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孢(1 / 1)

四周突然涌现的和声是如此灿烂,让梅格、基路伯、凯文和简校长不知所措。但屏息了一会儿之后,梅格敞开自己迎向费拉,欣赏这种会深化、生根,但不管距离多远都不会分开的奇特生物谱出的悠扬乐章。

我们是宇宙之歌,我们以天使的圣体而唱,我们是音乐家。费拉和星星都是歌者。我们的歌曲指挥出宇宙万物的韵律。

凯文问:“你们怎么和星星合唱呢?”

这问题令它们讶异:就这首歌呀,我们一起唱呀,这是我们的乐趣,我们的本质。

“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星星的事情——在这里,在这里面——”

费拉都和星星合唱了,岂会不知道对方?

“你们又看不见星星,怎么可能知道它们的事?”

费拉大惑不解。如果梅格和凯文只能以可视化的影像传心语,那么这就是极限了。费拉已经超越肉体的视觉。

“这样啊。”凯文说,“我知道我们有多渺小,而且实在没有好好利用大脑。我们有数十亿个脑细胞,却只用了最小的一部分。”

简校长以他粗糙枯燥的心语补充道:“我听过有人说,我们脑细胞的数量和宇宙星辰的数量一模一样,毫厘不差。”

“波金!”梅格问,“你记得住全部星星的名字——它们有几颗呀?”

“几颗?天啊,地球人,我不知道。”

“但你说你前一件功课就是记住所有星星的名字啊?”

“我是记得住啊,所有银河系里的每一颗星星,那好多好多。”

“有多多?”

“有关系吗?我知道它们的名字。我不知道它们一共有几颗。重要的是名字吧。”

费拉强劲的心语与波金奥士奇结合:“还有歌曲。若非有银河系的歌唱支持,我们雅达的费拉早就唱不成旋律,这样一来,能深化的费拉多就少之又少,现在就是无名使者的天下了。”

梅格突然起了寒战,打了哆嗦,有些深化的费拉凋零了;和声中出现不一致;节奏颤抖了。在她心底闪过一群费拉多围着费拉树疯狂跳舞的画面,它们愈跳愈快,跳得她头晕目眩。

“小孢在里面。”波金奥士奇告诉她。

“它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愈转愈快?”费拉多的圈圈旋转加剧,逐渐形成一个打旋的污点。它们围住的那棵大费拉的叶子,开始枯萎了。

“它们正在吸取那棵费拉所需的养分。那棵费拉叫先尼克斯,小孢就是从那儿出生的。”

波金奥士奇话里含着沮丧。

费拉多跳舞的速度仿佛在梅格的耳朵化为尖叫。“停下来!”她大叫,“马上停下来!”

舞动中不带丝毫愉悦欢快,纯粹是野蛮、狂野和愤怒。

接着,在火爆的舞蹈中传出一阵强稳而干净的旋律,静静的、可靠的、高贵的旋律。费拉多的圆圈破了,它们先是漫无目标地惊慌奔跑,接着,在小孢率领下,它们冲向另一棵费拉,把它团团围住。

先尼克斯的叶子变回绿色,昂扬起来。

波金奥士奇说:“他够强壮,撑得比其他费拉来得久。但就算是先尼克斯也没办法永远坚持下去。”他忽然停顿,一会儿才说:“你感觉一下。”

“感觉一下?”

“线粒体的节奏。是我担心过度,还是雅达在摇晃?”

“不是你的问题。”梅格回答。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倾听,感觉。稳定的节奏中又传来轻微的不规律。一阵迟疑,它掉拍了。接着又恢复平稳,继续唱。

仿佛无光的雅达出现裂缝般,梅格又瞥见查尔斯·华莱士躺在小房间里喘着吸气的画面。她觉得她看到了露易丝医生,但怪的是她无法分辨那是露易丝·克鲁巴医生,还是露易丝蛇。“别放弃啊,吸气啊,查尔斯,要吸气呀。”接着传来沉着的声音:“是用氧气的时候了。”

接着她的意识被拉回到线粒体内的先尼克斯,也就是孕育出小孢的树。她试着向他传达她刚刚看到的,但收不到任何回音。他不理解的程度比简校长更甚。她问波金奥士奇:“先尼克斯知道查尔斯·华莱士存在吗?”

“就像你知道你的银河系——那道天河,存在一样。”

“他知道查尔斯·华莱士生病了吗?”

“如同你知道你的地球生病一样——因为河里的鱼死了,林中的鸟死了,乌烟瘴气的城市中的人们也死了。你知道那是因战争、仇恨和混乱而起,先尼克斯也知道他的线粒体病了,因为费拉多不肯深化,而有愈来愈多的费拉正在凋零。听吧,心语吧。”

一群费拉多围着一棵费拉狂奔;叶子枯了,颜色褪了。那舞是放声大笑,非常难听的笑声。梅格闻到一股恶臭,很像是她在双胞胎的花园第一次碰到艾克索伊时,扑鼻的恶臭。

她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录坏了的简校长的声音:“你们不需要深化而失去活动和跳舞的能力。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深化。不要听费拉的,听我的。”

那棵被围困的费拉,巨大的主干开始衰弱了。

梅格试着将自己投射进舞蹈中,破坏那道旋涡。“小孢,出来呀!不要听他的。我们会送你去找老师,你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出来呀,小孢,你一定要深化才行呀!”

接着,她宛如暴力的挥鞭游戏[16]中最后面的溜冰者,突然被狠狠抛了起来,摔到溜冰场的边墙。撞击力猛烈到她的心语陷入一片漆黑。

“吸气啊,梅格,吸气啊。”波金奥士奇说,就像露易丝对查尔斯·华莱士所说的一样,“吸气呀,梅格,你不会有事的。”

她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终于保持了平衡。

她又听到那难听的笑声,艾克索伊简校长的声音怂恿道:“杀掉费拉!”

接着传来正牌简校长的声音:“我明白了,我懂了。”她觉得从他身上发射出一道枯燥无味、确认事实不妙的音信。

她激烈地回复,仍有点气喘吁吁:“我可不懂。”

简校长问她:“为什么希特勒会想控制世界呢?或者说拿破仑和提比略[17]?”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那样。我觉得那糟糕透顶。”

“但他们真的去做了,梅格?”

“他们想。”她承认,“但没有成功。”

“他们一开始势如破竹,而往后也不会被轻易淡忘。有太多人在他们统治期间丧命了。”

“可是费拉多,为什么像小孢那样的小费拉多——”

“他们跟人类的情况如出一辙。”

她觉得自己冷却而平静了下来。一旦简校长接受了这个情况,他就比她更加了解个中缘由。她问:“好,那么,艾克索伊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它们是幕后黑手,对不对?”

波金奥士奇回答:“艾克索伊一直是战争的幕后黑手。”

梅格苦恼地面向橡树般镇静而强壮的先尼克斯,但它却无法像橡树那样能屈能折,适应风吹雨打。“先尼克斯,我们被送来这儿帮忙,但我不够强,打不赢艾克索伊。我无力阻止小孢和其他费拉多杀害费拉。噢,先尼克斯,如果他们成功了,就不会自杀了吗?”

先尼克斯冷淡、小声地响应:“会。”

“真是荒唐。”简校长说。

波金奥士奇回答:“所有战争都很荒唐。”

“可是,据我所知,”简校长接着说,“我们都是查尔斯·华莱士体内微小到无法测量的一部分?”

“是的。”

“这样的话,既然我们在这个线粒体上头,或说是里面,假使查尔斯·华莱士没救,那,呃,嗯,我们——”

“也会死。”

“这么说我不仅是为了查尔斯·华莱士而战,也是为了梅格,为了凯文,还有——”

“你自己。”

梅格觉得简校长已将他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她还不愿看到自己加重他的挂念。“我们不该那样想!我们只要想查尔斯的事情就好!”

波金奥士奇缠绕着,穿过了她的思绪:“如果不关心小孢,你就没办法让查尔斯·华莱士明白你的关心。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彼此的一部分,而艾克索伊正试图分化我们,就像它们企图摧毁宇宙万物一样。”

跳着舞的费拉多边狂奔边尖叫,梅格觉得自己听见小孢的声音:“我们才不是谁的一部分!我们是费拉多,我们要接管雅达,在那之后——”

骇人的尖笑声刺穿梅格的耳朵。她又将自己投入舞蹈,试着把小孢拉出来。

先尼克斯用他心语的力量把她拉回来。“不可以那样,不可以用武力。”

“可是小孢非深化不可!他一定要深化!”

接着,在意识的边缘,她听到胡须弹动的声音,是凯文和小孢在一起,试着与他接触,跟他心语。

小孢的回应非常刺耳,但他跳出疯狂的圈圈,在圆周上逗留。“布雷尼干吗把你们这些异生物送来雅达和我在一起?你们怎么可能帮我完成学业?我们有自己的音乐,才不需要你们。”

梅格感觉波金奥士奇火冒三丈,接着一阵暴风吹熄火舌。“笨蛋,笨蛋。”波金奥士奇传达道,“我们都需要彼此。宇宙中每个原子都需要依靠另一个原子。”

“我不需要你们。”

波金奥士奇忽然话锋一转,平静而直率地说:“我需要你,小孢,我们都需要你。查尔斯·华莱士需要你。”

“我不需要查尔斯·华莱士。”

凯文急冲冲地心语道:“是这样吗?如果查尔斯·华莱士出事,你会怎样呢?你听命于谁?”

小孢退缩了。梅格完全感受不到他了。

凯文泄气极了。“我没办法跟他接触。每次我以为靠近他了,他又溜掉。”

小孢退回旋涡的中心。被围困的费拉瘫了,生命迅速流逝。先尼克斯哀悼着:“他的歌快唱完了。”

波金奥士奇心语道:“被画叉了。像烛火一样熄灭了。”

先尼克斯的叶子难过地垂下来。“小孢和他的世代听命于那些会让歌唱沉寂的家伙,那些会把歌曲的光芒扑灭的家伙。”

简校长举起虚无的臂膀预言道:“消灭歌曲是唯一的方法!”

“不!”简校长对简校长吼道:“你只是我一个镜像而已。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这五个字产生回音,空洞、虚无、无穷无尽的重复。梅格不管朝哪里心语,似乎都碰到一个艾克索伊简校长的投影。

“你不知道艾克索伊是你的救星吗?当每件事变成什么都不是,就会没有战争,没有疾病,没有死亡。也不会有贫穷,不会有痛苦,不会有脏乱,不会有饥荒——”

先尼克斯的心语穿进艾克索伊:“不会有歌唱。”

波金奥士奇附和道:“不会有星星,不会有基路伯,不会有海上的月光。”

接着是凯文:“以后桌上将不会有食物,没有人可以和朋友一起分享面包和饮料。”

梅格激烈地对离她最近的艾克索伊简校长传心语:“你才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为了像个东西而借了简校长的样子。滚!你什么都不是!”

接着她意识到真正的简校长试图和她联系:“大自然厌恶真空。”

凯文回道:“那我们就把真空填满吧。那是唯一的办法。”

“怎么做?”

“如果艾克索伊什么都不是,只是虚无,那么虚无一定可以填补。”

“话是没错,但我们要怎么填补?”

先尼克斯平静地说:“或许你们不会想激烈地填补它。或许你们还不清楚是什么在危急关头。”

“我知道!是个小男孩,我弟弟——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先尼克斯传达了颇深的困惑。他对“弟弟”一词有感觉,因为所有费拉都是或曾经是兄弟。但“小男孩”对他而言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知道我的银河寄主生病了,可能快没命了——”

“那就是查尔斯·华莱士!是我小弟!对你而言他可能是银河一般的寄主,但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小男孩,像——像小孢那样。”她把心语的对象从先尼克斯转向已经围住另一棵费拉,正疯狂跳舞的费拉多。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传达。她怎能确定哪个是小孢呢?

一个艾克索伊简校长嘶嘶地笑着。“那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一道刺耳的拨弦声刺伤了仍在歌唱的费拉旋律。

梅格又觉得线粒体摇晃起来。雅达很痛苦。她忽然想起当波金奥士奇带她进雅达的时候,把她从艾克索伊手中救出的费拉多。并非每个费拉多都把命运交给了艾克索伊,还是所有反抗艾克索伊的费拉多都把自己画叉来解救她了?

她开始急切地喊:“小孢!费拉多!离开艾克索伊。你们这样跳会死的。来先尼克斯这边深化吧。这是你们天生的使命呀。来吧!”

有些费拉多动摇了;其他的则愈转愈快,大叫:“我们不必深化啦。那只是个古老的迷信罢了。他们唱的歌好呆喔,老是唱着荣耀、荣耀、荣耀。我们才是最光荣的啦。”

“星星——”梅格不顾一切地呼喊。

“也是迷信啦。根本没有什么星星。我们是宇宙间最伟大的生命体。”

丑恶渗过梅格流向小孢:“你干吗想要深化?”

小孢的弹拨声有一点点不和谐:“费拉多生来就是要深化的。”

“白痴。一旦深化生了根,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

“可是——”

“你会永远陷在同一个地方,和那些过气的费拉在一起,你永远不能再跑再动了,永远不能。”

“可是——”

先尼克斯的强健与镇静击退了丑恶:“当我们完全落地生根之后,才算能真正的移动。”

犹豫不决使小孢全身颤抖。

先尼克斯继续说:“是真的,我的幼苗。现在我生根了,再也不受动作的局限。我想去宇宙的哪里都可以去,我和星星一起歌唱,和银河系一起跳舞。我和大家分享喜悦——和悲伤。我们费拉必须成为线粒体节奏的一部分,否则我们无法存在;如果我们无法存在,那现在我们就不存在了。”

“你是说你会死?”梅格问。

“那是你们的说法吗?或许吧,我不确定。但雅达之歌不充实,不丰富了。它软弱,不够和谐了。我们的傲慢害雅达受苦了。”

梅格感觉到凯文在先尼克斯身边,力劝道:“小孢,你是我的伙伴。我们要一起做功课呀。”

“为什么?你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小孢,我们是伙伴,不管我们喜不喜欢。”

梅格也帮腔:“小孢!我们需要你帮忙解救查尔斯·华莱士。”

“我们干吗管查尔斯·华莱士?他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小孩。”

“他是你的银河系,光凭这点就够特别了。”

一道残暴的鞭打打断了他们的心语,仿佛一张大鸟嘴咬出锯齿状的伤口:“小孢,是我,简校长,我是比所有老师都伟大的老师,因为我认识艾克索伊。”

梅格觉得波金奥士奇的心语像钢铁一样沉重。

艾克索伊简校长拉着小孢,尽说些甜言蜜语:“别听那些地球人说的,也别听费拉的。他们又笨又弱。听我的,你就会像艾克索伊一样强大,你会统治整个宇宙。”

“小孢!”正牌简校长的心语不够强,无法突破那道洪流,“他不是简校长,别听他的!”

凯文的心语来得比简校长强劲:“你身边有两个简校长,小孢,两个简校长跟你传心语。你知道其中一个不是真的。深化吧,小孢,那才是你实际存在的地方。这样才能找到属于你的天地,找到你真正的中心。”

梅格心里的耳朵里袭来一阵咆哮,那是艾克索伊,虽然听起来像是冒牌简校长说的:“实际毫无意义。中心什么都没有。来,跟大伙儿一起跑。这儿没剩几棵费拉,雅达很快就属于你了。”

“雅达会死。”梅格大叫,“我们都会死。你也会死的!”

“如果你跟我们在一起,你就什么都不是。”艾克索伊简校长以使人感到腻烦的心语说,“既然什么都不是,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小孢的长须痛苦地震颤:“我还那么年轻,那种会影响好几个世纪的重大决定不该要我来做。”

“你够成熟的了,你可以听先尼克斯的话了。”梅格说,“也够成熟可以听我的了。毕竟,我对你而言是个银河呀。你深化的时候到了。”

小孢在艾克索伊简校长的环抱中蠕动起来:“来嘛,小孢,跟艾克索伊一起飞。那样你可以让整个宇宙噼啪作响哟,宇宙万物间有太多线粒体,天空有太多星星了。跟我们一起不存在,什么都不是吧。”

“深化吧,小孢,我的孩子,来深化呀。”

“小孢!”艾克索伊的嗥叫重重抢在雅达的节奏前。“我们会让你当艾克索伊的王子哟。”

梅格感到一阵风,熟悉的摇曳的光芒:波金奥士奇。基路伯把心语抛过艾克索伊简校长的裂缝,就像条绳子从悬崖边抛到悬崖边。“小孢,所有费拉多都是高贵的。这首歌的每一位歌者都是王子。”

“鬼扯。那只是名义上罢了。”

“名字最重要。”

“只有对物质重要。”

波金奥士奇的心语非常温和,足以软化艾克索伊的风暴:“你是被创造的物质,小孢,你是整个伟大计划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是被需要的,小孢,在宇宙万物的自由之中,你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别听那只丑基路伯的话。他只不过是变形的能源发射物而已。我们将把你的名字除去,让权力从此属于你。”

凯文又挤了进来:“小孢,你是我的伙伴,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要一起做。如果你要回去加入那些疯狂的费拉多,那我会跟你一起去跳舞。”

小孢颤抖着:“你是要帮忙杀费拉吗?”

“不,是要跟你在一起。”

梅格大叫:“波金,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可以帮凯文。”在她浮躁地觉得有事可做的轻松之中,她感觉不到基路伯拉她回来,反而陷入荒谬的塔兰泰拉舞[18],立刻被卷起而失去控制。凯文在小孢身旁旋转着,无法把他拉出这个逼近垂危的费拉圆圈。

梅格身陷不停旋转、弹拨的费拉多势力。迅速吸住她,穿过圆圈,卷向费拉软绵绵的树干。

这死亡之舞的中心一片漆黑,她没办法想象费拉多旋转的样子,没办法和凯文或小孢心语。她只听到一片不寂静的死寂,因为在这旋涡之中,有一种虚空排除了任何可能的声音。被吸入极度痛苦的真空,她浑身无力。她被卷向费拉的树干,但费拉太虚弱而拦不住她,是她抓住这棵命在旦夕、深化过的费拉,赐予她自己的精血。她觉得血仿佛要流干了,费拉的树干愈来愈壮,换成梅格濒临死亡了。接着一双臂膀环绕着她,抱住了她,把生命倾注回她的身上,是简校长的臂膀,正牌简校长的臂膀。他的力量和爱填满了她。

当她重燃生机,复活的费拉用结实而富韵律的卷须抚摸她。简校长把他们双双抱住,而他的力量也没有减弱。致命的圆圈破了。凯文把小孢抱在怀中,一滴泪从脸颊滑落。梅格转过去安慰他。

在她把心语从简校长转向凯文之际,一个新圆圈形成了,不是费拉多,而是简校长们,简校长们围成致命的圆圈,绕着正牌的简校长旋转。

梅格急忙向他奔去,但太迟了。简校长已经被团团围住。梅格大叫:“深化吧,小孢,那是唯一的希望了!”

四分五裂的费拉多茫然地到处乱窜,波金奥士奇伸出看不见的翅膀外的翅膀,把他们搂进怀中,传来一声害怕的弹拨。

“看看艾克索伊!”波金奥士奇指示道,“他们正在杀简校长,就像他们刚刚要你们谋杀自己的费拉一样。你们看,事实就是如此。”

“简校长!”梅格大叫,“我们得救他。噢,小孢,深化吧,这是第二个试炼,你非深化不可。”

“为了简校长吗?”

“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们大家。”

“可是简校长为什么要——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当然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救我们。”

“为了拯救我们大家。”凯文补充道,“艾克索伊抓住他了,小孢,他们会杀掉他的。现在你要怎么办呢?”

小孢面向先尼克斯,那株让他出世的费拉。他向所有费拉多伸出小小的绿色卷须。“深化的时候到了。”他说。

他们听到音乐产生微弱的回音,其间满满的喜悦,就像当时布雷尼带他们目睹一颗星星的诞生一样。费拉在歌唱,唱着唱着,歌声愈来愈嘹亮。小孢也加入歌唱的行列。他们四周的费拉多都开始深化,将歌声融入流动的旋律。梅格筋疲力尽,大大松了口气,完全把简校长抛在脑后。她盲目地相信,既然小孢和其他费拉多都深化了,既然第二个考验圆满完成了,那么一切都没事了;艾克索伊被击溃了,查尔斯·华莱士会康复,她也可以轻松了。

接着她觉得波金奥士奇压迫着她的轻率:“梅格!你忘啦!我们有三个考验耶!”

沉浸欢乐的她猛然觉醒。冒牌简校长围成的圈子疯狂地绕着简校长旋转,愈缩愈近。

波金奥士奇的心语强烈到将她拉回痛苦的意识:“我们不能让简校长落入艾克索伊的手中。这是第三个考验,救出简校长。先尼克斯、小孢,大家一起帮忙!”

梅格听到一声尖叫,高频率的尖叫,接着转成恐怖的胜利笑声。那是简校长发出来的。就只剩一个简校长。已经没有艾克索伊简校长的螺旋围住他了——他们已经进入猎物体内了。

波金奥士奇的心语像刀一样锋利:“艾克索伊逮到他了。我们必须让他脱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