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垣征四郎提出9月28日发动“满洲事变”;花谷正酒后失言,军情突变;土肥原贤二应召回国,与同僚商定:“计划泄露,……赶快干。”
1931年5月,奉天处于**之中!
奉天特务机关奉土肥原贤二之命,紧急动员侨居的万余名日本退役青年,按照军队的编制组织起来,并发给了武器,在侨民中自然就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奉天就要爆发战争。
居住在奉天的中国各界人士,发觉在几夭之间增加了万余名日本兵,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日本就要攻占奉天”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俱感笼罩着奉天城。
驻防奉天的张学良的部下,闻讯动作起来,大有刀出鞘、弓上弦之势。其中那些痛恨日本关东军炸死张大帅的将领,更是磨刀霍霍,四处扬言:“报仇的时候到了!”
日本驻奉天的领事馆,是代表帝国政府的,历来不赞成关东军在中国东北的行为。他们一日数次询问关东军司令部,以及奉天特务机关,但所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
面对事变在即的形势,中外记者一窝蜂似地拥到了奉天,以他们那特有的灵敏的政治嗅觉,把条条触角伸向了奉天的各个角落、各个阶层。
正在这当口,回国刺探内阁态度的奉天特务机关参谋花谷正少佐回到了奉天。正如他自己事后写的回忆录所记述的那样,他没有获得内阁的任何意见,只是和军界的要人交换了如下的看法:
我跟二宫、小矶、建川和永田分别交换意见,尤其对二官和建川特别提出:“如果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中日两军非冲突不可,所以请你们想想那时的对策,但冲突时,当前的处理请交给关东军。关东军会慎重考虑国际情势而行动的,因此请不要千涉细节。”他俩对我言外之意,似已了解,因而对我说:“政府要出于何种态度我们不知道,不过为贵军之贯彻主张我俩将尽最大的努力。”
然后与松本和根本见面,我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准备,并将照预定干。”根本劝我延期,说:“现在的话,国内恐怕很难支援你们的计划。最好等到新内阁诞生以后。”我说:“现在不能等了,因为箭已经离了弦。”
花谷正既然在国内上司面前立了军令状,在未得到天皇陛下或内阁总理大臣的手谕之前,他只能豁出去,干到底!但就在这天的晚上,他设宴款待用钱收买的浪人,为他搬运弹药和物资,乘着酒兴而泄露了全部的天机……
浪人,并不是日本失业游民或地痞无赖的代名词。他们是日本封建制度的残余,变成了像波浪一样积泊不定的游**汉,多数被用来当作间谍。“浪人介这个词,不但指日本极端民族主义的政客和间谍,而且还包括那些从黑龙会和血盟团到爱国政府同盟和樱会等名目繁多的秘密社团的成员。自从日俄战争以来,他们就一直在中国东北,有时也在蒙古从事特务活动。他们进行这种勾当的伪装五花八门,无所不有,当职员、农民、甚至牧师,偶尔还有乔装打扮成香客和乞丐的。当年,一位在东京庆应大学任教的外籍教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浪人是超级爱国者,中国是他们角逐的场所。”
正当花谷正喝得酣畅淋漓之际,一位受雇于驻奉天领事馆的浪人端着酒走到他跟前,有意装作喝得烂醉的样子,间:“我们搬运这样多的炮弹,是为了攻占奉天吗?”
“那是自然!不过,你嘛,说得还不完全。”花谷正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底朝上,“准确地说,我们占领的是满洲,是中国,是一整个亚洲!”
这时,那些满脑子都是军国主义色彩的浪人欢声雷动,高声叫喊着:“为占领满洲干杯!”“为占领支那干杯!”“为占领整个亚洲干杯!”顿时群魔乱舞,杯声叮当。过了一会,那位浪人又间:“花谷君!您作为奉天特务机关长的助理,是如何评价土肥原大佐的?近来,西方的报纸把他比作东洋劳伦斯,满洲劳伦斯,您又是如何看待这一评价的?”
提起这个话题,醉意甚浓的花谷正认为显示自己才华的时机到了,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首先,他讲了英国著名间谍劳伦斯的身世,以及他以考古为名去中东从事间谍工作,曾经数次假扮成阿拉伯人搜集情报,在沙漠中帮助阿拉伯人建立游击队的业绩。接着,他又抨击劳伦斯是个为了金钱,可以毫不犹豫地诽谤、污蔑亲友的小人。他话锋一转,又对比地大讲土肥原贤二来华近二十年为帝国所建立的“功勋”,极力地吹捧土肥原贤二敦厚诚实,以及对谋略事业坚韧不拔,永往直前的军人品格。最后,他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敢向诸位断言,随着时代的变迁,光阴的流逝,英国的劳伦斯那些神出鬼没的谍报活动将会消失殆尽,而被西方称之为东方劳伦斯的土肥原大佐,作为帝国在华有史以来最干练的谍报军官形象,将一如既往,不可动摇!”
这些喝得有醉意的浪人们报之以雷鸣般的掌声,有的高举酒杯,为土肥原贤二在华建立的所谓伟业干杯,少数喝得醉如烂泥的浪人竟然高呼:“土肥原大佐万岁!”花谷正这个很会蛊惑煽动情绪的老手,为了显示他自己握有重要情报,又得意忘形地大声说:“我敢向诸位断言,不要几天,土肥原机关长就会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满洲劳伦斯了!”
花谷正的话音一落,满室的浪人掀起一个狂热的浪潮。顷许.还是那个浪人兴致勃发地问:“花谷君!为什么还要几天,土肥原机关长才成为名副其实的满洲劳伦斯呢?”
“因为……”花谷正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但是,当他看到这样多的浪人都翘首注目,希望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他那爱出风头的品格主宰了他的思想,遂异常神秘地说:“诸位,近期将有震惊中外的满洲事变发生。土肥原机关长也将因此而闻名于世,获得真正的满洲劳伦斯的声誉。”
宴席厅内再次响起了狂吼乱叫,其疯狂程度,大有把屋顶掀起之势。
花谷正酒后吐出的这番真言,当夜就送到了日本驻奉天的领事馆中。翌日,又通过密码电报传到了东京。历经内阁和陆军部协商,遂作出决定:急电关东军司令部,调土肥原贤二回国述职,说明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的真相。正当少壮派十一亲信之一、后成为侵华元凶之一的板垣征四郎捧着电文,不知该如何随机处置的时候,赛大侠赶回了奉天,向他报告了土肥原贤二只身考察兴安屯垦区的原委。他说了叶句“太唇险了!”遂用密码写下“军情有变,见文速归”八个字交给了赛大侠,并命他必须把土肥原贤二召回奉天。
土肥原贤二是位临险不惊,善于应变的老手。他马上离开了兴安屯垦区,和赛大侠一起搭乘返回奉天的客车。客车停在长春车站,他突然命令赛大侠在此下车,直接回哈尔滨,又主动地送赛大侠走下客车,在戒备森严的站台上低沉地说:“大侠君!回哈尔滨等着吧,你多年企盼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赛大侠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激动地张了张嘴想问个究竟,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不必问了,很快就全都知道了。我希望你回到哈尔滨以后,密切地注视‘红毛子’的动静。”
赛大侠面带笑容地离去了。
土肥原贤二赶回奉天特务机关,适逢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新上任的陆军中佐,奉天皇之命,出任关东军作战主任。九一八事变计划的制定者)、花谷正三人在他的办公室中激烈地争辩。板垣征四郎这个急性子,一见土肥原贤二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便倏地站起,大步迎上前去,不容分说,对准土肥原贤二的胸膛就是一拳,涨红着脸说:“你可回来了!快说说看,你支持我们三个谁的意见?”
土肥原贤二非常了解这位同窗老友的性格,不用问,他们三人为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发生了分歧,并进行了激烈的争辩,土肥原贤二轻轻地推开了板垣征四郎,又看了看石原莞尔和花谷正那同样涨红了脸的表情,心里暗自说:“应当先给他们三人撤火!”遂一屁股坐在了紧靠墙的那把太师椅上,幽默地说:“怎么样?一都听我说说兴安屯垦区的见闻好不好?”
板垣征四郎毫无兴趣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情绪颇大地说:“哼!听你的。”遂双手抱着前额低下了头;石原莞尔和花谷正强压着火气,没有说什么。土肥原贤二取出自己偷画的兴安屯垦区的军事布防图,往茶几上一放,有声有色地讲了起来。最后,带有结论性地说:“兴安区的部队要哗变,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发动,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占领这块军事要地。”
板垣征四郎一听,刚刚压下去的急火又烧了起来。他大着嗓门说:“怎么样?这就更证明我抢先发动满洲事变的主张是正确的嘛!”
“我还是不赞成仓促从事!”石原莞尔腾地一下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在不了解帝国政府调土肥原君回国述职的原因之前,绝不能发动满洲事变!”
“我看嘛,”花谷正更是固执得很。“帝国政府调土肥原机关长回国述职的原因,像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坚决反对……”
板垣征四郎火冒三丈地说:“按照那伙政客们的意见,我们将永远无所作为!为了防备这些政客假借天皇的旨意,制止我们的展撼全球的勇敢行为,必须采用‘下克上’的手段,赶在土肥原君回国述职之前,抢先发动满洲事变!”
由此,板垣征四郎又和石原莞尔、花谷正大声争辩起来。
土肥原贤二完全听明白了他们的分歧,严肃地说:“你们三个人的意见,我都不赞成。”
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同时惊得“啊”了一声,把震愕的目光投向土肥原贤二那沉毅的脸上。
“第一,”土肥原贤二早已成竹在胸了,“无论发生何等的事故,满洲事变必须发动。”
“对!对!完全正确。”板垣征四郎总算找到了支持者,得意地说着。
“第二,必须等我回国述职返回奉天再发动。”
“这就等于放弃发动满洲事变!”板垣征四郎骤然变色,大声地反对说。
“不对!”土肥原贤二首次用如此严厉的目光,审视着老友板垣征四郎,“帝国政府调我回国述职,说明他们还不了解全部的真相。据我的分析,他们认为我才从夭津调任奉天,没有参与你们的事,把我当成了一个旁观者,想从我的口中了解未来事变的情况。”
板垣征四郎缄默不语了,而石原莞尔却信服地点了点头。
“我会怎样答复他们,你们还不放心吗?”土肥原贤二沉吟片刻,“另外,我们应当初步确定一个起事的日子。”土肥原贤二缓和了一下口气,“我的意见,一是等我返回奉天,二是等松辽平原上的青纱帐放倒了的时候。”
板垣征四郎着手指头算了算,提出在9月28日这天动手。大家一致通过,并把“满洲事变”定为“九二八”事变。这时,多谋善算的石原莞尔说:多事之秋,瞬息万变。土肥原君在东京获得紧急情报,望通过永田君通知我们。”
“可以!”土肥原贤二又补充说,“一定要抓紧做好准备工作,一旦发生意外,也能确保提前发动。”
“机关长,”花谷正说明中外记者、在奉天的浪人非常关注土肥原贤二的行踪以后,又说,“您此次回国述职,最好能把社会舆论从满洲事变引开。”
“这,我全都想好了。借口嘛,回国汇报中村事件。”土肥原贤二沉吟片刻,“下边,我们应该详细研究善后工作的安排了。”
土肥原贤二于9月上旬乘上东去的客轮,返回了日本。为了摸清帝国政府调他回国述职的内幕,当夜赶到永田铁山的住处。
永田铁山详细询问了有关的情况以后,取出几份《朝日新闻》报,指着发表在头版头条的一篇社论说:“你看吧,社论中概述了你们即将行动的计划,并且还说:看来军方是公然无视舆论,违抗政府。这给陆相南次郎大将造成了很大的被动,为了答复咄咄逼人的币原外相的质间,才决定调你回国述职,说明满洲方面的情况。”
土肥原贤二深沉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小的间号:“《朝日新闻》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呢?他们从何处获得的如此机密的新闻呢?”他试探地间:“陆军部收到同类的情报了吗?”
“没有!”永田铁山有些沉重地说,“据我们的分析,币原外相的情报来自驻奉天的领事馆,而你们身边的人,一定有领事馆安插的坐探。”
土肥原贤二信服地点了点头。为了堵住有关情报流入领事馆的渠道,他请求永田铁山通过中国课的根本、俄国课的桥本电告板垣征四郎,一定加强保密措施。接着,他又试探地问:“我个人认为,币原外相所获得的情报,有多大的可靠性?”
“我不清楚!这属于……”
“另外部门管的事。”突然,已调任参谋本部任作战部长的建川少将边说边闯了进来,未经寒暄又说,“我听说了.币原外相所得到的情报是准确的,连你们定在9月28日动手都知道了。”
土肥原贤二听后怔住了,顿感问题严重,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仅我们的外相知道了,”建川又补充说.“连中国的蒋介石、张学良也知道了你们就要发动满洲事变。”
“这是真的?”土肥原贤二脱口而出。
“当然是真的!”建川叹了口气,“我下班之前,刚刚收到来自中国的情报,蒋介石和张学良已在石家庄会面,详细地讨论了满洲方面的局势问题。”
“他们会谈的详情获悉了吗?”永田铁山有些紧张地问。
建川少将微微地摇了摇头。为了打破这沉寂的气氛,他又指责说:“板垣和石原他们是谋略方面的新手,可你是有着二十余年经验的谋略家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失误?”
土肥原贤二没有洗白,沉痛地点了点头。
永田铁山虽不满建川的指责,可他还是面带微笑地说:“方才,我向土肥原君询间了情况,他出任奉天特务机关长以后,即赴兴安电垦区调查中村事件去了。况且板垣君和石原君隶属关东军司令部……”
“这情报不是由关东军司令部泄露出来的。”建川少将顿时来了火气,“准确地说,是土肥原机关长的助理花谷正两次酒后失言说出来的。”
土肥原贤二震愕不已,站起身来作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他知道建川少将时任作战部长,为了不造成工作上的被动,没有把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的详情告诉建川,而只是心照不宣地说:“请放心,我们会汲取所有的教训。此次行动,一定成功!”
“谢谢!谢谢……”建川少将为之一振,趋步近前,紧紧地握住土肥原贤二的手,“请放心,一得到领事馆报告的正文,我会转告你的。”
土肥原贤二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和建川相握的手抓得更紧了。
永田铁山望着这同心相助的情景,不禁暗自说:“我们的事业必成!”当他们那三颗同样激动的心平静下来以后,永田铁山才想到建川少将这位不速之客来访的目的。遂问:“建川部长,有什么紧急的公事吗?”
“有!”建川少将笑了笑,“不过,这件紧急的公事就要办完了。”
“您是专程来找我的?”土肥原贤二难以相信地说。
建川少将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我这里呢?”永田铁山惊愕地问。
“这还用说吗?”建川少将做了个滑稽的样子,“下班前,陆相南次郎大将通知我,要我代他去看望回国述职的土肥原君,并约定明天上午在陆相官邸汇报。我一想,土肥原君不会回家,准到你这儿来了。这样嘛……”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和永田铁山相视会意,都大声笑了起来。
然而,土肥原贤二依然沉浸在对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的思索中,他非常严肃地对永田铁山说:“请代我电告花谷正少佐,不准饮酒,更不准和任何熟识之客对饮!”
翌日上午,土肥原贤二准时来到了威严的陆相官邸,拜会了南次郎大将。由于他事前获悉陆相已得到这样的允诺:“关东军必须小心谨慎从事,至少开始时必须把军事行动限制在奉天周围,以及南满中部的少数终点站。”他明白此次召见是例行公事,完全是为了应付内阁的。因此,他也就按照既定的方针一间三不知,指贵新闻界神经过敏了事。当陆相间及中村事件的时候,他又添枝加叶地谎说了一阵满洲排日的现象。最后,陆相满意地说:“你在东京多住几天,如果币原外相一定要找你核对情况,就像方才说的那样回答他。”
土肥原贤二犹如千斤石头落了地。他辞别陆相南次郎大将,又来到陆军军事课的官邸。他向永田铁山通报了拜会陆相的经过以后,很轻松地说:“我很想见见东条君和铃木君,希望在我离开东京以前,能在一起聚一聚。”
“可以,可以。”永田铁山满口应承下来。
9月15日是个大晴天,东京沐浴在艳阳之中。土肥原贤二和东条英机、铃木贞一身着便装来到了银座,他们无所事事地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打量着妇女装饰品商店、咖啡店、美国和欧洲的电影广告、西式舞厅和餐馆,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东条英机带头走进一家法式西餐馆二层楼上的包间,圆桌周围已经摆好了四把沙发椅,他们三人依次入座,迎门那张空着的沙发倚留给永田铁山。不一会儿,来了四位年轻貌美的艺妓,前三名依偎在土肥原贤二、东条英机、铃木贞一的身边调情,剩下的那一位没着没落的,喊着个嘴大不高兴。铃木贞一是熟悉土肥原贤二的为人的,尽管他多年以来利用妓女作为手段,在中国从事谍报工作,但于女色无缘。为了把气氛搞得更松弛一些,他冲着这个遭受冷落的艺妓使了个眼色,旋即又把头缓缓地向土肥原贤二一歪,这个艺妓一下倒在土肥原贤二的怀是事和那位伫立在一边的艺妓争宠。土肥原贤二在这方面本来没有太多的长处,再经这两个艺妓争宠进击,一时招架不住,真是狼狈之极!为此,铃木贞一和东条英机却开心地大笑不止。
按照约定的时间,永田铁山应该到了,可他没有来。土肥原贤二和铃木贞一、东条英机交换了个眼色,驱走了依依不愿离去的四个艺妓。他们一边品着法国的白兰地,一边大口地吃着法国大菜,进入了正题。当土肥原贤二说罢“九二八满洲行动计划”以后,东条英机和铃木贞一频频举杯相庆。即将升任中国班长的铃木贞一笑着说:“东条君!你参与制定的《解决满洲间题方案大纲》就要实施了。来,我敬你一杯!”
东条英机高高地举起酒杯大声地说:“制造满洲事变不是我们的目的,为未来治理满洲的土肥原君干杯!”
土肥原贤二干了这杯酒,永田铁山依然没有来。他知道这位同窗老友的秉性:言必行,行必果,像今天这样的失约是没有先例的!也可能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吧,他放下酒杯,低沉地说:“可能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了吧?不然,永田君是不会失信的。”
“土肥原君,这儿是东京,不是北平,更不是奉天!”铃木贞一有些醉意地说,“他是军中有名的大忙人,说不定又被哪位长官叫去汇报工作了。”他说罢,蓦地一征,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看我高兴的,差点把这件事忘了。给你,这是东久迩宫亲王写给你的信。”
“你见到东久迩宫亲王了?”土肥原贤二边拆信件边同。
“见到了,他本想约你去他府上细谈,怕不方便,就写了这封信,要我当面转给你。”铃木贞一说。
这是一封介绍日本驻哈尔滨一带高级特务情况的信,告诉土肥原贤二,“满洲事变”爆发后,一旦关东军挺进北满,这些潜伏多年的高级特务会大显身手的。土肥原贤二阅后,深受感动地说:“请代我向亲王阁下致意,我一定会执行他的指示的!”
恍的一声,包间的屋门打开了,永田铁山神情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同僚们的愕然表情,忙又转身把屋门关好,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声地说:“币原外相兴师问罪来了,我陪着陆相脱不开身,来晚了。”
“快说说币原外相兴师间的是什么罪?”土肥原贤二低沉地间。
“说关东军无视帝国政府的警告,就要擅自发动九二八满洲事变!”
“陆相南次郎大将是怎样回答的?”东条英机蓦地站起,十分严厉地问。
“陆相答说:关东军是不敢这样随便的。再说,本庄繁司令的为人一向谨慎。”永田铁山突然把话题一转,“可是.币原外相当场拿出了奉天总领事打来的电报,说得有根有据。”
“咳!这个花谷正……”土肥原贤二用力击了桌面一拳,“陆相又是怎样答复的?”
“当时,陆相毫无防备,有些惊慌地说:是否属实,我派人去调查。”
“币原外相同意我们陆军部派人赴满洲调查吗?”铃木贞一有些紧张地间。
“他不能不同意,”永田铁山鄙视地说,“因为他十分清楚,关东军是不买他们的帐的。”
“陆军部派赴满洲的人选定了吗?”土肥原贤二急忙间。
“定了!”
“谁?”
土肥原贤二、东条英机、铃木贞一异口同声地间。永田铁山松弛地点了点头说:“建川将军。”
土肥原贤二听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东条英机和铃木贞一也条件反射似地长叹了一声。总之,由于派遣建川美次赴奉天调查,他们三人全都放心了。有顷,土肥原贤二陡然又紧张起来,急迫地说:“永田君!应当立即发报通知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
“我已经命令桥本做了。”永田铁山为了宽慰自己的同党好友,又进而说明,“发去的电文内容是:建川决定三夭后访问满洲首府奉天,定于9月18日晚7点05分乘火车到达。”
土肥原贤二遭着眉头沉思片刻,突然把头一扬,果断地指出这封电文不够明确,当即又拟定了这样一份电文:“计划泄露,建川将到现场去,故赶快干。建川到达之后,也要在听其使命之前实行。”经全体通过以后,由永田铁山发出。土肥原贤二当机立断地说:“我立即赶往车站,和建川同行,一起回到奉天。”
“晚了!”水田铁山摇了摇头,“恐怕建川将军已经上了火车。”
奉天局势一触即发;战争狂人们竟用猜拳来决定“满洲事变”的命运
奉天的局势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奉天特务机关是这次“满洲事变”的指挥中心,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每天都在这里精密筹划每一个细节。一句话,就等着十肥原贤二由东京返回,于9月28日下达行动的命令了!
但是,如此重大的行动怎能不引起人们的猜测呢!代表内阁立场的驻奉天的领事馆,终于获悉了“满洲事变”的全部内容,郑重地向关东军提出指控。这天,板垣征四郎又来到了奉天特务机关的二楼,花谷正神色慌张地取出一张公文,不安地说:“这是领事馆送来的,说是完全获悉了我们的行动计划,强烈要求我们服从帝国的整体利益。否则,将由帝国出面,干预我们所谓的‘恐意妄为’之举。”
板垣征四郎接过公文认真地看了一遍,往桌上一摔:“完全是捕风捉影的恫吓!不用理他,我们继续干我们的大事。”
“我看,不能轻意地下这个结论吧!”石原莞尔拿着一张《奉天日报》走进屋来,“你看,为什么这样巧,蒋介石和张学良于9月12日在石家庄突然会晤?难道和我们策动的‘九二八’计划没有联系吗?”
板垣征四郎的情绪已经热到了沸点,对任何有碍于“九二八”事变发动的意见都不愿听。而且,他压根就没把蒋介石和张学良放在眼里,极度轻蔑地说:“依我看,这两个独裁者是在谈交易,不会把满洲的得失放在心上。”
“不见得吧!”石原莞尔不赞成地说,“张学良和我们是有杀父之仇的,再说,他会心甘情愿地把满洲交给我们吗?”
“我看,石原君的意见是有道理的,”花谷正十分谨慎地说,“此次计划只能成功,不准失败,因而要把所有不利的因素估计在内,并预先想出排除或解决的办法。”
板垣征四郎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就又背着手在室内踊龋踱步。
石原莞尔眼下思虑的焦点是如何排除一切干扰,保证“九二八”的枪声准时打响,威震环宇。顷许,当他想到成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国际联盟同情蒋介石,和日本在华利益有着重大的矛盾时,心里就有些不安了。加之帝国政府和关东军的立场严重对立,一旦天皇陛下被迫下达严厉的御旨,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就将前功尽弃。想到这里,他打破了沉寂:“土肥原机关长有什么消息吗?”
“噢,有,有……”板垣征四郎蓦地想起,匆忙取出一份电文,“看我,快忙晕了,土肥原君发来的第一份电文都忘了对你们说了。”
“算啦,不要传阅了,你就说说内容吧。”石原莞尔说。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大事,要我转告花谷正少佐:事成功之前戒酒。”板垣征四郎很是轻松地说。
“要花谷正少佐戒酒?……”石原莞尔多疑地自言自语。
有顷,他抬起头,严厉地注视着惶恐不安的花谷正:“这些天来,你喝过酒吗?”
“这……”花谷正慑懦了,“反正我没有喝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喝酒的时候,向不可靠的人透露过我们的计划吗?”石原莞尔进而追问。
“绝对没有向外人透露过我们的计划!”花谷正突然理直气壮地说。
“我看问题就出在绝对二字上!”石原莞尔望了望惊愕不已的板垣征四郎,又看了看再次变得有些惶恐不安的花谷正,严肃地指出土肥原贤二这份电文的真意是:花谷正少佐酒后向人泄露了我们的计划,这个人又把我们的计划报告了领事馆,引起领事馆数次向关东军兴师问罪。同时,领事馆还向帝国政府作了报告,才会发生电令土肥原贤二回国述职之事。
板垣征四郎完全赞同石原莞尔的意见,气愤地擂起拳头,狠狠地揍了花谷正一下:“你这个酒鬼!我们的大事就要坏在你这张臭嘴上了。”
“可我……不是有意而为的……”花谷正理屈地辩解。
“你要是有意而为,”板垣征四郎又擂了花谷正一拳,“我第一个枪毙了你!”他说罢转过身,望着整眉凝思的石原莞尔,“帝国政府,乃至于天皇陛下,会明令干涉吗?”
“眼下还没有这种迹象。”石原莞尔又思索了一会儿,“我认为最严重的不是国内,而是中国的关内。”
“为什么?”板垣征四郎问。
“如果我们的计划被蒋介石、张学良搞到了,而且一致和我们对抗的话,仅满洲地区这近三十万有准备的部队,就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室内出现了死一样的寂静。正当他们三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的时候,机要员送来了一份密电。花谷正急忙接过电文,自语地说:“绝密,土启,私电……”
“一定是土肥原君的部属发来的。”板垣征四郎说,“从什么地方发来的?”
“夭津卫。”花谷正一边翻译密码一边说。
“快译出原文来,看是不是关于蒋张会晤的。”石原莞尔机警地补充道。
花谷正匆忙取出笔,当即译完这封密码电文,格外激动地说:“石原君猜对了,是一位叫宪飞的发来的。”
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快步走到近前,高度紧张地看起了电文:
9月11日,蒋介石密电张学良,命他于9月12日去石家庄与蒋会晤。当天上午,蒋张分乘两列专车,由南北对驶至石家庄,蒋、张均未下车,命人把专列合拢,遂进行密谈。蒋对张说:“最近获得可靠情报,日军在东北马上要动手,我们的力量不足,不能打。我考虑到只有提请国际联盟主持正义,和平解决。我这次和你会面,最主要的是要你严令东北军,凡遇到日军进攻,一律不准抵抗,如果我们回击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明明是日军先开衅的,他们可以硬说是我们先打他们的,他们的嘴大,我们的嘴小,到那时就分辩不清了……”
板垣征四郎未等阅完这份密电全文,就激动地给了石原莞尔和花谷正每人一拳,兴奋地说:“满洲事变结束之后,我恳请夭皇陛下给蒋介石颁发一枚最大的勋章!”
花谷正的脸上云散雾开,露出了笑颜,异常激动地说:“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今天中午;我设宴请客!”
“还不到喝庆功酒的时候!”石原莞尔非常冷静地说,“希望国内不要传来坏消息!”
自从获悉蒋介石命令张学良的奉军不得抵抗的消息以后,作为实干家的板垣征四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组织“九二八”事变的实施工作中去了。他认为爆破工作如果委诸老百姓去做,容易暴露未来事变的内幕,引出不必要的麻烦,遂决定动用关东军去完成爆破任务。既然要即时召集军队开始行动,就不得不对驻奉天关东军的中坚骨于泄露此次事变的秘密。为了谨防花谷正事件的重演,又不引起有关方面的猜疑,于是板垣征四郎采用设宴请客的办法,趁着酒兴,充分施展他独有的天赋本领―能天花乱坠地吹别人的手法,以选择可靠的同盟者。不到三夭的时间,他就选择到了未来事变的实施者―奉天独立守备步兵第二大队的中队长川岛大尉和小野大尉,以及大队副儿岛少佐、二十九联队大队长名仓少佐、奉天宪兵分队长三谷清少佐等人。另一方面,为了在发生事件的同时,在满铁沿线各地投掷炸弹,制造社会不安,并以此为理由,迫使驻奉天的总领事向日本国内请求救援,达到陆续出兵的目的,他决定由亲信甘粕正彦预备大尉负责实施,并由和田劲预备中尉等前往现场协助,负责策划这项扩大事态的阴谋计划。
9月16日下午,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等人都收到了花谷正的紧急电话,相继赶到奉天特务机关的二楼,未等坐稳,花谷正取出两份急电。分外慌张地说:“大事不好了!国内连续发来了两份急电。”
板垣征四郎急忙夺过了花谷正手中的两份急电。永田铁山拟的第一份电文是:“建川决定三天后访问满洲首府奉天,定于9月18日晚7点05分乘火车到达。”板垣征四郎看罢电文,沉吟片时,顺手递给了石原莞尔,自己又继续审视土肥原贤二拟定的那第二份电文。板垣征四郎的两只眼中喷射着凶光,上门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密布人中区域的三角形短须,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石原莞尔显得要镇静多了,他轻轻地从板垣征四郎的手中取过第二封电文,细心地研究着每一句话的寓意。待到板垣征四郎一拳击在墙壁上以后,他才神态严肃地说:“惶恐、震怒都是无能的表现,当务之急,是坐下来一块商议应变的对策。”
“有什么可商议的!”板垣征四郎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狗熊,大声地吼着,“电文指示得清清楚楚嘛,要赶快干,要赶到建川到达奉天之前干!”
“不!这样仓促动手,我不赞成。”花谷正神色慌张,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你……”板垣征四郎跨前一步,伸出左手抓住花谷正的衣襟,倏地扬起右拳,正欲奋力挥下的时候,石原莞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非常严厉地说:“放开!不准动武。”
“你……这是什么意思?”板垣征四郎下意识地放下手,愕然地望着石原莞尔。
“事至关键时刻,不准感情用事。”石原莞尔看了看不服气的花谷正,“听他把话讲完。”
板垣征四郎轻蔑地“哼”了一声,“扑通”一下向后坐倒,跷着二郎腿,愤怒的双眼盯住天花板。
石原莞尔看了看不服气的花谷正,使了个眼色,示意“讲吧”,花谷正理直气壮地说:“不要以为我是个胆小鬼!为了帝国,为了天皇陛下,我可以献出生命。”
“少废话!”板垣征四郎腾地一下站起,咄咄逼人地说,“快把你的理由讲清楚。”
花谷正躬身垂首,十分和缓地说:“我的意思是,建川将军带来什么命令还不清楚,万一是天皇陛下的命令怎么办?我们如再一意孤行,岂不成了天皇陛下的逆臣?所以,我认为见了建川将军再定是稳妥的。”
“这就等于放弃我们全部的计划!”板垣征四郎不敢悖逆天皇陛下的意志,然而若要叫他真的放弃满洲事变的计划,无论如何他是不甘心的。他沉吟半天,固执地说明土肥原机关长是忠于天皇陛下的,他不会贸然抗拒所崇信的神灵天皇,给我们发来赶快干、提前干的密电。最后,他说:“既然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我们就应当借着蒋介石指令张学良不准抵抗的时机,赶在见了建川而泄气之前动手。”
“那也就是在18号之前实施了?”石原莞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对!”板垣征四郎一步跨到石原莞尔面前,用力地挥了挥紧握的右拳,“相信我板垣吧,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组织好,赶在建川将军到达奉天之前实施我们的全部计划。”
“这,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可……”石原莞尔犹豫片刻,“本庄繁司令现在奉天巡视,一旦枪声打响,他如何向帝国政府交代?如果天皇陛下怪罪下来,老头子就得代我们受过了。”
“板垣君,石原君,”花谷正请示道,“我们把这两份密电转给本庄繁司令长官吧?”
“不行!”板垣征四郎一口否掉了,“他不知道更好!”
“我同意板垣君的意见!”石原莞尔补充说,“像这样机密的大事,一旦发生了意外,本庄繁司令不但进退自如,而且还可以为我们在各方周旋。”
“那……距离建川将军到达奉天只有两天的时间了,我们该怎么办呢?”花谷正焦急地间。
板垣征四郎依然在烦躁地自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石原莞尔把头一昂:“没有时间了!我们三人表态吧。”
“我赞成赶在建川到达奉天之前动手。”板垣征四郎不容动摇地说。
“我反对!”花谷正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石原莞尔自小崇信宗教,因而在他的思想深处,有着浓厚的迷信色彩。今夭的事情,他认为是天意。所以,他认为决定“满洲事变”也应听命于天。他望了望互不相让的板垣征四郎和花谷正,提议用猜拳来决定。他的提议获得了通过。当这三个战争狂人学着孩子的样儿用“剪子”、“包”、竺锤头”来决定“满洲事变”的命运时,奇迹出现了: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同时张开右手,做成“包”的样子,花谷正却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做成了“剪子”的形状。按规矩,“剪子”剪“包”,花谷正获胜了,他十分得意地说:“天意不可违,那我们就等着建川将军的到来吧。”
板垣征四郎十分晦气地离开了奉天特务机关,又换作另外一副模样,陪伴本庄繁司令长官巡视部队。在返回“沈阳馆”的路上,本庄繁司令突然提出当夜赴辽阳视察,并和刚从东京飞来的老将军铃木庄六会见,点明要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陪同前往。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板垣征四郎经过激烈的思考,作出了坚决动手的硬性决定,并通知了石原莞尔。
当时,石原莞尔不赞成在建川到达奉天前发动“满洲事变”,主要的理由是本庄繁司令留居奉天,不忍心让这位暗中支持他们的老将军代之受过。如令,本庄萦司令自己提出赴辽阳去会见铃木庄六将军,这种疑虑就不复存在了。从迷信的立场出发,又认为是天意所允,他们应当发动这场准备已久的事变,便与板垣征四郎作出四条决定:一、原定于9月28日的“满洲事变”,改在9月18日夜实施。在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离开奉天期间,全权交给花谷正组织实施。二、为了防止本庄繁中将和建川少将会面,由石原莞尔陪着本庄繁于9月18日返回旅大。接到奉天起事的报告后,迅速调兵北上,其中包括调遣朝鲜驻屯军北上投入战斗。三、板垣征四郎于9月18日由辽阳乘车赴本澳湖,迎接由国内赶来的建川少将,沿途间清此行的目的,如有不利的命令,可相机而为。四、花谷正为建川安排好一个有艺妓相伴的下榻处,侯建川醉倒在艺妓的怀抱中后,板垣征四郎和花谷正立即驱车赶赴奉天特务机关二楼,下达“满洲事变”的命令。
是夜,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陪着本庄繁司令乘上火车,历经一个多小时的旅途,安然抵达辽阳。翌日清晨,也就是9月17日的早上,本庄繁来到辽阳的一个公园,检阅了板垣征四郎预先安排好的军事演习。本庄繁司令当然明白此次军事演习的用意,他心照不宣地说:“此次军事演习,计划得很周密。不过,建川少将看了以后,可不知能作何感想?”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板垣征四郎从这句话中悟到了两层意思:其一,本庄繁司令是同意他们的计划的;其二,担心建川少将抵达奉天以后,会阻止他们的行动。为此,板垣征四郎巧妙地答道:“此次军事演习,在建川少将抵达奉天之前即可结束,他只能事后发发感慨而已。”
本庄繁是个绝顶聪明的军人,他获悉自己的部属赶在建川抵达奉天前发动事变之后,便于9月18日清晨,取消了原定对日俄战争的一个旧战场的访间,而把上午和下午的前一段时间都用于同部下仔细研究、审阅所有的计划上。下午2点,他登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从奉天即将掀起的战争狂澜中跳了出来。石原莞尔上车之前紧紧握住板垣征四郎的双手,激动地说:“两年心血,在此一举,祝你成功!”
“不对!祝我们成功,我们一定成功。”板垣征四郎低沉地答说。
本庄繁中将偕石原莞尔乘车向西南方疾驶的时候,建川美次少将所乘的客车,正越过朝鲜边境从东南方向驶来。5点18分,这列客车在本溪湖村车站停下来上水,已经迎候在站台的板垣征四郎走上了火车,被负责警卫的随从带进了建川的车厢。他们亲切相见之后,客车启动了,由慢而快,驶向奉天。建川美次和板垣征四郎在满洲问题上的意见是一致的,用不着相互防范。但由于建川美次公务在身,二人又不能剖腹见心地直言。用当时日本人的说法:他们进行了一小时四十七分钟的“腹艺”式谈话,火车已开进了奉天。
通过这“腹艺”式的交谈,板垣征四郎完全明白了建川此行的目的:例行公事,封住内阁大臣和币原外相的嘴。同时,他还明白了建川的两次暗示:今夜他需要休息,要起事就在今夜动手。板垣征四郎那高度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暗自庆幸地说:“天皇保佑,我的大事成矣!”
下午7点05分,火车准时到达了奉天车站。板垣征四郎亲热地挽着建川美次步出车门,透过薄暮夜色,发现花谷正少佐守护在一辆军用小汽车旁。板垣征四郎介绍说:“花谷正少佐,这位就是建川将军。”
“将军!您好。”花谷正双腿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打开后车门,向后退了一步,躬身垂首,低沉地说,“请将军上车。”
“花谷正少佐,将军的下榻之处安排好了吗?”上车后,板垣征四郎关切地问。
“报告板垣参谋,全都安排就绪。”花谷正边开车边回答。
“我的下榻处是什么地方啊?”建川多次来华,对奉天了如指掌,有意地问。
“听有关的人说,将军每次巡视奉天,都住在‘文菊’茶馆。这次,我依然在‘文菊’茶馆为将军包租了一套上等的房间。”花谷正答道。
“好!好……让你费心了。”建川美次满意地合上了双眼。
“文菊”茶馆位于奉天的日本人居住区,是一所专供日本军政要人住宿的豪华旅馆。这里有日本警察巡逻,十分安全;又因为备有上等的艺妓陪宿,所以建川每次路过奉天,都要到此住一夜。花谷正把车刚刚停在“文菊”茶馆的门前,一位身材修长,腰肢纤细的艺妓走到近前,献媚地说:“将军,欢迎,欢迎。我还差两岁才满十八岁,您喜欢吗?”
建川下车闻声一看.这个艺妓颇有些姿色,边说“喜欢,喜欢!中国是最讲二八佳人的”,边挽着这个年轻貌美的艺妓走进了“文菊”茶馆的大门。
在一间豪华的客厅中央,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酒宴。建川美次在那位艺妓的陪同下洗完澡.穿着浴衣走出浴室,板垣征四郎歉意地说:“将军!很是对不起,方才关东军参谋部打来紧急电话,要我回去一趟。这酒……”
“有少佐代陪就可以了。”建川美次显得很豁达。
板垣征四郎走后,建川美次在花谷正的陪伴下吃着山珍海味,品着他最爱喝的米酒,不时地还和身旁的艺妓调调情,解解闷,未露一点神色。正如花谷正回忆的那样:“好酒的建川,其风采是从容不迫的。但他的脑筋却非常细密,警觉力又强。他好像懂得我的意思,想到今天晚上要采取行动。总之,我觉得他似乎没有意思要来阻止我们的行动。”
酒过三巡以后,好色的建川故意装作酒醉,一手楼着艺妓,一手抚摸着那些敏感的部位。花谷正明白这是下逐客令,遂告辞步出“文菊”茶馆,开车赶回特务机关的二楼。板垣征四郎已经站在屋门前,神色严峻地问:“将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
“好!”板垣征四郎大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机,下达了震撼世界的九一八事变的命令……
九一八,震惊中外的枪声;为转移国际舆论的视线,土肥原贤二把攻击的目标猫准上海
严阵以待的川岛中队的河本末守中尉,接到板垣征四郎的命令以后,立即带领数名部下前往预定的所谓“满洲事变”的发难点―柳条沟去执行巡察铁路路轨的任务。河本选择了从北大营南下大约八百公尺的地点,亲自在铁轨上装设了骑兵用的小型炸弹,并点上火。这是晚上10点多钟,伴随着if炸声,被炸断的铁轨和枕木四散各处。事后,花谷正曾回忆说:“但它的规模却远比炸死张作霖时为小。因为这次的爆炸不仅不需要颠覆火车,而且不能危害正在开着的满铁线列车。”
与此同时,河本通过携带的电话机,马上报告到大队部和特务机关。板垣征四郎立刻接通距离爆炸地点北方约有四公里的文官屯驻军,命令川岛中队长即刻率军南下,开始实施突击奉天卫戍部队的营区―“北大营”。随即又马上接通隐蔽待用的大炮炮台的电话,他命令开炮轰击。这时,特务机关的工作人员接连地给板垣接通整个南满铁路沿线日本驻军的值班长官,板垣一遍一遍地重复他的命令:“我是板垣,立即按计划进行。”
板垣征四郎和花谷正严守在特务机关二层楼上的指挥所内,接收着由各地发来的战地情报。随着九一八事变的明朗化,他们那严峻的脸上也渐渐地显出欣慰的喜色,而下达命令的吼叫声,也被开心的玩笑话语所代替。
“板垣君,你猜猜看,建川挤军此刻在做些什么?”花谷正狡黯地笑了。
“他呀,正搂着那个二八佳人取乐呢!”板垣征四郎禁不住地大声笑了。
板垣征四郎猜对了!10点左右,当大炮开始向中国飞机场和“北大营”轰击时,建川美次已经楼着那个十六岁的艺妓进入了梦乡。害怕炮声的艺妓慌忙把他摇醒。他听了听,宽慰艺妓不要怕,没有危险,遂穿着睡衣走到旅店的走廊里。几名日本士兵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将军!我们奉命给您警卫,不让您到危险的地方去。”他很是幽默地说:“好吧!那么我同我的姑娘去睡觉了,苦差事让你们这些青年人去干吧!”转身走回房间,穿上衣服,从后门溜出去,由另一群士兵护送到参加战斗的一支部队的司令部。事后,以李顿勋爵为首的国联调查团核对此事的时候,这个十六岁的艺妓诅咒发誓地说:“那天晚上的后半夜,将军像个娃娃一样甜睡在我的身旁。”但若干年后的一位亲历者证明说:“他看见将军手持指挥刀,率领日军进攻奉天城。”
当关东军的炮弹落在“北大营”的营区时,因驻军早已接到不准抵抗的命令,一万余名官兵便开始从后门有秩序撤退。撤退的士兵开着房间里的灯,把日本人的炮火引过来,借以向全世界表明,是日本人挑起的战争。就这样,一支仅有五百人的日本军队徐徐推进,占领了这座容纳万余名官兵的“北大营”。负责实施发难的川岛中队长右手拿着电话机,异常激动地向板垣征四郎报告:“我们顺利地占领了‘北大营’,我关东军无一人伤亡。”
“天皇陛下万岁!我们胜利了!”板垣征四郎用力摔掉手中的话筒,转身又狠狠地抡了花谷正一拳,大声地命令,“请立即接通旅顺本庄繁司令的电话!”
此刻,远在旅顺的本庄繁司令正泡在浴缸的热水里,缓解旅途的劳累。他的参谋长突然跑进浴室,有些惊恐地喊道:“板垣来电话了!他未经您的命令许可,就动用了警备部队。”
本庄繁不慌不忙地从浴缸里站起来,神气地伸了伸上肢,给人一种无比松快的感觉。他穿上和服,大步走进隔壁的房间,正在拿着话机和板垣征四郎通话的石原莞尔说了一句:“司令到了!”遂拿着话机用乞求的口气说:“司令!奉天处于以寡敌众的极大劣势。我们惟一的防御就是进攻,我恳求您允许板垣参谋按已经准备好的计划进行。”
本庄繁中将像演戏般地在电话机旁的草席上蹲下,沉思了一会儿,对着石原莞尔说:“好吧!就由我自己来承担这事的责任。”旋即从石原莞尔的手中接过了电话,严峻地说:“喂!你是板垣参谋吗?请简单地汇报一下情况。”
“是!司令。”板垣征四郎谎说中国军队炸毁南满铁路,并突然向关东军驻防区发起进击,形势紧迫,来不及请示,就下令奉天的关东军奋起抵抗。最后,他又大声地说:“我关东军已攻占‘北大营’,下一步,应当乘胜攻占奉天,请求司令批准我们的计划。”
“雌!就这祥吧。”本庄繁笑容可掬,十分满意地说,“火速攻占奉天,我立即移师奉天。”
“是!”板垣征四郎又恳求地说,“请您通知驻汉城的朝鲜派遣军司令部,要求他们分担一部分责任。”
“这事由我去交涉,祝你们成功,奉天见。”本庄繁司令兴奋地挂上了心话。
板垣征四郎放下电话,下达了攻占奉天的命令。已经集结的整整一个联队的兵力,向奉天市发动了攻击。很快,板垣征四郎接到了如下的报告:
南满中部线路各站的城市,大部分都已落入日军之手;
长谷部旅团占领了长春市中心;
到早上5点,旅顺以北的南满铁路沿线所有中国城市落入日军之手;
天一亮,从朝鲜飞来的日本轻型轰炸机在已占领的原张学良的机场着陆……
激烈的枪炮声渐渐地平息,奉天城死一样寂静。敞着衣襟的板垣征四郎打开朝东的窗子,那团团的硝烟像是浓雾弥漫在城市的上空。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激动不已地自语:“啊!奉天是我们的了,南满是我们的了,整个满洲也就要是我们的了!……”
花谷正虽说一夜没有合眼,他的脸上依然溢**着侵略者那特有的兴奋表情。当他打开窗子,眺望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时,竟然想到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命题:太阳是从日本帝国升起的,因而地球上任何地方所接受的阳光都是日本赐予的。而日本的太阳旗在地球上飘扬也是正常的。有顷,他的思路又从一夜战火洗礼的奉天城,联想到了它昔日的主宰者少帅张学良身上,遂操着嘲弄的口吻问道:“板垣君,少帅张学良知道老家失火了吗?”
“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未卜先知的!”板垣征四郎说罢鄙视地笑了,旋即又不无奚落地说,“我们用不伤一个日本士兵的代价占领了奉天,应当给他授甲枚最大的勋章。”
“我想天皇陛下是会同意你的意见的。”花谷正接着有点好奇地问,“猜猜看,这位花花公子式的少帅,这一夜是怎样过的呢?”
“不是吸毒,就是和他亲爱的赵四小姐取乐。”板垣征四郎说罢啤了一口唾沫。
正当奉天的人民生灵涂炭,沦为亡国奴的时候,9月18日夜,张学良偕夫人于凤至和赵四小姐正在前门外中和剧院看梅兰芳表演京剧(宇宙锋)。忽据其随从副官报告,沈阳有长途电话前来,甚为紧急。张学良立即返回协和医院。当他获悉沈阳事变的情况后,立即召集东北高级将领开会,并发表了如下谈话:
日人图谋东北,由来已久,这次挑衅的行动,来势很大,可能要兴起大的战争。我们军人的天职,守土有责,本应和他们一拼,不过日军不仅一个联队,全国的兵力可以泛泛而来,绝非我一人及我东北一隅之力所能应付……我们避免冲突,不予抵抗,如此正可证明我军对他们的进攻,都未予以还击,更无由我方炸坏柳条河沟路轨之理。总期这次的事件勿使事态扩大,以免兵连祸结,波及全国。
事后张学良曾经多次说过:“国土不能守,父仇不能报,我是一个民族罪人,我有何面目再见东北父老?”并且决计改弦更张,徐图报国。后来又发动了展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促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因此被周恩来尊称为千古功臣,民族英雄。
九一八事变就这样结束了!关东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奉天,取下了青天白日旗,升起了太阳旗。然而由于事变提前发动,所谓善后工作均未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所以奉天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中。日本人答疑国联的记录是这样记述的:“由于街道成为日华两军战场……所有街道均布置了持枪的普察,街上……枪声不绝,市民受到威胁,感到非常不安,商店停业,居民闭户,街上几无行人。”如何恢复奉天的所谓生气和活力,遂成了本庄繁司令、建川少将、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等侵华狂人大伤脑筋的事!板垣征四郎不止一次地大发感慨:“治理奉天,比占领奉天难多了!土肥原机关长怎么还不回来啊……”
9月19日晚7时05分,由朝鲜驶来的客车停在奉天车站。土肥原贤二快步走下火车,登上迎候的军用汽车驶回奉天特务机关,匆忙走进二楼的指挥室,适逢花谷正刚刚打完电话。他未等落座,就命令花谷正详细地汇报了事变的经过,以及各地至今的战果。他听完之后,很不满意地说:“并没有完全实现我们预定的作战方案!”
花谷正明白土肥原贤二所指的作战方案,那就是抽调朝鲜派遣军,向北攻占哈尔滨,向西攻占锦州和山海关。而今,北边只进到长春,西边毫无进展,仅仅攻占了旅顺、奉天、长春一线的南满铁路。他为难地叹了口气:“今天,建川将军传达了内阁的指示:关东军应小心谨慎行事。目前,只要把军事行动限于南满,一切就没有问题。”
“他是个混蛋!”土肥原贤二暴怒地大骂。
“另外,”花谷正又小心翼翼地说,“帝国参谋总长曾经再三呈报意见,但朝鲜派遣军未蒙获准北上增援。”
“统统是一群笨蛋,只有板坦和石原才是真正的天才。”土肥原贤二摇着头自言自语,“我们预定‘神速果敢’地占领满洲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等中国人醒过来,我们将付出成千上万的关东军,才能攻占哈尔滨,才能攻占锦州和山海关……”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土肥原贤二赶到桌前,拿起话机,一问知是板垣征四郎打来的,他不容分说,又在电话中大骂了一通建川少将和朝鲜派遣军。板垣征四郎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的戏没唱好,或者说只唱了一半。下边的戏可该你上场了!”
翌日上午,土肥原贤二驱车赶到关东军司令部“沈阳馆”,径直走进参谋长办公室,看见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已经等候在此。土肥原贤二刚刚坐定,性急的板垣征四郎便宣布开会:“今天,根据本庄司令的指示,我们研究的议题有三项内容:一、组建奉天市的行政管理班子;二、研究未来满洲的性质及其治理方案;三、如何对付国际舆论,力求满洲问题合法化。关于第一项内容,我向本庄司令和建川将军作了报告,他们都同意我和石原君的意见:由土肥原君出任奉天市长。”
“这绝对不合适!应当由中国人出任奉天市长。”土肥原贤二反对地说。
“谈何容易!”石原莞尔不慌不忙地说明中国方面的要人,大多数听到枪声已逃离奉天,极少数留下来的人员均销声匿迹。加之不清楚日本人下一步的企图,近日是难以找出可以出任奉天市长的人。最后,他不容争辩地说,“奉天市长非你莫属,你就硬着头皮干吧!”
土肥原贤二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坚定地说:“以夷治夷,是中国的传统。日本人当中国城市的市长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板垣征四郎满意地笑了,“下边,进行第二项议程,土肥原君,还是你先谈吧。”
土肥原贤二先分析了一通满洲的形势,然后,他下结论似地说:“我认为未来满洲的性质,应当是建立以日本人为盟主的满蒙汉朝五族共和国。”
板垣征四郎是一个**裸的战争贩子,他为了说服土肥原贤二放弃自己的主张,毫不掩饰地说:“土肥原君的想法是好的,但居住在满洲地区的民族愚昧落后,难以担此主宰者的大任。如果作为我国的领土,我们国内的志士仁人就有了大显身手的用武之地。帝国的部队一旦有了如此坚实的补给基地,占领中国、统辖南洋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我反对板垣君的意见,可我也不完全赞成土肥原君的主张。”石原莞尔从军事战略家的眼光出发,同意一举解决南北满洲的问题,但是,统辖满洲的形式,必须考虑中国民心的向背,以及国内外的形势。为了说服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原贤二,他又进一步阐述,“未来的满洲,无论是以哪种政体出现,真正的主宰者都应是我们日本帝国。再说得具体一点,满洲的当权者必须听命于我们关东军司令部。因此,我们的出发点是重实质,而轻形式。如果仅仅因为政体的形式而得罪中国民众,那才是危险的呢!”
历经长时间的争吵,结论逐渐地向石原莞尔的主张靠拢,并确立了如下的方针:在日本的支持下,以东北及蒙古为领域,以宣统皇帝为首建立中国政权,并使其成为满蒙各民族之“乐土”。
应当说及的是,以宣统皇帝为首建立中国政权的原则,是土肥原贤二首先倡导,并经争论后确立的。土肥原贤二认为,尽快地扶植宣统傀儡政权,是应付国际舆论,力求满洲间题合法化的最好的办法。另外,他还提出了如下的意见:“应付国际舆论是消极的行为,我们应当主动进击,把国际舆论的中心由满洲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这样,我们就赢得了解决满洲间题的时间。”
石原莞尔非常赞成这一见地,但是在什么地方策动同样的事变,他的心中是没有数的。他笑着问:“土肥原君,作为谋略家,你认为转移舆论中心的地方应该选在哪儿?”
“上海!”土肥原贤二坚定不移地,“那儿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英美诸国利益的所在地,一旦我们把转移的炸弹掷向那里……”
“英美诸国必然从奉天回防上海!”板垣征四郎抢先答说。
“投掷炸弹的条件成熟吗?”石原莞尔疑惑地问。
“创造条件,是谋略家的基本功底。”土肥原贤二淡然地笑了。
“上海有创造这样条件的谋略家吗?”石原莞尔十分认真地问。
“有!”土肥原贤二很有把握地说。
“谁?”板垣征四郎惊奇地间。
“田中隆吉少佐。”土肥原贤二答说。
“哈哈……”板垣征四郎仰天大笑,“他呀,是一个花花公子,能完成这样重大的事业吗?”
“能!一定能。”土肥原贤二说明花花公子是谋略家的重要手段以后,又简单地讲述了田中隆吉在炸死张作霖时的特殊贡献,接着又说,“我来奉天就职以前,曾去过上海,总的看来,他还是具有谋略家的气魄的。”
“可他在王府公主的身上花的钱实在是太多了!”板垣征四郎很有情绪地说。
“为了帝国远大的事业,再多花十倍的钱也是值得的。”土肥原贤二有些动气了。
“既然如此,”石原莞尔缓解地说,“那就给田中隆吉发报,请他来奉天接受任务。”
“那如何请废帝溥仪来满洲就职呢?”土肥原贤二问。
“这事简单!”板垣征四郎轻松地答说,“请溥仪出山的事,就交给我吧。”
“土肥原君,”石原莞尔近似玩笑地说,“我看,你这位奉天市长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土肥原贤二就任市长以后,为了尽快地恢复社会治安,他调“在乡军”充任警察,残酷地镇压不堪奴役的人民的反抗。但是,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发生部属身首异处,或去而不返的事件。同时,缺乏经费,也使他伤脑筋。土肥原贤二为了从此苦恼中解脱出来,他终于找到了市长继承人―相交素笃的大汉奸赵欣伯。他匆忙办完移交手续,回到了特务机关长办公室,有着一种近来未有的轻松感。正当他准备谋划新的侵略阴谋的时候,板垣征四郎一步跨了进来,没头没脑地说:“溥仪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请他来满洲当皇帝还不来。”
土肥原贤二完全听明白了,板垣征四郎策动溥仪由津来满失败了!他望着满脸怒气的同窗老友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天塌不下来,我想溥仪是会俯首听命来满洲的。”
“说得倒容易!”板垣征四郎习惯地挥击了一下右拳,接着又说明自己命肃亲王的长子宪立请溥仪的老臣罗振玉赴津,和派遣至津门的参谋上角利一块完成游说溥仪出关的任务。一个月的时光过去了,很不识相的皇帝给了四个字的答复:“暂不出行。”说到此时,他蓦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帝国驻天津总领事桑岛,更是一个老糊涂了的混蛋,他不同意溥仪离开天津卫!”
“息怒,息怒!”土肥原贤二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留居夭津的宪飞发来的机密电文,“你看看吧,这是绝对可靠的.反对溥仪离开津门的,绝不仅仅是桑岛总领事。”
板垣征四郎接过电文一看:“桑岛总领事拜会了天津驻屯军司令香稚,二人议定,不准溥仪离津。”他顿时火冒三丈,把电文往桌上一摔,愤慨地说:“帝国的大业,都断送在这些争功排他的鼠辈身上了!”
土肥原贤二收好这份机密电文,似乎早已把人世间的事都看破了,参禅似地说:“这就是现实!我经常想,在通往理想事业的路上,最大的障碍不一定是沿途的崎岖小路,主要的是要战胜来自我们内部设置的路障。”
板垣征四郎整着眉头久久不语,突然把头一昂,干脆地说:“我历来主张实干,这样吧,溥仪出关的事,还得请你亲自出马。痛快地说,行吗?”
“我惟帝国之最大利益是从!”土肥原贤二郑重地说,“但不知本庄繁司令……”
“由我去说!”
“上海的田中隆吉有消息吗?”土肥原贤二望着板垣征四郎问。
“这个花花公子,煎几天就说动身来奉天,可至今还没到。”板垣征四郎异常反感地说,“他呀,准是又被那个王府的公主给缠住了。”
土肥原贤二知道,这位王府的公主就是川岛芳子。关于川岛芳子离开川岛浪速回国后的经历,尤其是和田中隆吉的艳史,他了如指掌。.为了消除板垣征四郎的火气,他笑着说:“在这件事情上,我看田中隆吉还是卓有远见的,此次策动溥仪离津出关,说不定还要用这位王府的公主呢!”
“用她干什么?”板垣征四郎望着已有定见的同窗老友,难以理解地问。
“这你就不要追问了。”土肥原贤二突然收起笑颜,“如果田中隆吉近期抵达奉天,请他务必来我这儿一趟。”
板垣征四郎离去不久,身着西装,风度潇洒的田中隆吉在侍从的引导下,神色有些不安地走进了特务机关长的办公室。土肥原贤二打量着这位身材魁伟、仪表调悦的年轻人,顿时产生了两种意念:一是自惭身躯矮小;二是难怪他能征服王府公主川岛芳子。他热情地请老部下田中隆吉落座,笑着问:“你是奉板垣大佐的命令来见我的吧?”
“不!不……”田中隆吉拘谨地说,“我,还没有见到板垣大佐。”
土肥原贤二感到田中隆吉有难言之苦,遂有意缓和了一下气氛。在随意的交谈中,他获悉田中隆吉不仅和板垣征四郎私交不好,而且在上海干下了愧对上司的难言之事。他沉吟片刻,神态严肃,开门见山地说:“有什么难处,可以对我直言,一切后果由我给你承担。”
田中隆吉感动地涕泪纵横了,他硬咽地说:“我全都告诉您……
原来,土肥原贤二就任天津特务机关耸不久,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欲增设从事谍报工作的辅佐官,他亲自荐举刚刚升为少佐的田中隆吉就任此职。在巡视上海期间,他曾指示田中隆吉:“你的业务活动,谍报经费,均由关东军司令部负责。”
田中隆吉就职期间,在“三井物产”的一次招待会上结识了只有二十三岁的川岛芳子。据田中的“传记”所写,当时芳子身穿中式旗袍,尽管田中会说中国话,但她还是用日语作了寒暄。翌日,芳子事前没有打任何招呼,就到武官室来访间时年三十七岁的田中隆吉。他考虑到芳子是清王室的女儿,不敢怠慢,便很有礼貌地接待了。芳子直截了当地请求帮助一笔急用的资金。田中隆吉当即给了她一千元。事后知道,芳子借钱的目的,是为了拒绝同一个日本议员的肉体关系。不久,川岛芳子在四川路医院住院,对前来看望她的田中隆吉用“又像要求,又像拜托的口吻”,说自己没有去处,请他给找个住处。作为清王室的王女有求于他,“这使他不能不受宠若惊”,很快,就给她找了一所豪华、漂亮的住宅。
元旦的夜晚,川岛芳子又飘然来到正孤身一人呆在武官室的田中隆吉的房间,“百般纠缠,意在要田中与她共赴巫山”。但田中却晓之以要尊重清王室王女身分之理,让她回去了。可是,刚过半月,又在各国武官在四川路舞厅举行的舞会上碰见了芳子,是夜,田中“终于投降,与芳子在中国饭店共度一宵”,以此夜为契机,田中与芳子结下了孽缘。
不久,田中隆吉“就为她购置一所住宅,成为他藏娇的金屋”。为了满足和川岛芳子的奢侈生活,他不得不从上海特务机关“搞阴谋的经费”中提取款额,不到一年,就挪用了数以干计的美钞。当他收到板垣征四郎的电报后,预计自己会因贪污特务机关的经费而受到惩处。沿途一直盘算,如何把这笔挥霍的钱说成是正当的投资,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无奈,只好投奔老上司土肥原贤二,寻求解脱自己的良方。
土肥原贤二听后大声笑了起来,他望着震惊不已的田中隆吉,坦然地说:“放心!这事我早就给你办妥了。板垣不仅不会惩办你,还会给你一笔更大的活动经费。”
田中隆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着大嘴,呆呆地看着这位不像说笑话的老上司。
“但你必须答应做好两件事。”土肥原贤二拌然变色,分外严肃地说。
“机关长!您就下令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去办。”
“第一,为了转移国际上对满洲的视线,你要在上海诱发一起类似奉天的九一八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