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丽思跑去沙漠里。她担忧挂心,除了睡觉,做什么都可以。她想飞扑在玛特列的膝上哭泣,就像她还是个小女孩时那样,她想让自己哭到睡着。
但她不再是个小女孩了,她的眼睛又干又痛。她不习惯在这个时间出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把她吸引到这里来的,因为她不可能见到爱瑞尔。他应该会在洞里睡觉。
无论如何,她朝这个方向走,当她走近时发现他躺在洞口的阴影下。虽然她确定那是爱瑞尔,但还是很谨慎小心。她曾经以为一定是爱瑞尔的狮子却变成了龙蜥——伊比利斯。
她轻声喊着:“爱瑞尔……”
狮子醒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走向她。
“噢,爱瑞尔!”她的双臂抱住那毛茸茸的颈子,泪水狂流,“我们不知道沙地在哪里!拉麦爷爷派他去找我爸爸。沙地知道爷爷就要过世了,所以他把骆驼让给爸爸,好让他能及时赶到和爷爷见面,沙地说他会走回来。然后爷爷过世了,每个人都在想爷爷,一开始我们甚至没有发现他不在,然后,我们得埋葬爷爷,然后……噢,噢!爱瑞尔,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爱瑞尔让她说下去,直到她的声音渐弱,并且把脸埋在他的皮毛里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改变形体,轻柔地以翅膀将她裹住:“希加实已经去找他了。”
“它离开了爷爷的墓?”
“为了活着的人,是的。丹和雅弗跟它一道去。”
“噢,太好了。我太高兴了!希加实会找到他,雅弗知道该怎么做,丹也是。”
爱瑞尔将她拉进洞穴里的阴影。
“爱瑞尔,我父亲要建一艘船,巨大的船。”
“那很明智。”爱瑞尔沉稳地说。
“为了我的兄弟和他们的妻子,还有每一种动物。”
“是的,为了保存物种。”
“但是不包含我的姐妹,瑟拉和曷拉,或是她们的丈夫和孩子。也没有玛拉和她的拿非林宝宝。也……不包含我。”
爱瑞尔把她拉近一些:“再多的水也阻挡不了爱。洪水也不能淹没它。”他的声音冷静且轻柔。
“双胞胎该怎么办?”她的眼睛再度盈满泪水。
撒拉弗的手臂强壮得足以举起她:“我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神要我父亲建一艘方舟?”
“是的,这件事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关于双胞胎的事?”
“我们不必事事皆知。”
“但是你可以问……”
“我们问过了。”
“星星也不说话了吗?”
“它们很安静。”
“爱瑞尔,我好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承诺。
“我为丹和沙地的担忧害怕更甚于为自己惊慌,我爱他们两个。”
“他们也爱你。”
“我不希望他们死掉。他们会死吗?”
爱瑞尔的翅膀包住她,他不看她:“我不知道。”
桑迪睡了。他还是搞不懂自己在提格拉提议逃跑时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但过了一阵子他不再质问自己了。事到临头,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白天不是逃走的好时间,也许等到晚上有夜色掩护……
“双胞胎!”
这是提格拉的声音,提格拉的味道。
她拉开帐幔。“你有访客。”她说。
他坐起来,立刻神情戒备——是她的父亲和哥哥要来杀他了。
但是走进帐篷的是洛夫凯尔,他低着身子,发亮的翅膀在灰尘里拖着走。一如桑迪,他的个子也太高了,无法在帐篷里站直。他优雅地坐下和桑迪面对面,以深红色的眼盯着他看。他淡亮的头发绑在后面,脸颊雪白。
他猛一下伸出一只手去碰桑迪的膝盖。那感觉如此冰冷,以至于有一种烧灼感。桑迪缩了一下,但没叫出声。“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洛夫凯尔语带质问。
桑迪以最冷静的声音回答他:“我被绑架到这里,被当作人质。如果我逃走或是离开这个帐篷,很容易被看见。我没办法藏身于人群之中。我和你一样高,太容易被当成目标。”
“你为什么来这里?”
“来?不是我要来的。提格拉的父亲和哥哥绑架我,我想他们大概计划了什么坏事。”
洛夫凯尔说:“我不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在这个帐篷里。我是问你和你弟弟为什么会来这个绿洲。”
“那是个错误。”桑迪说,就像之前他跟提格拉说过的一样。
洛夫凯尔再一次伸出手,又碰了桑迪的膝盖。桑迪曾经在某一年冬天被冻到过,这感觉就像冬天的刺骨寒冷。
“如果来到这里是个错误,你们为何不离开?”
桑迪故意慢慢地说:“在该离开的时候,我们就会走。”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离开?”
怎么离开?说真的吗?“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知道。”
“你不属于这里。”
“是呀,我是和诺亚一家人在一起的。”
洛夫凯尔发出像蚊子的尖叫声:“你不属于这片绿洲。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巨人。为什么你们没有翅膀?”
“我们有飞机和太空船。”
“什么?”
看来拿非林也不是万事通嘛。桑迪说:“我们用机器飞行。”
“你们能够离开这个星球吗?”
“我们已经去过月亮了,我们可以在星星之间飞行。”
“你?”
“我年纪太小了。”桑迪说,“我父亲曾经做过好几次太空旅行。”
“是神派你们来烦我们的吗?”
“你认为呢?”桑迪反问。
“你不是我们拿非林的一分子,也不是撒拉弗。”
“不,我们是人类。”
“凡人?”
“是啊。”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
“那是个错误。”桑迪又说一次。
“你想要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帐篷吗?”
“不。”
“他们会来杀了你。”
“大概吧。”
“诺亚不愿意放弃葡萄园。”
“他是对的。谁都不该向绑架犯低头。”
“真愚蠢。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带信息。只要你开口,我想他会放弃葡萄园。”
“我不会这样要求他。”
“那么你就会死。”
“你喜欢这样不是吗?”桑迪问他,“或者你想亲手杀了我?”
“我会把你留在这里,无礼的家伙。”
“你为何不喜欢我们,我和我弟弟?”
“你们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你们制造麻烦。我认为你们是来这里给拿非林惹麻烦的。”
洛夫凯尔站起身,能量在空气里发出噼啪声,桑迪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一只蚊子飞走了。
几分钟之后,提格拉走进来。“他告诉你了吗?”她咯咯笑着。外面的光线淡淡地透进来,她脸上的酒窝看起来像一道裂缝。
“你父亲他们要来杀我的事吗?是的,他说了。”
“不是那件事啦。”她还在笑。
他看不出有什么事好笑:“不然是什么?”
“跟诺亚有关啊。”
“他说诺亚不愿意放弃葡萄园。”
“不,不是,也不是那个。”
“不然到底是什么?”他被她的笑声激怒了。
“诺亚在建一艘船。船!”她大声笑了出来。
桑迪坐直了,小心翼翼地发问:“他为什么要造船?”
“是方舟哦,他说的。”她嘲笑着说,“最近的海离这里至少要走好几天呢。”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桑迪问。
“谁知道。”
“他自己一个人建吗?”
“噢,不,那是一艘很大的船,我是说,非常非常大。他儿子在帮他啊,他说之后会下雨!”桑迪觉得她的笑声很刺耳,“这里春天才下雨,而且很少。他会是绿洲的笑柄。”
桑迪坐着,神情戒备地看着她。
“洛夫凯尔说那艘船说不定是为了要摆脱你们,在没有水的地方造船不免太愚蠢。”
“我饿了。”桑迪说。
“噢,我带了更多的食物来给你。”
“把它们给我就好。”
她嘟着嘴:“你不想要我留在这里陪你说话、一起吃吗?我可以帮你松绑。”
“不用了。”桑迪用力鼓起肌肉好让皮绳看起来绑得很紧,“我得想些事情。”
“想那艘笨船吗?”
“想很多事。”
“那……好吧。”她走出帐篷,拿了一碗炖菜进来,“你确定不要我留下来吗?”
桑迪再确定不过:“对,放弃吧,提格拉,你走吧。”
她气鼓鼓地走了。
他闻了闻那碗炖菜。恶心,已经坏了。他把它推到一旁,想办法挣脱绑手的皮绳,再把脚松绑。如果诺亚已经开始建造方舟,那么时间就不多了。不管危险不危险,天一黑他就要离开这个帐篷,朝着沙漠去,试着弄清楚他到底被抓到了绿洲的哪一个角落,然后想办法找到拉麦爷爷或是诺亚的帐篷。
然后他躺下来休息等待天黑。
“他们太过分了。”诺亚说,“竟然带走我们的沙地。”
诺亚一家人聚在帐篷里,避开烈日。
含说:“你当然不会把葡萄园给他们,对吧?”
诺亚摇摇头:“我告诉他们我不会。但是现在,有一块老葡萄园需要重新播种,已经被我拿来堆杂物了。如果大雨来了什么都会淹在水里,有没有葡萄园都没什么区别。”
含说:“爸爸,我们之所以来帮你做这件愚蠢的事,只因为你要我们帮忙,但你不是真的相信会下那么多的雨吧?”
“神是这么告诉我的。”
闪刚打猎回来,坐在一沓兽皮上,细拉靠在他脚边:“你确定那是神的声音吗?”
“我确定。”
以利沙巴提出一个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是拿非林的声音呢?”
“我认得出神的声音和拿非林的差别。”
“他们可以模仿得非常像。”
“神就是神。如果有拿非林敢模仿神对我说话,神会告诉我的。”
玛特列的眼神从炖锅往上移:“雨什么时候会下?”
“等方舟造好吧。”
闪说:“我们的姐妹以及她们的丈夫和小孩该怎么办?”
诺亚捻了捻胡子:“方舟里我会造窗,在窗旁边有门,一共三层。神告诉我凡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都一对一对带进方舟,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以及他们的妻子。”
亚何利巴玛的声音拔尖了:“那雅丽思呢?”
诺亚哀伤地摇头。
闪抗议道:“这是一艘大船啊,爸爸!一定有空间可以容纳我们八个人吧?”
“动物。”诺亚又说一次,“每一种动物。洪水退去,才会有人和动物在地上繁衍。”
“我一点也不相信。”含说,“如果真的能躲过这一切,我宁可把位置让给雅丽思。”
亚何利巴玛看着他,充满了感动的惊讶。
“别胡说。”亚拿说,“等你造好方舟,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要怎么面对大家呢?”
诺亚揉着胡子说:“我听从神的话语。”
“我们的双胞胎呢?”亚何利巴玛问,“他们怎么办?”
“沙地到底在哪里?”以利沙巴问。
“雅弗和丹一定会找到他的。”诺亚说。细拉竖起象鼻,像号角似的。“如果天亮前没把沙地带回来,我就会改变心意,把葡萄园给他们。等洪水退了之后,我可以再种一次。”
含一脸讶异:“你真的相信会有洪水?我们连春天的雨量都不够用了,要不是有井,连绿洲都不会存在。”
闪问道:“我们的父亲曾经做过让自己变成蠢人的事吗?”
“没有。”亚拿回答,“不过凡事总有第一次。”
爱德梅尔化身的白骆驼跨越沙漠到了桑迪被拘禁的绿洲一角,那是在绿洲最远的地方,无论是到诺亚的帐篷或是到拉麦爷爷的帐篷都一样遥远。爱德梅尔并没有走到小帐篷那儿,他在不远处蹲下来,等待。
爱德奈西尔变成的长颈鹿吃着嫩叶,伸长了金色的长脖子。大白天里,爱卡特立尔这只猫头鹰把头藏在羽毛里,在高高的树上睡着。
他们一起等待。
雅弗和丹尼斯跟着东跑西跑的希加实,从绿洲的外缘到沙漠,闻来闻去,它甩着头,烈日的阳光在弯曲的象牙上闪耀;东闻闻西闻闻,前进又后退,走进绿洲,又走向沙漠。
“阳光太烈了。”雅弗说,“你得找阴影避一避。”
丹尼斯摇头,很固执。他身上全是汗水。
雅弗关心地看着他:“我们离爷爷的帐篷不远,也许会遇到爱德奈瑞尔,找他帮忙。”
心上大石稍微放下一些,丹尼斯喘着气:“好。”希加实也因疲累而脚步蹒跚。完全看不到桑迪的踪影。
希加实带领他们回绿洲,现在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它的精神又来了。雅弗一点也不累,还小跑步,呼吸也不喘。丹尼斯庆幸自己有一双长腿,不然的话,他一定赶不上的。
当他们接近拉麦爷爷的果园,可以看见帐篷的影子时,希加实举起象鼻加快脚步,雅弗也跟着跑了起来。等他们走到帐篷时天气更热了,影子也变得又浓又短。希加实突然停下来,用象鼻指着帐幔前面半埋在土里的东西。
“爱德奈瑞尔!”丹尼斯大喊,“爱德奈瑞尔!”
雅弗弯下腰并将那只圣甲虫从土里取出,轻轻地用手指抚摸,它看起来像是在他手中炸开了,然后,爱德奈瑞尔站在他们面前,散发着金色光芒。
“噢,爱德奈瑞尔!”丹尼斯又喊了一次,“桑迪把骆驼给了诺亚之后就没回家,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爱德奈瑞尔对他们严肃地行礼,聆听,一语未发。
雅弗说:“我担心他并非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爱德奈瑞尔转向雅弗:“把你的想法说清楚一些。”
“既然他没有像他所说的,跟着我父亲到爷爷的帐篷去,我想会不会是有人……”他的声音愈来愈小。
爱德奈瑞尔的翅膀发着光:“你是说提格拉?”
“这是亚拿想到的……”
“不。”丹尼斯反驳道。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很会勾引人的女孩。”雅弗说。
“不。”丹尼斯又说了一次,“爷爷即将过世,桑迪不可能跟提格拉走,绝不会。”
爱德奈瑞尔点点头:“当然,他不会这么做。”
“那他会在哪里?”丹尼斯问。
爱德奈瑞尔举起翅膀,再慢慢放下:“你们是怎么找他的?”
雅弗并不知道提格拉的父亲与兄长已经去过诺亚的帐篷:“我们到处找遍了,但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爱德奈瑞尔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他与丹尼斯四目相对,然后移向精瘦却强壮的雅弗。
雅弗又说:“桑迪很爱拉麦爷爷,他也爱他的兄弟。他不像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消失离开的那种人。”
“拿非林。”爱德奈瑞尔轻声说。
希加实也感到一股担忧。雅弗说:“这也是我们担心的。但是就算是拿非林,也没办法让他凭空消失,对不对?”
“他们很会操弄幻象。”爱德奈瑞尔说,“他们可以让绿洲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处地方。所以希加实闻到什么都没有用。”
“那你认为他会在哪里?”丹尼斯的音调因焦急而拉高。
“我认为拿非林利用了人类的贪婪,我猜想在这块绿洲上,有些不太受欢迎的人,譬如来自提格拉的帐篷的人,把他带去并藏在平时不用的帐篷里,然后来索取赎金之类的报偿。他们既贪心,又不愿付出劳力换取想要的东西,而且容易被煽动去做拿非林要求的事。”
丹尼斯听到翅膀拍动的巨响而抬起头,一只鹈鹕由天空垂直而降,接着亚拉里德站在他们身边。“拿非林害怕双胞胎。”他的翅膀闪着银光。
“为什么?”雅弗问,“双胞胎是好人啊。”
爱德奈瑞尔和亚拉里德以翅尖互碰。爱德奈瑞尔说:“拿非林害怕他们不能理解的事物。希加实在行经绿洲的一路上都在闻吗?”
雅弗点头。
“一直到最远的地方?”亚拉里德问。
“是啊。”
“那再试一次。这次直直地穿越绿洲,并且留意最远的那个地方,他们会把他尽可能带到离诺亚帐篷最远的地方。”
“而且他们不可能会朝拉麦爷爷帐篷的方向去。”亚拉里德补充说。
希加实的小尾巴突然弹了一下。
雅弗说:“现在太阳高挂,丹没有办法在正午时分跨越绿洲,他会被晒出病的。”
两个撒拉弗一起看着丹尼斯,他已经被晒得发红出汗。“你说得没错,丹留在这里吧,留在拉麦爷爷的帐篷,我们两个有一个留下来陪他,以免……”爱德奈瑞尔没说完这句话。
亚拉里德说:“傍晚的时候我们会让他回到诺亚的帐篷,不管你们有没有找到沙地,那时候也一定要回家。”
希加实举起象鼻发出不耐烦的叫声。
“我们走了。”雅弗说。他抬头看着撒拉弗,低声问道:“你们会担心吗?”
他们沉默不语。
囚禁桑迪的帐篷里又暗又热,他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做了一连串混乱又无意义的梦。提格拉用皮绳把他绑得很紧,塞了一碗坏掉的肉给他,害得他的鼻子隐隐**。
不是提格拉的味道,甚至也不是发酸的臭肉味。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觉得有东西在轻推他。他伸出手,摸到一个有曲线的物体,沿着那个东西的外缘摸,一直到指尖摸到一个粗粗的东西,那是长牙,但尖端裂开了。眼睛适应光线之后,他发现自己正摸着一只长毛象,它不像希加实或是细拉那样吃得好也长得好,象牙闪闪发亮。这只瘦巴巴的,毛发也乱糟糟,一只象牙裂了,一只有点往上翘。它用鼻子推着桑迪。
长毛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不知道,但看起来对他无害,感觉上十分友善。他摸摸那毛茸茸的头,手指滑过象牙。这只小东西分明是被虐待过,很可能来自提格拉的帐篷。能有个同伴他很高兴。也许一只长毛象,就算是脏兮兮的长毛象在夜晚也很有用,虽然不见得能帮他逃走,但或许能帮他找到诺亚的帐篷。
“现在呢,”桑迪跟这只长毛象说,一面抚着它像扇子的耳朵,“要是我有独角兽的话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停住,然后说:“嘿,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独角兽,因为我基本上还是不相信它们存在的吧。”
他想起丹尼斯在差点被提格拉的家人杀死、丢进垃圾坑之前,曾经召唤过独角兽。要丹尼斯相信独角兽也不容易,但是他必须,也确实这么做了。
若是他相信自己和丹尼斯真的来到了洪水发生之前的沙漠,而且和诺亚的家族如此亲近,尤其是雅丽思,几乎就像一家人;若是他相信自己正在轻拍一只长毛象,那么相信独角兽存在有这么难吗?虽然丹尼斯说那是虚拟独角兽。他母亲相信有虚粒子,而她是在大家都认为虚粒子是不可思议的妄想时,因为发现微小的虚粒子确实存在才得到诺贝尔奖的科学家。
“我要怎么做呢?”桑迪问长毛象,而它只是更贴紧了些。
如果他就这样离开帐篷,他们一定会等在外面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无论是洛夫凯尔还是提格拉的家人。就算有夜晚的掩护,效果也不大。星光如此明亮,几乎照亮了整个绿洲。
“问题在于,”他对长毛象说,“我总是要眼见为凭,但话说回来,我也见过独角兽,两只哦。因为见过,所以我应该可以相信它们的存在吧。”
长毛象用鼻子碰他的脸颊,桑迪内心里仿佛听见它说:“有些事物要先相信才看得到。”
“独角兽!”他低声说,象鼻移到他的掌心,“独角兽,请你现身,请现身吧!”
在阴暗的帐篷里有一道迸发的星光,一只独角兽出现在他身旁,微微颤着。
“噢,你来了!”桑迪大叫,“噢,谢谢你!”他举起双手。独角兽踩着银蹄,折起四足低下身子,将头靠在桑迪的腿上,角上的光也照亮了脏脏的长毛象,它正以感恩的姿势抬起头。桑迪抚着那银色鬃毛,它轻软得有如月光。“接着要怎么做呢?”他问这两只完全不同的生物。
角上的光闪烁着,但独角兽和长毛象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要是我睡着了,”桑迪沉思着,“或是不再相信独角兽,那你就不再现形而且会消失,并会连我一起带走,就像之前你带走丹尼斯一样。可是现在我相信你,只要我相信你,你就会一直在这里,对不对?”
独角兽蹭着他,就像长毛象一样与他亲爱。
“只要跟你在一起,”桑迪低语,“我就会平安无事,因为我敢说提格拉不能靠近你,她的父亲和哥哥也不行。但是如果他们敢靠过来,你就会消失,你会带我和长毛象一起走吗?如果我们不带它走,他们一定会再虐待它的,你会带我们走吗?”
这是个有点吓人的想法。他问过丹尼斯和独角兽一起消失两次的感觉如何,而他只说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也许,桑迪心想,那是因为丹尼斯被晒伤了而且发着高烧的缘故。然后他想起拉麦爷爷或是雅弗曾经跟他说过,独角兽从来没弄丢过任何人。
他一手抱住独角兽,一手抱住长毛象,然后等着。这计划比跟提格拉走或是独自穿越沙漠来得好多了。
“你看,”他对紧抱住的两只动物说,“时候到了,该做什么我就会做,现在就是。”
他紧紧抱住独角兽和长毛象。
拿非林聚在一起,态度骄傲且自大。说话的同时还在拿非林与宿主之间不断变换形体。
洛夫凯尔·蚊子说:“我在帐篷四周下了幻术。它位于沙漠边缘,离绿洲最远的角落,但幻术会让人以为它被果园和动物围绕着。”
伊比利斯·龙蜥问:“这两个双胞胎巨人值得我们费这么大的工夫吗?”
洛夫凯尔回答:“我认为他们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当我去盘问提格拉帮我抓来的那个双胞胎时,他的答案很模棱两可。”
乌吉尔·眼镜蛇说:“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味,星星也躲了起来,我为孩子担心。”
拿玛·兀鹰说:“呵呵呵,我们选择不和神沟通,我们决定再也不想听到神的声音,并且不和神说话。”
厄特瑞尔·老鼠说:“我们可以去问撒拉弗。”
“绝对别想。”厄斯帝尔·蟑螂说。
“但是他们跟神说话啊。”厄特瑞尔说,“星星也跟他们说话。”
“我才不在乎跟星星说话咧!”伊席斯·鳄鱼说。
“他们说不定可以告诉我们,”鲁米叶尔·红蚁说,“我们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怎么会有危险?”伊比利斯说,“我们是不死之身。”
“而我们抓到的那一个,”洛夫凯尔说,“告诉我他是个凡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
拿玛咂着鸟嘴:“我闻到味道了,再不久就会有多得吃不完的食物。”
“怎么回事?”洛夫凯尔问,“会发生什么事?”
伊比利斯·龙蜥问:“谁来说一下诺亚在造什么东西?”
“这是个好问题。”鲁梅尔·蛞蝓说。
洛夫凯尔发出尖细的笑声:“是一艘船!我的提格拉说的,他在造一艘船!”
“船?”伊席斯·鳄鱼问,“干吗在沙漠里造一艘船?”
鲁格塞尔·虫子问:“会不会是双胞胎告诉了他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洛夫凯尔说:“我们得快点解决那两个双胞胎,他们来后,每件事都开始不对劲。”
“诺亚和他父亲和好了。呵呵呵。”拿玛·兀鹰说。
“拉麦也死了。”厄斯帝尔·蟑螂附和道。
“我可爱的雅丽思也为了双胞胎而不理我。”伊比利斯说,“他们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力量,才会让她舍弃我而选择那两个软趴趴又没翅膀的家伙。”
“再加上诺亚在造船。”洛夫凯尔补上一句。
“还有玛特列在哭。”鲁米叶尔·红蚁说。
“我们该查个清楚,”乌吉尔提议,“这两个小巨人到底是不是凡人。”
洛夫凯尔再次发出细尖的叫声:“提格拉的父亲和兄长会帮我们查出来的。”
因为独角兽也在那里的缘故,希加实终于找到了囚禁桑迪的帐篷。洛夫凯尔的幻术虽然真的让这个帐篷看起来像是在绿洲中央,也改变了桑迪的气味,但独角兽是在施下幻术之后才出现的。当希加实闻到了银色的味道,还有光的味道时,它兴奋地蹭着雅弗。
雅弗迟疑地推开帐幔,午后的阳光从屋顶上穿过。他看见桑迪和独角兽亲密地头靠着头,而那只被虐待的长毛象像是桑迪手臂下的一抹小黑影。
“沙地!”
桑迪睁开眼睛:“雅!”
他冲过去想要拥抱桑迪,跑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好像有一堵隐形的墙挡住他。独角兽的光芒变得更亮了。
希加实跟在雅弗后面进了帐篷,却在看到有一只长毛象紧跟着桑迪时而讶异地跌坐下来,害怕地眨着眼。
桑迪揽着长毛象的手更紧了些,像是保护它一样。“没事的,没有人会伤害你的。”然后他问雅弗,“雅,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还好吗?”雅弗着急地问。
“噢,我没事,不过提格拉的父亲和哥哥想杀我……”
“不。”雅弗的手指摸着小箭,“不,沙地。”
“你看他们是怎么对待他们的长毛象的。”桑迪愤愤不平地说,“他们快把它饿死了,还把它的象牙弄裂了。”
“好。”雅弗急匆匆地说,“我们带它一起走,不过最好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
“我想只要我跟独角兽在一起就会没事的。”桑迪说,“因为他们没办法靠近我。”
雅弗对他微笑,“我也不行哦。”他盯着桑迪和独角兽,“沙地,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在沙漠里遇见你和丹,我们召唤了独角兽,然后丹消失了吗?”
“我当然记得。”
“你可以和独角兽一起消失吗?”
桑迪叹息:“雅,问题在于现在我相信有独角兽。”
那只脏脏的长毛象突然竖起耳朵并且开始哀叫。希加实也站起来,雅弗转身看见帐幔被用力推开。两个矮小精壮的男人拿着矛进来,那是提格拉的父亲和兄长。
“好哇!看看这是谁?”老一点的男人问道。
“独角兽!”年轻的男人大叫,“还有一个诺亚的儿子。好啊好啊。”他往桑迪和独角兽的方向走去,接着却往后退并倒抽一口气。“你,小巨人!”他吼着,“过来!我们需要你!”
“抱歉,”桑迪说,“你抓不到我。”他看着雅弗以及那两个来自提格拉帐篷的男人,再一次惊讶于他们的矮小。提格拉的父亲因为他的弯腿以至于看起来更矮。难怪他们要用箭毒昏他。如果公平打斗,他们绝不可能抓到他。
这个时候,雅弗的开朗已经被怒气取代:“你们已经做了够多的坏事,滚出去!”
这个帐篷太小,这三个男人挤在一起,桑迪的手臂依然紧抱着独角兽和长毛象,这距离仍近得让他被提格拉家人身上的味道逼得想往后退。
“你这疯子!”提格拉的哥哥说。
雅弗迅速地瞥了桑迪一眼,然后就在眨眼之间,他以几乎快得看不见的动作从箭筒拿出吹箭,并且射向桑迪的手臂。
从提格拉的帐篷来的两个男人惊怒地吼叫。提格拉的父亲咆哮着:“你做了什么?”
原本桑迪和独角兽及长毛象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一沓肮脏的兽皮。
雅弗冷静地回答:“他们和独角兽一起消失了。”
两个男人气得大叫,“叫他回来!”弯腿的老人说。
“不然我们就杀了你。”年轻的男人威胁道。
“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雅弗问,“没有我你们永远找不回沙地。”
提格拉的哥哥扯着喉咙大声怒骂,拿起矛指着雅弗,但是希加实冲到他们之间,绊倒了那个红胡子的男人。他在地上爬着,对他父亲狂吼:“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我能做什么?”
“你让他跟独角兽一起消失,还带走了我们的长毛象!”
提格拉的哥哥吃力地爬起来,动作笨拙地举起矛:“不然把你父亲的葡萄园给我们。”
“不。”雅弗说,手伸向吹箭。
但老人突然用矛攻击他,雅弗动作再快,矛还是划过他的肋骨,血沿着身体侧边滴下。
希加实气得举起象鼻冲向那人。
但是雅弗和希加实不是两个拿着矛的男人的对手。当长毛象又一次冲过去猛踢提格拉的哥哥时,雅弗紧按着伤口。
突然有个咆哮声压过他们。“饿!”人面狮身怪那张丑恶的脸探进了帐篷,“饿!”
“滚开!”提格拉的哥哥叫着。
出于恐惧,希加实往后退,撞到帐篷的墙,正好有了个机会,雅弗在抓长毛象时,发现这帐篷并没有好好地拴钉在地。不是每个人在搭帐篷的时候都像诺亚或是拉麦爷爷那么认真。
“跑,希加,快跑!”雅弗命令道,于是希加实往后跑出帐篷。
“饿!”人面狮身怪的丑脸之后接着的是狮身和蝎尾。
雅弗是三个人当中离帐幔最远的一个。他拿起吹箭和小弓,一支箭飞了出去,射中人面狮身怪的前额。
“饿——”人面狮身怪没说完就倒了下去,压在提格拉的父亲和哥哥身上昏迷不醒。
雅弗迅速地跪下,推开帐篷后方的开口,从希加实跑掉的地方钻了出去。
长毛象在外面等着他,因害怕而发出哀鸣,却又不肯完全抛下雅弗离开。
“跑!”雅弗一站起来就对希加实喊,他们跑着,完全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逃进沙漠,此时洛夫凯尔所下的幻术已经完全瓦解,雅弗也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他们在绿洲最远的一端,拉麦爷爷帐篷的反方向。赶路回家的时候,他一点也没发现血沿着身体不断滴下。
骆驼爱德梅尔、长颈鹿爱德奈西尔以及猫头鹰爱卡特立尔都离开了他们原先的位置,跟着雅弗及长毛象进入了沙漠。
雅弗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但是突然间他觉得头昏,接着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得苍白。他慢慢地跌坐在沙上。希加实用脚抵着石头好让自己慢下来。
爱卡特立尔飞到他身边,回到撒拉弗的形体:“他失血过多,血还在流。”
长颈鹿爱德奈西尔伸长脖子来查看他的伤口,然后低下身子,用舌头触碰那撕裂开的肌肤,小心翼翼地,但彻底地舔着那伤口。
骆驼爱德梅尔飞奔而去。
希加实蹲在雅弗和长颈鹿身边哀叫。爱德奈西尔一直舔,将矛刺伤的伤口舔干净。
伤口清干净之后,爱德梅尔带回来一种看起来毛毛的,像是仙人掌的叶片,他轻轻地将叶片压在伤口上,按着它直到血止住不流。
雅弗发着抖睁开眼睛,撒拉弗们都不再以肉身出现,全都回到撒拉弗的形体。
爱卡特立尔有着像猫头鹰一样睿智的大眼,他离开前说:“没事的,只是失血过多。刺伤你的矛头肯定不干净,爱德奈西尔已经帮你清洗伤口,爱德梅尔也帮你止了血。”
“你跑得太久也太快了。”爱德奈西尔补充道。
“希加……”
希加实用象鼻轻轻地碰雅弗的手。
“沙地呢?”
爱德奈西尔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他跟独角兽一起消失了。”雅弗说,挣扎着想坐起来。
爱德梅尔点头表示赞许:“做得好。”
“我们该把沙地召回来吗?”雅弗问。
“那更好了。”爱德奈西尔说。
爱德梅尔礼貌地问长毛象:“由你来呢,还是由我来?”
“你们一起。”爱德奈西尔命令道。
一道光灿烂得如太阳一般,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不过一瞬间,独角兽出现了。桑迪的手臂从独角兽的脖子往下滑,接着整个人滑到沙地上。一只长毛象在他身边跌跌撞撞的。
雅弗解释着:“我用吹箭把他射昏了,但是那药效很短……”
桑迪的眼睛睁开了,然后坐起来。
三位撒拉弗站着看雅弗、桑迪和两只长毛象。
“谢谢你,”桑迪吸一口气,“噢,雅,谢谢你!”
雅弗有点难为情地耸耸肩。
“你怎么了?”桑迪问,“你受伤了。”
“我会没事的。”雅弗要他安心,“撒拉弗已经帮我清理伤口了。”
“回家去。”爱德梅尔命令道,“桑迪,你帮帮雅弗吧,他比想象中的还要虚弱。”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桑迪追问。
雅弗笑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感谢人面狮身怪的出现,但现在我心怀感激。若不是它跑进帐篷并且阻止他们,我大概已经被杀了吧。”
脏脏的长毛象紧贴着桑迪。“好了,没事的,”桑迪对它说,“我们绝不会把你送回去的。那他们呢?”
雅弗耸耸肩。
“大概没事,我想。”爱卡特立尔说,“我看到人面狮身怪边哭边跑,一支吹箭从它前额掉下来,它还在喊饿。”
雅弗又笑了起来:“我几乎觉得对不起它了。”
“现在就回去。”爱德梅尔催促着,“雅弗需要食物和休息。”
“独角兽呢?”桑迪说,“你怎么办?”
就在他的注视下,独角兽开始一闪一闪的,然后消失了。
雅弗说:“独角兽知道我们不再需要它了。”
独角兽原来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空气中的一抹微光,带着银色与月光的味道。
这一晚他们在大帐篷里团聚。玛特列在雅弗身上盖了一沓软兽皮。他脸色苍白却面带微笑,喝了好几碗玛特列用来给他补身体的肉汤。
饿扁的长毛象已经被喂饱了,现在和希加实以及细拉躺在一起。
因为放心了,桑迪和丹尼斯对彼此不断笑着,桑迪不断赞美雅弗以及希加实:“用希加来找我真是个好主意,不然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亚拿看起来一脸歉疚:“我觉得好羞耻,我爸爸和我哥哥——我妹妹也是,我以为她喜欢桑迪,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你能原谅我吗?”
“这不是你的错,女儿。”诺亚温柔地说。
“但是想到他们强迫你放弃葡萄园,还威胁要杀死沙地和雅弗……”
“别想了。”玛特列说,拿着亚何利巴玛给她的药膏帮雅弗敷在快愈合的伤口上。
“事情结束了吗?”以利沙巴问,“他们还会玩别的花样吗?亚拿,我不是指你的家人,我是说拿非林。”
没有人回答。
桑迪举起碗想再添一次。“这比提格拉煮的好吃太多了。我真怀疑之前我怎么吃得进其他东西,就算是新鲜的。”然后他说,“拿非林的洛夫凯尔利用了提格拉和她的父亲、哥哥。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亚拿,抱歉,但我不认为是他们自己想绑架我。如果是拿非林想抓我和丹尼斯,那他们一定会想其他的方法。”
“但是他们为什么想抓你们呢?”雅弗问。
桑迪把碗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他们知道我们不属于这里。”
诺亚抚着胡子:“但你们属于这里啊,两个都是。丹让我看清楚我有多固执和不够勇敢。”
玛特列也说:“而且你们让拉麦爷爷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诺亚的眼中含着泪水:“你们就像他的亲孙子一样,没有你们的帮忙,他不可能自己待在那个帐篷里。你们是我们亲爱的双胞胎。”
玛特列用手背拭泪:“说到这里,我的丈夫,你还说方舟上没有他们的位置呢!”
丹尼斯很快地说:“别担心,我知道我们不属于方舟,拿非林倒也没有完全说错。”
桑迪说:“但是我们很乐意帮忙。你们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至少可以帮这一点忙。”
雅丽思和亚何利巴玛坐在一起,手牵着手。亚何利巴玛说:“我们还有时间聚在一起,方舟完工还有一段时间,还要囤积粮食什么的。我们都认识了,永远也不会真正分开。”
雅弗说:“就像我们永远不会真正和拉麦爷爷分开一样。”
雅丽思点头,将泪水吞回去。桑迪平安回来和他们在一起;雅弗虽然受了伤,但是他会好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丹尼斯看着雅弗点点头,“拉麦爷爷过世的那一夜——感觉上似乎已经过了好久——诺亚在帐篷里的时候,我和希加实坐在星空下等桑迪回来。”他犹豫一下,然后继续说,“在拉麦爷爷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星星都屏住呼吸。所以我知道他走了。在那一刻,爱德奈瑞尔知道我和希加实需要他,所以他来了。他说别怕,接着他回到圣甲虫的肉身,停在希加实的耳朵上,而不是和其他撒拉弗聚在一起,像他最近常常去的聚会。”
有一阵子好安静,没有人说话。诺亚开了一袋新酒:“我对你们的爱无法用言语表达。亲爱的双胞胎,你们来到这里真好。而现在是你们离开的时候了,不是吗?”
桑迪坚定地说:“在方舟建好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
桑迪和丹尼斯待在大帐篷里,他们有一块睡觉的地方,在诺亚和玛特列的对面。希加实和细拉以及那只小长毛象一起睡——它已经开始长肉了,身上的毛也有了光泽。
丹尼斯醒了,帐篷里一片漆黑。他听见四周有打呼声,以及沙漠在夜晚独有的声音。他轻推桑迪:“你醒着吗?”
“差不多。”
“现在怎么办?”
桑迪换了舒服一点的姿势:“我们继续帮诺亚建方舟。”
“然后呢?”
桑迪整个人清醒过来,他挪了一下位置,这样他说的话才能直接传进丹尼斯的耳朵里:“然后我们来做量子跳跃。”
“要怎样才能办得到?”
“当我被关在那个又脏又小的地方,和长毛象召唤独角兽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一点。拿非林不能离开地球,但是撒拉弗可以。”
“重点是,”丹尼斯问,“那我们呢?或者该说,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时代,回到我们的时代吗?我可不想因为计算错误而掉在中古时代或是3003年。”
“我会再跟爱德奈瑞尔讨论这一点的。”
“你已经跟他谈过了?”
“在我们刚来的时候谈过一些。我想我们能用的方法就是召唤独角兽,乘着它们回去,然后不管是爱德奈瑞尔还是其他撒拉弗,再到我们的时代把独角兽召回来。”
“真疯狂。”丹尼斯吹了一声口哨。
“没错,这招在雅弗和希加实去救我的时候,三位撒拉弗把我召回沙漠时很有效。”
“但那是穿越空间,不是时间,而且只是一小段距离。”丹尼斯指出这一点。
“你说得对。但是以光子的实验来说,它们似乎可以瞬间联结,也就是说它比光速还要快。而且距离对它们来说似乎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时间啊!”丹尼斯悄声说。诺亚打呼的声音非常大,而且他们听见他在兽皮上翻身。丹尼斯继续说:“如果我没弄错妈妈的实验,必须要有关参数才能使量子成真。”
桑迪不耐烦地动了一下:“我不懂这些,但我想妈妈很清楚,也因此做了一堆粒子物理学的实验,那就够了。我要跟爱德奈瑞尔讲这件事。”
接着是一段沉闷的寂静。然后丹尼斯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希望这件事也是。”
又是沉默。这次是桑迪开口问:“你认为我们可以带雅丽思一起走吗?”
丹尼斯好一阵子没回答,然后说:“不,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我们不该改变历史。”
“但她会淹死的。”
“我知道。我也爱她啊。”终于有人说了这句话。
“可是如果我们爱她……”
丹尼斯的声音阴沉下来:“我不认为我们能带她走。”
桑迪捉住他的手:“很多人都会被淹死。如果能救雅丽思,你在乎历史改不改变吗?”
丹尼斯说:“我不在乎,也愿意尝试一切方法。但是我有种没办法带走她的感觉。”
“我真恨这一点!”
“唉,我又何尝希望这样。”
桑迪小声地说:“量子跳跃可能会很危险的。”
“爸爸显然认为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不管怎么说,他在做实验的时候,不都是在搞量子跳跃或是时空挪移这些设定吗?”
“所以说,如果他相信的话,那就不算太疯狂。”
“那当然很疯狂,就是要够疯狂才有用。”
桑迪的笑声有些歇斯底里:“我们的老爸应该没有把独角兽算进去。”
希加实做着梦,脚抽搐着,并发出微微哀叫;细拉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来自提格拉帐篷的长毛象则更挪近了另外两只。
桑迪问:“长毛象怎么办?”
丹尼斯伸长了手,这么一来就摸得到希加实蓬松的毛:“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游泳?”
“就算会游也没用,总不能游四十个昼夜吧?”
丹尼斯闭上眼,静静倾听。听见风吹过篷顶的天空,但听不清它说了什么。他悄声说:“那个……雅丽思知道她不能进方舟吗?”
“应该知道吧,我想诺亚告诉她了。”
“我能理解发生洪水或是其他灾难,但是如果这出自于神……”
桑迪说:“如果是神的旨意,如果雅丽思会被淹死,那么我就一点都不喜欢祂。”
外头风在喃喃地说着什么。“还不确定,不是吗?”丹尼斯问,“我的意思是,这些事都还没发生。雅丽思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里,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会怎么样。拉麦爷爷非常敬畏神,所以我们不确定事情究竟如何。拉麦爷爷这么疼爱雅丽思,她是他的心肝宝贝。”
“拉麦爷爷已经过世了。”桑迪不带感情地说,“如果我们想帮忙建方舟的话,现在最好去睡。”
风拍打着帐篷。桑迪很快睡着了。丹尼斯躺着,他竖起耳朵认真听。风的歌声十分轻柔,没有任何警告的意味。虽然不明白它说些什么,但他感受到风的抚慰,也睡着了。
“笨!笨哪!”玛拉的丈夫乌吉尔发出嘶声。
洛夫凯尔如蚊子般的尖细声音带着轻蔑:“那两个白痴还差点被人面狮身怪给吃了。”
“提格拉最好能表现得比他们好。”想要雅丽思的伊比利斯说。
厄特瑞尔有时是只老鼠,有时则恢复成拿非林的形貌问着:“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拿非林在沙漠深处聚集着,储蓄能量。拿玛说话还是像只兀鹰似的:“呵呵呵,事实上提格拉跟她的父亲或是兄长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什么也没问出来,那个小巨人根本不听她说话。”
鳄鱼伊席斯的绿翅膀在星光下闪着微光:“至少她试了。我还以为那个沙地会对她无法抗拒呢,他为什么拒绝她呢?”
“雅丽思。”伊比利斯那双漂亮的红唇掀起一抹冷笑。
乌吉尔的颈子左右摆动,像是在跳舞似的,看起来像是一条眼镜蛇,而不是拿非林。“你说对了,就是为了雅丽思。”
“但是她一点经验都没有。”洛夫凯尔尖声说,“她还是个孩子,而提格拉……”
“不,”伊比利斯反驳,紫眼闪动,“雅丽思不是孩子。”他以紫色翅膀包裹自己。
“我们能利用她吗?”有时是只蟑螂的厄斯帝尔怀疑地问。
“要是乌吉尔没娶雅丽思的姐姐,也许可以利用玛拉。”伊士坤说,他的肉身是蜥蜴。
乌吉尔嘶声说:“我们都知道她是雅丽思的姐姐,她也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伊比利斯用翅膀裹住自己,那色彩有如落日的晚霞:“我们该有所行动了。我们自己。自己动手。”
鲁格塞尔也同意:“也该放弃那些没用的家伙了。”
鲁米叶尔不怀好意地笑着:“你想怎么做?”
拿玛伸了伸和兀鹰一般光秃秃的颈子,举起翅膀极力伸展,皮肤苍白、翅膀黯黑,羽毛则是肉身兀鹰的靛蓝色。“绝灭之圈——只要我们将那个人完全包围,他就受我们控制。呵呵呵,我们来包围双胞胎吧!”
乌吉尔嘶声表示赞同。
洛夫凯尔也发出兴奋的尖叫。
伊比利斯提议说:“雅丽思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不如也包围她吧。”
“呵呵呵。”拿玛谴责他,“先解决双胞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