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罗克克风格的小洋楼,坐落在四周皆是绿色的草坪、花圃里盛开着腊梅花、迎春花的庭院中。两扇黑色的大门紧闭,四周围有红色的深墙,这是上海三十年代达官要人,或资本雄厚的权贵所喜欢的住宅。
小洋楼的门前是三阶水门汀的台基,上边盖有脱尘用的踩垫。走进楼门是一间阔大的客厅,地上铺着一块猩红色的地毯。楼门的一侧是一架棕色的立式钢琴,琴盖上放着一叠外文琴谱,迎面墙下是一套考究的牛皮沙发,特制的紫植木茶几上摆着一套景德镇出产的细瓷釉上彩的茶具,对面的墙上只挂着一幅裱糊的画轴―徐悲鸿画的腾空欲飞的骏马……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从内室走出来,右手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轻轻地掸着家具上的灰尘。这位太太的打扮,与她熟练地打扫客厅的仆人的操劳动作是不协调的。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时装,十分洋气的姑娘从内室走出来。只要你用心看看她那对会传神、说话的大眼睛,立刻就会惊讶地说:这不就是卖艺女赵阿妹吗?对!她现在的身份是娇小姐。你看她撤着娇、却又露了馅地说:“高伯母!您怎么老是闲不住?”
高伯母回身做了个鬼脸,责怪道:“嘘……我是你的姨妈,记住了吗?”
赵阿妹故意把嘴一撅,顽皮地说:“记住了!姨妈,您给我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休息,这间客厅嘛,由我这个做外甥女的来收拾!”
“好,我听外甥闺女的,坐在沙发上享清福!”高母边说边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赵阿妹收拾客厅。
有顷,室外传来了信号似的门铃声,赵阿妹匆忙跑到窗前一看,只见林之侠提着一盒高级点心,拄着一根时兴的文明手杖穿过草坪,向楼门走来。赵阿妹回身兴奋地说:“姨妈,您猜是谁到了?”
高母微笑着:“不用猜,门铃早告诉了我,是自己人!”
赵阿妹把两腮一鼓,生气地说:“谁问您这个来着?我问的是具体的人!”
高母摇了摇头:“哼,我可猜不着是谁到了。”
“是我到了!”林之侠兴冲冲地走进客厅,“伯母安好!别来无恙乎?侄儿请安姗姗来迟,请多涵谅!”
高母起身接过点心匣子,递给赵阿妹收好,乐呵呵地说:“托大侄子的福,身膀骨还算壮实,之侠啊,今后少给伯母咬文嚼字的,我就不爱听这酸不溜丢的话!”
林之侠风趣地:“行!不过啊,这种文诌诌的、酸不溜丢的话,对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高母故作不高兴的样子:“这些我管不着!快告诉我,许弋夫这个杀人魔王怎么又逃生了?”
林之侠叹了一口长气:“说句迷信话吧,他的阳寿还未尽啊!另外,老宣这一枪就不应该放。”
赵阿妹惊诧地问:“为什么?”
林之侠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这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是十足的盲动!沈杰同志对此很有意见,对老宣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高母看着思想上还转不过弯来的赵阿妹,有意地说:“是啊!这一枪连老宣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之侠,你怎么不陪许弋夫啦?”
林之侠说:“他吃过早饭,就由您的儿子陪着回南京了。”
高母松了一口气:“他走了,我的心中也就踏实了。之侠,该给伯母说点爱听的了吧?”
“好!我就拣着爱听的说。,林之侠非常得意地,“伯母,今天我给您请来了一位高明的郎中,过一会儿就到。怎么样,我这当侄儿的还够孝顺吧?”
高母一脸不高兴:“又说笑话?我没病没灾的请什么郎中啊?这不是给上了岁数的人添心病吗?”
林之侠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是给伯母去心病的。”
这时,室外又传来了信号似的门铃声,林之侠伸出左手看了看表,微笑着说:“嗯,准时得很!伯母,郎中来了。”
高母起身,将信将疑地走到窗前,向院中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提着药箱,胸前挂着听诊器的大夫穿过院中的草坪,不慌不忙地向楼门走来。高母回身走到林之侠的身旁,生气地:“你,你又在捣什么鬼?请个大夫来做什么?”
林之侠站起身来望着走进客厅的大夫,兴奋地说:“别生气!伯母,快戴上老花镜,看看是谁到了。”
高母愕然相视,大夫取下口罩,原来是沈杰。高母大惊失色,急忙走到沈杰的身边连推带操地:“你,你怎么到这儿来啦?快,快离开这儿!”
沈杰坦然地摇了摇头,风趣地说:“伯母,哪有病人赶郎中的道理?快坐在沙发上,让我好好地看看您老人家的气色。应该服用哪服药?”
高母十分紧张,面色也有些发白:“别再说笑话啦,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阿妹,快帮着我把他送走,咱们家太危险了!
赵阿妹并不帮姨母劝客,却快活地说:“姨妈!放心吧,谁敢到特务头子的机要秘书的家里捉人啊?”
高母愕然嚼慑:“这,这……”
林之侠提醒道:“伯母,您把我的身份忘了吧?”
高母仍不解地说:“上海最大的特务啊!
林之侠两手一拍:“着啊!我不派人来抓他,上海谁还敢把他从我身边抓走?”
沈杰看着露出了笑容的高母:“伯母,您的心蹦不出来了吧?从某种意义上讲,您的家最安全。重要的是听我这个郎中的,同时,还要巧妙地配合好。”
高母放宽心了:“好吧,我听你的。现在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吧。”
沈杰幽默地说:“您儿子是许弋夫的红人,给你们家进香拜佛,送外国货的一定少不了。今天给我和之侠烧杯浓浓的咖啡,提提精神。”
高母点了点头:“行!阿妹,跟姨妈进屋烧咖啡去。”
“好哩!”赵阿妹高兴地走进内室。
高母叮嘱道:“沈杰,许弋夫这个魔王回南京了,你就放心地和之侠这个头子谈吧!”
沈杰、林之侠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高母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