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惶惶然,王陵基穷途末路(1 / 1)

蒋介石父子飞走了。胡宗南的斐昌会、李振兵团起义,只有李文兵团龟缩在新津一线,准备负隅顽抗,而胡宗南却拉着他的一部份军队到西昌去了。围城的刘(伯承)邓(小平)大军,为着争取和平解放,尚未对成都发起攻击。这时的成都市内,兵慌马乱,大街上关门抵户,行人寥寥。盛文的部队不知在忙些什么, 每天,载满部队的美制十轮大卡车,在街上疾驰,还有那些抓人的警车,黑寡妇似的,不时拉长尖锐的警笛,这就越发增添了紧张气氛。而那些以往只有到了晚上才将家财疏散的绅士、有钱人,达官贵人,现在白天也公开疏散了。随处可见,黑漆公馆大门前停着大卡车、黄包车甚至鸡公车……管家忙碌紧张得工峰似的,指挥着家中佣人、还有临时找来的苦力,将家中财物大包小包地扛到车上,运到乡下,毫无疑问,成都解放指定可待。

12月21日上午十时左右,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四川省自卫军总司令王陵基,在督院街四川省政府办完他最后一次公,下楼上车前,怀着眷恋的心情最后看了看他坐镇快两年的省府里的一草一木,然后上了车,让司机将车朝暑袜街市邮政总局开去。

大街上寂寥的街景急速从车窗前闪过,王陵基将头靠在车坐上,闭上眼睛。他知道,大局是无可挽回了,老蒋留下的文武二将:他胡宗南,胡宗南日子比他好过得多。率一部份残兵败将退到了西昌的胡宗南,虽然口口声声遵照委座指示,要在十万大小凉山开辟第二战场,但那是虚张声势,近日他不时在西昌与海南之间飞来飞去。胡宗南手上有军队有飞机,有退路,而自己呢?光杆司令一个,危险之至!坚持到现在,我对得起党国,对得起委员长了!王陵基心想,我也该走了!

“主席,到了。”坐在前排的副官经轻轻一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他这才发现成都市邮政总局到了。这是一幢具有典型欧式风格的大楼,是成都为数不多的现代化标致性建筑物之一。

他刚刚下车,成都市邮政局局长张云帆迎了上来。这是一个很洋盘很西化的中年人,穿西装,打领带,戴副金丝眼镜,皮肤白里透红,嫩得像是剐了皮的免子。

王陵基伸出手去同张局长握了握手,压低声音:“张局长,带我到你们的总机室去。”

张云帆怔了一下。按规定,总机室是机密地方,一般人是不准进去的。这王灵官直奔邮政总局而来,来后又直奔总机室,这是何为?但这些不解、疑问,在张局心中不过是瞬间即逝,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遇到这样的事,作为下属,他不能问,只能执行。

“好好好!”张局长连连点头,将王陵基带到了总机室。

张云帆是电讯科班出生。按王陵基指示,他亲自抄起电话,去接台北长途电话。王陵基屏着呼吸,只见仪表盘上,红绿灯闪闪。张云帆用一口四川椒盐普通话,对着话筒大喊,“台北吗……请接转国府办公厅……”之间,线路不断出现梗阻。王陵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紧张得满脸红,双手按着桌沿,气都出不匀。

“好,通了。”终于,张云帆从耳朵上摘下耳机,双手递给了旁边的王陵基。

王陵基接过耳机戴上,急切地呼唤:“喂,我是四川省政府主席王陵基,请问,先生是谁?”

“啊!”王陵基脸上流露出惊喜,眼睛都大了:“你是俞济时先生,太好了!”就像落水快死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对着电话急切地向手握实权的侍卫长兼军务局长俞济时陈述了这段日子的艰辛,他的种种努力。最后,声音打抖地请求:“总之,陵基已经克尽职守,圆满完成了委座交待的任务。现在,情况紧迫,请能近日派一架飞机来蓉接陵基去台……”

电话中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俞济时说:“你别放电话,我去请示一下回你的话。”

“好的,好的,谢谢俞先生!”向来为人生硬,铁钉子都咬得断的王灵官,这时的语气特别和缓、客气,甚至带有一丝讨好的意味。虽然海峡那边的俞济时看不到他的表情,王陵基还是下意识地弯了弯腰,算是鞠躬。他是给决定他命运的总统府军务局长俞济时鞠躬了。

好消息接踵而致。很快,海峡那边传来了俞济时的声音:“刚才请示了委员长。委员长同意给你派飞机。你准备一下!飞机今天晚上九时准时来成都风凰山机场接你。”

王陵基又是连声谢谢。

电话中,总统府军务局长却不无担心地问,凤凰山机场缺乏飞机夜航起落的条件,他问王陵基怎样保证今夜飞机在凤凰山机场安全起落?

“这样。”王陵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急中生智,他说:“今晚七点钟开始,我亲自去到凤凰山机场布置,要机场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八点半以后加灯,总之,保证达到飞机降落要求的亮度。另外,届时在机场正中,用白布摆出一个醒目的白色十字大标记指示飞机降落,你看这样行不行?”

“好的。”看来,王陵基的回答让军务局长满意,“那就这样了吧。”俞济时说完挂了电话。

王陵基欣喜若狂,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赞扬了还在坚持工作的张局长,好话说了一大堆后告辞了 。

回家途中,思维转得很快的他,特意去了先大启处。先大启是保密局四川省负责人、特务头子。特务名堂多。看来,要作到今夜台湾派来接他的飞机在凤凰山机场安全起降,万无一失,得有先大启加盟才行。今夜飞台是个秘密,本来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不让别人从他这里分一杯羹。但考虑再三,先大启是他需要的人,只得让这个特务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

果然,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实则心狠手毒的四川省保密主任长先大启听了王陵基送来的这个好消息,高兴极了,满口答应:王主席,这事你交给我办,我保险把这事办巴式。请王主席回家休息,届时驱车来就行了。虽然先大启没有接到毛人凤要他“撤”的命令,但事到如今,逃命要紧,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今夜他要搭乘接王陵基的飞机飞台,先飞过去再说。

王陵基这才放下心,驱车回了家。

王陵基回家倒头就睡。睡前,他给年轻貌美的如夫人红芙蓉说,今天的晚饭开早一些,吃晚饭后他要出去办要事。

晚饭,四菜一汤,是红芙蓉陪他吃的,红芙蓉给他办了一道他最爱吃的豆瓣鱼。

红芙蓉做出很关心的样子对他说,见他近日茶饭无心,人也日渐消瘦,她午后特别打发厨下陈嫂到青羊宫菜市场挑了一尾两斤来重的鲜鲫鱼做的豆瓣鱼。他心中清楚,这是只知打麻将的如夫人有意对自己的巴结。最近,她老是到隔壁一个有钱人家打麻将,从早到晚,打得昏天黑地,家也不知回,他对她发过气。如果是以往,他非把她打来睡起不行。

“请呀!”饭桌上,如夫人伸了伸筷子向丈夫示意,并甜甜地一笑,眼睛几眨,俊俏的脸上细腻白嫩的腮帮上现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好。”王陵基懒心无肠地伸出筷子,挟了一撮豆瓣鱼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但他无心下咽。看着比自己年轻一半有多的如夫人,想着自己逃台后家中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时神情有些恍惚。

“方舟,你怎么,人不舒服么?”

“我这次出去要好多天才能回来,你打个电话到红照壁,把我的小儿子丁丁叫我来,我有话对他说。”王陵基在成都的公馆当然也不止一个,他的发妻和儿女住在另一个公馆。红照壁公馆。情知这一去就是永别,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最小的儿子小丁。他很想带走小儿子,但不能带,形势险恶,吉凶难测,今夜,他能不能走,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红芙蓉虽是一个麻将迷,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但她从王陵基的神情和这话上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起了些疑心。

“方舟,莫非?”红芙蓉原是唱川戏的,她问这话时,睁大眼睛,眉毛吊起。

“不要乱想。”王陵基作古正经地教训红芙蓉道:“我们的力量大得很!你不要东听西听,东想西想的。我是省主席,即使万不得己要撤,我肯定要把你们带到西昌去!”

红芙蓉信了。她想,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小丁是王陵基最爱的幺儿,才10岁。如果他真要溜,无论如何不会不带丁丁走。于是,她把电话打到了王陵基的红照壁公馆。电话最先是管家接的,听到如夫人的话,管家有些犹豫。

王陵基上去接过了电话,狠声莾气地说:“你让丁丁过来,我有话给他说,你让他坐黄包车过来。”这样一说,管家还有什么说的,马上答应。

餐厅里那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红芙蓉和丁丁坐在两侧,气氛显得很沉闷。王陵基很少吃菜,只是喝酒,他的幺儿丁丁用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父亲。

如夫人红芙蓉挟了一筷子豆瓣鱼在他的盘子里,王陵基竭力镇静着说:“你们也吃!”说着,给幺儿挟了一筷子他最吃的宫保鸡丁。

“丁丁!” 王陵基关切地看了看儿子,目光里是少的温存:“我最近要外出一段时间,学校停课了,你就在家把功课好好温习温习。不仅是要学功课,你还要多多学习古训,比如‘夫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丁丁只知道点头,他哪知道这是父亲颇含深意的临别赠言。

这时管家隔帘报告:“王主席,先(大启)主任来了!”

“啊!”王陵基有些吃惊,不是说好了的,先大启先去凤凰山机场布置一应事宜嘛?怎么这会儿来了?”他说:“那就请先主任进来。”

话未落音,先大启挑帘进来了,王陵基抬起头,用眼睛问询。红菱蓉客气地站起来,说:“先主任,请用饭。”

“不客气,不客气!”先大启说:“我是来接王主席的。”王陵基从先大启的神色中得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家伙心急,等不及了,专门来接他的。于是,他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博士帽和风衣,对如夫人红芙蓉和幺儿丁丁说:“我走了。”他根本不敢看他们,和先大启一起急急出了家门,钻进了停在门外的汽车。

冬天天黑得早。才六点过钟,阴冷的天幕就弥合了天地。从车窗内望出去,沿途大街上了无人迹。写有“四川老牛肉”的灯笼,在寒夜中不时从车窗前飘过,像是飘过的点点荧火……他们乘坐的大功率越野美吉普车很快出了城。水泥路变成了碎石路。车子有些颠簸。两边的村庄黑压压一片,了无生气。

凤凰山机场终于到了。先大启不愧是特务头子,准备工作做得很好。机场加强了警戒,所有灯光一起打开,将机场照耀得如同白昼。跑道正中那用几十丈白布铺成的大大的一个十字,格外醒目。

得知王主席驾到,身着戎装,个子瘦瘦,腰上挎一只左轮手枪的机场主任跑步来到车前,向王陵基立正,敬了个军礼。报告道:离九点还有些时间,请主席下车休息。

坐在车上的王陵基只是掀开车门,皮笑肉不笑地对机场主任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就不下车了。飞机一到,我们马上上飞机,你去忙吧!”

“是。”机场主任又向他敬了礼,走了。心情紧张的王陵基叫司机熄了车灯,他抬腕看表,刚好九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可是,夜空中并没有响起他渴望听到的飞机马达声。

他和先大启坐在车中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可是,四周仍然死一般的静。

两包“强盗”牌香烟已经抽完。最初一抹晨曦已经将四周醒来的村庄染上了胭脂色。雄鸡声此起彼伏,机场上所有的灯光都渐次熄灭。机场正中那由几十丈白布摆成的大大的十字,趴在地上,像是两条被打断了脊梁的大白蛇。

“妈的,龟儿子东西搞的啥子名堂!”王陵基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听天由命吧。”先大启叹了一口气。他们失望已极。天亮了,他们知道,台湾的飞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来了。台湾方面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

“走吧,回去!”王陵基说这话时,人整个几乎瘫了。

12月23日,就在解放军即将进城之际,王陵基带着国民党保密局四川负责人先大启,民政厅长宋相成、田粮处长王崇德乘一辆中型美吉普,一早溜出了城,沿成雅公路向西而去。中午时分,他们到了双流县政府。县政府里面乱糟糟的,县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县自卫队长彭笑山前来迎接。在县自卫队办公室小坐时,王陵基看见旁边一架衣架上挂有一件毛呢大衣,不知怎么他很感兴趣,问彭笑山:“这件大衣是哪个的?”

彭笑山叫在隔壁的县府文书刘启明进来问,“这件大衣是你的吧?”

刘启明说是。

“我要去办点事,我穿在身上的这件美国黄呢军大衣太惹眼了。”王陵基看着刘启明说:“我想拿我这件军大衣同你换。”

“好好。”刘启明心中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但王陵基话已出口,他不能不同意。

换上刘启明的大衣,王陵基对彭笑山说:“你带我到你们县府的总机房去一下。”他要他的随员宋相成等就在那里坐等。

彭笑山感到莫名其妙的,但省主席的话不能不办,他带着王陵基去了总机房。进门对一个正在值班的姑娘说:“这就是省政府主席王主席。”

头上戴一副耳机的姑娘这就要站起来。

王陵基做了一个姑娘不要起来的手势,说:“你给我接个长途电话!”

姑娘一怔:“王主席要接哪里?”

“台湾。”

“台湾我接不来。”姑娘说:“我去叫台长刘泽儒来。”

王陵基点点头,吩咐姑娘,“快去。”

刘泽儒台长很快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模样精明的年轻人。

“他是?”王陵基看着进来的这个陌生年轻人,拧着眉头问。这时,他对所有的陌生人,尤其是青年学生模样的人很警惕。

刘台长指着青年人介绍,说:“他是我们台的技师,叫宋明清,技术相当不错,是在南京受过培训的。”

“那好。”王陵基阴沉着一张马脸,叫宋明清赶快替他接通台北的长途电话。

宋明清坐了下来,戴上耳机,开始拔叫台北长途。仪表盘上一阵红绿灯闪烁。

“报告王主席!”宋明清拔叫一阵台北长途后,调过头来看着王陵基说:“长途台说要下午三点以后才能要通台北的长途,怎么办?”

王陵基略为沉吟,吩咐宋明清,“那你给我接省府机要室,就说我要找省府秘书长孟广澎!”

“好的。”宋明清三两下就接通了省府机要室。旋即把耳机递过来,说,“孟秘书长来了。”

王陵基带上耳机,对着话筒很小声地问:“是广澎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王陵基扬起了声:“我现在双流县政府。今天下午三点,你把台北总统府军务局的电话接通,要俞济时派一架飞机来接我,嗯?”

“然后!”大概得到孟广澎肯定的回答后,王陵基接着吩咐:“届时,你把台北的长途转到双流县政府来,我等着。”

坐在一边的宋明清做出一副似听未听的样子,而其实却是在尖起耳朵听。他是一个进步青年学生出身,恨死了疯狂镇压学生运动的眼前这个想逃台湾的王灵官。他一边恨一边暗想,该怎样才能让王陵基的逃台阴谋不致得逞?

王陵基刚刚放下电话,闻讯赶来的双流县长缪向辰一头撞了进来。

“主席,我来迟了!”身材瘦削,一张脸上满是惊悸、霉得起冬瓜灰的双流县长,在王陵基面前,做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王陵基看着玩忽职守的双流县长,蹬大了一双恨眼,张开了大嘴,样子凶得吓人。可是,就在他要破口大骂的瞬间,像变戏法一样开了笑脸,亲热地拉着缪县长的手,说:“走,我们出去说。”

他单独把缪县长拉到院子中一棵桂花树下,像哄孩子地轻言细语:“今天下午台北有个重要的长途电话来,你负责帮我接。他们要派一架飞机来接我。你叫他们派飞机来就是。之间,我有事去新津一趟……”

这是王陵基起的奸心。考虑到那天在电话上同俞济时说得好好的,当晚台湾派飞机来接他,连来接的时间及若干细节都定了。可是届时屁都没有一个。今天更悬!他使的这一招是一石二鸟。届时,如果天上真的掉了馅饼――台北果真给他派来了飞机,双流与新津近在咫尺,他在新津可以看见天上来的飞机。顺路很快就可以返回,一点不误事。如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飞机届时不来,他则赶紧顺川藏线跑,向邛崃方向五面山逃命。

缪县长点头不讳,答应照办。

王陵基临上车前,又给缪县长提了许多劲,许了许多愿。诸如委员长很快就要率军打过来,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暴发,党国不会亏待有功之匠云云。完了,不忘叮嘱缪县长一句,关于台湾派飞机来一事,要注意保密!

缪县长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并将王陵基一行送上了汽车,一直看着他们乘坐的那辆美制中吉普消逝在公路上。可是,缪县长刚刚转过身来,就“呸!”地一声骂开来:“龟儿子王灵官你这才跑得快,未必老子是傻的!你晓得跑,咱老子就不晓得跑?”

缪县长前脚接过“任务”,后脚就将“任务”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刘台长;刘台长又交给了宋技师。

“嘀铃铃!”下午三时,从成都四川省政府转来的台北电话准时在双流县政府的总机室响起。

宋明清接过电话。只听对面说:“我是台北总统府军务局。”来电自报家门,问清接话的是双流县政府部机室后,说:“请王陵基主席接电话。”

“王陵基主席有要事到新津处理去了。”宋明清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沉着应对:“王主席嘱咐过,有什事,请对我讲!”

台北方面表示今天下午肯定派飞机来接王陵基后,问:“我们的飞机降落在哪个机场?”――当时,双流到新津一线,可供台湾飞机起降的有几个,其中有与成都近在咫尺的双桂寺机场,还有双流机场、新津五津机场。

略为沉吟中,思想进步,仇恨王陵基,年轻精干的宋明清判定,狡猾的王陵基,这时一定在距双流不过二十来里地的五津镇,正坐在他的汽车里观察着天上情况。只要台湾的飞机一来,无论飞机是降落在其中的哪一个机场,他的吉普车都可以很快赶去,一点也不误事。可是,他想,缪县长溜了,你家伙活活裁在了我宋明清手里!

一不做二不休,把“王灵官”的去路堵死!宋明清想到这里,咬咬牙,说:“王陵基主席已离开双流,新津,不知去了哪里。临去时,王主席吩咐,让我把话转告你们:他自有办法对付,请你们就不必派飞机来了!”说完,他摘下了耳机。尽管是隆冬季节,但已是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这时,坐在美式越野吉普车上的王陵基,让司机开着车,沿川藏公路、在新津与双流之间往返梭巡,极有耐心地观察着、等待着台湾来接他的飞机,怀着一分侥幸。最后,随着夜幕的降归,他再一次深深失望了、绝望了。他只得让司机将车往邛崃方向开,然而车过了新津,遇到大批从前线往后撤退的李文部队。一问,邛崃已经丢失,解放军正沿川藏公路向成都方向疾进。

12月25日,在解放大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的情况下,王陵基一行急急如漏网之鱼,一头钻进了新津与邛崃交界的五面山。

眼前战乱不到的五面山好幽静。满眼树木葱茏青翠,雀乌啁啾。如果不是远远隐隐传来解放军轰击胡宗南李文残部的大炮声,这真是个寻幽觅趣的好地方。中午时分,狼狈不堪的王陵基、宋相成等人来在一处冠盖如云的大柏树下,王陵基要大家休息。

王陵基最先一屁股坐在树下,不无苦涩地掉了一句文:“良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说着,他向长期追随他左右的几位拱了拱手,“诸位!”他说,“大势已去,我们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吧。大家在一起,目标太大。希各位善自保重,若是大难不死,必后会有期。”说着,从跟在身边的一个弁兵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大眼瞪小眼的几位随员,看着他将包袱一抖,再将包袱皮执于手中。

先大启、宋相成、王崇德以为他要自杀:要学崇祯皇帝吊死在树上,赶紧上前相劝。

“哈哈哈!”王陵基仰天大笑,笑得脸都歪了。笑了笑,他说:“你们看,我王陵基是那样的人吗?”说着,将从包袱中抖出来的百余两黄金,一一拿起分给大家。最后,万分珍惜地从地上捧起那颗硕大的“四川省政府”钢印,反复摸娑后,眼睛一闭,用力一甩。大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地一声砸进旁边的一个深潭,“嘟嘟”几声后,沉没了,不见了。

他这就转过身去,顺着一条茅草没膝的山间小道往前走,身姿很快隐没在一片浓荫中。

王陵基昼伏夜行。第三天中午时分,一身稀脏,胡子多长的他出现在故里嘉定城外。隔江望去,沿江万瓦鳞鳞一字排开的房舍上,那从小就熟悉的钟鼓楼上,已飘扬着红星红旗。这让他触目惊心。他这次是走投无路,潜回故里,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藏一段时期。过江之前,为以防万一,他将揣在身上的20两黄金和戴的手表都扔了。撑着疲惫以极的身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过了江,刚走到城边,闪出一个年青解放军战士,手中端着一支小马枪,一张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逼人。

“干什么的?”小战士一边盘问,一边打量着这个一身稀脏的长衫客。

王陵基万万没有想到,解放军办事是那么严密,这个小战士似乎对刚解放了的嘉定城中每一个人都弄得清。

他心中打鼓,竭力沉着应对。

他说:“我是回家的。”

“你叫什么名字?”小战士又问。

“戴正明。”他灵机一动,报了个假名。

“家住在哪条街,家中有些什么人?”

王陵基觉得按小战士的问回答必然露底。这就叹了口气,说他是成都一家药房的师爷。药房关了门,他只得回老家投亲靠友。

小战士虽然年轻却很警惕,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这就将他送到俘虏营。当天,俘虏们被一排解放军押送到雅安去斟别。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名山县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王陵基装作腿抽筋,走路一拐一拐的,越走越慢,渐渐与队伍拉开了一截距离。夜幕降临,群山隐去时,他乘押送人员不备,趁机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