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六年(1791)正月二十九日,纪晓岚再调左都御史,又掌乌台。
为书吏议叙过优及抄写工价之事,纪晓岚与总裁王杰发生了争执,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俩人为此别别扭扭,从乾隆五十三年(1788)五月一直闹到五十六年(1791)正月。乾隆皇帝不得不让军机大臣调停此事。事情起因是:乾隆五十三年五月纪晓岚在热河时,王杰奏续修《礼部科场条例》其书不过一千四百余页,而原奏议叙书吏有二十名之多,计每人写书不过七十余页,较各馆议叙实为太优。又原奏仅有书吏自备资斧办理纸张、饭食、板片、工料之语,并未奏明派令出银。王杰令书吏二十名每人出银一百五十两,并七八十两不等,存贮部库,以为修书之用。纪晓岚不同意,二人发生了争吵。
纪晓岚同王杰的关系是不错的。不只是不错,而是交谊至厚。王杰字伟人,号惺园,陕西韩城人,乾隆二十六年(1761)进士第一,官至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王杰也是一条耿直的汉子,他和纪晓岚一样,决不与和珅酬接趋走,在这一点上二人可谓志同道合,但为了书吏出银的事,二人闹翻了。纪晓岚情急中说出了王杰把书吏赔付的银子拿回家去的话。王杰不依不饶,向乾隆皇帝上了折子。
四库馆中人数最多的就是誊录人员,缮书处誊录的定额为四百人,荟要处誊录为二百人,共六百名。这个数字还不包括临时增加的篆隶及绘图誊录和总目处、考证处、聚珍处的誊录。而且这个六百人的定额是动态的,《四库全书》开馆期间,誊录官随有进出,有学者根据七份《四库全书》及《四库全书荟要》的誊写工作量,计算出先后在馆工作的誊录为三千人以上。
充当四库馆誊录,也是许多落第士子入仕的终南捷径,但是这么多的誊录人员,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得到议叙的机会。实际上,能通过议叙的毕竟是少数。誊录议叙也有严格程序,首先是论功分等议叙。以五年为期,核其缮写数量、工拙,分别等第,造具清册,移咨吏部查核。在分等议叙时,也充分考虑誊录原来的身份。第二是验明誊录人员身份,将誊录人员姓名、年貌、三代履历、到馆日期、中式科分、报捐年月等,由馆详细造册,咨顺天府核实检查。如实系土著,即具土著同乡六品以上京官印结,由顺天府加结,咨部核明议叙,防止有人寄籍冒籍。后来又增设了考试科目,吏部议定的方式是:凡年满议叙人员,吏部汇齐人数五十名以上,奏请皇帝命题,并特派大臣监试,御史入场,严加考试,仍令原出结之同乡京官临场认识,以防混冒。其有考试正途出身者,必须文理通顺,即由监贡捐纳出身,亦须字画端楷,方准入选。所以议叙过优是个敏感的问题,馆中权臣彼此间多有争执。
誊录人员入馆是自备资斧效力,也就是说,一应工料费都是自己垫付,然后再根据每个人的工作量获得报酬。王杰的做法是,让他所管理的二十名誊录把资斧交部,统一管理,统一支配,这样同纪晓岚才发生了误会。
乾隆五十六年(1791)二月初一日,军机大臣尊乾隆皇帝御旨再次询问纪晓岚,纪晓岚又想起王杰许多让他敬佩的事。有一天,和珅捏着王杰的手戏谑地说:“你这双小手怎么这么柔软呀?”王杰正色说:“王杰手虽好,但不能要钱!”当场让和珅羞愧无以对。想到这些,纪晓岚觉得对不起王杰,心里十分惭愧。他对奉旨询问的军机大臣说:“王杰派令书吏出银一事,我一时愚昧之见,原以为他既奏令自备资斧,即不应更令出赀交官,与原奏不符。因为这一点,才和他发生了争论。今蒙皇上指示,王杰派令书吏出银,乃系从严,并非从宽,始悟从前过于拘泥。至此项银实系缴出,贮库办公,我原没说王杰跟这些银子有什么沾染。今蒙皇上指示,王杰没有把银子携回家去私用,仰见圣鉴高明,至公至允,我不胜惶愧之至。”
二月二十八日,乾隆皇帝谕旨将此案了结,纪晓岚从宽免其革任,仍注册。但此案不同于寻常办书的疏忽,而涉及一个大臣的名誉和人格,所以罚纪晓岚交纳三年的应得饭银公费,以示惩戒。与此事有牵连的常青、德明、沈初、铁保俱改为降三级,从宽留任。
这件事没有影响到纪晓岚与王杰的关系,事过了,二人照旧是好朋友。王杰去世后,纪晓岚亲至吊唁,并撰挽联,谓:
崖岸峻如山,调鼎无惭真宰相;
门庭清似水,盖棺犹是老儒生。
(朱惠民《纪晓岚联语寻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