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1)

世纪名人逸事 王朝柱 1147 字 2个月前

许广平听着萧红讲述她和萧军住在青岛观象路一号的往事,内心有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情潮翻滚在心中。虽说萧红在写《生死场》,萧军在写《八月的乡村》,工作是紧张的,生活是幸福的。但是,正如任何欢乐都包含着痛苦一样,他们二人经常闹矛盾。讲到伤情之处,许广平也只好陪着萧红落泪不止。随着时间的流逝,萧红悲痛到了极点,她躺在病**,凄楚地落着泪,急促地喘着,再也没有气力讲述她和萧军的争吵了。许广平轻轻揩去泪水,压制住自己的情感,低沉地说:

“红姑娘,你是一位有影响的作家,在你的身上,凝结着先生的心血,你不能被这些狭小的私生活圈子所束缚,更不能忘记自己有着一颗奴隶的心,从而辜负了先生所寄予的希望。”

萧红那对俊俏的大眼里,饱含着复杂的情感泪水,她对许广平这情深意长的批评无言以答,只是点着头。老聂心情颇感沉重地说:

“我同意先生的意见!她的身体要紧,不要再变成第二个叶紫,必须离开上海,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休养。”

萧红听后又引来更大的悲伤,她抓住许广平的双手,凄然地说:

“除了您的家,我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先生说,去日本!”

萧红出院之后,遵照鲁迅先生的意愿,在文坛挚友的帮助下,去日本的准备工作很快就绪。行前,鲁迅先生准备了一桌家宴,为萧红东渡饯行。出席作陪的有重病在身的叶紫,还有萧军、老聂等人。文友们怀着宴席就要终了的感情佯做笑脸,不时地为萧红饯行祝酒,病体虚弱的鲁迅先生倒在藤椅里沉思。如果没有天真、可爱的海婴从中打趣,真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萧红走到鲁迅先生的旁边,低沉地说:

“先生了您也应该去日本休养一段时间。”

“不!”鲁迅先生坚定地说,“我还是那句老话:轻伤不下火线!我想到未来坚守火线的战士是你们,所以赞成你去日本休养。”

萧红的嘴张了两张,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含着滚动欲出的热泪点了点头。鲁迅先生欠起身子,抓住萧红的手,深情地说:

“红姑娘,去吧!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哩!咳咳……”

萧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鲁迅先生的怀抱里,硬喳着说:

“先生!您多多保重身体……”

鲁迅先生抚摸着萧红的头发,微笑着说:

“不要这样,去吧!一定要养好身体,因为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一代人的身上!我等着你的信来,我预祝你一帆风顺。”

萧红告别了敬爱的鲁迅先生,也告别了爱人萧军,挚友许广平、叶紫、老聂等人,于第二天登上了驶往日本的轮船。她独立船尾,望着一只孤独的海鸥相伴飞翔,她那白色的披肩,黑黑的头发随着海风抖动……但是,当她一想到远离的故国、亲人,以及自己那坎坷不平的经历时,心里就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事后作的诗中的一些句子,真实地记录了她此时此景的复杂心情:

啊,走吧!

还是走,

若生了流水般的命运,

为何又求着安息的希望?

从异乡又奔向异乡,

这愿望该多么渺茫

而况送若我的是海上的浪花,

迎接我的是异乡的风箱。

啊,东京下着细细的秋雨,

我想起了先生临别的希望;

东京孰舞着漫天大雪,

我好像看到了千里外的故乡……

萧红生性憧憬幸福,不甘于人生的寂寞。然而当她踏上异国的土地,看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看不见一条熟悉的街道,就是那美丽的风景,也充满了异国的情调……因此,她开始感受到一种难以忍耐的孤独与寂寥,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充军西伯利亚的囚徒。思念祖国,思念恩师鲁迅先生,思念文坛战友之情与日俱增。为了记述这种心情,她曾写下了一首思绪绵绵的《异国》诗:

夜问:这窗外的树声,

听来好像家乡田野上抖动着的高粱;

但,这不是,

这是异国了。

踏踏的木屐声音有时湖水一般了。

日里:这青蓝的天空,

好像家乡六月里广茫的原野,

但,这不是,

这是异国了。

这异国的蝉鸣也好像更响了一些。

萧红东渡以后,中国文坛上发生了一场有关两个口号的论战,鲁迅先生在冯雪峰等人的协助下,参与并领导了这次文坛的论争。然而在论战期间,鲁迅先生的病情日渐恶化,致使鲁迅先生校完《海上述林》下集的翌日―1936年10月19日谧然长逝。鲁迅先生的逝世,给中国革命、中国文坛所带来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在萧军、叶紫、许广平……的心中所造成的悲哀,也是难以形容的。

远离祖国、身在异邦的萧红得知思想上的导师、扶持她步入文坛的前辈、曾经爱护过她的可敬的恩人逝世了,她就像万箭穿心,难以形容她的痛苦和悲哀,她真想“一步踏了回来,这想象的时间,在一个完全孤独了的人是多么可怕”。她没能参加鲁迅先生的葬礼,引大终生的憾事。她只能在24日给萧军写信,恳请萧军替她向鲁迅先生的遗体敬献一个花圈,并请他将信转给可敬爱的大姐许广平一阅。萧军遵嘱将信交给了许广平,置身悲哀深渊中的许广平含泪读了这封信:

“……我是不能不哭了,我看到一张中国报上清清楚楚登着他的照片,而且是那么痛苦的一刻。可惜我的哭声不能和你们的哭声混在一道。他已经离开我们五天了,不知现在他睡到哪里去了?虽然在三个月前向他告别的时候,他是坐在藤椅上,而且说:‘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啦,来啦……去吧,我等着你的信来’……

“告诉许女士: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太多哭……”

许广平忍着极大的悲痛,对萧军说:

“告诉红姑娘,听先生的话,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

“没用的!”萧军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先生的谢世,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估计她会很快地回到祖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