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在《滦阳续录》讲了一个什刹海老僧的故事:有一位什刹海老和尚,曾见两个鬼相遇,其中一个问:“你干什么去了?”答:“我投生转轮期还没到,在这里闲逛逛。你干啥来?”一个说:“我是找替身的吊死鬼。”另一位问他在这儿几年了,这一个说十多年了。那一个又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替身?”这一个说:“人们看见我都吓跑了,没有办法。”另一个说:“善于害别人的人自己首先要藏好锋芒,匕首要刺出去了而神色泰然自若,才能达到目的。你用鬼脸吓人,人怎么会不让你吓跑呢?你为什么不涂脂抹粉去媚惑人,或者干脆抱枕头陪他睡觉来取悦人呢?如果这样做,你肯定会成功的。”那位什刹海的老和尚一向严正,听到这里,忍不住厉声呵斥,那两个鬼很快钻入地下不见了。没过几个晚上,寺里有人上了吊。这个鬼可算得上阴险毒辣了。
这篇故事中,通过两个鬼的对话,把鬼的阴险和狠毒刻画得入木三分。看起来为鬼写照,实际上是为人写照。纪晓岚写了各种各样的鬼——有误拘误判、草菅人命的“愦愦之鬼”;有助纣为虐、**同类的卑劣之鬼;有包揽词讼、罗织人罪的帮凶之鬼;有奴役男鬼、包占女鬼的豪霸之鬼;有变化多端、欺软怕硬的无赖之鬼;有阴险毒辣、设计害人的奸诈之鬼;有八面玲珑、周旋官场的滑头之鬼等等。总之,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鬼。
《槐西杂志》讲了一个书生的故事:有一位官宦人家的子弟,在坟园里读书,坟园外住着几十户人家,都是给豪门大户看坟的佃户。有一天,这个书生在墙豁口处看见一个漂亮姑娘,露出了半张脸,他刚要看个仔细,女子已匆匆离开了。过了几天,他又看见这位姑娘在墙外采野花,并不住地往墙这边张望。有一回竟然爬上墙豁口,露出半个身子。这位书生以为姑娘对自己有意了,心里开始胡思乱想。但他转念一想,这地方住的全都是一些粗俗不堪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而且他所见到的女子,都衣着朴素,谁也不像这个女子这么浓妆艳抹。便疑心这个女子是狐鬼精怪。所以尽管这个姑娘眉目传情,书生却始终没有搭理她。一天晚上,书生独自站在树下,听到墙外两个女子窃窃私语。一个女子说:“你的意中人正在月下散步,你为什么不快点找他去?”另一个说:“他正疑心我是狐仙鬼怪,干什么要让他担惊受怕呢?”一个说:“青天白日的,哪儿会有什么狐仙鬼怪?这家伙可真够傻的了!”书生听了这话,暗暗高兴,提了衣服就要出去。忽而,又猛然醒悟:自称不是狐仙鬼怪,就更加可疑了。这两个家伙,一定是狐狸或鬼怪了。天下小人没有一个自称是小人的,不但不自称小人,还都痛骂小人,以表明自己不是小人。这两个东西玩的也正好是这套把戏。他一甩胳膊走开了。第二天,在周围秘密查访了一下,附近果然没有这样的两个女人。而且,从此这两个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故事把狐鬼的自我掩饰写得很生动,而那个书生悟出的道理也让人警醒。明是写鬼,实际上是活画出小人的嘴脸。
还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避仇人追杀藏匿在深山里,晚上,在月光下看见一个鬼,吓得躲在一棵白杨树下,趴到地上不敢起来。鬼冷不丁看见了他,问他怕什么,那人战战兢兢回答说:“我怕你!”鬼说:“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人,鬼有什么可怕的?谁害你狼狈到这个地步,谁让你颠沛流离?那家伙是人还是鬼呢?”说完就隐身而去。
这个故事主旨很鲜明,那就是人比鬼更可怕。在这里,鬼的世界与人的世界,是完全对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