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陷入了沉默,终于,露易丝医生拍了一下桌子,打破了沉寂。

波莉外公在门边放上一盆吃的,问:“你肯定吗?”

主教揉了揉眼睛:“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强子本来正在它的毯子上呼呼大睡,此时也睁开一只眼睛,怀疑地看着那只狗。狗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但没有吃得到处都是。吃完后,强子小步走过去检查那个碗,舔了舔碗边,想找点残渣,狗只是站在一边摇尾巴。

外婆从车库里拿来一条旧毯子:“狗今晚就待在家里吧。如果真是三千年前的狗,我不想它……”她没有说下去。

露易丝医生笑了:“如果它真是三千年前的狗,待在屋里还是屋外有什么区别吗?”

外婆懊恼地说:“当然,你说得对,但我觉得,如果在外面,它会更来去自如。今晚还是留着吧,明天我们再看。今晚我们要坐在一起好好吃顿晚餐,享受上好的勃艮第红酒。”她洗了洗手,招呼道,“都过来吧,大家都过来。”

厨房里的窗帘都垂下挡在大窗户前。火苗在火炉里跳动,发出让人欢喜的响声。莫瑞太太的炖菜香味扑鼻,这应该是个平静祥和的夜晚。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主教,跟我们讲讲那条狗。”波莉问道。

他举起酒杯,光线投射在酒液上,就像红宝石一样清澈。“我年纪大了,不能肯定,大概是我看错了吧,但克拉里斯也有一只那样的狗。”

“对,”波莉表示同意,“我第一次在栎树爷爷那里看见克拉里斯的时候,他也带着一条狗。”

“就是这种狗,耳朵大大的,竖着,耳尖黑黑的。”

“你确定克拉里斯有条狗?”

“确定。为什么这么问?”主教说。

“就是不太可能。三千年前被驯化的家犬不多。有狼,也有狼向狗过渡的动物,但历史记载,那个时候驯化的家犬才刚刚在埃及出现。”

“我们不知道克拉里斯离我们具体隔着多少年,三千年只是我们的猜测。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特别喜欢记住没什么用的知识。”

“不是没用。”波莉外婆说,“这条狗看上去不像有狼的血统。克拉里斯不太可能会养这么一条狗。”

“除非,”主教说,“这条狗是他从新世界带去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露易丝医生抬了抬眉毛,“你都看见三千年前的人了,一条狗怎么还能让你这么激动?”

“没那么简单,我想这是个预兆。”主教说。

“什么预兆啊?”他妹妹不耐烦地问。

“我知道,露易丝,这和你的专业及知识都完全相反。但你的确治疗了安妮,你必须承认这一点。”

“我治疗了一个手指遭重创需要马上缝合的女孩,她和其他流浪的人没什么不同,你老救这些人。”

“露易丝,”波莉外婆说,“我很难相信内森把阿娜拉尔带到你的诊室,而你把她当作普通病人进行了治疗。”

“就是普通病人。”露易丝医生坚定地说,“我治疗的这个女孩是不是来自三千年前,我完全不知道。”

“你叫我把她带回去的。”

“带回原来的地方,还有时间。”

“露易丝,第一块欧甘石就是在你的树根地窖里找到的。”

“我就是简单的圣公会信徒。”露易丝医生说,“这些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你从来就不简单,这是你的问题。”主教看向柜子上的欧甘石,“你应该也能理解,微小的事物也会引起注意,露易丝,也许你应该和我一起到观星岩去。也许你也能跨过时间大门。”

露易丝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主教的盘子空了,他从莫瑞太太举着的碗里舀了一大勺。他总是能吃下大量食物,这一点和他瘦削的体形不成比例。“太好吃了,凯特。酒也好——你是不是每晚都喝这种酒呢?”

波莉外婆给他又倒满了,说:“专门为招待你们准备的。”

主教惬意地呷了一口酒:“欧甘石上的文字,如果我的解读没有错,意义非常温和:为了记忆写下的记忆。偶尔还有一些,像是符文的一部分。比如波莉帮我搬回来的那块,上面写着:让我们的姐妹,星星,在我们的心中歌唱——然后就断了。不是很美吗?当然,在阿娜拉尔的时代,神圣的事物不一定被用在正途上。比如说,符文、语句,有时候就会被滥用。本来应该用作赐福,有时候却用作诅咒,影响天气、生育和人的爱欲。符文有时候被滥用,但它们蕴含的力量从来未被遗忘。”

“你又在布道了。”他妹妹说。

但波莉很感兴趣地问道:“你是说老话里面,‘棍棒伤人,但说话不痛’是错的?”

主教点头:“完全错了。”

波莉外婆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强子把这个动作视为邀请,它从自己待的地方走过来,跳到她的大腿上。

主教继续说:“这句老话没考虑到语言也有力量,内在的力量。比如说,‘我爱你’,有什么比这三个字在一起更强大的呢?反过来说,恶意的谣言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波莉外公说:“如果露易丝医生说我看上去糟糕透了,我的关节也会疼得像要烧起来。”

“我非常高兴地告诉你,你看上去好极了。”露易丝医生很受用。

“游泳真的有帮助。”波莉外公说,“但我们的确会对他人的话有反应。”

露易丝医生则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我是内科医生,不是心脏病专家。但我想给扎克利看看。我觉得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听到他的病这么严重,我很难过。”

“他周六还会来,”波莉说,“我也想让你看看他,露易丝医生,我确实很想。”

“他是你特别的朋友吗?”医生问。

“他是我的朋友。我对他还不了解,我都不知道他个性是不是喜欢夸张,但我知道他很害怕。”

“一块欧甘石上写着——”主教皱了皱眉,似乎在竭力回忆内容,“恐惧和害怕让我们感受不到轻风和雨滴。”

“这是符文还是祷文?”波莉问。

“如果你相信,那就是祷文。”

“就像《泰利斯的卡农》?”她说道。

“此夜赞美我主,”主教点点头,“赐予吾光。是的,当然,接着是:让不朽之躯沉默。对的。”

莫瑞太太把沙拉碗端回到桌上:“一桌应用科学家讨论这种话题还真让人意外。内森,只有你不是。”

“对。”克鲁巴主教拿起一块面包,蘸了蘸他碟子里的肉汁,“主教们老是关注‘实用’。很多时候,实用确实非常必要。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会忘记还有其他东西——的确有,不是吗,露易丝?——即便在科学最实用的方面上。”

“露易丝声名在外,是个非常出色的诊断专家。”波莉外婆说,“——我说得对吗,露易丝?——她的诊断不仅出于观察、信息和经验,也出于直觉。”

露易丝表示赞同。

“直觉。”主教对他的妹妹微笑,“来自于心,而不是大脑。”

“你总是这么睿智,哥哥。”露易丝的声音突然有些伤感,“以前事情要是失控了,我就去找你寻求解答。但我现在觉得,你完全失控了,这么一群明白事理的同伴共坐一桌都不能认同你。波莉,我以为自己会更理智,但和你一样,我也产生了幻觉。”

“大量的幻觉。但是两人都产生的幻觉就不太可能只是幻觉了。”波莉外公说,“有这个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大。”

“我希望我没有太过分。”露易丝医生道歉,“这一切让我忍不住生气。内森把安妮带来找我,我是不是也被牵扯进了他的幻觉中。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就能把一切都忘了,回到我理智的世界里去。”

波莉外婆把炖菜端到台子上,又端上一碗水果。“我什么也吃不下了,”波莉说,“连苹果也吃不下。不过我要说,相比形状好看的,我更喜欢我们这些奇形怪状的苹果。”

主教伸手到碗里拿水果吃。

没有人要喝咖啡,露易丝医生站起身,宣布该回家了。

波莉和外公外婆走到门外,跟克鲁巴兄妹道别。西北风刮得很冷,但天空澄澈深邃,星星像钻石一样闪烁,灿烂的银河划过夜空。

主教抬头望向星空:“我们看到了几百万年,亚历克斯?”

“好几百万年。”

“最近的一颗星是哪一颗?”

“比邻星,离我们大概四光年。”

“那是多少英里?”

“大概两千三百万英里吧。”

主教哈出的气在车库门灯下凝成了白雾:“看我们头顶的星空,我们既看到时间,又看到空间,看到很久以前的景象。我们不知道这颗星现在怎么样了,甚至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也许它成了超新星,又或者自我坍塌成了黑洞。多奇妙啊,这一刻我们看到的星星,实际上是百万年前的星星。”

露易丝医生温柔地拉起她哥哥的手:“幻想够了,内森。”

“够了吗?”但他仍听话地上了车,坐在了方向盘后面。

“让内森开车,露易丝既有勇气,对内森也很信任吧。”波莉外婆喃喃自语。

露易丝医生坐进乘客座,笑说:“他以前还经常飞呢。”

“想想就吓人。”波莉外婆说。

他们跟主教挥手道别,车子飞驰而去,只留下一团烟尘。

“好了,波莉。”莫瑞太太坐在外孙女的床边。

“外婆,关着我也没有意义。扎克利就是在泳池之外看到了阿娜拉尔,他真的看到了,我们都觉得出乎意料。我也看到了克拉里斯。”她想起克拉里斯的警告,但还是坚定地说,“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也许阿娜拉尔和克拉里斯不会带来什么危险。但在我看来,在时间里闲逛可不怎么安全。”

“不是闲逛。”波莉辩解道,“只是一个特定的时间环,大概从三千年前开始,从现在到过去,再从过去回来。”

“我不希望你迷失在三千年前。”

“我不觉得会出那样的事。真的,外婆。”

外婆轻轻地抚平波莉凌乱的秀发:“克鲁巴主教也建议你在这周末过去之前不要去观星岩,接受这建议吧。为了让我安心,也不要去石墙。”

“好吧,为了你。”

外婆吻了她,说了晚安离开了。风继续呼呼地撞击着大屋。一声关门声传来,波莉听到她的外公外婆准备睡觉了。她完全没有睡意,完全没有。她从一边翻到另一边,一会儿躺平一会儿蜷身,翻来翻去,终于叹气了。她很少失眠,但今晚她睡不着。她打开床头灯,想读会儿书,但没法把精力集中在书上。她的眼睛很酸,却睡不着。她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舒服,总想下床。

泳池,她必须去泳池一趟。

——别去了,波莉,你最不应该去泳池了,你答应过的,别犯傻。

但泳池吸引着她。也许安妮在那里,也许安妮需要她。

——别去,不要去泳池。她躺下,拿被子蒙着头。别去,快睡,忘了泳池吧。

但她忘不了。仿佛不受控制般,她下床,趿上拖鞋下楼了。

她到泳池的时候,还差几天就满月的月亮正透过天窗洒下月光,所以无须开灯。她脱下睡袍,滑入水中,水比白天冷多了。她仰泳,这样能看到夜空,今晚月光太亮了,只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在远方闪烁。接着,她潜入水底,游过整个泳池,水底似乎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闪。

她一个深潜,捡起了那个东西,硬硬的,亮闪闪的,是一顶中间装饰着新月图案的银冠。开始她以为是个项圈,后来才发现没有开口。戴上银冠时,她感觉冰凉又坚硬。她拿下银冠细细端详。波莉对珠宝并不了解,但她知道这顶银冠很漂亮。为什么新月银冠会在外婆家的泳池里呢?

她出水,裹了条大毛巾,坐着擦干身体后再回冷冰冰的卧室。她还是很清醒,月光中,她能看到泳池另一头的大钟,还没到午夜。她穿上温暖的睡袍,想马上回到楼上。但银冠在月色下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又拿起来看了看,戴到头上,新月正贴着她的额头。

突然,她身下的座椅不再柔软舒适,变得冰冷坚硬,刺骨的寒风打在她的身上。

她浑身发抖。

她坐在一张石椅上,石椅有点空,于是她把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相似的椅子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座大祭坛,就像之前阿娜拉尔歌颂自然之母所在的祭坛,但要大上好几倍。这个地方和她见过的巨石阵照片很相似,只是巨石阵里没有王座和高耸的陡山,也没有月光照亮的雪峰山顶。

她不应该去泳池的。

波莉呼吸急促,心脏急剧跳动,非常害怕。克拉里斯坐在一张王座上,大概和波莉隔着四分之一个包围圈。他戴着一个铜项圈,中间装饰的石头,她觉得是绿松石,那让她想起克鲁巴主教戒指上的宝石。他还穿着长袍,看上去像是白色的亚麻,但大概是非常柔软的鞣制皮革。他的狗坐在他的旁边,耳朵留神地竖起,这只狗非常像外公带回屋里的那只。阿娜拉尔坐在他的右面,戴着和波莉在泳池里找到的银冠相似的另一顶银冠,波莉也还戴着她找到的那顶。

塔弗坐在祭坛另一侧,正对着克拉里斯。他身上穿着轻薄的束腰上衣,山猫皮搭在一侧的肩膀上,手腕和上臂都绑着皮带,他的矛靠着他的座位。现场还坐着其他男女,有些年纪大,有些年纪轻,很多都穿着动物皮毛或者羽毛斗篷。只有阿娜拉尔和波莉戴着银冠,克拉里斯左边的椅子是空的。

月亮直直地照在克拉里斯座椅后面的立石上,月亮之上是一颗明亮的星星。不,不是一颗星星,是一颗星球,波莉想。她想说话,想发问,但阿娜拉尔举起手,阻止了她。

背景里有更多人,她听到低沉的、若有似无的鼓声从远处传来,似乎还有回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圈里的所有面孔都带有悲伤,仿佛等待厄运的降临。

克拉里斯和阿娜拉尔走到圈外,那里有一个堆着一堆柴火的浅坑。阿娜拉尔给克拉里斯一块火石,他撞出火花,点燃柴火堆。两个德鲁伊举高双手做出祈祷的姿势,一起缓慢地起舞。他们动作壮美,先是绕着燃烧的火堆,然后绕着那圈立石,最后一个接着一个,一圈人拿起一块牌,在火堆点着后递给圈外的人。

火的传递仪式结束之后,大家开始唱歌,旋律轻快动听,波莉的心潮随之起伏,忘记了恐惧。歌声逐渐消失了,一切又回归平静。

克拉里斯用他低沉的声音说:“今年过得很好。”他指了指身旁的空王座,“老灰狼的日子满了,在月亮盈亏的第六天被先祖接了回去。他的精神会永在,照料着我们,就像风之子其他星星上的先人,他们就在我们身边。”轻风吹拂着波莉的脸颊,拂过这一圈立石。在他们的后面,人影浮动,暗紫、银灰和靛青的憧憧人影仿佛高耸入云,似乎能碰到星星。波莉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她感到一股爱的力量包围了自己。

克拉里斯继续说:“小狼还小,但他有天赋,他会在先人的指导下学习。”

一位年轻人,非常年轻,穿着灰狼皮,站起身来,说:“也要向你学习,克拉里斯。”他缓慢地转身,朝着人群欠身示意。

然后是塔弗讲话。他站起身,倚着他的长矛。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使之变成了一头银发。他灰蓝的眼睛闪着银光。月光还洒在他长矛的羽毛装饰上:“我们遵从仪式。火燃起来了,就像自然之母派给我们的祭品的头发一样红。”他指向波莉,神情严肃。

“塔弗,你这个推断太快了,是你想多了。”克拉里斯打断他。

“自然之母信守承诺。”塔弗说,“我也会守诺。她来了。”他又用矛指了指波莉。

“你带她来的。”克拉里斯严厉地说。

“我做了自然之母要求的事,我把银冠放在祭坛上,她从圣水里拿了起来。”

“萨温节的时候,时间是流动的。”克拉里斯说,“这不是自然之母的旨意。”

“听我说,”塔弗诚恳地欠身,“自然之母从黑暗中发话,在水里出声,在土里、在木里,她的话从来不能直接理解。”

“她不想见血。”阿娜拉尔大声地、清楚地喊了出来。

“不想。”塔弗赞同,“自然之母不想要血,不想要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听我说——这个红发孩子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我们的孩子。她被派给我们,自然之母才能得到滋养,她的要求必须得到满足。”

塔弗语速比克拉里斯快,他的意思波莉不能完全明白,她还在费力学习欧甘语言。如果很仔细听,她能听懂个别单词,但要等过了好几拍她才能理解整个句子。这堆火和萨温节有关,是被传往每个家庭的圣火。那段舞蹈神圣又美丽,但现在塔弗的语调完全变了,阴沉可怖,她不禁战栗起来。

“自然之母说了什么呢?”克拉里斯问道。

塔弗看向月亮:“自然之母说,危险将要降临,大灾难。湖边的人民将不会再有雨水。上星期,一队匪徒抢了我们的羊和两头牛。他们的鼓声告诉我们,他们的庄稼枯死了,土地干涸,需要滋养。”

克拉里斯解释道:“塔弗,自然之母要的不是血,湖边之神要的也不是血。我们要照料作物,不要过度开垦,不要经年累月地反复在同一片地种同一种作物,不要过度灌溉幼苗。自然之母会吞噬怪物,但仍是仁爱的生命之神。”

“你正是因为这样异端的思想才会被故土放逐。”月光直直地投入塔弗的双眼。

“你呢,塔弗,你为什么被故土放逐?”克拉里斯追问。

“你没有忘记吧?曾经数月无雨,北面的小人来偷我们的牛羊,我们的庄稼枯萎,湖那边的庄稼也枯萎了。我认为必须见血,不是羊羔的血,是鲜红的血,是人的血。匪徒晚上来袭,我和他公平比试,我赢了,所以我们有了祭品。把他放上祭坛,你和其他人都不会允许。只有我,我服从自然之母。我们有了血祭,之后就下雨了。但我不是德鲁伊,却进行祭祀,因此被放逐。我们都被放逐了——你因为拒绝祭祀,我因为代你做了该做的事。自然之母要的是血,现在要的也是血,如果我们不进行血祭,更强的部落会把我们赶出我们的土地。”

阿娜拉尔站起身,说:“塔弗,这里是我的土地。你和克拉里斯已经和平地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太阳起落。不要再重起纷争,尤其不要在今晚。”

塔弗的声音非常焦急:“还会有更多抢掠,我们从上个月亮起就没有下过雨了。”

“我们的庄稼丰收,粮食已经够了。”克拉里斯笑了。

“湖里的水位很低,河流快要干了。灌溉我们粮食的地下水也不像以前流得那么快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这样。冬天下雪,河流又会流动起来的。”

“冬天的雪也许不会来,”塔弗警告道,“如果自然之母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

“塔弗,”克拉里斯严厉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过去已经解决。我们已经被风之子接纳。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欢迎我们,他们禁止血祭,我也不同意。”

“还有其他部落,就在湖的那边,或者山的另一头。我们必须保护自己。你能听到鼓声的回音吗?那不仅仅是回音,那是湖那边的人。你认为他们抢掠了一次就会收手吗?请想一想,我知道你不喜欢血祭,我也不喜欢。”他看向波莉,神情伤痛,“除非我们服从,否则我们的土地将会遭殃。”

在克拉里斯身后,月亮已沉入立石之下,夜空中只剩繁星闪烁,月亮就像宝石,轻柔地嵌在他的头发上面。

塔弗的声音更急切了:“如果别人要我们的土地,一支战矛就够了吗?”他举起他的矛,“为什么,克拉里斯,为什么要放过这个有太阳头发的陌生人?”

“太阳,对的。”克拉里斯说,“让她活,不要死。”

“时间大门打开了。”阿娜拉尔说。

“为什么,时间大门几百年才打开一次,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这里?到底需要什么时间?”

阿娜拉尔又站起来:“她被派来是要做更好的事的,不是供我们作恶。这个女孩和老苍鹭都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必须友好礼貌地对待他们,直到我们明白他们为什么来。”

“我已经明白了!”塔弗大声怒吼,“为什么你们的耳朵听不到。”

“也许是你的耳朵听不到。”克拉里斯温和地提醒他。

“我想念故土。”塔弗说,“我们的立石旁围着柱子,柱子上挂着我们敌人的头,血从祭坛流到地面。夏天气候温和,冬天很短。在这里,我们既要忍受太阳的酷热,又要忍受刺骨的寒冷。对的,风之子对我们很好,但他们的生活方式不是我们原来的方式。现在时间大门打开了,如果我们不小心对待,大门又会关上,我们就会失去派来的祭品。”

星星也沉到了克拉里斯的身后。他站起身来,缓慢地绕过桌子,从波莉头上摘下银冠,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