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梅格静静地躺在**,闭着眼睛;手仍有节奏地抚着阿南达,感受微刺的暖意。眼皮底下的眼珠转动着,仿佛在做梦。小猫起身,弓起背脊,打个哈欠,然后又蜷曲在她的脚边,满足地咕噜咕噜叫着。
马多克看到兄长尚在人世而涌出澎湃的喜悦——附在体内的查尔斯·华莱士感受到相同的感觉——他一直以为哥哥过世了,被埋在森林中某个被遗忘的地方。
那个男人跳出独木舟冲上岸,一路激起水花。
“格威岱尔!你还活着!”马多克张开双臂迎向兄长。
格威岱尔并未投入怀抱,而是用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瞪视着。这时马多克才发现,兄长头上戴着的不是花环,而是一只金冠。
“格威岱尔,我的哥哥,”喜悦从马多克眼底的蔚蓝中退去,“我一直以为你过世了。”
格威岱尔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我倒希望你这么想。”
“为什么?”
听出马多克话中的痛,吉儿轻轻跳下岩石,走到他身旁。
“你在格威内德的时候没听过,一国不容二主吗?”
马多克的眼中反射出格威岱尔的金色王冠:“那就是我们离开格威内德的原因呀,为了找一个平静的地方。”
格威岱尔向身后比了个手势,鼓手开始慢慢敲打紧绷的兽皮鼓面。桨手停止动作,几个男人跳入浅滩,把独木舟拉上岸。
格威岱尔嘴角微扬,是笑,更是轻蔑:“我要来娶长老的女儿回去。”
阵阵鼓声传进马多克的耳里,锥心刺骨:“哥哥,我为你的去世伤心,我以为见到你活着会是多么开心的事。”
格威岱尔好像在跟傻小孩讲话似的,耐住性子严厉地说:“小弟,这个地方只容得下一个王,我比你年长,做这里的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格威内德有六个哥哥挡在前面,但在这里我就是国王,是上帝,我要让全风族人知道,这座湖和附近所有土地都归我管辖。长老的女儿是我的。”
吉儿紧抱住马多克,十指紧扣着他的臂膀。
雷察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风族是爱好和平的民族,我们一直与湖对岸的人和睦共处。”
格威岱尔的唇再度扭曲成微笑:“和平可以延续下去,只要你们把捕鱼打猎的一半收获交给我们,还有让我把那位站在我弟弟身边的公主带回去就行了。”
吉儿紧挨着马多克:“你来迟了,雷察的马多克和我已经合而为一了。”
“雷察的马多克。哈!我的法律可比你的法律强。”他傲慢地打手势,拿桨的男人纷纷取出有利刃的矛,慢慢逼近。
风族人难以置信地大叫,由惊生怒。
“住手!”马多克高喊,愤怒让他的声音大得盖过了鼓声、持矛战士的叫声,还有风族人的怒吼,“不可因欧文之子而发生杀戮。”他从吉儿和雷察身边站出来,面对格威岱尔,“哥哥,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他突然笑了,“当然,除非你害怕马多克,而需要你的野蛮人拿着矛保护你。”
格威岱尔做了一个愤怒的手势:“那你爱好和平的风族人呢?”
马多克回头看到年轻男子们已取下喜宴的花环,在大岩石前堆成小丘。他们手里拿的不再是花,而是矛和弓箭。
雷察严肃地看着他:“昨天日落时分我就听到战鼓的声音,我想先做准备比较好。”
马多克猛挥双臂:“兄弟们,请放下武器。我是为和平而来,不想轻起战端。”
风族人先看看马多克,再看看敌方,他们的矛杀气腾腾。
“哥哥,”马多克对格威岱尔说,“请叫他们放下矛。还是你不敢跟我来场公平的决斗?”
格威岱尔吼着下令,他的战士们纷纷小心翼翼地把矛放在伸手可及的沙地上。
接着长老对风族的年轻男子点头示意,也放下了武器。
格威岱尔大叫:“小弟,如果要为长老的女儿战斗的话,武器由我来选。”
“公平。”马多克回答。
吉儿担心地轻叹一声,手抓着他的臂膀。
“我选择火。”格威岱尔宣布。
马多克吟唱道:
“水、土、火的主宰啊,
何处是心之所向?”
“火就火啰,要怎么分高下?”
“你必须生火呀,”格威岱尔说,“如果你的火制不了我的,那我就是风族和湖对岸民族的国王,长老的女儿就是我的了。”他那对紧密靠在一起的眼睛贪婪地闪烁着。
雷察慢慢走向他:“格威岱尔,欧文的第六子,傲慢已经将你眼底的光化成冰,让你看不清真理。你休想带走我女儿。”
格威岱尔狠狠推了长老一把,害他跌趴在沙滩上。吉儿放声尖叫,但叫声却突然凝结在半空中。
马多克急忙上前,单膝跪地,想把雷察从沙地上拉起来。他循着长老的视线,看到沙滩下坡处的一小摊水,然后他的动作一如吉儿的尖叫,冻结住了。那摊水的倒影在移动。被风吹皱的水面上,格威岱尔的脸在颤抖,他的脸与马多克既神似又迥异。同样是蓝色的眼眸,但眼底不见金色光芒,下方则是流露残酷和欲望的鼻梁。马多克觉得他已不是当初一起来新世界的兄长。或者这其实就是他,只是自己以前从未真正看清,而一味地认定他是自己理想中的格威岱尔罢了。
椭圆形的水洼涟漪圈圈,倒影微透着光,就像格威内德占卜师的水晶球中的倒影。
马多克向来惧怕水晶球,所以也很怕这摊映着格威岱尔的椭圆形小水洼。倒影中,男人的脸愈来愈大、愈来愈黑,不停地抖动,最后竟变成一张惊叫的婴儿的脸。那张脸愈离愈远,马多克看到一个黑发女子抱着婴儿,一边抱一边摇。“你以后一定很伟大,小马多格。”她说,“世界任你掌控,随你要留要毁。这是个邪恶的世界呀,小马多格。”婴儿注视着她,他的两眼距离很近,就像格威岱尔的眼睛;他看向她的胸口,不满地撅起嘴来。紧接着,黑色椭圆中的脸又愈来愈大,不再是婴儿的脸,而是一张傲慢、愤怒的男人的脸。“那我们就把它毁了吧,妈妈。”那个男人说着,脸泛起涟漪,渐渐变成一个梨状的小地球仪,上头有绿色和棕色的斑点代表陆地,蓝色和灰色代表海洋,还有代表云的黑色。云层里射出怪异的深色物质,落在陆地,也落在海面,而不管落在哪里,都掀起一阵大雾,覆盖着土地和海洋。球根状的云底燃起熊熊烈火,风一吹,火烧得更炽烈了。
格威岱尔的声音在这由水形成的水晶球上轻轻**漾:“弟弟,我选择火,你的火呢?”
烈焰消失,椭圆形不过是一摊浅水,倒映着从太阳前面穿过的云彩。
时间再度开始流动,吉儿的尖叫声持续着,仿佛未曾断过似的。马多克把雷察从沙地上拉起来,踩进椭圆之中,把浅水溅到沙上。“长老,请退后,”他说,“我要毁掉这水晶球。”说完他又跺了好几下,直到水洼剩下的水不够形成倒影为止。
一名战士从中间的独木舟走出,拿着一只冒烟的火盆。格威岱尔拿了一支矛,把尖端插进烧着的炭中。“你得自个儿生火呀,马多克!”他嘲弄般讥笑着。
马多克走到岩石旁,风族人用花环堆起的小丘前。他抱起花朵,盖住刚才那坑椭圆形水洼。接着摘下头上的花冠,放到花丘顶端。仿佛回应信号似的,吉儿也将她的花冠扔进芳香之中。于是,风族的男女老幼,一个接着一个把自己的头饰扔进花丘中。雷察殿后。
“你在干什么?”格威岱尔大叫,在沙地上狂奔,火红的矛头刺向弟弟。
马多克跳到一旁:“等等,格威岱尔。你选了火,就得让我拿火跟你打。”
“你、你……只准你自己生火。这是我定的规则。”
马多克平静地回答:“你总是定下自己的规则,格威岱尔哥哥。”
“我是国王,你听清楚没,我是国王!”格威岱尔开始歇斯底里。
马多克宛若梦游般前行,对哥哥的话置若罔闻,眼中的蓝色火焰聚焦在花堆上。碎花的气味如烟一般蹿起。马多克将手臂插进花丘达肩膀深,把花向两旁拨开,以再次看到那个椭圆形。沙地上,一层薄薄的水汩汩冒着气泡。
“终止格威岱尔的梦魇!”他厉声说道,目不转睛地凝视映着太阳光芒的水坑,水面泛起涟漪,波光粼粼,瞬间又化成母亲抱着婴儿的景象,但这次是另一个婴儿,一个眼睛分得很开、湛蓝中闪着阳光、笑得开怀的婴儿。
“艾尔·札尔可,小蓝眸啊,你要造福人群哟!”妈妈温柔地低吟,“你的眼是好预兆,和平的记号。祷告在你身上应验,诞生的蓝、欢快的蓝。”
这时,椭圆形突然闪烁微光,映像又变成多云的天空。马多克仰望天际,大声说出:
“我,马多克,在命运的瞬间,
请求上天赐予权力,
太阳赐予光芒,
雪赐予纯洁,
火赐予力量……”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直射花丘。一缕轻烟从压碎的花瓣冒出,混入玫瑰的香气。轻烟出现小小的火舌,马多克向兄长扑去:“格威岱尔,这就是我的火。”他一把夺走哥哥的矛,使劲扔进湖中,“现在让我们公平地决斗。”他紧紧抱住格威岱尔。
兄弟俩在湖边扭打成一团,两人都气喘如牛,谁也不让谁。他们像在共跳一支奇特的舞,身子摇来摆去。风族和湖彼端的族人皆默默地观看。
太阳完成横越天际的旅程,落入森林夜寝,而两兄弟仍痛苦地紧抓着彼此,呼吸声比树林里的风还大。
火慢慢吞噬了花丘,当它仅剩一撮灰烬时,马多克已将格威岱尔逼进湖中,把他整个人压入水中,直到冒出的气泡告知兄长在求饶才拉他上来。格威岱尔呕出深红色的血水,软绵绵地倒卧在马多克怀里。
马多克向湖彼端的族人打手势:“把船划走,把你们的王带回你们的土地吧。”他的话中既无轻蔑亦无痛楚,蓝色的眼眸也被泪浸得柔和了。
三艘船迅速下水,矛尖纷纷取下。马多克像扔一袋谷子般,把格威岱尔扔上中间的独木舟。“回去吧,永远别让我们听到战鼓的声音。”他走到独木舟旁边,摘掉格威岱尔头上的金冠,抛向遥远的湖心。
接着,头也不回,涉水上岸。
吉儿在等他。
马多克望着她,吟唱着:
“水、土、火的主宰啊,
雨、雪、水的主宰啊,
我别无所求,
我得到长老的女儿,
得到心之所向。”
吉儿也应和道:
“现在我们欢快地拭去泪痕,
我们歌唱,不为死别,而为新生。”
马多克将她紧紧搂入怀里:“明天我再为兄长哀悼,因为此次别离,远比前次悲恸。但今晚让我们快乐地庆祝吧。”
孩子们纷纷引吭高歌,所有风族人跟着欢唱,雷察轻声对马多克说:“你哥哥用水晶球要我们信以为真的是他的梦魇。或许我们的梦想比他坚定。”
“是的,长老。”马多克说,但想起刚看到从天空坠下的东西,那蘑菇状的云雾和熊熊烈火,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望向刚才那摊渗成椭圆形的水,只看到月儿盈盈的笑靥。
月亮从树梢滑落,短暂地和太阳聚首。星星仍在夜空跳着它们错综复杂的舞。湖彼端的族人注视着格威岱尔,他的金冠不见了,他的权力也**然无存。
马多克环抱着吉儿。他在睡梦中大叫,泪悄然滑出紧闭的眼睑,濡湿睫毛。吉儿趁他睡着时抱着他,轻轻将泪吻干。
“过来吧。”高迪尔说。
查尔斯·华莱士站在独角兽身畔,眨着眼睛:“我在做梦吗?”他望着漆黑的湖岸,那块倾斜的岩石,空无一人。
高迪尔呼出的银色泡泡在胡须间弹来弹去:“你附在马多克身上,这次附得非常深。”
“马多克,格威内德国王欧文之子,是书本里的马多克。不是一直有人在说,早在莱弗·艾瑞克森[5]发现北美之前,就有威尔士航海者到这儿来了吗?印第安人为什么会有蓝眼睛和灰眼睛的传说……”
“你该知道啊,”高迪尔责备他,“你附在马多克身上了呢。”
“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吧。”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真实,”高迪尔说,“对马多克来说,那是真实的。”
“连花环堆成的小丘会起火也是吗?”
“玫瑰常会着火,玫瑰的火是最纯净的火。”
“还有那个水晶球,马多克在积水中看到的那个,是一种投影吗?”
高迪尔独角里的光摇曳起来:“格威岱尔属于邪恶的一方,因此可以任意使用艾克索伊的投影。”
“所以那可怕的婴儿就是艾克索伊希望发生的投影啰?”
“我还不太了解投影。”高迪尔坦承。
“还有另一个婴儿……”查尔斯·华莱士闭上眼,努力回想水晶球的显影,“蓝眼睛的婴儿,祷告的应验将会带来和平。所以也可能确有其人啰?”
“很难说,”高迪尔抖了抖鬃毛,“因为我们是在不同空间活动,你和我不一样。”
查尔斯·华莱士用手指搓额,一如他在梅格房里做的动作:“书里一定有提到,为什么我会想不起那本书呢?”独角兽没有回答。“一本反战的书,讲到马多克和格威岱尔的传说,他们从威尔士到美洲……还有呢?我想不起来……”
“那就别想了。”高迪尔劝他。
查尔斯·华莱士倚着独角兽,额头贴着它银色的皮毛,大声地说道:“就我们所知,的确有个威尔士王子马多克和兄弟格威岱尔来到新大陆,而马多克娶了风族的吉儿为妻。高迪尔,我附身马多克的时候,跟他说了卢恩文,那真的会改变什么应成而未成之事吗?”
独角兽无助地回答:“这很难说清楚啦!”
“还是马多克自己也会卢恩文?他来自爱尔兰和圣派翠克,怎么可能会卢恩文呢?”
高迪尔抬头,以非常怪异的动作抿着深银色的唇,露出骇人的牙齿。它张大了嘴,解渴般饮着风。
查尔斯·华莱士四处张望。就在这时,四周景物一如沙滩椭圆水晶球里的水面,**漾圈圈涟漪。湖慢慢退去,放眼所及之处变成寒冬中的村落,岩石也不再是微倾的石面,而恢复成平坦的观星岩,轻覆薄雪。
高迪尔低头舐着唇上的风:“格威岱尔没有留在湖的对岸。”
“我想也是,可是你怎么知道?”
高迪尔扬起两簇眉毛:“我刚才在跟风说话。格威岱尔黯然离开湖泊,往南方去,最后在南美洲落脚。”
查尔斯·华莱士敲敲脑袋:“就是这样!书里也有说,格威岱尔到巴塔哥尼亚去了。而威斯普加就在巴塔哥尼亚。这其中有个遗漏的关联,一定得找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呢?我想了很久,但记忆里的一扇门好像被人‘砰’的一声关上了。”
高迪尔鼻子呼着气:“说不定是艾克索伊。他们会封锁任何可能和应成而未成之事有关的线索,以免被你发现。”
查尔斯·华莱士点点头:“疯狗布兰吉洛在威斯普加出生。但马多克来到这里,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娶吉儿为妻,让玫瑰为和平燃烧。风族人后来怎样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爱好和平,”高迪尔简短地回答,“而你的星球从未善待爱好和平的人。”
查尔斯·华莱士坐在观星岩上,薄雪被他压得咯吱作响。他把头放在膝上:“我想我得找出威尔士和威斯普加之间,还有马多克、格威岱尔和疯狗布兰吉洛之间的关联才行。”
梅格醒过来,睁开眼。手还轻轻放在阿南达身上。“梦,符廷霸,”她喃喃自语,“好奇怪的梦啊。”睡眼惺忪看向时钟,她这才猛然惊醒,“阿南达!我刚把你当成符廷霸了。我不是在做梦吧?那是心语,但不像查尔斯·华莱士附身哈瑟斯时那么清楚而鲜明。他在马多克体内附得更深了,所以我得探得更深入才能感知到心语。查尔斯·华莱士希望我帮他找出什么……是什么啊?”她将手指插进头发,紧闭双眼,集中精神,接着一手搂住阿南达。“是和湖有关的事……燃烧的玫瑰……两兄弟打斗……没错……还有疯狗布兰吉洛和威尔士。就是这样,他要我找出疯狗布兰吉洛和威尔士之间的关联。那似乎不可能有什么关联,不太可能。”她听着寂静夜晚的声音,那再熟悉不过、属于静谧的声音。老房子安安稳稳地咯吱作响,风轻拂着窗。应该没人睡得着吧,在今天这样的夜晚。桑迪是历史通,去问他好了。
她下床,把脚塞进毛拖鞋,走下楼。双胞胎的房门底下还透着光,所以她敲了门。
“有何贵干,老姐?”丹尼斯问,“你该好好睡觉才是。”
“你也是啊,医生大人。我没睡的理由跟你们一样。”
“我常熬夜念书呀,”丹尼斯说,“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地方?”
“你们对威斯普加的了解有多少?”
丹尼斯说:“你头发放下来好像才十五岁呢!”
“我是已婚的老女人了。说说威斯普加吧。”
桑迪答道:“我在百科全书里查到,它属于巴塔哥尼亚,位于智利和阿根廷的交界。”
“布兰吉洛在那里出生?”
“没错。”
“威斯普加曾被谁殖民?”
“哦,一样是大杂烩呀。有西班牙人、英国人,还有一群威尔士人,当时它还是巴塔哥尼亚的领土。”
马多克来自威尔士。她细问:“威尔士?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传说提到,威尔士人比莱弗·艾瑞克森更早来到北美洲,其中有人往南方寻找温暖的气候,最后到威斯普加——或者说今天的威斯普加定居。但那只是传说罢了。不过,1865年一批人离开威尔士前往巴塔哥尼亚,在秋波特河[6]附近的开阔荒地定居则确有其事。”
“所以疯狗布兰吉洛说不定有威尔士血统啰?”
“很有可能,虽然布兰吉洛这个名字没有威尔士的味道。”
“你说那群人在哪一年离开威尔士?”
“1865年。”
“威尔士和威斯普加的关联就这么多?”
“百科全书只写了这点。”
她想了一分钟:“好,那1865年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大事?”
丹尼斯说:“梅格,如果想请桑迪给你上堂历史课,那就坐下来吧。难不成孕妇会喜欢历史,就像爱吃草莓一样?”
“是覆盆子。再说,我不觉得这跟怀孕有什么关系。”
“我去拿历史年表。”桑迪从书架上取出一大本压扁了的书册,翻开内页。“啊哈,1865年。南军在四月九日投降,林肯在十四日遇刺,南北战争在五月二十六日正式结束。”
“好个1865年。”
“是呀。在英国,帕默斯顿[7]勋爵去世,由约翰·罗素继任首相。”
“我对他的史迹不熟。”
“回到美国,宪法十三号增修条文废止奴隶制度。”
“威斯普加曾实行奴隶制吗?”
“不确定。玻利瓦尔[8]1830年去世,他的影响力很可能早就渗入威斯普加,所以我不认为那里有奴隶。”
“嗯,那就好。”
“嗯,大西洋电缆也在1865年完工。噢,丹尼斯,这事你一定感兴趣,李斯特坚持抗菌手术,因在复杂的伤口使用苯酚而引发丑闻。”
丹尼斯拍手叫好:“你简直是部百科全书,不亚于查尔斯·华莱士。”
“查尔斯是脑中真书藏万贯,而我得查参考书才行。我的知识领域比他狭隘多了。孟德尔在该年提出遗传定律,”他再次盯着年表,“三K党在那年成立,爱德华·温博尔登上马特洪峰,刘易斯·卡洛尔写出《爱丽丝梦游仙境》。”
“1865年的确是重要的一年,”丹尼斯说,“梅格,找到你要的资料了吗?”
“我想我获益良多。谢谢。”
“回去睡吧,”丹尼斯责备她,“半夜在通风这么好的老房子里游**,感冒就划不来了。”
“我很注意保暖,”她比了比厚重的长袍和拖鞋,“我会照顾自己,但还是谢谢关心。”
“我们帮你冲个热巧克力好吗?”
“我戒掉热巧克力了。”
“肉汤或海鲜汤呢?”
“不了,谢谢,真的不用。我不想吃东西,我要回**去。”
桑迪叫住她:“1865年,卢雅德·吉普林[9]出生,魏仑推出《忧郁诗集》,约翰·史都华·米尔写了《孔德与实证主义》,普度大学、康奈尔大学和缅因大学都在这年成立。”
她跟他挥手告别,却在他继续说时停住脚步。“还有马修·麦达克斯的第一本小说《团聚》出版了。”
她回头,低声说道:“麦达克斯?我没听过有这个作家。”
“你在学校的时候,心里只有数学啦。”
“是啊,我的英文报告总要靠凯文帮忙。这位马修·麦达克斯还有其他作品吗?”
桑迪翻翻书:“我瞧瞧。1866、1867和1868年都没有,啊,有了,《欢愉之角》。”
“哦,那本啊,”丹尼斯说,“这下我想起来了。我大二那年修过文学课,我选修十九世纪的美国文学。我们读过那本,马修·麦达克斯的第二本也是最后一本著作就是《欢愉之角》。教授说,若非英年早逝,他一定会与霍桑和詹姆斯齐名。我记得那是本奇特的书,反战反得激烈,它探讨过去,还提出未来会影响过去的怪理论——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书。”
“但你记得挺清楚的嘛。”梅格注意到。
“是啊,不知为什么就是记得。书中讲到一个威尔士王子,他的哥哥们为争夺王位而阋墙。所以他和一个哥哥离开威尔士,遇到船难而在新英格兰沿岸的某个地方上岸。还讲了很多,不过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了。”
“谢谢你,”梅格说,“非常谢谢你。”
阿南达在楼梯顶高兴地迎接她。梅格抚弄它松软的耳朵:“其实我真的很想喝点热的,但我不想让桑迪和丹尼斯上楼待在这里聊天,因为我们必须专注地和查尔斯·华莱士心语。”
她回到**,阿南达跳到她身旁坐下。时钟的分针向前走了十五分钟,代表她刚才跟桑迪和丹尼斯处了一刻钟。时间紧迫,但她觉得这次下楼绝对值得。她已经帮查尔斯·华莱士找出那个作者和那本书的书名。她也找出威尔士和威斯普加在1865年确有关联。但那个关联代表什么?马多克是威尔士人,但并未前往威斯普加。他来到这儿,在这儿成了婚。
她摇摇头。或许查尔斯·华莱士和高迪尔可以查出究竟。
而这一切和欧基夫太太有什么牵连,仍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