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八年(1773)十月初九,乾隆皇帝审阅缮成呈进的部分《四库荟要》书稿,发现有不少错字,于是谕内阁让四库馆总裁们制定《校录四库全书章程》。后来规定各总裁官分工负责查阅相关书籍,军机大臣对四库馆编进之书,“每三月查核一次”,如总裁错至三次,分校官、复校官错至两次,“均交部察议”,即提交有关部门讨论处分。馆臣们一颗心悬在喉咙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十一月初五日,《四库全书》馆总裁遵乾隆皇帝谕旨,将京城官员所进之书数在一百部以上者,分别拣取进呈。所有在馆纂修各员,蒙恩赐题纪晓岚所进孙觉《春秋经解》七言排律六韵,励守谦所进赵蕤《长短经》七言绝句四首,汪如藻所进陈经《尚书详解》七言排律六韵。
《四库全书荟要》是为乾隆皇帝编纂的一部由《四库全书》精华部分组成的文献丛书。在决定开馆修《四库全书》后一个月,乾隆皇帝就下令编纂《四库全书荟要》:
第全书卷帙浩如烟海,将来庋弆宫廷,不啻连楹充栋,检玩为难。惟摛藻堂,向为宫中陈设书籍之所,牙签插架,原按《四库》编排。朕每憩此观书,取携最便。著于全书中撷取菁华,缮为《荟要》,其篇什一如全书之例。盖彼极其博,此取其精,不相妨而适相助,庶缥缃罗列,得以随时浏览,更足资好古敏术之益。
(《谕内阁编著四库全书荟要著于敏中、王际华专司其事》)
乾隆皇帝任命四库馆两位总裁——于敏中和王际华主持《四库全书荟要》编纂工作。同时,在四库馆中设立荟要处,特派专人从事《荟要》的编纂工作。
《荟要》与《四库全书》体例相同,分经、史、子、集四部分,下设子目若干。可以说是《四库全书》的缩编本。
更让馆臣们害怕的,是书中“违碍悖逆”的文字,谁也不敢保证会在哪一本书中出个什么纰漏。《荟要》比《四库全书》更多受到禁书政策的影响,负责编纂的馆臣费尽心机挑选乾隆皇帝喜欢看而不会出问题的书籍。对明代后期文集的收入,就更加慎重。
乾隆皇帝对《荟要》的审查比较迅速,乾隆三十九年(1774)十月初一把缮录完工的一百零一册呈送,乾隆皇帝只用了五天时间,便全部看完。虽然快,但他却总能挑出不少的错误。
好在《荟要》只供乾隆皇帝御览,不向社会公开,抽毁和删节的地方相对较少,保留了一些书籍的原貌。
而对《四库全书》中违碍悖逆之处的抽毁,则要严重得多。
乾隆皇帝对办书督查十分严格,不但亲自定了《四库全书》书名,亲自制定了编纂则例,还要时常亲自审阅辑出之书,一旦发现问题,亲自过问,决不姑息。
馆臣们校阅各书时,凡遇诗文汇选之书内选入曾经专案查缴的禁书、类书、记载之书以及个人文集中有违碍篇章或条目,一律撤出销毁,此为“抽毁”。至于那些明令查禁之书,则悉数烧毁,此为“全毁”。有的只是需改动一些违碍的字句或书写格式。如顾炎武倾三十余年心血撰写的学术名著《日知录》,此书内容浩博,举凡所论经义、政事、世风、礼制、科举、艺文、史法、兵事、地理、名物等各类条目,均学有本原,博展而能贯通。然而其中有些条目,如卷六“素夷狄行乎夷狄”,卷二十八“胡服”“左衽”,卷二十九“徙戎”,卷三十二“胡咙”等,或涉及明末边事,或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均被整条撤出,其他涉及“夷”“狄”“虏”等词汇的,均进行改易。
清朝是满族建立的政权,乾隆对“夷”“狄”之类的称呼十分敏感,单单这方面的文字狱就有几百起,馆臣们必须处处小心慎重。大凡宋元以后著述,内有“斥金”“斥元”等涉于诋詈文字,在校阅时加以改易,无法改易的则予以删除,生怕有时一个字出了问题,轻则罚俸、赔写,重则丢官甚至脑袋搬家。
另外,对有悖于封建伦常的某些篇章,也需要一体删改或撤出。如清初朱存孝所编《回文类聚补遗》,书中收录了《美人八咏》诗,乾隆皇帝认为这些作品格调低下,词意媟狎,“有乖雅正”,下令即行撤出,并借这件事下谕给馆臣,凡遇各种诗集内有类似这样的作品,一并撤出。“以示朕厘正诗体,崇尚雅醇之至意[1]”。对一些虽为违碍书籍但有可资利用价值的书,则改、删后重编。如明末一些大臣的奏稿,特别是刘宗周、黄道周等名臣奏议,言辞剀切,最初被指为“字句狂谬”“词语刺讥”,定为全毁。乾隆皇帝审阅后,发现这些著述“为明季丧乱所关,足资考镜”,尤其是从这些奏疏中可见明末主暗政昏,太阿倒置,阉人窃柄,权倾满朝的种种弊政,揭示了明朝灭亡的真正原因,提供了教训和借鉴,有一定利用价值,因而下谕将明末诸人文集奏疏“删改抵触字句”后收录,并择出相关内容单独编一部《明臣奏议》,以明“一代得失之林”。
《四库全书》编纂过程中,不断有书籍陆续掣出销毁。凡有违碍之书,都要贴上标识签,并在书名上注一“毁”字,还要写明销毁的理由。每次签下一个“毁”字,纪晓岚都觉得他的心脏有一次深深的针刺般的痛。特别是一些经纂修官校阅后认为可以抄写或存目的书籍,经他审阅后又被掣出毁掉,心情就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