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最多谈到的一个词是“与时俱进”,这个词最原始的出处在哪里?就在荀子的思想中。荀子所提出的“与时屈伸”、“与时迁徙”的时势观,可以说是“与时俱进”的思想源头。
荀子指出:“与时屈伸,柔从若蒲苇,非慑怯也”,“以义变应,知当曲直故也”(《不苟》)。“时屈则屈,时伸则伸”(《仲尼》)。他讲的意思是:用辩证的观点顺应时势的发展与变化,与时势的屈、伸保持同步,让自己柔顺得好像随风的蒲苇,这不是胆怯害怕,而是义理使然,是顺天应时的基本道理。
荀子又指出:“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儒效》)。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而变化,顺应社会潮流的发展与要求,既是最基本的道理,同时又是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大儒、大思想家的标准。
荀子主张“明于天人之分”。这是荀子“时势论”的思想基础。
什么叫“明于天人之分”?就是明白天和人两者各自的职分,人的祸福吉凶取决于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自然规律,在人而不在天。这一思想打破了传统的思维方式,把人从对天的依附中解脱出来。
荀子《天论》开宗明义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貮,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吉,袄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这一段原文很长,我把大意讲一下。荀子的意思是:天自有它的常行之道,不因为尧是圣贤而存,也不因为桀是暴君而亡。顺应天的常行之道,也就是自然规律治理邦国则吉,而逆天的常行之道而行则凶。加强农业而节约用度,则天不可能使你贫穷。生产与生活资料完备而勤劳适时,则天不可能让你生病患。遵循大道而坚定不移,则天不能把灾祸强加于你。这样的话,水、旱等自然灾害不能让你挨饿,寒来暑往不能让你生病,兴妖作怪也不会给你帯来凶险。注意,这里的“袄”字同“妖”。如果荒废了农业而用度奢侈,则天不能够让你富有;忽视养生之道而怠惰,则天不能使你有寿;悖离正道而一意孤行,则天不能使你吉。所以,顺应了自然规律,水旱未至而吉,违逆了自然规律,妖怪未至而凶。遭遇到的天时与治世同,而灾祸与治世不一致,不可以怨天,这是你对顺应天时的措施不到位造成的。所以明白自然和人事的职分,可以说是明白事理的人了。
在这几组辨正关系中,体现着荀子最本质的天人观:天与人是两码事,天没有福善祸**之意,人也不可能因其德行感动天或得到天的福佑。
荀子说:“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天论》)。天是不会为人厌恶寒冷把冬天这个季节省略掉的,地也不会因为人厌恶辽远而放弃了它自身的广阔。天地的运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同时,天又是公平无私的,“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性恶》)天不会因为曾参、闵子骞是孔子的学生,孝己是殷高宗的太子对他们有所偏私而外待了众人,天也不会厚爱齐国、鲁国的人民而外待了秦国的人民。
天有天的职分,人有人的职分。天的职分是什么呢?“列星随旋,日月递照,阴阳大化,风雨博施”(《天论》)。让那些大大小小的星星按照一定的轨道运行,让太阳和月亮交递照耀大地,让阴阳协调平衡造化万物,让风吹拂人间,让雨滋润禾稼,天就是干这些事的。可是人却总是想着让天干不属于它职分之内的事,比如裁决人类的善恶等等。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老天爷有眼”,或者我们常抱怨的一句话是“老天爷没长眼。”这实在是寃枉了老天。天是自然的天,天没有意志。况且天有天职,人有人道,凭什么让天去代行人的职分?你做了好事,别总想着让上天恩赐福祉,同时,也别指望、别幻想天会惩罚那些做恶的人。这话说出来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两千多年前的荀子就把这个道理说清爽了。
人不必求知天,但人可以把握和利用自然变化的规律,“故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所志于天者,已其见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时者,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和之可以治者矣”(《天论》)。所以最高境界的“巧”是有所不为,最高境界的“智”是有所不虑。注意,这里“在所”是“有所”的意思。接下来,“所志于天者”,“志”是“知”的意思,意为:知道顺守天道的人,由于他观其天象变化而懂得如何待时而动。知道土地生长的条件的人,可以因地制宜而可以使作物蕃殖。知道四季更替规律的人,可以按照时序变化安排生产计划。知道阴阳调和的人,可以用这阴阳调和的道理来治理政事。聪明的智者可以守天、守时、待时、顺时,不为不虑而坐享其成,荀子认为这就是“守道”,即从宏观上把握自然规律。
那么,什么是人应采取的积极态度呢?
荀子指出:“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天地万物生来是供人所取用的,人如果不想去利用万物,不应时而动治理万物,而去崇拜天、歌颂天,则失去了万物之情状,是不知物又不知天。这段话的核心思想是“制天命而用之”。即利用自然规律,因时制宜,应时而使之。则“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王制》)。荀子的“制天命”思想,如划破夜空的闪电,将人们从天命论中解放出来。
荀子所讲的“制天命”,指的是利用规律,因时制宜,应时而用。荀子认为,如果不能抓住时机,甚至违逆天时,举措非时,就会政令不明,本事不理,政险失民。
在荀子的治国方略中,特别强调的一点就是“务时”。不仅要知时、顺时,更要应时、务时。抓住时机,顺应时势,采取积极的态度,而不是消极的等待观望。
可以说,荀子的“时势论”思想中,也汲取了一些与他同时代的思想家的营养。尤其是管子的时势观,给荀子的影响最大。管子认为,对于为政者来说,时势是第一重要的。“举事而不时,力虽尽其功而不成”(《禁藏》)。办一件事情不看时势对不对,那是很茫目的,虽然使尽了气力,但终会因“失时”而遭到失败。管子提出“务时而寄政”(《四时》)的思想,指出处理政务要顺时应世,“索之于天,与之为期,不失为期,故能得之”(《四时》)。首先是选择最佳战略机遇期,一旦这个战略机遇期已经到来,就要牢牢抓住不放,制订严密的工作计划,力争在最佳时间段内取得最大的成果。管子不仅在理论上对“时势”问题多有精辟的论述,在实践上也得到了丰硕的成果。比如,他顺应潮流,采取了跨国贸易、农工商并举、国有民营等治国方略,使齐国成为列国中的强国、富国,称霸于四方。
荀子吸取管子上述思想,提出了“先事虑事,先患虑患”的观点。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有充分的思虑和准备,不要等干起事来手忙脚乱。在灾祸没有到来之前,应该把产生灾祸的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周全,尽量把灾祸所能造成的损失减小到最小程度。荀子认为:“先事虑事谓之接,接则事优成。先患虑患谓之豫,豫则祸不生。事至而后虑者谓之后,后则事不举,患至而后虑者谓之困,困则祸不可御”(《大略》)。在举事之前周密谋划,这叫做“接”,是计划与实践的一种对接,这种对接工作做好了,事则可举。在祸患未到之前而有周密的思虑计划,谓之“豫”,毛泽东也说: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豫”是预防的意思,预防工作到位,防患于未然,才能做到灾患不生。事情过了再思虑谓之“后”,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于事无补。灾患到了才想到思虑,虽然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毕竟被动了许多,所以叫做“困”,这个“困”如果力量强大,则灾祸是无法抵挡的。所以荀子提出,管理礼仪、农业、农村基层组织和市场的官员应当“以时顺修”,就是按照时势规律去管理农村与市场;管理水利农田的官员应当“以时决塞”,及时决定拦坝和开闸;管理山川林泽的官员应当“以时禁发”,按照自然规律适时制定禁止砍伐的政策,保护生态平衡。而负责国家大政方针的官员应当“以时慎修”,使百官勤于职事,百姓也奋发有为。
同时,荀子还提出了“敬日”、“敬时”的思想,他指出“善日者王,善时者霸,补漏者危,大荒者亡”(《强国》)。对于执一国之政的国君来说,善于把握好每一天的可以称王,善于利用好每一时光阴的人可以称霸,而做事无计划,只忙着堵塞漏洞,那就很危险了,如果他把什么都荒废掉了,就只能会有国亡身败的命运在等着他。泛言之,只有善于争分夺秒地利用好一点一滴的时间,才能取得事业的成功。这就是“能积微者速成”(《强国》)的道理。
荀子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儒家。他的“时势”论思想对于我们今天仍然是有着积极意义的。他的“与时屈伸”、“与时迁徙”以及应时、顺时、务时、敬时、善时的观点,吸收了墨子、管子及当时诸子百家的“时势”理论,可以说集其时“时势”论之大成,对我们今天坚持以科学的发展观统领全局,正确理解和认识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思想路线仍然有着重要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