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战争无法让女人走开(1 / 1)

忙着攻城略地的刘邦,很快就在这一带打出了名气,他的军团与秦朝正规军多次发生交手,几乎是所向披靡。但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事,让他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首先是全国的反秦形式出现了转折。

天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住在首都咸阳未央宫里的秦二世胡亥却仍旧在他的温柔乡里偎红拥翠。有官员到外地执行任务,看见原本属于六国地区的郡县到处举起义旗,杀郡守县令,响应陈胜,并相继有人自立为侯王,马上把这情况报告给了胡亥。胡亥就把儒生和博士们召集到一起议这件事。有三十多个博士和儒生异口同声地说:这些人群起造反,应从速发兵剿灭他们。秦二世不高兴了。心里说:有我这么英明伟大的皇帝在,人们造反干什么呀?这帮子腐儒,存心给大秦帝国的大好形势抹黑。他黑下脸来,没对儒生说什么,命令把报告情况的官员交给司法部门以“谣言惑众”的罪名去治罪。儒生们吓出一头冷汗,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这时,有一个叫叔孙通的候补博士揣摸出了秦二世的心事。他说:刚才儒生们说得都不对,我个人认为,先帝把国家治理得那么好,当今皇帝又如此英明,怎么会发生造反的事呢?我认为,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小毛贼而已,他们要闹事,就让地方平定他们好了。

秦二世高兴了:“你们听听,这才是对大好形势正确的理解呢。”秦二世一高兴,当即宣布嘉奖叔孙通,把他的候补博士转正,另外赐给他丝帛二十匹,好衣服一袭。

这样,从动乱地区回到朝廷的官员谁也不敢说实话,胡亥如果问起来,只说“地方上确有一些小股土匪闹事,已经被平定了”云云。总有一些胆子大的儒生冒死犯谏,被秦二世骂得狗血喷头,把他们全部移送司法机关审查,罪名嘛,当然是现成的-----“非其所宜言”,说了不该说的话,否定大秦帝国的大好形势。

儒生们骂叔孙通:“太过分了吧您?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叔孙通笑笑说:“不说这样的话,我的脑袋差点就长不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让儒生们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得了许多好处的叔孙通却突然在一个晚上逃走,不知去向。直到他后来在刘邦的朝廷上出现,人们才知道这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后来的事后来再说。

秦二世继续陶醉在一片“形势大好”的歌功颂德声中。直到周文指挥的一支陈胜主力部队打到函谷关口一个名叫“戏”的要塞时,他才如梦方醒。

一个主管渔政和税政的“少府”——九卿中级别最低的官员章邯,把正在骊山工地服役的刑徒编成军队,大约有二十万人,向周文兵团发起进攻,这些刑徒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况且章邯在编军之时大开府库让他们全都穿上了秦军黑色的战袍战盔,连军旗都是黑色的,军容十分威严齐整,斗志也十分旺盛,周文的杂牌军不是对手,立即败北,一战而溃。周文退到渑池,自刎身死。

吴广兵团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吴广被部下田臧杀害于荥阳,吴广属下的各路义军在章邯的凌厉攻势下纷纷溃散。陈胜也被他的车夫庄贾杀害。他的部将们,或被杀,或战死,或向秦军投降,风起云湧的反秦浪潮,陷入低谷。

其次,刘邦在终于攻下了胡陵与方与两座县城之后,又攻克了薛县(就是他订做竹皮冠的地方),正在乘胜攻打亢父(今山东济宁南)时,没想到后院失火,驻守大本营丰邑的雍齿反了。

我前边说过,雍齿是刘邦的“大哥”王陵引荐给他的,本来刘邦和他就有“过结”,雍齿也是地方上的一霸,把刘邦根本不放在眼里,当跟刘邦抢地盘的周市——这人原是陈胜部将,背叛陈胜自立山头,扶立魏王,自任魏相——以利相诱,他便马上改换门庭,投靠魏王,被封为列侯。

刘邦反攻丰邑,却连连败北,心里那火可大了。而他夺得的几座县城,又都被周市占据。刘邦丢了根据地,妻儿老小又在雍齿控制下的老巢,安危不知,刘邦怎不忧心如焚。而且,这个时候,他的老母又死在了外黄。从打刘邦起事,老母亲就一直跟在他身边,颠沛劳顿中,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没想到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老太太感染了一场风寒,就一病不起。刘邦只好草草在异乡安葬了老母亲。高帝五年,他刚刚当了皇帝,就追封他的母亲为昭灵夫人,并搞了一次十分隆重的“招魂”仪式,据说仪式进行中,有一条黄色小蛇爬进了刘邦专为母亲亡灵准备的棺材里。

吕雉在丰邑被陷的日子里如何生活,可以想象,那是她倍受煎熬的一段时光。她痛恨雍齿反目无情,暗中埋怨丈夫不应该把守卫根据地这个重任托付给自己过去的仇家,以至于丢了自己家的大本营。丈夫的军团为什么几次攻不下丰邑?吕雉心里是清楚的,守丰邑的也全都是丰沛子弟,是刘邦的军团中的一支,攻城的将领中,他们的子弟或许就在守城的行列里,自家人打自家人,怎么下得去手?况且雍齿那混蛋有意把城里的百姓都驱赶到城墙上去值守,而且以抗命者杀绝全家相威胁。此时雍齿已成为魏王列侯,而丰邑在秦并六国之前就是魏的陪都,魏国复国,这里也当然应该成为魏国的地盘,魏王是正而八经的国主,而刘邦虽称“沛公”,终不过是个起于草莽的山大王,人谁不审时度势?这几个方面的原因加在一起,刘邦要克复丰邑那是难上加难的。

所幸的是,雍齿也没有为难留在丰邑的吕雉一家,这或许是他不想坏了自己江湖上的名声,也是因为毕竟吕雉在做他“四嫂”的时候没有慢待过他。更重要的一点是雍齿现在不想把事情做绝,激怒刘邦与他拼命,他也需要稳住脚跟。

可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

吕雉想到这些就心乱如麻。

此时,刘邦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率领这支流浪部队投靠楚王景驹。

没想到,这次投靠,却又一次改变了刘邦的命运,因为他遇到了张良。

那个时候,韩国贵胄后裔张良率数百少年也去投奔景驹,他与刘邦相遇在半路,相谈甚欢,张良索性把自己带的这数百人的队伍全归刘邦,自己甘愿在刘邦大营里做个客卿。

张良,字子房,其兄祖为韩国公族,他的祖父张开地和父亲张平曾连续辅佐过五世君主(张开地当过韩昭候、韩宣王和韩襄哀王的宰相;张平当过韩相厘釐王和韩悼惠王的宰相)。韩悼惠王二十三年(前250)张平去世,张良那时还小,所以未能承位做官,二十年后,韩国便为秦国所灭,张良家道中落,但那时尚有家僮三百人。

张良发誓为韩国复仇,花掉全部家产收买刺客谋刺秦王嬴政。后来在东夷仓海君那里访得一个大力士,张良为之铸造了一个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椎。秦始皇东游时,张良与这位大力士在博浪沙(今河南原阳县东南)设伏,刺杀秦始皇。尽管这位大力士在百步之外准确地把大铁椎投向了秦始皇的车驾,但却是“误中副车”,功败垂成。秦始皇大为震怒,下令全国大索十日,捉拿刺客,张良却安然逃脱,改名换姓,隐于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后来,他在下邳桥上偶遇一位“圯上老人”,授他一部《太公兵法》,张良日夜研读,十年终于融会贯通。

张良归附刘邦后,刘邦任他为“厩将”——实际上就是个“弼马温”,一个管理军马的小管。张良为什么对刘邦这么看好呢?因为多年来他曾多次尝试把《太公兵法》中的用兵用世之道与人讨论,但跟他讨论的人要么对这套纸上谈兵的东西不大感兴趣,要么就是一头雾水,想不到刘邦却心有灵犀,不但理解得透彻,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张良感慨“沛公真不愧是个天赋才质的人物呀!”??

刘邦投奔景驹这个“假王”,原本是想借“楚王”之势来对抗魏王,进一步收复丰邑,但形势的变化却出人意料,章邯的军队已逼近砀郡,而此时,项梁所统帅的楚军又与秦嘉和他所立的景驹这个“楚王”发生了内讧,刀兵相加,秦嘉阵亡,景驹亡命魏国,也死在乱民之手。

张良这个智囊这会儿及时地发挥了作用,他对刘邦说,景驹和秦嘉之辈根本就靠不住,不如去归附项梁,却不失为一条出路。

项梁是夏相人(今江苏宿迁县西南),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年轻时杀了人,与他的侄子项羽避走吴中(今江苏吴江县),因为他的才干和义气,很快成为当地有影响的人物。陈胜在大泽乡举义,项氏叔侄杀会稽郡守殷通,项梁自任郡守,以侄子项羽为裨将,联合郡辖内的楚民力量奋起抗秦。以讨逆的名义收并秦嘉、景驹兵团残部之后,项梁总掌楚军指挥大权,成为抗秦的一支最为庞大强悍的力量。

项梁的侄子项羽,也是个十分了得的角色。他二十四五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身高八尺,力能举鼎,而且从小就有大志,少年时从叔父项梁习书剑,无所成就,项梁责备他,他说:“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术也只能对付一个人,这些不值得学,要学就学对抗万人的本领”。项梁授以兵法,项羽开始学得很认真,不久又失去了兴趣。他曾看见秦始皇东巡会稽的车驾,发出感慨:“彼可取而代也”。听到这句话的项梁吓得出了一头冷汗,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这句话与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此也”倒是异曲同工。

对刘邦的归附项梁很高兴,当即拨给他五千人马,将领十员,先让他去收复丰邑。此一番不同往常,雍齿见刘邦来头凶猛,兵强马壮,知道丰邑是守不下去了,只好带徒属弃城去投奔周市和魏王咎。丰邑于是又回到了刘邦手中。

与刘邦重逢的吕雉自然是悲欣交集。几个月的征战,刘邦憔悴了许多,他毕竟已接近知命之年,然而收复丰邑的喜悦冲淡了他鞍马劳顿的疲惫。他甚至顾不上问一问吕雉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这让吕雉有点伤心,但她理解了丈夫。她知道丈夫是不会守在丰邑的,他还要去迎接更多的厮杀。她不知道命运将带给她什么,因为,战争是无法让女人走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