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1日,蒋介石怀着枪然的心情送走了夫人宋美龄,尚未从和宋美龄依依惜别的情感中解脱出来,他又接二连三地收到了杜幸明自徐州仓皇撤退的战报,恰好在杜幸明所部三个兵团西撤徐州,陷入华东野战军重围的12月3日,出访美国的宋美龄自大洋彼岸打来了长途电话,报告她在美国莱尔脱德医院拜会了病中的国务卿马歇尔,向马歇尔提出了一整套关于要求美国援助蒋介石的计划。就在这时,南京上层军政各界人士都在风传:面对风雨飘摇的南京国民政府,唯有请蒋介石下野,政由李宗仁接任主持,军由何应钦负责,这样才能做到和有主和的谈判主帅,战有能和美国默契配合的战将。这对蒋介石的震撼,无疑要超过即将惨败的“徐蚌会战”危局。
蒋介石是依靠军队起家的。几十年来,他无论处于何等不利的地位,都紧紧抓住军队不放,并依靠手中的军权置各种类型的政敌于绝境,然后再迫使政敌拱手称臣,或俯首请他出山。时下的美国佬不念旧情,不但逼迫自己交出总统的佳冠,而且还要把自己手中的帅印让给何应钦。这样一来,蒋介石就真的“下野”了。蒋氏决不会屈服于司徒雷登的压力,违愿地同意这一方案。
蒋介石为了挫败司徒雷登导演的李宗仁、白崇禧、何应钦的逼宫夺权,他必须尽快地组建一个听从他指挥的内阁。而新内阁的第一人选就是行政院院长。他左选右筛,终于选定了孙科。
他认为孙科不仅会欣然同意出面组阁,而且还会自觉地协助他遏制李宗仁逼宫上台。
蒋介石的预料是正确的。孙科同意组阁,并表示要组织“巨头内阁”,坚决邀请张群、吴铁城、翁文教、陈立夫、邵力子、张治中等大员入阁。这正中蒋介石的下怀,因为这“巨头内阁”不仅能够体现举党一致的政治色彩,而且还能粉碎李宗仁、何应钦分掌军政大权的阴谋。蒋介石在筹组孙科内阁的同时,他一直在研究应付李宗仁的对策。诚如沈醉所说,在这些天中,前几次欲动杀念,终因国内外形势所不允而作罢。他感到惊异的是,李宗仁虽偶与司徒雷登等人有过少数接触之外,他几乎不和任何人往来。就说他那位竞选参谋团主任黄绍结吧,也从不到南京来,在上海夭夭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近来,中外都在吁请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上台,可这位做梦都想当总统的李宗仁依然是寓居傅厚岗官邸,过着悠哉悠哉的“寓公”生活,这就更使生性多疑的蒋介石大惑不解了!蒋氏为了驱散罩在李宗仁头上的神秘谜团,彻底亮出李宗仁取自己而代之的真心,遂采用火力侦察的办法,突然决定于12月4日约见李宗仁。
李宗仁自打参加竟选副总统那一天起,他就存有取蒋而代之的想法。而且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以及国民党军队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的局势,他这种取蒋而代之的想法又逐渐化为实际的行动。或许是他太了解蒋介石为人的缘故,他认为自己与其亮出旗帜大张旗鼓地逼蒋下野,还不如默不作声地观变坐等。当然,他认为最好的结局是:蒋介石感到自己实在混不下去了,亲自出面请他上台。因此,他就像当年屈居曹阿瞒之下的刘玄德,故意做出一种没有野心的样子,过着表面看来与世无争的平和的生活。今天,蒋介石突然传下话来:召见。
蒋介石依然摆出党的总裁、三军统帅、国家总统的架子,故作礼贤下士的样子请李宗仁落座,在谈了一番形势之后,遂又把话题一转说道:
“我已经成了中共的眼中钉,美国的肉中刺,各界所谓民主战士不受欢迎的总统了。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恋栈,想及时引退。下面的文章该如何做呢?我想也只有你能顶起这局面,同中共讲和。”
李宗仁虽然枯计到,蒋介石会亲自出面请他上台,但决不是今天。因为蒋介石的老本尚未输光,而且对美国政府的援助也还未完全绝望,就说全国吁和罢战的呼声,也不足以使蒋下台。因此,他认定蒋今天的举动是别有用心的。他听了蒋氏请他“顶起这局面,同中共讲和”这句话后,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
“这局面你都干不了了,我如何顶得起!”
蒋介石无论怎样一再做出恳切的姿态,劝其接受,李宗仁都故做姿态竭力推辞。
蒋介石的火力侦察失败了。李氏回到傅厚岗官邸,又认真地分析了蒋氏此举的真实用心―在测试李宗仁政治动向的同时,也暴露了蒋氏一直想下野的事情。
蒋介石送走李宗仁以后,他再次想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徐蚌会战”、“华北会战”彻底失败之后,他很可能在外有美国,内有中共及其解放军的双重压力之下,被党政军中的反对派轰下台。与其不久的明天出现那种悲惨的结局,还不如从现在起就主动下毛毛雨,做到进退有据。因而,他又动了请李宗仁出山的念头。他左思右想,为了达到施放风声的目的,又请来了他忠诚的谋士―同时又和桂系保持着不错关系的吴忠信,开诚布公地说道:
“我的总统是注定干不下去了,我想请你接替昊鼎昌出任总统府秘书长。”
“这……我哪是秘书长的材料啊!”吴忠信惶恐不安地说道,“总裁,你一向是知人善任的嘛、我……”
“非你干不行!”蒋介石打断昊忠信的话,又进一步说道,“观察内外情势,我干不下去了。我走开后,势必由李德邻来过渡。你的任务是拉德邻上轿,等到任务完成,去留由你决定。”
吴忠信获悉蒋介石要他组织一个为蒋、李都能接受的吴忠信内阁。所以欣然应允,并代蒋充任说客。
吴忠信再次代蒋游说,李宗仁就不能不严肃的考虑了。他思考良久,决定把蒋、吴的谈话当作一种信号,纳人到他逼蒋下台的全部战略中。接着,他又几经权衡利弊,遂于12月5日要通了武汉华中“剿总”司令部的电话,要时在武汉的程思远于6日速返南京。
程思远如时回到南京。首先,他向李宗仁报告:“不久以前,梅贻琦、晏阳初、卢作孚联袂从宁沪经汉口入川。根据他们反映,宁沪和谈空气高涨,盼武汉方面有所行动。白(崇禧)打算把西南各省民意机关首脑邀来汉口,共同发起一项呼吁和平的运动,目的在迫蒋下台。白要我为此到湘桂粤一行。”接着,李宗仁向程思远讲了昊忠信夜访傅厚岗的全部内容。最后,李宗仁说道:
“从目前看,局势将变得很快,你留在南京等候发展。同时,代我和健生联系。”
就在蒋介石和李宗仁相互摸底期间,又发生了白崇禧有意设置障碍,拒绝蒋介石调宋希深兵团经武汉东下,以解黄维兵团之围的争吵。
12月10日到了,蒋介石没有去黄浦路官邸处理黄维兵团求援,以及杜幸明所率三个兵团陷入重围的军情,独自一人留在那空空****的卧室里,焦虑地等待宋美龄自美国打来的电话。宋美龄无限伤感地告诉他,杜鲁门总统认为:“现在局势恶化之程度,除实际调用军队外,任何大量之军事援助,均于事无补。”关于加派一个高级军官为顾问的请求,杜鲁门总统明确地答复说:“巴大维将军对现时情况甚为熟悉,彼之意见,可随时供给委员长。”这无疑给蒋介石泼了一盆凉水。
真是祸不单行!黄维兵团残部遵照蒋介石的指示突围,在廖运周师长率部起义后,数小时之内全军覆没,黄维等高级将领被俘。
蒋介石真的要下野了!他面对空空****的卧室,内心这极其复杂的情感几乎失去了依托,也失去了平衡。这时,他是何等的希望宋美龄能守在自己身边,为之分忧解愁―或大吵大闹一通也好啊!可她此时此刻却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为了改变美国总统杜鲁门对华政策,继续在美国向各方人士游说。
正当蒋介石考虑再三,决定下野,并正式任命吴忠信为总统府秘书长之际,时在武汉的白崇禧急于逼蒋下野,突然于12月24日发出“亥敬”电,请张治中、张群等转蒋,公然要求与共产党谈和。这不仅激怒了蒋介石,同时在国内外也引起了轩然大波