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沙舟、艺蕾真的在这座佛窟安家、定居下来。库热班由于骆驼被强盗赶跑了,从此也就失了业。危难之中结情谊。司徒沙舟夫妇很感激库热班,也很同情他丢失骆驼的痛苦心情,再加上他们的确需要人帮助处理一些日常家务,所以就收留了这位好心的骆驼客。起初,司徒沙舟和艺蕾靠着从法国带回来的钱开展事业。白天,库热班除去做完家务以外,还要四处查访《萨捶那王子舍身饲虎图》的下落。司徒沙舟天天在莫高窟中临摹壁画、修葺残破的佛像。艺蕾除去协助丈夫工作,还学着用泥巴雕塑她喜爱的乐伎、飞天。夏去秋来,待到隆冬飞雪的时令,艺蕾在这座阴暗、寒冷的佛窟里生下了个女儿,取他们夫妇最喜爱的飞天―美丽的香音神为名。夫妇俩喜欢小香音不必待说,库热班就像疼爱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把可爱的小香音捧做掌上明珠。平日里,库热班精心地给香音喂奶,测洗有屎尿的小衣服,还晰呀啊呀地教她说哈萨克语。更为有意思的是,只要库热班小声唱起哈萨克《摇篮曲》,哭闹的小香音就会悄悄地进入梦乡。为此,艺蕾称库热班是天才的歌手。总之,自从小香音降临到世间,这座佛窟里增添了开心的笑声。
在事业的道路上欢笑是很少的。司徒沙舟不仅有着一切科学家、艺术家在攀登事业高峰所付出的毅力,笑迎事业上一次次失败所带来的烦恼,他还有着更难克服的障碍―那就是自己的妻子艺蕾。生活的艰辛,把艺蕾折磨得意志颓唐不振。司徒沙舟就用这类话激励她:“如果说万里长城是中华民族伟大品格的体现,那么,敦煌的佛教艺术则是中华民族梢神文明的代表。我们在开拓自己的事业时,不仅要有修万里长城的勇气,还要有创造敦煌艺术的决心。今天,我们临摹前辈的精美之作,总比昔日他们创作这些艺术珍宝要容易……”荒淇多变的气候,高原太阳紫外线的照射,改变了艺蕾的青春华颜。司徒沙舟就爱抚地说:“艺蕾,虽说你过早地变得苍老了,可你却为人类发现了那么多漂亮的飞天、歌舞伎……世人一定会赞扬你的心灵是最圣洁、最美丽的!你们法国人说:女人的容颜是为丈夫生的;我们中国人则说:情人眼中出西施。说句心里话吧,我是感到你更漂亮、更美丽了……”简而言之,司徒沙舟在通向事业高峰的坎坷征途上,天天还要背着一位合作者,真是负荷太重了!
俗话说:“坐吃山空。”待到第二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司徒沙舟和艺蕾从法国带来的钱全部用完了。由于欧战的原因,和罗丽丹教授的联系已经中断了半年,也无法得到他的资助。经常接济他们的沙莲兄妹,因经济原因,也准备收拾残局返回内地。更为严重的是,从不单行的横祸又突然降到他们的头上……
这天,昏暗的佛窟清冷异常,窟外嘶叫的朔风夹着雪团,不时地涌进窟门;悬挂在佛窟中央的洋油马灯忽明忽暗,似乎那些嵌刻在石壁上的佛爷、伎乐天也只好依靠起舞暖身。满脸胡茬的司徒沙舟蹲在窟内的一角,在整理他用近两年心血换来的成果―高高的一攘佛爷、飞天的临摹像、拓印片。由于天气太冷,他下意识地向身旁的炭火盆伸去双手,可惜无钱买炭,这生暖的炭盆也快到了结冰的温度。无奈,他只好将冻得发僵的双手放在嘴边,长长地哈几口热气,再用力搓几下,又开始工作。艺蕾早就把从法国带来的御寒时装送进当铺,穿着一件粗布老羊皮上衣,缩着脖子站在一尊泥塑的反弹琵琶伎像前,加工她那即将塑成的理想之作。
“啊、啊……”忽然传出了孩子嘶哑的哭声。司徒沙舟、艺蕾闻声同时惊起,把目光一齐投向吊在半空中的摇篮。艺蕾急得把手上的泥巴往外衣上一擦,快步走到摇篮前。早已赶到近前的司徒沙舟,俯身抱起了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儿,紧紧地楼在怀里,把有胡茬的脸轻轻贴在孩子的脸上,缓缓地摆着上身,心疼地说:“好香音,乖女儿,听爸爸说,不要哭,不要哭……库热班老爷爷就要回来了,药会有的,羊奶也会给你带来的……”
病情严重的香音仍然哭声不止,艺蕾那颗做母亲的心,早被女儿香音的哭声抓去了。她伸出冰冷的双手往香音的额头上一放,惊得慌忙把手娜开,连声说着:“好烫!好烫……再不吃退烧的药,香音的命就保不住了……”遂又小声地泣哭起来。
司徒沙舟既要哄香音,又得劝艺蕾,急得一时也没了主意。艺蕾终因疼女儿又暴怒了,指着丈夫大声地说:“沙舟!我实在受不了啦,跟着你在这个鬼地方一呆就快两年,今天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啦,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值钱的首饰、衣服全换了钱。结果呢?埋藏《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的佛窟还没找到,你我,还有我们这个宝贝女儿香音,可真的变成了今天的萨睡那王子,把自己身上的血肉,全都饲给了这只无情的摸原老虎了】呜呜……”她禁不住地失声痛哭了。
司徒沙舟异常难过,靠什么慰藉妻子的寒心?又拿什么来医治女儿的疾病?一切都是未知数。没有钱,想度过这样的难关。无疑等于痴想天上会掉下馅饼,或者满窟的佛爷真的会下凡显灵,逢凶化吉又呈祥……然而异想不能替代现实,他只好附和着妻子的情绪说:“是啊!你消瘦多了,我的体力、视力也日渐减弱,可爱的小香音又发着高烧,在等着库热班老爷爷给她带来羊奶、还有药品……”
“不要再说了!库热班拿什么给香音买药?又从那儿给孩子变来羊奶?……”艺蕾大声地叫喊,吓得香音越发哭闹,而这哭闹又化做一把利刃刺向艺蕾的心。最后,艺蕾猛地从司徒沙舟的怀中抢过香音,蓦然变成歇斯底里状,大声狂叫:“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巴黎!……”随即向佛窟洞口冲去。
正当司徒沙舟喊着“艺蕾!不能走”时,库热班满身披雪地走进窟门,伸开双手拦住了艺蕾的去路。艺蓄瞪大含泪的双眼,无限期望地看着风雪中归来的库热班,似乎在问:“带回药来了吗?带回羊奶来了吗?”库热班从这眼神中完全领悟了,他哀伤地摇了摇头。艺蕾绝望了,她抱住香音又要逃去,尽管她也不知逃向何方。库热班凄楚地劝说:“别这样,外边的风雪大极了,我们的小香音受不了……”
艺蕾出于母亲的本能收住了脚步,痴痴地站在洞口哭泣着。库热班接过病得昏然不省人事的香音,一边说着:“爷爷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你……”一边老泪纵横地抛洒着。为了把香音哄得入睡,又轻声哼起了那首哈萨克族的《摇篮曲》,果真灵验,香音很快止住了哭声,渐渐地睡着了。库热班轻轻地把香音放入吊在空中的摇篮里,随手推了一下,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些。他用衣袖揩去满面的泪水,又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先生!夫人!法国来信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股和暖的春风,顿时溶化了积在司徒沙舟和艺蕾心中的冰雪。他们忘却了一切烦恼,一齐跑到库热班的身边。艺蕾接过来信,小心地剪开,取出一页信纸,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亲爱的沙舟、艺蓄,你们好!
由于欧战的原因,我有半年的时间没收到你们的来信,也没有给你们去信了。但是,我一直惦念着你们,关心着你们的净业。近来,我神情恍愧,安不下心来作画,可能是大想念你们了。关于你们的本业、前途,我想谈点意见供你们参考:
你们在漠原宝窟顽强地工作着,已经尽到了一个艺术家所能尽的职责。时光的流逝,积累了你们艺术的才华,也消磨了你们最可宝贵的艺术生命。如果还找不到传说中的《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就一同回到巴黎来,工作由我来替你们安排。
小香音是白种人、黄种人结合的产儿,她应当像敦煌的飞天那样,是融化了东西方人民的精神杰作。我这个外公,做梦都想看看比飞天还美的外孙女。
随信寄去五千法郎,是做事业开销?还是充做返回法国的路费?由你们酌定。
罗丽丹
艺蕾读完父亲的来信,昔日那种天真、罗曼蒂克的个性又复活了。她向空中抛着来信,无忧无虑地信口说着:“我要立刻回巴黎去!我要带着全部作品回巴黎开展览会。啊!一定能够轰动巴黎、欧洲……”接着她又抱着司徒沙舟,疯狂地亲吻丈夫的前额。
司徒沙舟木然地站在原地,毫无表情地接受妻子的狂吻。当艺蕾惊异地问他在想些什么时,他低沉地说:“亲爱的艺蕾,你带着香音回巴黎找她外公去吧,我还要在这儿继续工作下去。一定要找到《萨唾那王子舍身饲虎图》,必须把大漠宝窟中的艺术珍品全部临摹下来!”
“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同回巴黎!”
“道理说过多次了,一个中国人,我不能给中华民族的后代子孙开创逃跑的先例!我要用我的行动证明这样一个道理:一切胜利,都是战胜困难的结果!而中华民族的子孙是不俱困难的。”
“沙舟!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法国人,我真不知道你靠什么去战胜困难,去赢得胜利?”
夫妻二人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把发着高烧的香音惊醒了,她又开始了无力的哭叫。这次,任凭库热班再哄、再唱也无济于事。香音的哀哭犹如火上浇油,促使艺蕾大发雷霆地说:“沙舟!我请你面对现实、正视现实!最好还是把你敬仰的饲虎精神拿来,救救我们可怜的小香音!请问当代中国的萨睡那王子,你买药的钱哪?
司徒沙舟浑身颤抖,淬然脱下身上那唯一还可换钱的大潜,哆嗦着说:“我拿到镇上把它当掉,也要为小香音买回药来!”说完冲出窟门,投进了呼啸的暴风雪中。
库热班匆忙放下香音,大声喊着:“沙舟先生!当不得啊!你就只剩下这么一件抗寒的外衣啦……”说着,大步踉跄地追出了窟门……
司徒沙舟、库热班离去之后,佛窟里就剩下香音的哭声,显得是那样的悲凉。
艺蓄是一位热情奔放、富于幻想、又容易改变主张的女性。加之她自小生活优裕,求学之路坦**无阻,所以养成了任性、好强的性格。她和司徒沙舟从同学始就经常吵架,她大吵大闹,司徒沙舟暂时不理她,过后她又向司徒沙舟道歉。对此,罗丽丹教授幽默地称之为以柔克刚。今天,她很快就又悔恨自己不该和司徒沙舟吵架。此刻又担心司徒沙舟被暴风雪冻坏了,若不是香音病重,她真会冲出窟门,去把司徒沙舟追回来。香音不要命地哭叫,把艺蕾从懊恼的沉思中唤醒,她俯首看看烧得通红的小脸,哭得红肿了的一对俊俏的眼睛,心里又感到如针扎似的痛。当她看见香音把右手的大拇指叼在小嘴里嚎哭时,做母亲的都明白:孩子是饿极了,本能地通过哭喊要东西吃。然而艺蕾这位母亲身无分文,又去哪儿为香音搞来一口羊奶呢?……
是天无绝人之路呢?还是香音的福分大?住在附近一座佛窟中的小和尚左手拿着木炭,右手提着一只铜壶走进来,非常同情地说:“善哉!小施主一定是饿了吧?佛爷保佑你,我给你带来了活命的甘露。”随即把木炭放在炭盆里燃着,把铜壶架在炭火上,壶中冻成冰块的羊奶渐渐地化了,冒出了热气,很快就煮好了。他提着铜壶把羊奶倒进碗里,凉了一会儿又递到艺蕾的面前说:“施主!快喂喂小香音吧!”
艺蕾真是不知该怎样感激这个小和尚,她只是含泪说着:“我真诚地谢谢您啦!你们中国的佛爷比西方的上帝好!当然你、你更好……”她把奶放在嘴边,用舌尖试了试冷热,然后又把奶碗放在香音的嘴边。这小家伙可能是饿坏了,她大口大口地喝着。少顷,随着这碗羊奶的消失,香音又入睡了。艺蕾把女儿安放在摇篮里,回身再次谢了谢小和尚,二人就随意地攀谈起来。小和尚得知司徒沙舟外出之后说:“施主司徒先生比我们这些佛门子弟还虔诚,冒着暴风雪到各处去找《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
艺蕾叹了口气说:“咳!快两年啦,连萨睡那王子的影子都没找见,这大风雪夭就更找不到了。”
小和尚有些神秘地说:“是啊J施主说得在理。今天,我给你说句老实话吧,《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是我们佛门的传说,从我师父的师父起就没见过。再说,沙漠中破破烂烂的石窟多得数不清,连我们这些出家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我看啊,到你们的小施主变老了,窟里的佛爷恐伯也临摹不完。你是一个外国人,为什么也心甘情愿地葬身这沙漠中呢?”
艺蕾长叹一声,感触万端地说:“你们是出家人,不会懂得夫妻、爱情的。我是为了帮着爱人实现自己的理想才来的啊主眼下使我难以理解的是:理想已经变成了泡影,可他还要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
小和尚看着痛苦的艺蕾长吁短叹,有意挑唆地说:“出家人不该管凡人俗事,请你不要见怪,说句不中听的话:司徒先生恐怕是太爱这儿的沙莲花了吧?”
“什么?沙舟太爱这儿的沙莲花了……”艺蕾十分敏感地重复了一句。待她完全品过滋味以后,又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
小和尚提起铜壶,歉意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不要见怪,这只是附近僧俗百姓传的一句闲话。告辞了……”就踱着方步走出窟门。
小和尚离去之后,艺蕾出于女性的本能。回忆了司徒沙舟和沙莲的交往,找不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她满意地摇了摇头,当她再次看了一遍父亲的来信,她就开始收拾起回巴黎的行囊来了。
“啪!啪―”
窟外暴风雪中突然传来枪响。艺蕾吓得一怔,看看熟睡的香音没有惊醒,才又走到泥塑反弹琵琶伎像前,微笑着欣赏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顷刻,她又走到那挥得高高的佛爷、飞天的拓片、临摹像前,幻想着如何在巴黎开敦煌艺术展览会,甚至连参观画展的盛况她都想到了。总之,她觉得自己现在完全解脱了痛苦,等待着她的是成功的鲜花,胜利的微笑。
佛窟外蓦然传来“咬儿咳儿……”的马嘶。俄顷,随着一阵大声的狂笑,两年前曾在此窟盗宝的马副官,带着两名荷枪的随从,提着猎获来的野兔大摇大摆地走进窟门。他扔下手中的野免,脱去皮大衣,挎在腰间的指挥刀和斜插在胸前的手枪露出来,活像是一尊凶煞神。两个侍从端来火盆。一见没火,副官粗野地说:“他娘的!连个热气都没了。快到窟外找些红柳来笼火,把这几只免子烤熟了好填饱肚子!”
随从离去后,马副官的眼渐渐适应了,他起身看着窟壁上残存的壁雕,得意地笑了。当他的视线和艺蕾的怒眼相遇时。他那双好色的眼直勾勾地发愣,看得艺蕾生气地低下了头。他随意地哼着****的小曲走到艺蕾身边,挑逗似地说:“你就是那位法国的大娘儿们吧?真是久闻大名,今日相见只恨太晚,你的丈夫呢?他是不是又找什么《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去啦?”
艺蕾非常厌恶这个不怀好意的兵痞,但是现实又告诉她:兵痞是惹不得的!为此,她只好信口回答说:“是!”马副官听后放浪地笑了,有意地调戏说:“法国来的美人儿,你一个人留在这窟里与佛爷做伴不害怕吗?你总该懂得吧,窟内的佛爷不少,可一个能和你解愁说闷的人都没有,这对你来说不太清苦了吗?”
艺蕾从话音中感觉到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她真是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一想到现实,就又把满腹的怒火压下去。为了避免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她只好背转过身去生闷气,想着解脱的办法。马副官趋步走到艺蕾面前,指着泥塑反弹琵琶伎,感叹地说:“塑得太美了,比真的都要美……咳!它毕竟是个泥态,不懂得七情六欲,更不会引得我给它下跪、求欢,可你……”马副官边说边伸手刮了艺蕾下巴一下,气得艺蕾重重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耍无赖地说:“打是亲,骂是爱,美人喜欢了拿脚瑞,动了心儿就往屋里拽!来,先对着我的屁股使劲地瑞吧!”
艺蕾狠狠地骂了一句“臭流氓!”回身拔腿就走。马副官快步追到她的面前,双手挡住了去路,色相毕露地说:“美人啊卫你听着:凡是我看得上的,就没有一个逃过我的手的!我看你还是吃敬酒的好。”说完,就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把艺蓄楼在怀中。艺蓄拼命叫喊救命。惊醒的小香音哭起来。马副官轻而易举地将艺曹按倒在地上……
“马副官!附近没有红柳啦……”
两个随从突然闯进来。马副官生气地一人给了一巴掌,下流地说:“我日你们娘的,打铁也不看看火色,呆着干什么?快给我滚!”两个随从唯唯诺诺地说着:“是!是……”转身退去。二人尚未走出窟门,马副官又惊吼道:“回来!快给我回来!”两个随从又惊奇地返回来。只见马副官双手捂面,鲜血顺着指缝儿往下直淌。艺蕾披头散发地背靠着窟壁,睁大了怒眼,做好了以命相拼的准备。其中一个随从吓得不知所措,惶然地问:“副官!你、你什么地方流、流血啦……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你娘的管闲事!快,快给我揍这个洋妹子!”马副官嘶叫着命令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个随从也是寻花问柳的老手。二人听到上司的命令如鱼得水,三下五除二就把艺蕾按倒就打。艺蕾除去本能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借以保护自己的身子,还大声呼喊着司徒沙舟、库热班的名字,期待着他们会从天而降……
马副官的睑上为什么会流血呢?事情的经过是简单的。刚才两个随从离去之后,他为了满足兽欲,再次将艺蕾按倒在地,正欲狂吻。艺蕾顺势咬住了他的鼻子,猛一用力,鼻子尖落在了艺蕾的嘴里,接着又被吐在了地上……香音的哭声,艺蕾的呼叫,给了马副官以报复的启示。他踢了随从一脚,命令地说:“都给我滚起来!这个洋姥子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要叫她痛苦一辈子!”
两个随从应声起身,躬立一旁,异口同声说:“副官J听你的吩咐!”
马副官指着地上那探得高高的壁画临摹像,恶狠狠地说:“这些玩意儿又是他们近两年的心血,那好吧,先把他们的这些心血给我烧了!”
两个随从擦着洋火欲要点徽画纸,艺蕾发疯似地扑过来吹熄了洋火,近似哀求地说:“烧不得啊!这是沙舟的**……”
“哈哈……我正是要烧掉他的**!”马副官飞起一脚,把艺蕾踢倒。两个随从再次擦着洋火,瞬间,两年的心血化做了一团火焰。艺蕾就像是一个疯人爬到火边,伸出两手扑打着烈焰,哭喊着心血……
满面是血的马副官狂笑着,从腰中拔出手枪,对准泥塑反弹琵琶伎的头,有意地说:“洋姥子】纸遇上火是救不灭的,就不要白费劲了。还是再看看你塑的泥菩萨吧!”说完连扣两下扳机,“啪,啪”两声枪响,反弹琵琶伎的头被打飞了半边。艺蕾流然跃起,纵身扑到反弹琵琶伎泥塑身边,抱着缺首的冰冷的泥塑像,大声哭喊着:“我的作品!我的作品……”
“不要管这个死作品啦,还是快过来看看你和沙舟的活作品吧!”马副官“喇”的一声拔出发着寒光的指挥刀,用力向空中一劈,“恍当”一声,吊篮摔在地上,香音吓得魂不附体,哭声愈加凄惨,悲凉。马副官对准香音的胸膛再次扣动扳机,“啪”的一声,不足1岁的香音永远地失去了哭声……而艺蕾惊得身子一挺,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一个随从指着昏厥倒地的艺蕾说:“副官!给她补一枪吧,那位司徒先生也就滚蛋了。”
“不!这样做太便宜了他们。我不仅要让他们滚蛋,还要叫他们一提起这佛窟就伤心一辈子户马副官把手一挥,说了个“走”字,暴徒们就一齐拎着猎获物走出窟门。不时,暴风雪中又传来远去的马蹄飞驰声。
艺蕾渐渐地从昏厥中醒来,她吃力地爬起,神经错乱了,自言自语地说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艺蕾两眼呆滞,毫无表情,看着被付之一炬的临攀像、拓印品,微微地摇着头说:“这是怎么啦?噢,一定是被如来活佛,萨睡那王子拿去了……对!中国人都这样说:送给佛爷的钱、东西,是要把它烧掉的……”她缓缓地蹲下来,双手捧起还有星点余火的纸灰,漠然地说:“萨睡那王子啊!你不该把它全拿走哇?沙舟知道了怎么办?你的品格能算高尚吗……世人都知不告而取为之窃嘛,你们佛门怎么就不怕落个偷名呢……萨睡那王子,你应该和沙舟交个朋友,他找了你快两年啦……”
艺瞥离开这堆灰烬,踌姗地走到吊篮前,俯身抱起惨死的香音,把脸紧紧地贴在死去的孩子的脸上,疯癫地说:“啊!烧终于退啦,你睡得多安生啊……香音,好孩子,跟着我回巴黎吧,外公可喜欢你啦,妈妈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对!你要是想库热班老爷爷啦,我就把他爱唱的《摇篮曲》哼给你听,我小声地哼,你就会睡着了……”
艺蕾突然收住了话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早已枯竭了的泪泉又缓缓地滋出来了,顺着面颊洒在了地上。她蓦然尖叫一声,猛地把怀中香音那僵死的尸体掷在地上,随手抄起一根木棒,对准泥塑反弹琵琶伎劈头就打。刹时,一尊受了枪伤的泥塑化做一堆碎土块。接着,她又打坏了全部画具、用品,丢下木棒,宛如一个疯人,披头散发地冲出了这座生活了近两年的佛窟,迎着暴风飞雪,沿着归去的大路跑啊、跑啊,永不休止地奔跑……
司徒沙舟、库热班带着买来的药品、羊奶回来了。边走边高兴地说着:“香音得救了!香音得救了……”走进佛窟,一看这冷清、死寂的窟室,二人怔住了。当司徒沙舟看见心血化为灰烬,泥塑反弹琵琶伎变成一堆土块,惊得几乎驾驭不了自己。当他发现艺蓄不在了,吃惊地自问:“这是怎么啦?艺蕾她呢……”当库热班抱起满身血污的香音走到他的面前,哭泣着说到:“香音她、她死了……”司徒沙舟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库热班放下死去的香音,匆忙又扶起昏迷的司徒沙舟,按照当地人民救急的办法,帮他按气窝、掐人中。司徒沙舟苏醒了,那位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进窟门报告说:“司徒先生不好了,你的妻子她、她被马家的兵糟踏了,小施主也被他们打死了,她冒着风雪向东跑去了……”
司徒沙舟无力地摇着头,悲伤地说:“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库热班轻轻地放下司徒沙舟,宽慰地说:“不要难过,我这就去把夫人追回来。”
小和尚深受感动地说:“库热班老人真是一位善心的活菩萨……司徒先生,你太命苦了,待你的身体好了,我和库热班老人再送你走。”
司徒沙舟正欲要说出“坚决不走”时,沙莲左手提着一把铁壶,右手抱着一个不算小的纸团走进来,乐观地笑着说:“司徒沙舟!有志者的腰是压不弯的!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给小香音带来了羊奶,快给她热热吃吧。”
司徒沙舟抱起僵死的香音吻了吻,悲痛至极地说:“不用了,她、她再也不喝奶了……”
沙莲吓得一怔,再一看香音满身的血污,手中的铁壶、纸包失落在地。壶中还没冻成冰的羊奶顺着壶嘴缓缓流出,纸包中的镶饼四下滚动。她的脑中顿时出现了真空,呆滞地站在地上。
小和尚急忙拣起地上的镶饼,用纸包好,送到司徒沙舟的面前,虔诚地说:“施主!这叫劫数难逃啊!想开点,还是吃块镶吧。”
司徒沙舟微然摇头,没有去接镶饼。沙莲知道了全部真情以后,无比义愤地说:。真卑哪!也太歹毒了!我看这种做法只有一个目的,想把你们夫妇从敦煌赶走,他们好自由地偷盗祖国的文物、珍宝!”
司徒沙舟赞同地点了点头。沙莲从小和尚的手中接过镶讲,坚定地说:“司徒先生!人是铁饭是钢,为了你的事业,也是为了我们苦难的祖国,要和着泪水把它吃下去!”
司徒沙舟勉强地接过镶饼,慢慢地打开纸包,用心地看着、看着,猛地把镶饼掷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着包镶的纸,近似神经质地说:“啊!这、这不就是《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的画片吗?……”
沙莲、小和尚急忙凑过身子争看这张包镶纸。司徒沙舟晃悠地站起身来,用力地抓住沙莲的手,迫不及待地问:“你、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这张画片?”
沙莲忙说:“今天去镇上办事,临行想买几个镶饼带给你们,这是卖镶的小姑娘当包装纸给我的。”
司徒沙舟精神大振,焦急地说:“快,快带我找她去,她一定知道埋藏《萨睡那王子舍身饲虎图》的佛窟在哪里!”
小和尚没等沙莲回答,急忙说了一句“施主!告辞了。”就匆匆走出佛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