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是书生涕泪多 一(1 / 1)

乾隆四十四年(1779)三月,纪晓岚擢詹事府詹事。

清代詹事府设立于顺治元年(1644),是沿明制所设,本是辅导东宫太子之宫,但自康熙后,照例不立太子,而定詹事府之执掌为文学侍从,掌经史文章之事。初设詹事府,仅有少詹事一人。在设置当年十一月即被裁撤。其所执掌事务并入内三院。顺治九年(1652)重新恢复设置,设詹事一人,少詹事二人,以内三院官兼任。专设詹事一人,掌管詹事府印信。顺治十五年(1658)再度被裁撤,到康熙十四年(1675)才恢复。此后设满、汉詹事各一人,均为正三品。其汉族詹事又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衔。设满、汉少詹事各一人,均为正四品,其汉员并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衔。

詹事府内部,又分左右春坊及司经局,左右春坊设满、汉左右庶子各一人,满、汉左右中允各一人,满、汉左右赞善各一人,掌记注、纂修之事。其汉员分别兼翰林院侍读、侍讲、编修、检讨等衔。

清朝廷不立东宫太子,詹事府自无专职,只是成为翰林院的一个附属机构。凡有修书之事,编纂之役,詹事府詹事、少詹事等例得派充副总裁官或纂修官。有些职掌是与翰林院互兼的,如经筵讲官、日讲官、尚书房侍直、殿试充读卷官、兼文渊阁直阁士、校理等衔,与翰林官相同。

司经局,设满、汉洗马各一人,掌经籍、典制、图书刊刻及收藏之事。其汉员兼翰林院修撰衔。

没过一个月,四月,纪晓岚又擢内阁学士,总理中书科,兼礼部侍郎,至是,出翰林入中枢。

内阁学士的品级为从二品,纪晓岚的官职,一个月不到就来了个三级跳。中书科是负责缮写册文、诰敕等文件的机关。从乾隆十四年(1749)起定为满中书二人,其中资历深者为掌印;汉中书四人,资深者一人为掌科。乾隆三十六年(1771)增设管中书科事汉内阁学士一人。

礼部古代称“春官”或“大宗伯”,隋唐以后即为礼部。清代礼部的执掌,是管理国家祀典、庆典、军礼、丧礼、接待外宾与学校、科举等事的机关。

实际上纪晓岚并未真正出翰林,乾隆皇帝只是借这个题目升了他的官职,他仍旧主持四库馆的编纂工作。

翰林院四库馆大厨的早膳时间,气氛最热闹。

总纂、总校、总阅、分校、收掌、提调、协勘、黄签考证等各员,济济一堂,一边用早餐,一边聊天。而这个时候,同僚们往往要缠着纪晓岚讲个笑话。纪晓岚也愿意借这个机会调剂一下气氛,让大家绷紧的心弦能有片刻的放松。

可是这天纪晓岚却不愿意讲笑话了,只是摇头。人问:“纪大人今天怎么了?”邵晋涵说:“昨天在琉璃厂逛书市,买了假古董,正恼火呢。”

这一下大家兴致来了:“是吗?纪大人火眼金睛,还能上假古董的当?不可能吧?”

有人问:“纪大人,这事是真的?”

纪晓岚点点头说:“实有其事。昨天逛书市,看见了地摊上有人卖古墨,用那么一个漆盒装着,盒子很破旧了;再看墨,有十六支,上面挂着白霜,一看年头不浅。仔细看看行款,是罗小华监制的。”

陆锡熊说:“那是明代的了。”

纪晓岚说:“我当时很高兴,就买了回来。到家一试,那墨竟然是泥做的,外表染黑了,又涂了一层油烟。那上面的白霜,也是埋在潮湿的地上长出来的。”

大家笑了。

纪晓岚说:“上这样当我也不是头一回了。乾隆十二年(1747)我参加乡试,在一个小客店买了几支蜡烛,用的时候却怎么也点不着。原来这蜡烛也是用泥做的,外面涂了一层羊油。我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一晚上没情没绪。第二天入闱,卷子又跑了题,名落孙山。还有更离奇的呢!那天有人在外边唱卖城南炉鸭,我堂兄万周买来一只,打开一看,原来鸭肉早让人吃光了,保留下一副完完整整的骨架,然后用泥填满,外面糊上纸,染成烤红的颜色,再涂上油。这只鸭子只有两只鸭掌和头颈是真的。我家仆人赵平,花了二千钱买了一双皮靴,很高兴。有一天下大雨,他穿着皮靴出门,却光着脚回来了。原来这靴筒是用乌油高丽纸做的,靴底是用败絮糊的,外边再包上布。这些虽然看起来都是骗人的小把戏,可你上一回当,心里总会窝一团火,人心险诈,没有超过京城的了。”

大家借着这个话题聊开了。原来大家差不多都是上过类似的当的,纷纷说起自己被骗的经历。

一位编修说:“还有更离奇的事呢!西城有一个宅院,差不多有四五十间房,月租金二十多两银子。有一个人租了半年多,月月都提前交房租,房东觉得他诚实本分,很守信用,也就信任了他。有一天,这个房客忽然走得不知去向,房东进去一看,只见院里一片瓦砾,连一根椽子都不见了,只有前后临街的房子还在。原来这座宅院前后都有门,这个房客在后门处开设了一爿木材店,贩卖建房木料,顺便偷偷摸摸把他租住的房子里的梁柱门窗拆下来,一起卖掉了。主人住在另一条巷子里,所以没察觉。那么多房子的栋梁都不声不响让他弄走,这手法真是神了!”

纪晓岚说:“记得钱文敏先生说过:跟京城的人打交道,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你处处小心,不落入陷阱已经算是幸运了,稍有便宜的事,里边肯定埋伏有机诈。那些人老奸巨猾,哪里有便宜等你来占?现在想想,这话真不错啊。”

大家正说得热闹,一个负责催办的中书过来了。这人是南方人,却长得高高大大,自诩“南人北相”。此人肚里墨水不多,坏水不少,馆臣们很讨厌他。

此人四下瞅瞅,见没人愿意搭理他,就对纪晓岚说:“纪学士,前些日子工部失了场火,有人出了个上联,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对上下联来,成了绝对。你试对一下可好?”

纪晓岚问:“上联是什么?”

中书说:“水部火灾,金司空大兴土木。”

这确是个很难属对的联句。当时工部尚书是金简,这联中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要对得工整殊非易事。

纪晓岚说:“这怎么会成为绝对呢?那下联不是现成的吗?”

中书问:“下联是什么?”

纪晓岚说:“只是对阁下有些不恭。下联应是‘南人北相,中书科什么东西’。”

这个下联以东西南北中对金木水火土,可谓妙绝。大家一时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