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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名人逸事 王朝柱 2377 字 2个月前

王昆仑既然去中央苏区无望,遂又安心在南京和上海为党从事既秘密又特殊的工作。他为了扩大南京读书会的影响,在南京举办“冬令讲学会”,他不仅自己亲临现场讲演,而且还亲自出面请社会名流章伯钧、陈翰笙等到会讲演,还发起“绥远抗日后援会”。这些活动不但激发了文化界和大学生的爱国热情,而且也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王昆仑由于社会地位不同,他不可能出面领导上述活动,而是通过读书会的骨干成员去组织。这些活动得罪了热心剿共的蒋介石,也必然成了中统、军统两大特务组织的眼中钉。不久,读书会的骨干成员和与读书会有关的进步青年共计九人突然失踪,他们是:汪楚保(即汪季琦)、狄超白、钟潜九、孙克定、华应申、潘斌(潘汉年的弟弟)、黄顺智、陶方古、吴文山。不久,就获悉这九人已被关进蒋记牢房。

上述九位青年多是南京革命活动的组织者,同时也是读书会的骨干分子,因此在南京青年尤其是在大学生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加之这些被捕的革命青年在狱中声称爱国无罪,如不释放就死在狱中。所以,在南京很快形成了一个声援这九位被捕青年的爱国运动。王昆仑的妹妹王枫和这九位被捕青年过从甚密,关系又好,第一个找到哥哥王昆仑说明情况,并恳请出面营救这九位被捕的青年。

王昆仑虽然是立法委员,但他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去保释被捕的人员,更何况被捕人员是政治间题,且又多达九人之众!为此,他分析了这九位青年的社会背景,遂决定采取不同的方式进行营救。例如:汪季琦的哥哥汪东是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王昆仑就设法通知汪东,请他出面保释弟弟汪季琦,如有为难处,他从旁相助;再如华应申,他是无锡人,王昆仑就请老乡长同时又是国民党元老的吴稚晖出面作保;由此类推,他又通过张继、军振等国民党元老出面作保,全部保释了被擒的九名青年学生。

与此同时,王昆仑清楚地知道,这九位青年学生多是无锡会馆的常客,而他自己则又是被捕青年来无锡会馆投奔的主人。就常理而言,他自己必然也成了特务关照的中心人物,他经过深思熟虑,并征得党组织的同意,决定从无锡会馆搬出。

冬去春来,江南一片春色。但是,自1934年的春夭开始,王昆仑就很少听到令人振奋的消息。是年6月,中统和军统两大特务系统倾巢出动,在租界工部局的配合下,一举破坏了设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局和江苏省委,中央局书记李竹声、江苏省委书记赵立人、全总党团书记袁孟超等六人先后被捕。其中李竹声自首叛变,并交出党的工作经费十万元向敌人买命。是年10月,敌人又根据李竹声提供的线索,先后逮捕了盛忠亮等九人,盛又叛变。敌人又根据盛提供的线索搜查了中央局机关,大量的机密文件落入敌手,又为来年2月再次破坏我党设在上海的地下组织提供了线索。简而言之,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几乎全部被敌人破坏了!

王昆仑作为潜伏在国民党中枢机关的特殊党员,他很快就获悉中共中央局及其地下党组织遭破坏的消息。一旦和他保持单线联系的同志如王世英、曹亮、胡济邦等被捕―甚至进而自首叛变,他这位立法委员随时就有被捕的可能。因此,他过着抑郁愤愈且又提心吊胆的日子,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啊!

或许是又应了祸不单行这句老话,就在上海中央局第二次被破坏不久,中央红军未能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军事“围剿”,退出中央苏区,开始了被毛泽东同志称为“叫花子打狗―边走边打”的长征。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中央局数度被敌人破坏,中国共产党和第三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散落在各处的地下党员只好各自为战,凭着党性在为苦难的祖国工作。王昆仑在这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也唯有和那些心照不宣的党员休戚与共,更加积极地投入到救亡抗日的时代洪流中去!

王昆仑毕竟是一位把信仰视为生命的政治家,他无时无刻不在关心长征西去的红军命运,因为他知道这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兴亡;另外,他还急切地盼望能早一天和第三共产国际恢复联系,唯有如此,中国革命才会成为世界革命的一部分。是年初夏,潘汉年和陈云相继自长征路上回到上海,绕道去苏联。据史记述,潘汉年到达上海之后,找到了他的弟弟潘斌,并通过潘斌了解了上海地下党的情况,潘斌还帮助潘汉年办了去苏联的护照。就常理而言,潘汉年留沪期间,有可能和王昆仑相见。即使未曾谋面,播汉年请弟弟办的出国护照,也只应是通过王昆仑这条渠道从外交部偷来的。遗憾的是,详细的内情随着当事人的仙逝永远地带走了!

就在送走潘汉年和陈云不久,时在上海塔斯社工作的钱俊瑞从外电中收到了一份重要的消息: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了第七次代表大会,提出建立广泛的反法西斯的国际统一战线。不久,他又从外电收到了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起草的文件《为扰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一一即《八一宣言》。钱俊瑞认为此宣言十分重要,及时地交到了组织的手中。经研究,认为这是在新时期的行动大纲,很有必要向宁沪两地的地下党员传达,并按此精神执行。但是,在白色恐饰笼罩的南京和上海再也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怎么办?有关人士找到了王昆仑,请他解决传达《八一宣言》的安全之所。

王昆仑作为政治家,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早就列入国民党特务的监视之中。但是,他自己―包括地下党的同志都不曾料到这位立法委员的处境是如此的险恶!多年之后,负责监视王昆仑的特务头子沈醉写下了这段文字:

抗日战争前,我在上海任法租界组组长时,便和这位王副市长(王昆仑时任北京市副市长)见过几次。他现在决不会记得,当年他从南京到上海,回到法租界辣斐德路辣斐坊(应是攻飞路故飞坊)家中时,经常看到在辣斐坊(彼飞坊)口的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中,便有我在内。当时他是国民党的立法委员,属于孙科“大子派”的骨干,可是他并不是在当国民党的官,而是在暗中搞反对国民党的革命活动。每次他从南京动身到上海,南京特务处便通知上海特区注意他的活动。所以他在法租界的活动,我就得负贵侦察、监视。

王昆仑虽然不知道戴笠派沈醉专门监视他的活动,但是他清楚无论是上海的王公馆还是南京新建的家,绝不适合作为地下党的活动场所。另外,他还清楚向上海、南京两地的地下党的负责人或党的重要成员传达《八一宣言》这样事关重大的文件,是不准出任何一点差错的!否则,留在宁沪两地的党员骨干就有可能被一网打尽。再者,奉命前来听传达的地下党员骨干至少有二十多人,在什么地方、找个什么理由可以骗过国民党特殊的监视呢?这的确是给王昆仑出了一道难题!

事有凑巧,王昆仑的父亲在无锡太湖之滨有名的奄头诸建了一座太湖别墅,早就说过要请亲朋好友到此一游,按照传统叫“温锅”,讨个吉利一一来的宾朋越多越兴旺。他想借此机会请宁沪两地的同志来无锡“温锅”助兴不很好吗?再者,王家在无锡是望族大户,又有他这个立法委员当保护伞,不仅不会引起当地特务的怀疑,而且说不定这些特务还会为这次会议当“保镖”呢!他把这一想法报告了地下党组织。

宁沪两地的地下党组织经过填密的研究,认为王昆仑的方案比较安全‘也可能是政治形势过分严峻的原因,为确保大会的安全,预防一切不测事件的发生,遂又问王昆仑:

“还能再找到一个去无锡的理由吗?要知道,此行多是一些很有身份的人啊!”

王昆仑想了想,顿时愁颜尽逝,笑着答说:

“阳历八月,恰好是太湖有名的水蜜桃成熟的季节,我可以学着王母娘娘开蟠桃盛会的办法,请大家到太湖来做客。”

“好!宁沪两地的神仙准时赴会。”

王昆仑和宁沪两地的地下党组织又经过再三研究,认为去太湖之滨传达《八一宣言》是万无一失的方案。因此,商定时间,分路而行,齐聚落头诸太湖别墅。

但是,不知何因,如此秘密的一次活动,竟然又被军统特务的狗鼻子嗅到了,并提前做了布置。请看沈醉的回忆:

记不清是从什么方面得来一个情报,当南方有名的水蜜桃正值成熟的时候,这个王委员(即王昆仑)将在无锡太湖滨他家的奄头诸太湖别里请客,去的客人都是些反蒋革命人士,并有中共地下党领导人参加。这在当时是扣当重要的情报,也是戴笠认为最适合逮捕王昆仑的时候。因为他不但进行秘密反蒋活动,而且在一些公开场合中,也敢于指责蒋介石和国民党的倒行逆施。他的名字早就上了特务处的重点黑名单。那次得到的情报是,他将以请客游园为名,实际上是要召集一次秘密反蒋的重要会议。所以戴笠命令我率领一个组的特务十二名,分成三批,先后去布置、侦察,必要时,即全部予以逮捕。

那次我是第一批率领四名特务先去无锡,与特务处江苏省站无锡组组长盛某取得联系,由他领着几个当地的特务协助我。可能是由于情报日期不准确,或是他们临时改变了,我带去的人两天内都到齐了,而太湖别壁里还是那样安静。我有点急了,便和盛某通过他的一个组员(该人与别壁的花木工是亲戚关系)暗中进去侦察了一次,发现有请客的准备,才安心等在附近。

对此,王昆仑丝毫没有察觉。而地下党的负责人也没有察觉。就是前来赴会的所有同志都没有察觉。他们按照预先约定好的时间、路线,大摇大摆地赶往无锡;提前赶到无锡的主人王昆仑和妹妹王枫等一会儿在车站,一会儿在码头,喜笑颜开地把前来赴会的各路“神仙”迎进奄头诸太湖别墅,准备参加以王昆仑的名义召开的“蟠桃大会”。

正当王昆仑以主人的身份欢宴来自宁沪两路的神仙的时候,沈醉等特务也忙个不停。请看沈醉的回忆:

约在我们到无锡的第五天,上海方面来的人,也分批到了,首先去的是王昆仑和他妹妹王枫等,接着有吴茂荪、孙晓村等人,常监视王的两个组员都认识这是常去辣斐坊(仗飞坊)王家的客人。另有几位都是穿着讲究西装的中年人,哪一个是共产党的重要人员?谁也弄不清楚。这时我考虑再三,不敢随便动手。虽然盛某已和无锡誉察局等都联系好了,逮捕时,会出动誉察来协助,但逮捕什么人却没有敢告诉他们。因为王家在无锡一向受到当地士绅和群众的尊敬,一旦走漏风声,就会出问题。我当时考虑得最多的是出发前,戴笠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把那个共产党的重要人员抓到。否则,孙科系统的人会大吵大闹的。没有抓到共产党要员,或者那个共产党要员没有去,就不可轻举妄动。我估计即使那个共产党的重要人员去了,他身上决不会携带什么文件或足以证明他是共产党的任何东西,而我们所认识的几个,都是当时社会上的名流,万一全都抓起来,没有找到证据,那么,随便逮捕立法委员的这个贵任,我可担不起。特务处的书记长唐纵在戴笠离开南京时,他下令逮捕过几个搞反蒋活动的改组派,结果汪精卫出面大闹一顿,欺笠除立即释放了被捕的人,还将唐纵徽了职。这一教训对我来说是有很大启发的。我当时唯一的希望,是通过无锡组那个特务的亲戚,去了解这些人在大湖别里内的活动情况再进行研究。得到的消。息,除了知道他们吃饭和品尝水蜜桃外,谈话的内容却不知道。我便决定宁可挨骂不去冒险。因为太没有把握,对方又都是一些惹不起的人,万一抓起来而找不出他们与共产党往来的任何证据,怎么下台?“捉虎容易放虎难”。我便没敢去冒风险,好在他们也没有停留多久,又都走了。我便把带来的人打发回上海,自己去南京见戴笠,说没有发现有重要的共产党人去参加活动,所以不敢随便抓这些人。他也只是叫我继续注意侦察、监视王等在上海的活动。

王昆仑等并不知道这幕后的戏剧,他们都真的认为来到了世外桃源,在太湖别墅中一边品尝着江南有名的水蜜桃,一边听着传达《八一宣言》,并有声有色地进行着讨论。

自从中央局书记李竹声被捕叛变以来,宁沪两地的地下党组织就像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在国民党的政治中枢南京和东方冒险家的乐园上海战斗着。对和错?完全靠自己去判断。而今,他们虽然无法和在长征途中的党中央取得联系,可他们终于听到了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的指示,听到了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声音―那就是有名的《八一宣言》!

但是,如何在国统区落实《八一宣言》的精神呢?王昆仑又陷入了新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