沉重。

泰纳克又来找她了。

她坐在外套上,保护那个画像,欧甘坐在她的旁边。泰纳克指了指那条狗,然后面带疑问地看着她说:“动物?”

“狗,这是一条狗。”

“从哪里来的?”

“它是湖那边的狗。我们猜它跟着克拉里斯——他们的首领,德鲁伊,漂过了大洋。”

泰纳克指了指湖对岸正在酝酿的暴雨:“力量,你有力量,快点下雨。”

波莉摇摇头。

“地上必须有雨水。先是血,然后是雨。”

“杀羊祭祀?”波莉建议道。

“血不够强。力量不够。”

只有波莉的血力量足够强大,祭祀才能成功。祭祀必须毫无意外地进行,泰纳克惧怕波莉的力量。他想过要拿扎克利祭祀,他这样告诉波莉,但扎克利的力量不够,可能不足以安抚愤怒的神灵,给这片土地带来雨水,把克拉普带到他的族人身边。

“你答应治好扎克利的心脏。”波莉提醒他,手按在心口上。

泰纳克耸了耸肩。

“你答应了扎克利,如果他带我来你这里,你们的治疗师会医治他的心脏。”她坚持道,“你们难道不信守诺言吗?你们没有信誉吗?”

“信誉,”泰纳克沉思地点点头,“试试。”他走了。

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治疗师是否真的身负异能,可以治疗受损严重的心脏,给予全新的生命。

清早,朵伊又给她带来一碗炖肉。波莉吃好之后,坐在原地认真听着。风拂过她身后的栎树,天气闷热难耐,不像这个时节应有的天气,村落十分安静。泰纳克没有让人看管她,大概因为她也逃不到哪里去。宽广的大湖在前,幽暗的树林在后。

水面吹起一阵阵涟漪,风似乎在召唤着她。她不知道风想和她说什么。月亮升起,快满月了,几乎圆了。村落静了下来,开始入夜,火光纷纷暗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搅动落叶的声音,还有湖水泛起波浪的窣窣声。部落也入睡了。

欧甘站起来,推着她走向帐篷的边缘。它看着波莉,尾巴几乎不动,静静地等着。然后它走到湖边,伸了一只爪子进去,回头看她,摇着尾巴。最后她明白,它是想让她也到湖里,去游泳。她脱下鞋袜、牛仔裤和毛衣,只穿着内衣走出了帐篷。欧甘带她沿着湖边,走到远离帐篷的地方。

村落寂静无声,大家都陷入了熟睡。远山的积雪在月光下透着纯白的光芒。波莉跟着欧甘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她不能像塔弗和阿娜拉尔那样悄无声息地迅速移动,树枝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声,藤蔓缠上她的手脚。走到这里已经没有河滩了,森林就在湖边,毗邻水面。她尽力避开树枝,忍着疼痛不发出声音,尖利的树枝和粗粝的石头划伤了她的脚。

最后欧甘滑进了水里,再次回头看着波莉,确保她跟在后面。她也走进湖水中,尽量不溅起水花。等湖水没过膝盖后,她也投身入水。欧甘平稳地向前游动。水很冷,刺骨一般。水面因为白日太阳照射的余热犹存,还算温暖。水底冰冷,比外婆家的泳池冷多了。太阳带给水的温度不高,仅仅勉强可以忍受。她跟着欧甘奋力地向前游,但她要尽量保持稳定,不能体温过低,但是也不能太快,不然在她到达湖对岸之前就会筋疲力竭。

水面平静、冰冷。她不停地往前游,紧紧跟着欧甘,它则以稳定的速度领着她,让她可以跟上,也不会力竭。但他们越往前游,她的身体就越冷,冷得开始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她相信欧甘。如果不是确信他们能够游到对岸,它不会带她游进湖里。她游泳游了一辈子了,她可以一直游下去。

他们游啊游啊,波莉的手脚几乎是自动往前划着。还有多久,已经游了多远?现在即便在月光下,她也看不见泰纳克的村落了,她已经将它甩在身后,但她也看不到湖对岸,只看到白雪覆盖的山脉。

她感到呼吸开始急促,嗓子刺痛。她游不过去了。她抬头在前方寻找陆地,但她的眼睛太疲劳了,只看到一片黑暗。她力竭了,沉入水中呛了几口水,又挣扎着浮上水面往前游。每一口呼吸都像刀子挂在喉咙里。她想大叫:“欧甘!”但嗓子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的腿没力气了,她游不下去了。

然后,她的脚碰到了湖底的石头。

欧甘爬上了岸,叫着。

塔弗冲到岸边来接她。他奔下水,溅起朵朵水花,后面跟着克拉里斯和阿娜拉尔。主教也赶来迎接他们,拿着一件毛皮做的长袍。阿娜拉尔从他手里接过长袍,裹在波莉冰冷的身体上为她取暖。

她倒在塔弗强健的臂弯中,他抱着她进了克拉里斯的帐篷。

她安全了。

明亮的篝火在帐篷中间石头围成的火灶点起。帐篷顶部的通风孔打开了,青烟袅袅升起,淡入夜空。阿娜拉尔给波莉带来了温暖的饮品,缓解了她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个下午你们那儿下雨了吗?”她问。

“下雨了。”克拉里斯说。

波莉喝了一口温暖的饮品,放松了一点。她依然冷得瑟瑟发抖。阿娜拉尔给她带了另一件毛皮衣服,裹着她的腿。克鲁巴主教伸手抚摩她湿透了的头发。她已经累坏了,只能躺着裹紧温暖的皮毛,沉沉地睡去。

也许是游泳耗尽了她的力量,又或者饮品里放了什么原料,她开始做梦。梦中她处于许多线交织而成的明亮网中,线条连接了星星和地球,从她外公外婆的房子到观星岩,远处的低山到白雪覆盖的山脉,这些发光的线连接了克鲁巴主教和克拉里斯,塔弗和小狼,阿娜拉尔和克拉普。所有的线都连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温暖。是力量之线,好的力量之线。

然后梦开始变化,成了噩梦,所有的线都成了蜘蛛网,中心的扎克利好像苍蝇一样被困住了。他徒劳无功地不断征战,蜘蛛喷出更多线紧紧地包围着他。扎克利尖叫挣扎,蜘蛛向他爬去,这时,她醒了。

她浑身一惊,起来了。

“你还好吧?”阿娜拉尔紧张地问。

“你要多睡一会儿。”塔弗说。

她摇摇头:“我还好。”

“可怜的孩子,”主教的嗓音让人放松,“我们知道扎克利绑架了你。你能告诉我们详情吗?”

“嗯。”她依然冷得发抖,“我还是不能把扎克利留在那里。”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波莉,”克鲁巴主教温和却坚定地说,“告诉我们吧。”

她简单地把她和泰纳克、扎克利的对话告诉了他们。

她说完之后,塔弗已经气得站了起来:“所以这个扎克利用你来换他的命。”

“他的心。”波莉出言纠正。

“他为了自己能活,情愿让你去死。”阿娜拉尔说。

波莉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我想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维护他?”塔弗吼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不是也指责扎克利牺牲她来成全自己吗?“我想要回去找他。”

“不行,我不许。”塔弗爆发了。

“你在这里安全。留下吧。”阿娜拉尔说。

“你为什么要回去呢?”主教问。

她自己都几乎不能说服自己,但扎克利被困在网中的景象在她的眼前不断闪现。“我的衣服还在那里,扎克利的画像还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泰纳克觉得那上面有巨大的力量,他想从我这里抢过去,但我希望他现在对画像有所畏惧。如果我不回去,我不知道扎克利会发生什么事。”她摇摇头,似乎想清醒一下头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只知道我一定要回去。”

塔弗将长矛重重地在地上一顿:“这个扎克利会出什么事无关紧要。你才重要,我关心你。”

“我不能为他们造雨。塔弗,”她说,“如果没有雨,他们还会袭击你们。你自己也说了。”她想张开手臂伸向他,让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但现在没有时间感情用事。

“克拉里斯——”她叫道,但克拉里斯不在。

“克拉里斯去立石那边了。”主教告诉她,“你没看到他离开吗?他让欧甘留在这里,然后就出去了。”

“可他会回来的吧?”波莉紧张地问。

“他会回来。”阿娜拉尔向她保证,“那里是力量的圣地,他需要在那里。”

波莉咬紧嘴唇,努力思考:“如果泰纳克相信我有神一样的力量,他会惧怕撤退。画像对他就有震慑的力量。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她边想边说,“外套里还有一只手电筒,虽然小,但光线很强,还有一把尖刀。还有一本笔记本和笔,一些杂物。他们之前肯定都没有见过。”

“笔记本和笔?”阿娜拉尔问,“和主教的一样,写字用的?”

“没错。”

“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只有克拉里斯会写字,他也只会写在石头或者木头上面。而他真正的智慧不在于写字,而是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将手比向胸口,“我要给你什么呢?看啊,我手受伤之后,主教给了我这个。”她从身侧的小包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刀,“虽然要给鹿扒皮太小了,但这把刀很锋利。我还有一个这个。”她递给波莉一张创可贴。

“停下!”塔弗喊了起来,“不行!波莉不许回去!”

“塔弗,我必须回去。”

“你游了回来,游了那么远。没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样游过对岸,即便在夏天也没有。你留在这里,我们不让你走。”

“我必须走。”她的声音非常坚定。

“波莉,”主教说,“你还没有给我们真正的原因。”

“我不能让扎克利留在那里被屠杀。”

“为什么不能?”塔弗追问。

“我真的不能。如果泰纳克认为我是神,我可以阻止他。”

塔弗摇摇头:“你不能,他们会杀了你的。”

“不会。”波莉说,“对他们来说,我是神。”她希望她内心也像嘴上说的一样坚定。

主教面孔扭曲,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波莉说得对,她不能丢下扎克利,让他无意义地牺牲性命。无论他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波莉都不是这样的人。”

“不!”塔弗说。

克拉里斯回来了,推开帐篷的门:“苍鹭主教说得对,波莉也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个年轻人被当作祭品牺牲。这样也不会下雨,我们出卖一条生命却一无所得。”

“我们换回了波莉的命。”塔弗说。

“人有时候需要做出牺牲。”主教说。

“我们会召集所有的士兵。”塔弗说。

“他们比我们人多。”克拉里斯指出。

“我不想人们为了我争斗,大家会受伤或者丧命。这不会有什么好处,塔弗。你别这样想。今天下过雨了,也许湖对岸也会有一场暴雨,我们就需要这个。”

克拉里斯说:“因为山的位置和风向,我们的雨水比湖对岸多很多,但雨可能会来,不仅仅是一场暴雨,可能雨会下遍整个湖的两岸。”

“没错。”波莉说,“下雨就好了,不要打斗。”

克拉里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躺在祭坛石上听过了,今晚星星很安静。我只听到扎克利会被救出来。”

“我不明白。”塔弗的声音依然不满。

“我也不明白。”克拉里斯说,“但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波莉问:“你问过星星了?”

克拉里斯皱皱眉:“问?没有,我只是听。”

“寻求建议?”

“不,不是建议,是——”他说不下去了。

“指引?”主教提示道。

“不,星星是联系中的一环,也和我们连在一起,我们互相之间也紧密相连。星星不能预告,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将会自由发生。我看着星星,仔细凝听,希望能理解联系。”

主教点点头:“未来的情节已经预告,未来不能任意篡改。这样是对的。”

克拉里斯严肃地看着波莉,说:“如果你要去救扎克利,现在该上路了。”

塔弗转向主教:“你会把波莉带回来的?”

“我不能保证。”主教说。

波莉看向他,点头:“我会回来的。”

塔弗说:“那我用我的船带你去吧。”

阿娜拉尔说:“你需要穿上保暖的衣服,我把我冬天的衣服给你吧。”

“谢谢,我的确用得着。”

“我和你一起去,塔弗。”阿娜拉尔继续说,“我和克拉普谈了很久,希望能找到救波莉的方法。他告诉我村庄附近有个小岛,就藏在湖岸凹陷的地方,那儿离岸上很近。”

“克拉普!”波莉几乎忘了这个摔断腿的年轻人,“他好点了没有?”

克拉里斯笑了:“他好多了,烧已经退了,伤口也开始愈合了,但还要过几个星期才能走。”

“也许波莉可以和他谈谈。”阿娜拉尔建议道,“在她去湖对岸的部落之前。”

克拉里斯赞同地点点头:“没错,这样很好。塔弗,你和小狼带他过来吧。”

“我去找他不好吗?”波莉说,“那样不是更简单吗?带他过来不会弄疼他的伤腿吗?”

“塔弗和小狼会小心的,越少人知道你回来越好。”

塔弗已经走开了,阿娜拉尔从腰带上解下小袋,倒出一堆小石子扔在自己的脚边,仔细地观察它们掉落的位置。“只要我们失去一个人,我们就失去了全部。”她的声音很轻,接着弯腰去触摸其他的石子,“如果我们救下一个,任何事都有可能。”她的手又抚上另一颗石子:“星星会指引我们,相信它们。”她又抚向一颗,“星星之间的线连接着圣地,也跨越时空连接着人与人。”她抬头望天,眼睛眨动,好像从梦中醒来一般。

克拉里斯对她微笑:“石子的寓意解读得很好。”

阿娜拉尔也回他一个微笑:“它们揭示了真相。”

“安妮,亲爱的,”主教探究地问道,“这些不是预言石吗?”

“不是。”克拉里斯飞快地说,“这些石头不能够预示未来,也不能指引我们如何应对,不比星星与我们更贴近。它们只能解释在大联系下我们目前的处境,有时候能让我们更好地解读大环境和我们的位置,仅此而已。你在担心吗,苍鹭?”

“不是。”主教说,“我相信你,克拉里斯。你,还有安妮,我都相信。”

波莉说:“我学校里有些人对预言占卜非常着迷,我的父母对这类活动却没什么好感。”

“我也没有,”克拉里斯说,“只有安妮能读石,这种能力可能会被误用。”

塔弗和小狼走进了帐篷。他们散开,让克拉普进来,他的断腿被固定在两块木板之间,一动不动。他们小心翼翼地在篝火前放下他,火光依然灿烂,照亮了整个帐篷,他看到波莉的一瞬间,露出放心的微笑。

“你没事吧?”克拉普问。

她朝他微笑致意:“我现在不冷了,好多了。”

“你游过了整个湖?”

“我在岛上长大。”波莉说,“我从小到大一直游泳。”

“即便如此,”克拉普说,“这段距离也很远。”

波莉露出鬼脸:“不知道,我一度都以为我游不过来了。”

“你要回去吗?”

她坐在他身边:“克拉普,告诉我,如果我不回去,扎克利会怎么样?”

他反问道:“我们那边,湖对岸没有下雨吗?”

“没有,一滴都没有。”

他发出不悦的哼声,说:“那就一定要血祭。”

“用扎克利?”

“嗯。”

“他们会等到满月吗?”

“对。”

“现在还有两晚。”克拉里斯说,“波莉,欧甘会跟你一起去,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派它报信,它游泳快得像条鱼。无论如何,波莉,你要记得我们都和你在一起,星星之间的线和我们之间的线就像——”

“电报线。”克鲁巴主教补充道,“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克拉里斯。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真的可以通过线传递话语。”

“传真。”波莉说。

“如果你对我们敞开心扉,波莉,我们之间的线会一直连通。”

“克拉里斯!”主教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我刚刚想到一个主意。”他看向帐篷四周,目光停留在克拉普身上,然后又移到了克拉里斯身上,“你把克拉普留在这里不是作为战俘,不是作为人质,不是这样的原因,对吗?”

“嗯,他腿好了之后随时都可以走。”

“既然塔弗和小狼可以把他抬到这里,那他也可以和波莉一起坐船去。让她和他一起回去吧,让他回到自己的部落,这样波莉就成了解救克拉普的神。”

克拉普大笑出声:“这主意太好了。但真奇怪啊,我还不想走呢。”他看向阿娜拉尔,然后她回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之线几乎谁都看得见。

“但你必须去。”克拉里斯说,“苍鹭主教想的这个主意太完美了。克拉普,你既然是你们部落的下任首领,你越早回去越好。”

“我还非常年轻。”克拉普让波莉想起她的弟弟,和她年龄最相近的弟弟,查尔斯。在这个年龄,克拉普有这样的智慧和仁爱非同寻常。

“你的上一任还有好几年时间才会离去。”克拉里斯安慰他,“我们会派两条船去。波莉太累了,她独自一个人带不了克拉普去。塔弗,你划船载波莉和克拉普过去。小狼,你和阿娜拉尔一条船。船快到对岸的时候,塔弗就换到小狼和阿娜拉尔船上,波莉带克拉普过去。”

“我们的动作必须快。”克拉普说,“要在天亮之前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波莉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只能认同主教这个计划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下的最好计划。阿娜拉尔给了她一件温暖的羊皮罩衫,她优雅地穿上了。

克拉普被小心地安置在一艘船的船尾。波莉坐在船头,欧甘蜷缩在她的脚边。塔弗划船。阿娜拉尔和小狼登上了一条稍微小一点的船。

他们向漆黑的湖水驶去,波莉转身朝主教和克拉里斯挥手,然后转头面向黑暗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