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从现象上看比较平和、安定,是冒险家的乐园之中的文明之地,外国人和所谓的高等华人―尤其是上层的政客、要人、学者、名流都跻身这里。然而事实上也暗藏着当时我国政坛上各党派的活动,也散布着捕捉革命者的一个最反动的特务网。沈杰的住所,就在法租界。
沈杰坐在桌前埋头工作,处理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赵阿妹坐在一把竹椅上,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她再也坐不住了,简单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衣服,离开竹椅走到窗前。空****的院子里只有几只活泼的小鸟跃然枝头,互相追逐着。这似乎又给她焦躁的心绪增加了几分不安。
沈杰处理完一份文件后,匆忙放下手中的笔,走到赵阿妹的身旁,小声宽慰说:“再等一会儿吧,老宣会来的。”
赵阿妹回转身来着急地看了看手表:“不行了,开车时间就要到了。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沈杰摇了摇头:“没有了。我相信你能当好高剑宇同志的助手,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你简单地写几句吧,我一定转给老宣同志。”
“谢谢您,不用写了。”赵阿妹打开随手带的小提包,取出一只精巧的小布袋,有些羞怯、但充满着感情地说:“这是去年在南京雨花台拣的石子,你就把它转交给老宣吧。”
沈杰仔细地看着这只小布袋,欣赏着赵阿妹巧手绣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诗句。
赵阿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在奔涌。她蓦然扑到沈杰的怀里哭了。
沈杰心中也掀起了不平静的感情波澜,但他极力地控制着这种感情的起伏:“坚强些!从现在起必须时刻记住:你的对手是大特务头子许弋夫。”
“是!”赵阿妹点了点头,擦去满面的泪花,大步走出了这间雅静的寓室。
沈杰送走赵阿妹之后,独自站在窗前凭眺远天湛蓝色的长空,思索着老宣近来的表现:政治上犯着急躁病;工作上的个人英雄主义;生活上腐化堕落;今天竟然失约,不准时前来为阿妹送行。这时,室外传来了敲门声。沈杰中断沉思,温和地应了一句:“请进。”
宣老板拎着一个红色的包袱,神气十足地走进屋来:“沈杰同志,阿妹呢?”
“她已经走了尸沈杰指着红色的包袱问:“老宣,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宣老板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回答:“送给阿妹的礼物!”
沈杰一征。遂又笑着说:“送的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宣老板随手打开包袱向地上一丢,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得意地说:“这是出卖我党负责同志,给敌人当鹰犬的叛徒脑袋!”
沈杰大吃一惊,质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把他干掉的?”
宣老板把人头包好,很是轻松地说:“在上海最热闹的地方城陛庙。”
沈杰难以理解地问:“城陛庙?那里游人接踵擦肩,你是怎样下手的?”
宣老板笑着说:“今天上午,我去城隆庙给阿妹买点东西,恰好看见这个叛徒混在人群中寻找我们的同志。当时,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掏出匕首就结束了他的性命,第二刀就把他的狗头割下来了。”
沈杰担心地问:“你是怎样逃脱的?”
宣老板洋洋得意地说:“更是简单!当时逛城隆庙的游人乱做一团,我趁机溜进厕所洗掉血迹,换上这身西服,拎着这个红包袱大摇大摆地走出城隆庙,坐上出租汽车,就来到这里了。”
沈杰气得来回踱着步子。宣老板没有觉察出沈杰的气愤,只顾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沈杰同志,就是如此简单。出卖同志的叛徒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同时,在群众中也显示了我们共产党人的革命气魄!”
沈杰陡然停住了脚步,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顿时燃起了怒火,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这不是共产党人的革命气魄,这是最为狭隘的报复手段!”
宣老板万没料到会迎头泼来这样一盆冰水,他火气十足地抗辩道:“什么?这是最为狭隘的报复手段?沈杰同志,难道只许国民党天天杀共产党人的头?我们给这些叛徒、特务放放血的权利都没有吗?”
沈杰竭力地克制着:“老宣,你知道列宁反对他哥哥刺杀沙皇的事吗?”
“知道!”宣老板从委屈、抗辩转为讥讽,“请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职责!”
沈杰又停住了脚步,严肃地说:“共产党人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其后果。你想过没有,城隆庙中将有多少无辜的群众要被投进监狱?”
宣老板无以回答,不吭气地站在一边。
沈杰余怒未消地说:“‘四……二’反革命政变之后,党内产生这种报复主义是可以理解的。你我都必须清醒地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任何时候忽视秘密工作的政治方向,忘掉党的政策,把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化做单纯的恐怖行动,都是错误的!”
宣老板被批评得理屈词穷了,但思想上并没有解决问题,他很有情绪地说:“我这个卖艺出身的人政策水平很低,难以胜任这样重要的工作,最好还是把我送到苏区去,真枪真刀地和敌人拼个痛快!”
沈杰严厉地说:“不准闹个人意气,革命的利益高于一切!”他回身取来赵阿妹留下的那布袋雨花台的石子,语气平和地说:“这是赵阿妹送给你的临别纪念物,你一定要珍惜阿妹这纯洁、高尚的感情。”
宣老板接过布袋抚摸了一会儿,然后揣进了口袋:“好吧!我服从组织决定。”
说:“请进来!”
屋门打开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菲菲像阵风似地闯了进来,轻巧地投入到许弋夫的怀抱里,两手勾着许弋夫的脖子尽情地撤娇。许弋夫木然地推开刘菲菲:“去,去!哪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哄你玩”
刘菲菲惊得后退了两步:“哼!去了趟上海,把心也留到那儿了,是不是?”说完趴在沙发**委屈地哭泣了。
许弋夫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赶过去搂抱起刘菲菲,而是木然伫立原地。
刘菲菲从**倏然而起,动怒地嚷道:“去上海没有抓到沈杰,破获不了共党组织,拿别人出气!”
许弋夫点燃一支雪茄:“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好不好?”
刘菲菲又故弄玄虚,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我是帮助你伤脑筋来了。”
许弋夫感到弦外有音,忙做多情状地凑到刘菲菲身边。他正要动手动脚,刘菲菲匆忙闪过身子,一本正经地说:“许先生,眼前有大事!”
“大事?……”许弋夫越发被吸引,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去!去……”刘菲菲用手一推身旁的许弋夫,一报还一报地说:“你哪有闲情逸致啊!”
许弋夫嬉皮笑脸地再次走到刘菲菲身旁,把嘴凑过去亲吻着刘菲菲的面颊:“菲菲!俗话说得好:气要冲着亲人撒嘛。”
刘菲菲装做十分豁达的样子说:“今后最好不要把气对着我撤,我神经上受不了这种刺激!”
许弋夫一听火候到了,连忙亲热地应诺说:“好,好!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刘菲菲卖弄风姿地坐在床沿上,待到许弋夫紧紧地贴着她的身躯坐好之后,她才神秘地说:“昨天我参加了一个军界举行的舞会,听一位要人说:老头子决定出动重兵,以何应钦为司令,对江西的共军展开第二次‘围剿’。同时,还要求我们与戴笠携手合作,对上海地下共产党展开一次大搜捕。在这次双管齐下的决战中,谁出了差错就拿谁问罪,重者还要军法从事。”
刘菲菲突然锁住口。许弋夫望着她那神秘的眼睛,期待着她讲下去。刘菲菲嫣然一笑,伸手轻轻地搭在了许弋夫的肩上:“需要我帮你从内部找找原因,从你失败的上海之行找找线索吗?”
许弋夫自然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他伸手把刘菲菲楼在怀里,热烈地吻了她一阵,然后眯起眼睛说:“需要,需要!很是需要……”
少顷,这间阔大的办公室熄灭了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