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春节,我利用七八天的假期,下了个决心,携家人赴云南丽江实现了梦寐已久的秘境之旅。
大年初二乘飞机由深圳抵达昆明,早已等候于此的企业家朋友们不但亲自来接,并安排好了云南活动的一切要素,包括来往丽江的机票,还早就安排打尖的人和车辆先去了丽江。
利用在昆明不长的时间,我们游览了即将正式开放的世博会。由于适值春节,世博会试展7天。世博园内人山人海,据事后报载,7天时间,昆明有30万人游世博园,按人均三十来元消费计,收入上千万元,主办方大有沾沾自喜之态。而我游后,却颇感失望。失望来自比较:作为世博会的策划人之一,1998年春,为了应对策划的挑战,我自费专程去日本参观了举办过1990年世博会的大阪“花与绿”公园,当时观后还有不过如此之感。现回头来看,昆明世博会不论就层次还是水准来看,还达不到人家现在的水平。但大功将成,当事人精力多已放在论功行赏上,此时已非当初我临危受命之际,纵有感触,也只能深埋心底了。
再游丽江,则算把昆明所引发的感伤补了回来,这可是一次令人刻骨铭心、感慨万千的旅行!
丽江进出四天,临别时当地人问我如何看待这方土地,我的回答是:我到过中国几乎所有的名胜古迹、旅游胜地,我也去过国外不少地方,比较而言,我认为丽江的旅游不仅在中国,在世界上也是一流的。何以见得?理由是:这里五大旅游资源并存——长年不化的雪山、一望无涯的原始森林、清渠环绕的小镇古城、风情万端的纳西民俗、神秘悠长的东巴文化。
固然,要到雪山森林,中国东北长白山、新疆天池似乎也有,但其远在北方,而且是远离人类聚居的地方。另外,那些地方虽有自然,却无丽江如此丰富的民俗。而丽江的雪山,位于地球北纬最南端之地,且紧靠丽江古县城,就像一位神秘的山神保佑着人们。
要说古城,中国有姑苏古城,国外有威尼斯,还有已被火山吞噬后又被挖掘出的庞贝古城。但是,前两者年代不够久远,且风貌也随时代变迁,而后者只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历史遗迹,一座死城。它们虽有能与丽江古城相匹敌的建筑,但却没有世代居住在古城中繁衍相传、保存古老习俗的居民,没有衬托这古城的奇特大自然景观和历代相传的神秘民族文化。所以说,丽江古城是一座活着的古城!难怪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不远万里前来游览。最近经联合国有关机构反复甄别,在中国现有的近百座名城中,唯独丽江获全票通过,被授予“人类文明遗产”保护单位的殊荣。
丽江一游,感怀甚多。但尤值一记的有三:一是“鬼才”宣科,或可视为一个人和一个超级旅游奇观的产生;二是文化的力量,或称丽江文化与商业化炒作;三是雪山去来,或说是征服的快感和生态破坏的遗憾。
纳西古乐与“鬼才”宣科
到丽江,要了解纳西文明、东巴文化,不见宣科恐有遗珠之憾。反过来,没有宣科,没有这“鬼才”的搅和,恐怕这东巴文化、纳西古城的知名度,远不会有今天这么高。这倒应验了古人的一句话:地以人传,人以文传。
据介绍,宣科20世纪30年代出身于一个中国牧师家庭,其父是这偏远之地唯一一位懂洋文的人。由此,幼儿时宣科就得以同洋人接触,加之其曾就读于教会学校,所以粗通乐律且精通英文。1958年他曾因西藏叛乱受牵连而被打成反革命入狱20年。1978年出狱后,他先任英语教员,1981年重组纳西大研古乐会。宣科60岁喜得贵子并率纳西古乐队走向世界,可谓大器晚成。
有经验的旅游者无不在出发前就把见识宣科这位奇人、观看由他主持的纳西古乐的奇妙演奏,列为丽江游不可缺少的重要项目。
我们一行游完纳西古城,也急匆匆赶往宣科的纳西大研古乐会馆。这是一座两层中间带有较大天井的四合古院,正房敞开作为戏台。没有太多的装饰,会馆古朴而简陋。独特的是台上横梁处悬挂了一排十来位老者的画像。据宣科介绍,这些老者原来都是纳西古乐队的成员,现均已作古。由于古乐队的大多数成员均为七八十岁的老人,这些画像正以每年1~2位的数字增加。“他们是真正的国宝!”宣科如此感叹道。起初,你很难将这地处偏僻小城中的小院及这样一群木讷、安详、闭目养神的普通老人与世界对他们的兴趣及关注联系起来。看过他们的演出,你不得不佩服,这全得益于宣科这位“鬼才”。
“鬼才”宣科已69岁的宣科黝黑而瘦小,高高的颧骨显示出藏汉混血的特征。他像大多数小个子一样,显得精明而具有活力,说话时双目有神,手舞足蹈,幽默诙谐。他精力充沛,看起来顶多也就像五十来岁,绝不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宣科的口才可谓一流,能娴熟地将中英文串联在一起,并且在主持中不时穿插一些敏感而大胆的话题,出格而又不越界。他这种特有的主持方式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演说,以其独特的角度向中外游客阐述他对中国古老文明的见解,听后使人耳目一新,颇具感染力。难怪老外们口播相传,慕名而来,成了宣科的追星族。每晚演出时老外们总是兴致勃勃地坐在前排,听得如醉如痴。此时的古乐只不过成了他演讲的一种鲜活的注解和印证,一曲思想激烈撞击乐章后舒缓的行板。这一张一驰,现代与古老,东方与西方,在这里的水乳交融,不能不说是宣科向世界推介古老中国文明的一种成功。
演出之后,我们意犹未尽,经当地人引荐,单独约见宣科,想再和他聊聊。此时已有一对比利时夫妇等在门外,自称不见宣科不走。宣科还是按顺序请我们先谈,其间他向我们透露了发现香格里拉的经过。1994年宣科经研究并向世人公布了“香格里拉在迪庆”的重大发现,国内外媒体曾炒得沸沸扬扬。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之后他又当面推翻了自己的推论。宣科列举了六大理由证明香格里拉不在迪庆而是在丽江,言词确凿。看来,他大有一言兴邦、一言毁邦的气概,并充满自信,自信只有他说的才能让洋人信服,才是定论。
门外的比利时夫妇已等了很久,征得我们的同意,宣科提前接待了他们,我们正好有兴趣旁听。这对专程来丽江游览的异国夫妇可以说一个主要目的是为追宣科而来的,丈夫是儿科大夫,是一位业余笛、箫收藏爱好者。他利用休假遍访世界笛、箫高手,收集各国奇箫异笛。不久前宣科曾率纳西古乐队到过比利时,他因错过了演出,此次是专程追来的。据他讲,为切磋技艺,他们已在古乐队吹箫师傅家住了两日,今天特意来拜见和感谢宣科。说着说着,他变魔术似的从布口袋里掏出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六七个竹笛,并逐个吹奏一番,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藏起来。宣科与他用英文聊得很开心,我们则全插不上嘴。这对夫妇此行看来别无所图,就是为了寻找知音和收集中国奇特的小笛,宣科的古乐队满足了他。音乐是无国界的,仅一个民间自发的纳西古乐会,就已搅得世界沸沸扬扬,不能不说是文化的巨大魅力。回头再来研究宣科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宣科自我定位为民族音乐学家。在1981年,他重建了停办多年的纳西古乐队,将七老八十、闲居在家的一批纳西老人集中起来,以排练、演奏中国古代的一些著名的、但在汉族地区内已失传的古曲为乐事。这些古乐中有:《紫薇八卦》——据说是为风流皇帝唐明皇李隆基所御制的宫廷音乐;《浪淘沙》——以五代末南唐李后主所写名词“……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而谱的古曲等。纳西古乐《浪淘沙》
严格讲起来,纳西古乐之所以风靡世界,全赖天时、地利、人和。所谓纳西古乐,实际上是以唐宋辞曲音乐为原型的中华古乐。这些古乐因战乱在中土汉族地区流失、消亡了,却在丽江这片偏远闭塞之地,因避开了战祸而得以保存,此是地利。
同时,由于纳西人特有的习俗——由妇女主要负责全部的田间劳作和家务,而男子则游手好闲,有充足的闲暇时间,就可习乐作画以显示其学识和绅士地位。加上他们处在这“世外桃源”之地,不受外界干扰,自得其乐,故而家家歌舞,户户丝竹,得以将这些古曲代代传承下来。其后,通过宣科的挖掘、整理、提升,并加以巧妙的包装和推介,此是人和。
看来,单缺天时。纳西古乐要想从彩云之南靠口碑传播,走出封闭的大山,需要时日,乐队的大多数古稀老人恐怕都等不到那一天,宣科在寂寞中能坚持多久,也不得而之,此仙乐也许会自生自灭。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天时来了——丽江大地震,使记者们蜂拥而至,丽江这尘封多年的世外桃源一夜名扬世界,丽江的美誉及神奇的古乐也在一夜之间传遍全球,海内外游人纷至沓来。
事情的来由就是如此简单,也算天缘赐合。而今,纳西古乐已被炒得如日中天,带有神话的色彩,并非专攻音乐的宣科,也得以大音乐家、中华民族音乐使者的身份,率领这批如同出土文物般的纳西老人,频频出访欧美各国。他们的降临如同天外来客令世人感到惊奇无比,加上宣科用流利的英文出色地演绎了他那似义和拳念咒、唱符、发气功的中国古老神功,竟把烂熟西洋音乐的大鼻子音乐家们一个个镇得目瞪口呆。于是,这些外国人不仅频频请他登临各种音乐殿堂,而且还给他执捧各西方交响乐团的荣誉。厚积薄发,历经沧桑的老人终于找到了自我,自身外张的个性及洋人顶礼膜拜的追捧,更使宣科的狂想力、创造性及随意性发挥到了极致。由此,这位“鬼才”频频扔出轰动世人的“研究成果”。
其一是关于音乐起源的第十七种说法。宣科认为,音乐不是起源于劳动,而是出于人类的恐惧。凭此论断和相关论文,这位挟着中华千年神秘文化而又精通英文的业余音乐家,获得英国牛津大学的博士学位。
其二是宣科根据一位英国作家在20世纪30年代发表的名著《消失的地平线》中所描述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以大胆的想象和联想考证,果敢地确认并对外宣布,香格里拉就在云南迪庆。
此论一出,四海欢腾。市场灵敏度极高的广东、香港旅游机构趁机推波助澜,于是,一批批的盲从而又虔诚的港澳旅行者们,纷纷报名“处女游”,直搅得沉寂了几千年的梅里雪山冰雪消融、鸡飞狗跳。而宣科,则在为自己有如此大的能量——简直就是上帝代言人的角色,感到惊愕的同时,也喜不自禁。
“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这是听完宣科演出,我私下见他时,他的自言自语!不,宣科这不是梦呓,而是告白,是他真实的感觉,大有“我就是天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气势。这就是今天的宣科,这就是今天宣科的境界。
宣科现象耐人寻味,也引来争议。平心而论,宣科作为一个先知者,处在这样一种闭塞、落后的环境中,能够奋争、呐喊,从而使纳西古乐这个活化石重放异彩,引起世界的瞩目,造福一方,实在是可圈可点。
宣科的语言天才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虽土生土长,普通话尚不标准,但与洋人沟通却挥洒自如。更绝的是,他就地取材所自创的一套奇谈怪论,竟让西方的权威对他刮目相看,不愧为一位“鬼才”。
宣科虽生不逢时,晚年却独占天时、地利。国内各界虽对他张狂的言论、个性常有微词,但也拿他无可奈何。地以人传,人以名传,时势造英雄。一个人一旦被时势送到万人景仰的神坛上,常常即可获呼风唤雨的神威。若头脑不清醒,不明白哪些是自力、哪些是借力,而以为那无上神力就是自己之力,那后果就难以预测了。生活中,有多少英雄人物莫不是因这佛光效应跌下舍身崖的。
宣科先生,你的成就得来殊为不易!
宣科先生,望走好!
纳西古城与丽江地震
乍到纳西大研古城,竟恍然有回到童年时生长的贵州水西县城的感觉:古朴别致的五花石板路;横平竖窄的古老街巷;木梁青瓦的穿斗式建筑……还有那小摊、小贩、小食店……
遗憾的是,我家乡的古城同众多中国古老的古城一样,伴随经济狂潮,如今已非驴非马,昔日景象**然无存。就这二十来年时间,纳西古城却保留下来了。而且,凤凰涅槃,保留再生的比原来的还好。
游古城,少不了要看看规模宏大的土司府——木王府。
纳西人姓氏多同汉族姓氏相类似,但其中尤以“木”与“和”姓居多,据说占了纳西族70%以上。最著名的和姓之人首推原云南省长和志强,姓木者最显赫者自然就是这木王府的主人——土司木老爷了。关于木王府和木老爷的家系资料不少,但我最感兴趣的则是“木”姓的由来,即这纳西土司为何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姓。在细究此姓氏由来的同时,我还意外地得到了纳西族同中土王朝和汉民族的一些关联信息,也算是一个额外收获吧。原来,在明洪武年间,纳西土司即木王府的第一位主人通晓大义,曾千里进京晋见明太祖朱元璋,表示归顺之意。龙颜大悦的明洪武为表褒奖特赐姓纳西土司。这一赐可赐出了学问,洪武皇帝姓朱,但又不愿将自己姓氏全赐完,于是来个折中,将朱的上半部留下,下部赐予。于是,土司得了个木字。从此,有了木土司,有了木王府,也有了纳西族中木氏这一大姓。血浓于水,纳西族木姓这一由来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华民族大家庭丰富动人的生成史。
观看土司府,在为其宏大、别致吃惊的同时,我却发现这古色古香的建筑是重建的。由此延伸开去,可知丽江古城的绝活——那纵横交错、搅活了这座古城的溪流及五花石小道,大多也是近几年恢复重建的。
游江南曾为“小桥流水人家”而神往,但更为想象与现实相去甚远而失望。今天游滇西丽江,却意外体会到了“小桥流水人家”的神韵,纳西古城大小计有上万座桥,几乎是“家家门前垂杨柳,户户窗后清水流”。
纳西古城为何古貌既存而又神韵独在、形神兼备呢?当地人解释是文物保护得好。还有人解释是因此地出了个大官——原云南省长和志强,故得殊遇。
我看则不然。瑰宝得留理由有三。
一是丽江大地震的帮忙。
1996年春节,丽江遭遇了一场强烈地震。房屋十有九塌,居民露宿田野。地震惊动了全国,也惊动了世界。
当世界的目光凝聚在这千年封闭的边陲之地时,如同世纪初西方络绎而来的探险家被此地的绝妙风光所征服那样,生活在世俗中的人们完全被这个“世外桃源”所震撼了:终年积雪的皑皑雪山,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五方杂处的民族风情;醇和悠远的古城古镇……丽江被推到了现代社会的面前,如同一位天生丽质、久藏深闺人未识的国色天香一下子出现在被都市化污染得昏头昏脑的现代人眼前。于是,世俗被征服了,“现代”被征服了——善款源源而来。据不完全统计,丽江地震,来自海内外的各种捐款达七八亿元之多。另外,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官员也来了,丽江来去,这些高傲的大鼻子为这座古城投下了神圣的一票——人类文明遗产。
大破而大立。利用这一历史契机,凭雄厚资财,丽江开始重建了。几年后的今天,征服我们的新丽江,就是这重建后的古城。难怪其不仅保留了古韵,还有了令人吃惊的品位。
二是旅游热的推拥。
连续几十年的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特别是沿海的人们已具有了外出旅游的财力和冲动。休闲旅游,特别是追寻那种既有自然、又有人文、更有神秘感之地的游历,成了不少都市“笼中人”的渴望。丽江的一夜成名,搅动了这蠢蠢欲动的旅游大潮,于是,古城火暴了。
我们到古城大研,才是大年初三,但整个城市人头攒动,户户灯火,城开不夜。昔日过年只知打烊关门、埋头喝酒的丽江人,被外来财神们急促的脚步和敲门声搅醒,也改变了千年形成的生活习惯,家家开门做生意,户户上街揽游客,五湖四海皆兄弟。过年成了联合国年了:穿行在古城的街巷中,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市声喧哗,间或伴之以炮仗礼花,洋人、汉族人、纳西人和睦相处,各得其所,活脱脱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正是有了这强大的市场基础,为宣科现象的产生创造了无以复加的绝好条件,“鬼才”宣科从闭塞的山间走向世界,丽江纳西文化包括那神秘的纳西古乐扬威世界则是必然的了。
三是“鬼才”宣科的搅和。
有了无边无际的市场承接,“鬼才”宣科凭其流利的英语和特异的禀赋,施“以夷制华”的韬略,在成功兜售纳西古乐和自己的同时,还有一个“贡献”,就是发现了“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就在丽江西北的迪庆——“鬼才”宣科为自己这一发现还专门去省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其理由虽显牵强和幼稚,经不起推敲,但仍被人们炒得沸沸扬扬。今天的人们哪顾得上去论证。“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人们只管推波助澜。迪庆成了“香格里拉”,官员们乐得嘴都合不拢,纷纷来捧场:欢迎大家来旅游。还宣布,一旦梦想成真,将授予发现者宣科为“荣誉州民”,功赏至伟。
一石激起千重浪,这一发现首先激动的是香港地区的旅游发烧友们。于是,处女游形成了。“我见到了香格里拉”、“香格里拉去来”。旅行社大做生意,传媒界推波助澜,尝蟹者忘情炫耀。香格里拉热了,迪庆热闹了,本是个皆大欢喜结局,孰料有关人士却冷落了一个关键人物——始作俑者宣科。
“我将重新宣布,香格里拉不在迪庆,而在丽江”,宣科这样告诉我们。我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宣科一本正经地向我喃喃地表白道。
严肃的命题,荒诞的现实 ,一切如此矛盾但又如此和谐共生共处。这就是纳西现实,也是现代世俗现实!
香格里拉与商业造神
香格里拉在英文中相当于中国“世外桃源”之意,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英国一位作家曾在《消失的地平线》一书中描述一块处于中国滇西北紧邻西藏的神奇之地,这里“三江纵横,雪山耸立,五方杂处,和睦安宁”。
小说出版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欧洲,反映了人们对安详、和平生活的向往。其后小说拍成电影,反响甚大,“香格里拉”一词也不胫而走。到20世纪50年代,伴随着一位海外华人大亨以“香格里拉”冠名的酒店的国际化、连锁化和享誉世界,香格里拉这一品牌具有了无上价值,有可能出香格里拉的滇西,更有了发掘价值。而精通夷务的“鬼才”宣科在此时推出这一发现,则是必然的了。
很显然,“香格里拉”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如同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一样,不过是世人对一种理想社会及生活的向往而已,香格里拉显然属于西方版的“桃花源”。因为,据考证,英国作家根本没来过滇西。有趣的是,这位没来过滇西的英国作家,其笔下所描述的景观为何与迪庆、丽江如此相似呢?
此番丽江之行,我总算揭开了这个“谜”。原来,就在《消失的地平线》一书出版前后,有一位美籍奥地利人——植物学家洛克先生,进入了丽江。而且,一住就是20年。正是这位植物学家,把自己发现的丽江向世界进行了第一手报道。大量论文发表在美国颇负盛名的《国家地理》杂志上。据说,隔山买牛的英国作家凭此素材加上作家的非凡想象力,就有了世俗中流传的香格里拉。
“三人成虎”,天缘赐合——生活中这类例子不胜枚举,稍加分析,即可不攻自破。遗憾的是,现代人大都愿意将错就错,尤其是在商业社会。于是,才有了宣科式的“考据”,才有了以盲导盲的旅游潮……没有受害人,都是受惠者。故大家乐得将计就计、皆大欢喜。偏偏我这个特殊游客不喜欢随波逐流,忘情山水之余,更着迷于破译这一篇篇“人间喜剧”。嘿!这真叫不识时务,败了别人的兴。遗憾的是自己天性如此,总喜欢穷根究底。写到这里,能做的只是缀上一笔:文中对当事人若有得罪之处,望海涵!
玉龙雪山——人与自然
玉龙雪山海拔六千多米,虽低于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一千多米,但因其地处地球纬度最南端,离人类聚居点最近,故旅游价值非凡。
玉龙雪山离纳西古城才二十多公里,山顶终年积雪。伫立丽江古城,即可见蓝天丽日下的皑皑雪峰。当地人把玉龙雪山视为他们的图腾和守护神。
曾几何时,山顶的白雪还是那样洁白无瑕,人们只能仰望而不可企及,顶礼膜拜,对其神秘生出无限遐想。而今,这蓝天、丽日、森林、草原、古城、雪峰……均可踏在游人脚下,五彩杂叠,身临其境,这举世闻名的奇观,自然成了丽江旅游资源的招牌菜。
两年前,当地旅游部门为招揽客源,投入五百多万美金,从雪山底下海拔2 000米之处修建索道直达海拔5 000米之处的冻土冰川带,让游客既可免去登山之苦,又能享受登顶的快感。虽说可乘缆车攀上5 000米高峰,但到达山顶后,顶着山上凛冽的寒风,爬上几步还是会感到心慌气短。可以想象如果徒步爬山,这些游客无论如何到不了这个高度。这也许是我们一生中仅有的一次高山体验,所以特别珍贵、格外珍惜。
据介绍,修建索道的工程特别艰巨,开始时想租外国直升机吊装设备。但因空气稀薄,直升机缺乏升力,无人敢接,后来只好用人工硬扛,最初100元1袋水泥还有民工愿上,接近山顶时,500元背1袋也无人愿接。其间,还死掉8个民工。历经艰辛,终于建成了这号称世界难度最大的索道。
登完雪山,我的心态是矛盾的:一方面是感谢主人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一睹千年冰川创造了条件;另一方面是为自己作为人类的一员践踏自然、破坏生态而深深负疚。
据山顶的工作人员讲,今年气候暖和,基本没有下雪,故山顶的雪线大大上移,眼见着冰山日渐缩小,可能与游人过多、山顶温度增高有关。登得山后,才知人类的破坏之烈。下得山来,我不由得想:几年之后,神圣的玉龙雪山,会不会由于人们蜂拥而至的跋涉,变成一座无雪的雪山?推而广之,今天的旅游,哪里不是这种矛盾的频频再现呢?开发一处糟蹋一处,不开发经济又不能发展,当地民众还要继续受穷。经济发展与社会生态平衡,如何平衡?!社会生活中无处不充斥互相矛盾的命题,无处不在展示这哲学上的悖论。这是一个绕不开的、涉及人类生存的重大命题,如何破题,只发感慨无济于事,还得解题,靠我们这些现代人身体力行。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呢?1999年春节,王志纲在玉龙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