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在黎明前醒来,她是突然醒来,而且完全清醒,就像被摇醒一样。她侧耳倾听,只听到一般房子会出现的细小声音。她开灯看了看闹钟。昨晚她和平常一样把闹钟调到六点,现在才五点,还有整整一小时,可以钻回被窝,蜷起身子享受温暖舒适的回笼觉——
接着,她想起来了。
梅格试着要自己放心,那只是一场梦;虽然梦不会以这种方式记起。一定是梦,很明显一定是梦。如果不叫醒查尔斯·华莱士问问他,那么唯一能证明一切只是梦的方法,就只剩下换好衣服,朝观星岩出发,确定没有基路伯在那里。还有万一不是梦,她也答应过基路伯会在早餐前去找他。
要不是因为简校长尖啸飞过天空的恐怖回忆,她才不希望那是一场梦。她好希望好希望布雷尼真的出现,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好好的。不过,简校长行事一向循规蹈矩,所以昨天晚上碰到的简校长对她来说,比老师布雷尼,或是看起来像一群龙的基路伯还不真实,还难以接受。
她火速着装,套上干净的上衣,换上苏格兰裙,接着踮起脚尖,和前晚一样小心翼翼地悄悄走下楼。梅格穿过厨房进入储藏室,穿上最厚的夹克,戴上五彩耶鲁帽。这顶帽子是她妈妈少见的成功手工制品。
这一回没有风吹过,门也没被摔上。梅格打开手电筒照路。黎明前夕,寂静中透着阵阵凉意。草地上一道道露水和薄霜流过的痕迹,像蜘蛛网似的,看过去一片白。一股薄薄的水汽轻巧地掠过草坪。低雾环绕群山,但还看得到天上的星星。她跑过菜园,疲惫地四下张望,不过没看到简校长。简校长当然不会在这里。走到石墙附近,梅格仔细地寻找露易丝,但连这条大蛇的影子都没看到。她越过果园,再爬一次墙,还是没看到它。总之,时间太早温度太低,蛇不会出来活动。梅格跑过大草地,跑过那两块冰碛石,朝观星岩奔去。
那里除了随着微风轻轻打转的雾,其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
接下来雾似乎凝成固体,变成拍动着的翅膀,忽睁忽闭的眼睛,闪烁的小小火光,一小团一小团如雾的烟……
“你真的存在。”梅格大声说,“终究,你不是梦。”
波金奥士奇举起一只巨大的翅膀,轻轻地朝天空伸了伸,再收起来。“我听说人类很少梦见基路伯。谢谢你准时过来。基路伯天生不喜欢迟到。”
梅格叹了一口气,掺杂着无可奈何、恐惧、讶异和放松。“好吧,波金,我想你真的不是幻想的一部分。现在要做什么?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回去吃早餐了。”
“你肚子饿吗?”
“不饿,我兴奋得吃不下。可是如果我不准时出现,和基路伯聊天耽搁了时间不会是什么好理由。而且我妈妈也不喜欢迟到。”
波金奥士奇说:“一个小时可以完成很多事情。我们得先找出第一个考验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该知道?”
“因为你是基路伯啊。”
“就算是基路伯也会有极限。三个考验都安排好了,不过没有人能事先知道内容,就连老师也可能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找出考验?”
波金奥士奇一面想,一面缓缓扇起几只翅膀。如果是在大热天,这样一定很舒服,可是现在是寒冷的早晨,把梅格冷到竖起夹克领子。基路伯没发现这点,还是继续一面扇一面想。接着梅格感觉到,基路伯的话有些踌躇地慢慢进入她的心里。“既然他们把你指派给我,我想你一定也是某种命名使者,即使是最原始的命名使者也算。”
“是某种什么?”
“命名使者。举例来说,我最后一次跟着老师——用你们的话就是上学——我的功课是记住星星的名字。”
“哪些星星?”
“全部。”
“你是说所有银河里的所有星星?”
“对。他召唤其中一颗星星的时候,总要有人知道他说的是哪颗吧。总之,星星也喜欢这样。能叫出每颗星星名字的人不多,如果没人知道你的名字,会很寂寞的。”
“我也得记下所有星星的名字吗?”这个念头蛮恐怖的。
“老天,不必啦!”
“那我要做什么呢?”
波金奥士奇拍了拍几只翅膀,梅格渐渐了解,这是他表达“完全不知道”的方式。
“嗯,这样说好了,如果我是命名使者,这代表什么意思?命名使者是做什么的?”
波金奥士奇把翅膀收起来,眼睛也闭上;先是一个一个,再来是好几个一起,最后全都闭上了。一小团一小团像雾一般的烟升起,绕着他转。“每一颗星星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记星星名字的时候,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每颗星星变成更独特的星星。基本上命名使者的工作就是这样。说不定你的工作就是让地球人觉得自己像人。”
“什么意思?”梅格在波金奥士奇身旁的岩石上坐下。不知怎的,她不再害怕他的野性、他巨大的身体,以及喷出的火焰。
他问:“我让你有什么感觉?”
梅格迟疑了一下,不想答得没礼貌。她忘了,和查尔斯·华莱士比起来,身边的这个基路伯更不需要她开口就能明白她想什么。所以梅格还是老实地回答:“困惑。”
几团烟飘了上来。“嗯,我们还不太熟。那么你和谁在一起时最没有困惑的感觉?”
“凯文。”她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和凯文在一起的时候,不怕当我自己。”
“你是说他让你比较像自己?”
“这样说也可以。”
“谁让你觉得最不像自己?”
“简校长。”
波金奥士奇尖刻地追问:“你为什么突然间沮丧害怕起来了呢?”
“今年他担任村里小学的校长。不过他去年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我老是被送到校长室谈话。他什么都不了解,我做的事没一件对的。如果查尔斯·华莱士不是我弟弟,他的日子一定会比较好过。光是身为我的弟弟,就足以让他和简校长的关系完蛋了。”
“就只是这样?”
“什么意思?”
“你提到简校长的时候,我感觉有一股冰冷的恐惧,像浪一样打到你身上,连我都跟着打起寒战。”
“波金——昨天晚上发生了怪事——就在碰到你和布雷尼之前——那时候我一个人在菜园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我有预感这事情蛮重要的。”
跟波金奥士奇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基路伯本身也一样不可思议啊。但是基路伯波金是他自己,是波金奥士奇,而简校长却不是简校长。
梅格一面试着向波金奥士奇解释,一面感觉他往后退,接着突然间狂乱拍打起翅膀,像是自卫似的反射动作。藏在翅膀下的两只眼睛看着她。“艾克索伊[11]。”很丑陋的词。波金奥士奇一念出这个词,早上的寒意似乎立即加深。
“你说什么?”梅格问。
“你的简校长,我是说真正的简校长,做得到你刚刚说的那些事吗?他会飞上天,幻化成虚空吗?这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情吧?”
“嗯。”
“你说他像大黑鸟,但也是一只虚空的鸟,然后把天空划破?”
“呃,我是这样记得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我吓坏了,一点都不相信它真的发生过。”
“听起来很像艾克索伊。”他再一次遮住眼睛。
“什么伊?”
波金奥士奇像是费尽气力,缓缓亮出几只眼睛。“艾克索伊。噢,地球人,如果你不知道艾克索伊是什么——”
“我不想知道。像我昨晚看到的那样的话,我就不想知道。”
波金奥士奇狂拍着翅膀说:“我想我们得和简校长见个面,你弟弟学校的那个简校长。”
“为什么?”
波金奥士奇又用翅膀把自己遮住。梅格感觉到他在发脾气,嘀咕着:他们跟我说过很难……为什么不把我派去安静的地方数星星?不然就连记下所有的费拉多我也愿意啊……我之前没来过地球,年纪又太轻,还畏惧被黑暗势力笼罩的星球,这个星球究竟是什么样的星球啊?接下来他慢慢地,一次张开一双眼。“梅格,我想你看到的是艾克索伊没错。如果我们要应对的是艾克索伊,我全身上下每根羽毛都知道——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数数我身上的羽毛。我们得去见简校长。这一定也算在考验里面。”
“简校长?算在考验里面?可是这样不合理啊。”
“对我来说很合理。”
“波金!”梅格抗议着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可以像上回找简校长谈查尔斯·华莱士一样,溜下校车,走路去小学,但是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
“看过艾克索伊,所有事都不一样了。”波金奥士奇说。
“好吧,我是可以去一趟,可是我没办法带你一起去。你太大了,连校车都进不去,再说,你会吓坏其他人。”虽然梅格是笑着说话,但波金奥士奇可没心情笑。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我。”他对梅格说,“我是真的,但大部分地球人能接受的真实不多。不过要是隐形能让你安心,我会隐形起来的。”他优雅地挥了挥几只翅膀,“去掉这一身累赘,会舒服得多,不过我之前是考虑到你若是和看得到的人说话,比较容易进入状况。”
前一秒基路伯还站在她眼前,遮住了大部分的观星岩,但下一秒就不见了。梅格觉得在空中看到闪烁微光,但那也可能是黎明将至的前兆。然而她还是感觉得到他在她心里动作:“梅格,你非常勇敢吗?”
“不。”一道微弱的光线划出东方地平线,星光暗了下来,几乎完全消失。
“地球小孩,我想我们不得不勇敢,但是我们一起合作应该比较容易办到。不晓得老师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看过艾克索伊。”
“波金,我不懂。艾克索伊是什么?”
波金奥士奇突然现形,举起几只翅膀,把梅格拉到身边。“来吧,小东西,我带你到昨天某个地方去看看。”
“昨天?你怎么带我去?”
“傻瓜,我不可能在今天带你去啊。你现在该回家吃早餐了;你妈妈可不喜欢人家迟到。谁知道我们在明天之前得去哪里,得做什么?走吧。”他又把梅格拉近了一点。
梅格发现自己正看着波金奥士奇的一只眼睛,是琥珀色猫眼;瞳孔里的幽暗世界开启了,**着她,召唤着她。
梅格被拉向椭圆猫眼,被吸了进去,穿了过去。
进入另一边的终极黑夜。
接着她感觉到一阵强大猛烈的风,明白自己也成为风的一部分。
她感觉被推了一下,接着人就站在光秃秃的山顶上,波金奥士奇正朝她眨眼。她觉得自己看到之前穿过的曼陀罗[12]似的椭圆眼睛,但不确定。
基路伯举起一只大翅膀,顺着天空划了个弧形。日落的温暖玫瑰色和薰衣草色褪去,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地平线处的天空被浸成绿色,往上看去,绿色渐渐转为深深的蓝紫色。星星陆陆续续在蓝紫色的天空出现,排列成梅格不熟悉的星座。
梅格问:“这是哪里?”
“别管是哪里。你看。”
梅格站在他身边,看着星光闪耀。接着传来一种超越声音的高音,像是悄悄通了电的剧烈爆炸声,梅格痛得不得不捂住耳朵。天空的另一头群星聚集,像星河的星星一样密;那里有道裂开的缝隙在颤动,最后变成一条虚空。
宇宙里发生这种事情,就算离地球和星河再远,爸爸若因此被征召去华盛顿和布鲁赫文,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波金,那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被艾克索伊画叉。”
“什么?”
“灭绝,毁灭,消失,被画叉。”
梅格又惊又惧,直盯着天空上的裂缝。她从没看过这么可怕的景象,比前晚看到的艾克索伊简校长还恐怖。她紧紧挨着基路伯波金,她缩在翅膀、眼睛和一团团的烟围绕之下,但还是看得到天空的裂缝。
她受不了。
梅格闭上眼睛不去看,尽可能想象最舒服、最安全、最合理,也最平凡的事物。那是什么呢?家里的晚餐时刻。冬天。遮盖窗户的红窗帘,还有屋外从天上轻轻飘落的雪花;烧着苹果树木柴的暖炉,符廷霸窝在旁边快乐地打着鼾;屋里播放着霍尔斯特《行星组曲》的录音带——不对,这可能不太舒服;梅格在心里改放学校乐团难听的演奏录音带,桑迪和丹尼斯也在这不和谐的演奏里。吃过晚餐,梅格清桌子洗碗盘,爸妈悠闲地喝着咖啡,梅格漫不经心地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一切都好真实,好像可以触碰得到,好像自己正置身其中。接着她感觉波金奥士奇在她心里推了一下,帮她一起想。
她用热水冲着盘子的时候,真有那么专心地听爸妈说话吗?他们的声音好清楚,她简直像和他们在同一个房间。爸爸一定提到波金奥士奇刚刚要她看的恐怖东西;那个恐怖的东西之所以恐怖,纯粹是因为那并不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是虚空。梅格听到爸爸对妈妈说话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清楚得不得了。“发生不合理怪事的地方,不只在遥远的银河。不合理的事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朝我们逼近,而我们根本没察觉到。但是想想在我们国家发生的事情,几年前根本不会相信有这种事。”
莫瑞太太一面晃着杯底的咖啡渣,一面说:“我知道,不过我不会照单全收。”她抬头看着双胞胎和查尔斯·华莱士走出房间,看着梅格一边刷锅子一边让水流进水槽。“十年前,这个家连门匙都没有,现在我们出门前要锁门。大城市里的疯狂暴力比这里严重得多。”
莫瑞先生心不在焉地在桌巾上涂写方程式。这一回莫瑞太太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他们不知道有过一段时间,雨水纯净得可以喝,雪可以吃,随便哪条溪哪条河都可以跳进去游泳。我上回从华盛顿开车回家,一路上塞得要命,骑马可能还快一点。路边有大大的六十五英里限速标志,但我们是以二十英里的车速慢慢爬。”
“我和孩子等了三小时,最后先开动了,还一面吃一面假装并不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莫瑞太太说,“我们现在处于伟大民主国家文明发展的高峰——上星期有四个十岁小孩在学校贩毒被抓,这就是按时让我们六岁小儿子眼圈发黑和鼻子流血的学校。”突然间,她注意到在桌巾上蔓延的方程式:“你在做什么?”
“你找出费拉多对线粒体的影响,我有预感这跟那个太空里没办法解释的怪现象有关联。”他用铅笔添上一个分数,几个希腊字母,最后求出平方值。
莫瑞太太压低声音说道:“可我发现的结果并不是很让人满意。”
“我知道。”
“我把费拉多离析出来。因为除了越来越严重的空气污染,还有某个东西让死于呼吸衰竭的人数快速增加。这就是所谓的流感。我第一个线索来自微声呐分析仪——”她猛然停下来,看着她先生说,“是一样的声音,对不对?生病线粒体的怪‘呐喊’,和新抛物面仪器在遥远银河收集到的‘呐喊’,这两者间有可怕的相似处。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们连自家后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世界因耻辱和暴力变得麻木,大家漠不关心,对一切习以为常。地方相关人员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尽了全力。我们在看到天空裂出夸张的大裂缝之后才可能开始重视危机。除非我用冷静的学术态度研究费拉多,否则我会为我们的小儿子担心得要死。”
梅格听到了妈妈声音里的痛苦,于是转身背过水槽,看到爸爸伸手横过桌面握住妈妈的手。“亲爱的,这样可不像你。依我的领悟来说,我只看得到悲观或是绝望的理由,但是我不相信一切就是如此,那不是事情的全貌。”
“不然还有哪些?”莫瑞太太的声音低而愤怒。
“还是有星星按照美丽规律的节奏移动。世界上还是有守信用的人。甚至像是你利用本生灯炖菜之类的小事。你可能实验做到一半,但还是记得喂饱家人。这点就够让人乐观了。你和我的头脑够聪明足以明白头脑其实有多狭隘,多有限。光凭才智下判断,结果极度不准确。”
波金奥士奇说:“你爸爸他是个聪明人。”
“你听得到我在回忆什么?”
“我刚刚是和你一起回忆。对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你在无意识中听到的。”
“我的记忆力很强。”梅格正要说下去,但又停了下来,“好吧,我知道我不可能靠自己记起那么多。我猜可能是在那时候接收了声波,对吧?可是你是怎么从我身上挖出来的?”
波金奥士奇睁着一对猫头鹰似的铜铃眼看着梅格:“你正开始学心语。”
“学什么?”
“心语。基路伯就是这样沟通。这是不用字的说话方法;像我虽隐形,但我还是我,这道理是一样的。”
“可是我不能隐形,而且需要言语啊。”
“梅格,我知道。”波金奥士奇温柔地响应,“我还是会为你以言语词汇呈现事物,不过要是你能记住,基路伯之间不用言语而是靠心语沟通会有帮助的。就人类这种生物来说,你有以心语沟通的天分。”
梅格的脸泛着浅浅红晕——她有种感觉,基路伯通常不随便夸奖人。“波金,要是那时候我看到爸爸在桌巾上写什么方程式就好了。这样一来,方程式应该就会存在我脑子某处,你现在就可以抓出来了。”
“想想看。”波金奥士奇说,“我可以从旁帮你。”
“妈妈把桌巾丢进洗衣机。”
“可是你记得上面有希腊字母。”
“嗯。”
“我和你一起找。”
梅格闭上眼睛。
“好。现在放松。说不定这就是我们以心语沟通的方法。别太努力想,让我推动你前进就好了。”
梅格心灵之眼的眼角,似乎在桌巾上那串松散数字组成的方程式里,瞥见了三个希腊字母。她把意念传给波金奥士奇。
“εχθ[13],是艾克索。”基路伯对她说。
“艾克索伊——可是爸爸怎么可能——”
“梅格,想想我们刚刚才回忆起来的对话。你的爸妈清楚知道世上的邪恶势力。”
“好吧。没错。我知道。是这样。”梅格听起来有点火大,“查尔斯还没开学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别提这件事情,像鸵鸟还是什么一样。”
基路伯波金把所有翅膀都从梅格身边缩回来,让她又冷又没屏障地站在奇怪的山顶上。“睁开眼睛,看看天空被扯裂的地方。”
“我不想看。”
“快看。我有一大堆眼睛要睁开,你只有两只而已。”
梅格睁开眼睛。天空的裂缝依旧。她疑惑地想,这个遥远的现象会和查尔斯·华莱士变得苍白,以及线粒体什么的有什么关系?“波金,艾克索伊是怎么把天空弄成这样的?”
波金奥士奇和查尔斯·华莱士一样,发现梅格心中不寻常的焦虑:“这和‘除名’有关。如果说我们是命名使者,艾克索伊就是除名使者、夺名使者。”
“波金,这又和简校长有什么关系?”
她感觉一股恐惧袭来。“小不点,我想这就是我们必须解开的问题。我想这包含在第一项考验里面,走吧。”他把她拉回身边,梅格再次面对那只眼睛,将她吸进椭圆形张开的瞳孔里。接下来瞳孔缩成一条线,梅格和波金奥士奇一起站在观星岩上头,黎明正慢慢照亮东方天际。
波金奥士奇展开翅膀,梅格走了出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他问。
基路伯波金在问她。“我不过是还没长大的人类。”她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梅格,我之前没来过你们的星球。这是你的家,查尔斯·华莱士是你的弟弟,而且你又是那个认识简校长的人。你得跟我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梅格气得抬起脚,往又硬又冰的岩石表面重重跺去。“这责任太重了!我还是小孩子耶!这些又不是我要求的!”
“你这是在拒绝接受考验吗?”波金奥士奇从她身边撤开。
“可是又不是我要求的!我没求过布雷尼、你,还是这些事情出现!”
“没有吗?我还以为你很担心查尔斯·华莱士。”
“当然担心!我不管什么事情都担心!”
“梅格。”波金奥士奇严肃认真地说,“你要踏入这一连串的艰困考验吗?我一定得知道。现在就得知道。”
梅格又跺了跺脚:“当然要。你知道我没其他选择。查尔斯·华莱士身处险境,只要能帮他,我什么都做,就算蠢事也一样。”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似乎这样能帮助她思考似的。“我现在最好先回家吃早餐,然后我会去搭校车。校车在山脚下有一站,我想你最好在那边等我,否则符廷霸可能会咬你;我敢说就算你隐形,它还是会知道你进了屋子。”
“你觉得好就好。”波金奥士奇温顺地说。
“七点我会到山下。中学校车得经过很多地方,停靠站也多,车程要花上一个半小时。我会在前几站上车。”
梅格感觉到基路伯波金的默许,接着他就消失了;梅格连闪烁的微光都没看见,也没感觉到有白光在心里一闪而过。梅格往家的方向走。手电筒开着,不是为了一路上已知的转折,而是为了可能等着她的未知新惊奇。
梅格走到了石墙边,大露易丝在那里,等待。不欢迎也不攻击,等待。梅格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露易丝看着她,眼睛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像是两口深井。
“露易丝,拜托,可以让我过去吗?”梅格怯生生地问。
露易丝展开盘绕的身子,一面稍稍晃动以表欢迎,一面注视着她。接着它点了点头,钻回石缝去。梅格觉得露易丝刻意等在这里,警告她将面临挑战,同时也祝她好运。说也奇怪,一想到自己带着露易丝的祝福,梅格便觉得安慰起来。
早餐有香肠和热乎乎的燕麦粥。梅格想她应该大吃特吃,因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只吃得下几口。
“梅格,你没事吧?”妈妈问。
“没事,谢谢。”
“你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你确定没生病?”
看来妈妈在担心家里又有人线粒体出问题。“就青春期嘛。”她朝妈妈微微一笑。
桑迪说:“香肠不吃的话就给我吧。”
丹尼斯说:“我们一人一半?”
查尔斯·华莱士缓慢而努力地吃掉一整碗燕麦粥,把香肠给了双胞胎。
“好啦。”梅格把盘子洗干净,放在碗架上,“我出门了。”
“等我们一下。”桑迪说。
梅格不想等双胞胎,听他们一路叽叽喳喳。但从另一方面看来,和他们一起走,就没空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带着满腔憎恶、厌烦和三不五时出现的暴怒,努力搜寻回忆里的简校长,不过之前想到简校长时,从没有害怕的情绪。
她走出家门的时候,有种恐怖的预感,总觉得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再回来。她再次希望符廷霸能陪他们走到站牌,然后回来陪查尔斯·华莱士去搭车,可是今天早上它看起来并不想离开温暖的厨房。
他们迎着清晨的寒意走下小丘,桑迪问:“你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丹尼斯耸耸肩回答:“没什么吧。和平常一样。我们来比谁先跑到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